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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竹月经院不远,有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地,周围是漆黑的密林,脚下尽是齐腰的长草,中间有许多形状奇异的巨石矗立,这些好似鬼斧神工雕成的石塔,高高低低的错落着。
最高大的几座石塔顶上,都站着人,而天空中亦影绰绰的也有人踏风而立。
俞和藏在其中一座较矮的石塔半腰凹陷处,月光照不到这面,扯出一片漆黑的暗影,刚好容得下俞和侧身蹲伏,还可将那山地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 。
那边最高的石塔上,站着六个年轻的男子,月光将他们的面貌照得真切,每个人看起来,也就是比俞和稍长几岁的样子。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还有四个男子环抱手臂,飘在空中,他们背后展开三对蝉翼般的透明翅膀,发出如虫豸飞舞的嗡嗡声。
这些男子头绾二髻,旁剃其发,是西南异族特有的云三塔头,上身穿着深青色麻布的宽衫,下身是及膝的布裤,小腿上裹着毡片,脚踏皮靴。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细细的刺着五彩纹身,裹腰上斜插着短刀。而站在石塔顶上的当先一人,看起来是个头领,此人腰间的短刀银柄金鞘,镶着各色宝石,他脸颊上左右亦有纹饰,有点像是仿着蝴蝶彩翼刺绘上去的。
俞和细细看了,心中比照云峰真人所讲,便知道这些人是来自西南魔宗的另一大支,是以修炼虫蛊奇术而闻名的百越教弟子。当先那人身配银柄金鞘镶珠短刀,当是百越教门中仅比大蛊主稍次的“司蛊”
百越教的蛊术真传妙谛不为外人所知。粗浅的来说,就是“以身饲蛊”先拿自身精气神为养料,饲炼一道本命蛊,待这蛊虫成熟之后,便再以秘法将此蛊虫反炼回己身中,既以蛊虫灵炼过的精气神三元为大药,勇猛突破修行境界,又可将本命蛊的天生神通化入自身,用以争斗克敌。
大道三千,以蛊虫入道,乃是自上古蛮荒时传承下来的奇术。
百越教与养毒教同属西南魔宗,但一修蛊道,一修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这百越教的十人,看样子倒并不打算与养毒教的二男一女同进退。而是凭着人数众多,单独占据一柱石塔,与其他诸方遥遥相对。只是那带头的司蛊,偶尔会投出一缕视线,绕在那个养毒教的蓝衫少女身上。
其余石塔上,与百越教最近的,自然还是同属魔宗的养毒教三人。那蓝衫少女祁昭,一对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心中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魔宗两支按兵不动,那三个带刀的大汉,正围着木拙与巨颅两人缠斗,两边仿佛是有不共戴天的深仇一般,大汉们每一刀挥出,都恨不能将这形貌怪陋二人斩成四片。
而东巴密宗的两个僧人,也被五个黑袍人困在一座石塔上。这五个黑袍人脸上都带着一具木雕彩绘的面罩,绘的居然还是佛门的怒目金刚像,只是在前额左右,却各又雕了两支小小的鬼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五个黑袍人手中的法器甚是怪异,形状像是佛宗的大光明宝焰轮,但却是以玄金打造,通体乌黑无光。
黑袍的五人皆踏空而立,观其方位走向,隐隐结成了一道阵势。每当一人转到东巴密宗二僧面前,就由他出招进击,其余四人一齐将自身真元灌于这人体内。如此一招打出,毕集五人之力,一式守御,也是由五人合功卸劲。这合击阵势与道门的天罡北斗阵颇有几分神似,端是巧妙。
对面的东巴密宗二僧,虽被这五人以阵法困住,但却也不见分毫颓败之相。
那年轻的僧人背后展开一对金光羽翼,足有二丈多长,左掌中托着一颗纯青琉璃色的宝珠,右手指诀一点,宝珠便带着团团金焰,好似飞火流星一般,朝那五人撞去。而那年长的僧人更是声势惊人,他闭目盘膝,坐定在石台顶端,浑身金光四射,头顶有两支龙角的法相显出,双手臂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金鳞。左掌立在胸前不动,右手提起掌心朝天,每隔数息,便对着那五个黑袍人翻手一掌印出。虽不见有什么破空掌印宝光飞出,但他手掌只朝虚空一按,那五人便会被无形罡劲震得倒退丈余。
密宗护法天神,又称八部天龙。这两个僧人施展的,正是“迦楼罗部”与“龙部”的斗战功法,其神威浩瀚,直可以少胜多。
不过东巴密宗的佛门神通虽然宏大庄严,但那五人的阵法手段,竟隐隐能克制这八部天龙斗战法。五支黑漆漆的焰轮上下翻飞,且彼此首尾相连,发出“呜呜”的怪啸声,奇巧的招数层出不穷。一时间两边打得难解难分,周遭围观的众修士,也自觉难以寻到机会插手进去,倘若冒然闯入战圈,遭两边奇术夹击,只怕当场就有身死了账之厄。
反观三个带刀大汉扑杀那木拙子与巨颅子,便已成了一边倒的情形。
带头的大汉似乎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务求速战速决,三五招斩不落木拙子,猛然撤刀仰天大吼。就见从他胸膛正zhong yāng,忽探出了一个白虎头颅的法相来,应和着这汉子的吼叫声,亦张大的虎口,对着天空做呼啸山林状。
带头大汉催动了神通,其余二个汉子自也横刀嘶吼起来,左边的汉子胸口窜出一道乌光,结成玄豹头颅的法相,右边的汉子背脊上展开一对苍鹰羽翼的虚影,丈多宽,黑白相间的鹰翅徐徐开阖。
再看三个汉子把手中大刀掷出,三柄二尺直刀明光大作,幻化成一只白虎、一只玄豹和一只展翅欲扑的苍鹰,直朝木拙子与巨颅子冲去。
养毒教的二男一女和百越教的十蛊修,一见三个汉子各施出了杀伐大神通,心中盘算这场争斗只怕在此一招之下,就要分出生死。那木拙子与巨颅子两人,若是抵不住这三道兽灵化形的刀杀术,他们身上的那一片玉玦就要易主。
养毒教的蓝衫少女祁昭抢先把身子一拧,化作一道五彩遁光,朝战圈急扑而去,那二个男弟子好似影子一般的跟在她身后。而百越教的那位司蛊修士,带着四位同门,紧紧追在养毒教三人身后数丈。
木拙子一见三个汉子各出奇招,猛然把身子一转,以背上的竹篓去迎那扑到近前的三柄兽灵化形大刀。那位头如簸箕,身如婴孩的巨颅子,忽然从竹篓中探出了头,一对龙眼大小的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口中发出了宛如婴鬼恸哭的凄厉嘶叫声。
就见他那硕大的前额zhong yāng,突然裂开一个足有半尺长的血口子,似乎颅内有什么诡异的物事,撞碎了额骨,撕破肌肤,要显露出来。
皮肉翻滚绽开,鲜血流了满面,更显得巨颅子面目狰狞。那可怖的怪样,让祁昭和百越教的蛊修都不自禁的收了收疾扑过去的势子。
一只足有四寸圆径的硕大眼珠,从巨颅子前额的裂缝中挤了出来,这眼珠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还有密密麻麻的五色脉络,直汇入眼瞳zhong yāng。
那巨颅子本就细小的五官,被这眼珠压得堆在一起,他口中发出“咿呀”的一声尖叫,从这巨目瞳中,骤然射出了一道仅有蚕豆粗细,却是五色奇光玄彩斑斓的笔直光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这五彩光线在三柄灵兽幻形的大刀上一扫而过,登时那白虎、玄豹和苍鹰的法相一齐湮灭,三柄大刀灵光黯淡,打着旋儿倒飞出去。
三个带刀大汉浑身齐齐一震,招手摄回各自的直刀,眼看刀脊上已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纹。那幻化苍鹰的汉子脸上发白,终没能压出胸中翻起的逆血“扑哧”的一声,从他鼻孔和嘴角,一齐喷出猩红的血沫来。
而那五彩光线尽破持刀大汉的杀招之后,犹有余力朝扑来的养毒教和百越教修士扫过,蓝衫少女祁昭眉头一皱,张口喷出了一团五色烟霞,当中有颗忽蓝忽绿的小小圆珠滴溜溜直转。五彩光线扫过这幢护身烟霞,发出热油泼进冰水中的哧哧声来,但祁昭却是毫发无伤,只是身子飞退了数丈。
百越教的那位司蛊修士一挥左手,有道暗劲生出,轻轻托住了祁昭的背脊。他平举右手朝胸前一按,手背上的一道纹身微微发亮,有个一丈方圆,扁扁平平作褐huáng色,好似龟甲一般的物事,显化在他的面前。
五彩光线疾掠过去,竟好似利刃一般,将这扁平若盾牌之物斩成两块,裂口处一片焦灼,有黄绿脓汁滚滚而出。这个扁平的物事,竟非是一件护身法器,也不是什么死物,而是一只无眼无口无足,形如盾牌的蛊虫。被斩裂之后,凄然发出了濒死的怪叫声。
这司蛊修士拍拍手,任凭那两片蛊虫残躯坠落地面,脸上没有一丝吝惜之色。倒是转头对着养毒教的祁昭,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可祁昭却不领情,妙目翻了翻,没好气的一撇嘴,也不言语。
那领头带刀大汉忽然一挥手,三人纵身脱出了战圈,聚首在一起,急促的耳语了几句,忽然齐齐转回身,朝竹月经院那边破空而去。
看他们去的方向,俞和心里突一翻。莫非自己打伤他们同伴的消息,已传了过来?那个被他以大力震飞的带刀汉子,可是看准了俞和是从胡家兄弟的竹舍中出来的,若是此四人一齐向那竹舍中余下的五人发难,也不知道大师兄夏侯沧的阵法,抵不抵得住四位兽灵刀修的合攻?
他正要纵身而起,就听头顶上风声呼啸。养毒教的蓝山少女祁昭带着她二位同门,朝那三个带刀大汉追去,而百越教的蛊修,依旧是隔着几丈紧随着养毒教而去。
俞和正踌躇时,忽然那木拙子竟也一拧身,化作一缕灰烟,遥遥追在百越教修士身后,其余百越教的蛊修见了,急忙各出神通,紧随其后。暗云中闪过数缕流光,也不知还有哪家的修士,亦追了过去。
当真是纷乱!
俞和暗暗叹气,伸手仔细摸了摸脸上的皮革面具,再取一道敛息符拍在身上,这才脚尖一点,从他藏身之处飞起,身化清风,朝竹月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