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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小玉”
楼下传来的叫唤使书桌前的少女微乎其微地僵了僵,纤白的手指翻过课本的一页,她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丝毫没有回应的打算。
没听到。
她什么都没听到。
只要打死不出声,那个讨厌鬼自然会消失。
可惜,室内的宁静在几秒后被打破。
“姐。”一名模样清秀、脸圆圆的男孩探头入房,约莫十二、三岁。“对面的阿阳哥哥找你。”
“我不在。”少女语气冷凝,头也没抬。
“可是”男孩显得为难。阿阳哥哥昨天才把最新的任天堂卡匣送给他,现在要他去骗他,他会良心不安。
可是爸妈不在家,他又不能强迫姐姐下楼,更不能逼著她笑脸迎人。
“不然就跟他说我在看书,没空。”少女望向弟弟,声音的温度上升一咪咪。
“噢好吧。”男孩勉强答道。
少女看着再度关上的房门,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不耐。
真讨厌,那家伙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老爱来烦她?
她的恶运始于两星期前是的,恶运,遇到那个讨厌鬼,除了恶运当头之外她想不出任何更贴切的字眼。
那是个刚考完一连串小考的傍晚,她在社区前的公车站牌下了车,手里拿的是刚从租书店租来的武侠小说。在公车上她已经看了十几页,下车后也不打算中断阅读,反正从社区入口到家门口的这段林荫小道她从小走到大,对路上有几个坑洞也一清二楚,闭著眼睛都不可能出错。
这片位于市郊的宁静社区约有十多年历史,社区内百分之八十是格局相似的双并式住宅,其余百分之二十则为较大的独栋透天厝。当然,银行里存款比较多的住大房子,像她家那样靠普通薪水度日的家庭,则住在跟别人分享一道墙的两层楼小房子。
太阳还未下山,天色依然明亮,她肩上挂著书包,缓缓地走着,两眼专注在小说上。陆小凤传奇里那个最漂亮的老板娘正要出场,她没看过古龙的这个系列,所以看得格外认真,也没注意自己正经过社区内的小型篮球场。
“啊!小心头!”
一声既响亮又急切的喊叫忽地响起,可是不叫还好,一叫之下反而让她停下脚步,反射性地抬头,一个灰白色的不知名物体以疯狂的高速飞来,接著她眼前一黑
啪!正中红心。
她跌坐在地上,书包掉了,小说也掉了,眼前顿时一片金星,额心热辣辣,痛痛麻麻的。
“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她眨了眨眼、甩了甩头,好不容易晕眩感消失,却又随即一阵眼花。
亮紫色的短袖运动衫上是个大大的鲜黄色漩涡,松垮的鲜艳上衣下是一条长及膝盖的萤光绿短裤,裤管处是亮橙色的滚边这人是马戏团出来的吗?
“对不起,我刚刚踢得猛了一点,会不会很痛?”见她额上浮现浅浅红印,少年歉疚地探向她的痛处,她本能地往后一缩,躲开那只又脏又黑的手。
她讨厌被男生碰到,尤其是浑身汗臭的男生。
他的手转了方向,伸向她的肘,想拉她起来,结果马上被拍开。
“我自己会站起来。”她寒著脸,站起身,捡起自己的东西,这时才瞧见滚到路旁的那颗足球,也就是刚刚砸在她额上的元凶。
什么叫“祸从天降”她算是体会到了。
少年收起两度落空的手,道:“哇,同学,你的反射神经不错耶。”
反射神经好会被天外飞来的球砸到吗?她横他一眼,迳自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同学同学!”男孩捡起球赶上她,晒成牛奶巧克力色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叫项朝阳,不是方向的向而是项羽的项,你叫什么名字?”
谁跟他是同学?又不认识,装什么熟?
“我不是你同学。”她抱著小说背著书包,步履连顿都没顿一下。
“明天开始就是了。”他的嘴咧得更大,指了指她那印著校名的书包。“我明天就要到菁华国中报到,我们家今天还忙著搬家,就搬到前面那栋白色的房子,你住哪一户?”
她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见忙里忙外的搬家公司人员。很不幸地,那栋白色的透天厝就在她家对面,但她抿紧了唇,不予回应,反而加快了脚步。
“这个社区真不赖,还有个小球场,可惜不是足球场,足球是我的最爱,阿根廷的马拉度纳是我最崇拜的人,我觉得现在那些新进的球员没一个比得上他”
必她什么事?她不理他。
“同学,你喜欢看足球吗?”
“不要叫我‘同学’。”她生硬地丢出话,感觉耐性正受到考验。这家伙是听不懂国语吗?
“那你把名字告诉我。”也不知是真的缺少神经还是脸皮厚到刀枪不入,他依然笑嘻嘻,牙齿白得让人想一拳挥过去,好看看能打落几颗。
她不喜欢这个男生,不仅仅是因为那小丑似的鲜艳装扮,也因为那抹刺目的灿烂笑容,他给人的感觉好缤纷、好亮眼,也好讨厌。
苞她认识的同年纪男生截然不同。
学校里的男生个个瘦瘦弱弱的,像是几乎要被书包压垮,白衬衫与黑裤子的制服仿佛成了他们永久的装扮,即使在笑起来时,神情也是惨白的,毫无颜色可言。
不只是男生,女生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只想着念书、考试和升学。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是这样,大家都活在升学的压力中,凭什么这个聒噪又爱装熟的家伙能笑得那么缤纷灿烂、无忧无虑?
见她迟迟不说话,他跳到她面前,贼贼的眼睛溜下她的脖子,她猜到他的意图,想也没想地拿小说挡住绣在胸前的名字,可惜还是迟了。
“钱良玉。”他开心得像捡到钱。“跟我一样是二年级,真巧!”
巧个鬼!她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小玉,我就叫你小玉好了,我爸妈都叫我阿阳,你要那样叫我也可以。”
小玉她最痛恨这种恶心的匿称,又不是西瓜!
“不准叫我小玉。”眼角隐隐抽搐,她的耐心正式告竭,冷声又补充:“什么都不准叫我,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以后在路上见到也别跟我说话。”
语毕,她疾步走向钱宅,掏出钥匙开了门,迅速把他关在门外,可惜门板不够厚,讨人厌的声音仍是穿透了门板。
“原来你就住我家对面啊。”少年在外头喊道,听起来还是很愉快。“晚点我跟我爸妈会过来打招呼。”
果然,当晚晚餐过后,新搬来的项家夫妇就带著儿子登门拜访、敦亲睦邻,从那天起,项朝阳便三不五时来烦她。
就像现在。
一粒小石子打中玻璃窗,钱良玉脸上闪过嫌恶,她走到窗边,如预期地看见楼下那张几乎成了她的梦靥的笑脸。
“小玉,跟我去踢踢球,天气这么好,不要老是窝在家里看书。”项朝阳挥手朝她喊道。
唰!钱良玉拉上窗帘。
想了下,她走向门口,手一伸,干脆连房门也锁上。
回到书桌前坐下,她却发现看书的情绪早被破坏殆尽,只剩满腹的暴躁。
这个惹人嫌的项朝阳到底要烦她烦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世界这么大,他偏偏得搬到她家对面,还跟她上同一所学校?
为什么他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似的老爱缠著她?
接著的几年当中,类似的疑问总是不时在钱良玉的脑中冒出来,后来她几乎要习惯生活中有著这个甩也甩不掉的烦人精。
直到她要升高三的那年,老天爷似乎终于听见了可怜少女的祈祷。
那个暑假,项家搬走了,搬到遥远的西班牙一个她只在地理课本上读过的国度。
她终于得偿所愿,再次得到期盼已久的清静。
只是有许多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伫足在社区的篮球场边,瞪著空空的场地发呆。
她以为她以为她听见有人在篮球场上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