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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就睡死在床上。
我妈从早上七点到九点进来掀我被子在二十次以上,可每一次掀后我就重新扯回来,把头埋在枕头里。我不愿意醒过来。
我承认我在一遍遍地回忆着昨晚的事,闭上眼就是简小鹏柔软的拥抱,睁开眼就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我纠结,我气愤,我恨死自己没定力。我明明是喜欢着雷宁,眼睛大大的雷宁头发软软的雷宁嘴巴弯弯的雷宁。他在过去的一年中,在我梦中出现过三百次。
但我竟然三分钟的时间不到,就屈服在简小鹏的怀抱里。
抱了就抱了,至少我也应该假装挣扎两下,或者在他抱完以后给他一拳故作愤怒啊!
可现在呢,现在算什么,人家伸胳膊我就靠进去了,人家说就抱一分钟,我就闭上眼了。
我把枕头捂在脸上,史佳乐你一世英名就毁在那个死孩子手里了。
我坐起来看着浅银色的墙壁,突然就又想起了昨晚的浅浅的月光。
我抱着头一阵猛喊“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我妈第三十次地冲进来,见我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吓了一跳。她拉帘开窗,说:“起床后咱们就去奶奶家,下午你去学钢琴”话只说到这里,突然整个人跟看外星人一样眼珠子都跳出来“快看,咱们楼下有辆好大的奥迪!“
我蹭地一下蹦起来,推开她爬窗上就往下看。
一辆黑色的奥迪q7静静地停在下面。
我梳头洗脸都顾不上,套上衣服就往外跑。我妈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她说:“今天周末啊!你赶死去啊”我跑到楼下,鞋几乎都要踢飞了。我打开副驾驶门直接坐上去,我说:“开车快开车,你想死啊敢停我家楼下”
车上一片宁静,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座,竟然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大叔。
他放下报纸扶扶眼镜,然后瞄准我“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定在那里,然后慢慢咧开嘴点头哈腰地说着抱歉从车上蹭下来。我说:“我在等我爸爸,他的车和叔叔你的一样,真是搞错了哦”然后飞快地转头就跑,我真是窘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我是凭什么觉得,简小鹏他还会开着车来看我,我又是凭什么认为全市只他有这辆车
我一口气跑出小区,然后靠在小区大门上直喘气,这一路跑得我心慌胸闷的。我正不爽时又看到眼前缓缓开过来一辆q7,我瞬间开始鄙视杨城的有钱人,只有这款车最牛叉吗?莫非全买成一样的才能代表财富?
我骂骂咧咧的同时,只见那车的车窗慢慢摇下来,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喂,爸爸来了”
“简小鹏!”我简直又悲又喜,这天的清早可以见到他,我承认我内心有不可抑止的快乐,可他就是有这种本事,一个表情就能让所有感动和欢乐瞬间荡然无存。
贱人在车上笑得此起彼伏,他说:“你眼里只看得到大叔吗?我刚把车开进去就见你上了那辆车,我以为你傍了大款,正决定对你刮目相看,结果五秒钟不到你就撤出来了”然后简小鹏细着嗓子学我刚才的模样:“对不起啊叔叔,我在等我爸爸,他的车和叔叔你的一样”
我隔着窗把书包扔他头上,然后背着手开始飞快地走。
他一个人笑爽了之后,就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一张脸因为大笑而红成一个番茄,见我真生气,就摁摁喇叭,说:“喂,我十点在体育中心比赛,现在还差半小时”
我猛回头。对呀,今天是跆拳道比赛呀!我一脚蹿上车,把车门关得啪啪响“gogogo!你个智障儿,十点比赛你现在还没换衣服在这儿瞎溜达什么呢?”
简小鹏一脚踩油门,我就翻在了前窗玻璃上。
他晃着脑袋笑得超happy“我等我女儿呢”
我抢回书包抱在怀里,看他笑得人仰马翻,又想想刚才自己的窘相,也忍不住笑起来。看看简小鹏,一晚上的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痞里痞气的模样,像个精力无限的斗战胜佛,连笑容也重新灿烂起来。
我轻轻甩甩头,是我想太多了是我想太多了吧,关于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暂时的脆弱需一个拥抱而已。
不是我,也一样会是别的女生的拥抱吧。
我这么解释给自己,可为什么还是有小小的失落在心里?其实只要你好,能够像现在这样发自真心地笑,就可以了。
真的,我足够了。
赶到体育中心的时候,比赛还差五分钟。
米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简小鹏的道服。见我们从台阶冲上来,她把衣服用力抛给简小鹏,然后胳膊向后打一记响指“更衣室,那边!”
简小鹏做了个ok的手势就迅速跑进去。米夏手指挡着阳光眯一只眼看我,然后笑得很邪恶,凑过来突然问“简小鹏亲你了?”
“放屁!”我一把推开她,一脸惊恐的表情。
米夏张着嘴巴哈哈大笑,然后上来揽住我的肩,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我撇着嘴任她揽着走,刚走到电梯边,她又趴我耳边,说:“吻技好不好啊?”
“米夏!”我大吼她,气得直跺脚。
她拿过我的书包甩在肩后,笑得头都快甩下来。我走进电梯里,背冲她不理她。
米夏戳戳我,她说:“你知道吗?两个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是能看出来的,陌生人间的本能距离是一米半,朋友是一米,情侣是半米到无距离。她回头冲我眨眨眼,刚才你和小鹏上台阶的时候,你们是,无距离”
“歪门邪道!”我朝她乱叫“我跟杜杜也坐得很近,和你也坐得很近,在天台那次跟雷宁站得更近”我边说边回想着和简小鹏的距离,我们俩基本上是连搔带抓缠绕在一起上的台阶,于是我越喊越心虚
电梯门开,米夏搭着我的肩,她的表情恢复到正常“佳乐,虽然人与人的距离是不自觉地靠近,但是简小鹏不合适你,你背负不起他。米夏睫毛垂下去,连眼神都黯淡了,总有一天,他会连自己,都背负不起。”
米夏松开我,自己走向了场地。
我怔在那里。
我回想起简小鹏前一夜拥抱我时说的话,他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下去
莫非在简小鹏的背后,真的有着声势浩大的秘密?会迟早一天离弃我们所有人,独自走入巨大的旋涡中,再也没有可回头的路?
我看着前方人潮涌动的道场,看着一身道服的简小鹏向所有人挥手。
我与他是那么近,近到再向前几步,就可以看清他的脸,近到他身体的气息还残留在我心里。可我们却又那么远,远到这个会在每次我痛哭流涕时出现的男生,我甚至连他的身世都完全不知。
我心里无端端地被抽紧。
如果等待我们所有人的是功课升学与高考。
那么简小鹏的前方,将会是什么?
而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如果时光能倒流(2)
场内响起开赛的锣声。
简小鹏穿一身洁白道服还真是明朗朗地晃人眼,他是这场上唯一系黑腰带的选手。
我看着道场上的他,突然觉得今天的简小鹏和往常很不一样。有时候当你单独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你能看到的只是他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不会觉得光鲜而特别,而当他回归属于他的大舞台时,你会惊叹这个被你天天鄙视和奚落的男生,原来才是最闪亮的焦点,是万中之王。
雷宁出来的时候,是同样一阵超分贝的尖叫声。比之简小鹏,雷宁永远都显得整齐而乖巧,一身道服穿得无比妥帖,蓝色的腰带显得整个人洋气十足。若说简小鹏是万中之王,雷宁永远是淡淡绽放着光芒的王子,却让人无限神往下去。
雷宁向所有选手一一行过礼,然后目光看向身侧,轻轻地笑。
是宁优。她也来助阵,但她却站在简小鹏的粉丝团里前排,让我更加意外的是,大美也在她身边。
如今每次看到大美,我都会有周身无力的感觉,觉得自己这十年来真是超失败,唯一的知心好友还在我最危难的时候离我而去。我钻回人群里寻找米夏,我想只有她才是我如今最有力的支柱。
结果从看台这边到那边,除了在过道上看到了我的书包,米夏简直人间蒸发。
我没胆量独自面对宁优,于是找了个角落站了过去。
主持人开始介绍裁判,大屏幕里出现一个年轻的男生,他系着与简小鹏一样的黑色腰带,面孔沉静地站在那里。
于是他周遭十米内都氤氲起了一种神秘而肃杀的感觉。
主持人跟打了鸡血样地吼:“何阳,a大大二学生,全国跆拳道总冠军!”
他弯腰行礼,利落大方。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人群,全场的尖叫呐喊声就突然停止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同一个表情。我突然想到古代小说里那些描写大神的句子:他一身洁白,眼睛轻轻一抬,虽是微笑的表情却周身散发着极具危险的因子,让人不寒而栗。
我搓搓浑身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冷了一下。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天杀的简小鹏却捏着嘴巴响亮地来了声口哨,然后冲着何阳送了个飞吻。
众人晕倒。何阳却依然是那个表情,只是对着简小鹏轻笑一下。
莫非简小鹏认识这位大仙?我脑中出现疑问,这个破孩子究竟是有多传奇的人脉?
此时,大屏幕上出现了对决选手的名字。
第一场
简小鹏vs雷宁
全场响起一阵欷?。
我突然手心冒汗,转头看向简小鹏,他正龇牙咧嘴捶着前胸装猩猩。台下一片哄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脸凝重的宁优。她也在为雷宁担忧吧,明知早晚他们俩都会一决高下,却没想到第一场就排到了一起。
我想扯开嗓子吼一把,让简小鹏手下留情,可酝酿了半天也没敢吼。我开始深深怀念米夏,她若在肯定超牛叉地站在最前排敢吼敢闹。
但米夏一定不会帮雷宁,我总觉得她好像刻意回避着雷宁,吃火锅是这样,这次比赛又是这样,就算是上次机车上冲雷宁喊了一嗓子去死吧,还是喊完就溜了
其实雷宁与简小鹏之间,我的心还是不自觉地偏向雷宁。在我心里,简小鹏他是风吹不倒雨淋不着的小混混,可雷宁,却从小被视若掌心的宝,连拒绝女生的告白都显得很犹豫。
在强者与弱者间,往往我们都会更疼惜弱者。
再抬头,雷宁和简小鹏都已经穿好了防具,红色的简小鹏,蓝色的雷宁。何阳举起手念了一串听不懂的韩语,然后两选手相互行礼,比赛开始!
简小鹏跳着脚准备进攻,嘴上还嗷嗷嗷地怪叫!雷宁却原地不动,连防备的动作都没有。
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儿“雷宁吓傻了吧?”
雷宁的粉丝疯狂地喊“防备啊,防备啊雷宁!”结果就在这时,简小鹏起身进攻,一个三飞腿正中雷宁胸部。雷宁咣当倒地,何阳冲上来比着手势让简小鹏后退,然后开始倒数。
全场傻眼。宁优咬紧嘴唇,紧捏着大美的胳膊,脚下却一动没动。
十秒倒数过去,雷宁没有站起来。何阳举起简小鹏的手,喊着第一局“红方胜!”
简小鹏的粉丝团举着牌子开始狂喊,可他原本一脸得意的表情却消失了。他看着雷宁,伸手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眼里尽是愤怒“蓝带四级连三飞脚都防不住吗?你是不是成心找死?”
雷宁的嘴角出了血,他用手轻轻擦掉,看着简小鹏“上次我已经说过,只要你与宁优在一起一天,我便不会做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比赛,也一样。”
简小鹏一把推远他,气得咬牙切齿“何阳,我弃权,我弃权行不行?我不和这个傻叉比,我受够了!”
何阳点头“可以,如果你放弃,雷宁就算胜!”
“等等!”雷宁上前抓住简小鹏“你不会甘心这么弃权的,我们再比一局。”
简小鹏歪着肩“我甘不甘心关你鸟事?我瞧不起你,不想和你玩了,行不行?”
雷宁低下头轻轻笑“小鹏,我认识你十年,你气什么我最明白。不过,再比一局吧,我会尽力,让你赢也赢痛快了。”
简小鹏伸手整整衣服“你说的,你要是还不出手,我让你今天爬着出道场!简小鹏说完就看向何阳,哥们儿你退后,我倒要看看这个傻叉是要女人还是要命。”
何阳摇头轻笑,退后举起手臂,一通乱七八糟的韩语后,有力地划了下去!
简小鹏挺直了腰板“嗷嗷”大叫两声,然后瞄准雷宁前飞腿接三百六十度旋飞腿踢过去,雷宁闪身避了过去。
简小鹏见雷宁依然不反击,用拳套指向他“孙子,你还不还手?”紧接着一个腾空两段前踢飞出去,雷宁再侧身,又躲过去!
简小鹏的眼神简直能杀死人。他咬紧牙原地腾空后冲着雷宁腹部一个前踢腿,雷宁扭身刚避开,简小鹏大吼一声转身便使出了必杀技——旋飞三连踢,径直踢向雷宁前胸。
结果雷宁抽腿迎击方位错误,致使简小鹏的三连踢全部落在头上,砰砰砰三脚后,雷宁飞身出去,头向下落在身后几米外。全场惊叫,轰地冲着雷宁跑过去。
何阳冲上来拦住简小鹏,向后打手势“简小鹏犯规!退后!”
简小鹏愣了一下,想跑过去看,身子却被何阳挡着。直到雷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简小鹏才扔了头盔护具,冲雷宁吼:“从此我与你之间两清,宁优我还给你,所有的约定都他妈作废!”说完便转身走。
老师从前场匆匆跑过来“简小鹏你无视比赛了,你这算什么选手?你这么走了后面的人还有规矩吗?”
雷宁在众人的搀扶中慢慢走过来,他手掌捂着鼻子,话都说不清楚了“让他走,这场我弃权,我不能再比了”
简小鹏头也没有回,绕过所有人跑出了道场。
“简小鹏!”宁优看了眼雷宁,脚底犹豫一下,还是拔腿追了出去!
雷宁被扶在后场坐下,我挤到他面前,刚蹲下身想问问情况,就看到他捂着脸的手掌从指缝里渗出了一行行的鲜血。我整个人呆住,赶紧扳开他的手,见他鼻子和嘴巴上已经满满的全是血
“雷宁,雷宁你怎么样啊”我从包里扯出一把纸巾往他脸上摁过去,结果雷宁一把抓住我的手,身子猛地向前一弓,满满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看着一地的血,整个人傻在那里,眼泪哗哗往下掉。我站起身来抱着雷宁的身体,大声喊:“裁判,快来看看雷宁,他好像要不行啦!”
我那么多的眼泪掉下来,怀里紧紧地抱着雷宁。何阳从道场飞快地跑下来,他翻起雷宁的眼皮,脸一沉,说:“赶紧去医院!”他扯过一个男生“你从后面扶住他!”然后自己背起雷宁向外跑,所有人都涌在后面跟出去。
我全身发软,刚跑出门口就瘫倒在地上,四肢没有任何力气,眼泪成片地掉下来。我脑海里全是雷宁,满脸都是血的雷宁,我伏在门上痛哭。
这时,从走廊尽头飞快地跑进来一个人,她重重地跪倒在我面前,嘴唇青紫“是雷宁吗?刚才被救护车带走的人是雷宁吗?”
“米夏”我抬头看到她比纸还苍白的脸,一把投进她怀中“雷宁要死了,雷宁肯定会死的”
米夏目光空洞地愣了几钟,然后一把推开我,拔腿就往外跑,没跑两步摔倒在台阶上,我飞奔过去扶住她“米夏你没事吧?你不要有事啊!”我扳过她的肩,却看到她一眼的泪水轰然落下“雷宁不会有事,我得去医院看着他!”说着就又一次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又拖起我“我们去医院看他,我不能到死都见不到他!”
我和米夏跌跌撞撞地跑出体育馆,米夏发动机车,飞一样地冲了出去。
赶到医院时,雷宁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何阳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米夏飞快地跑过去,跌跪在他身前“雷宁怎么样,死了吗?”
何阳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扶米夏起来,说:“我爸爸已经进去了,雷宁不会有事的。”
米夏抬头看着急救室上面一闪一闪的红灯,转身趴在何阳腿上开始哭泣。她用力打自己“都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站在医院走廊的另一端,看着何阳握着米夏的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那眼神像亲人一样充满了疼爱。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里,我显得那么多余。
雷宁、简小鹏、宁优、米夏,甚至还有何阳,他们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尽管看起来他们身在南极与北极,互不相融。然而即便是这样,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
打我认识简小鹏,先是雷宁满学校追打他,然后是简小鹏承认了与宁优的关系,再然后米夏和简小鹏勾肩搭背,直到现在一向比男生都坚强的米夏,为雷宁哭得声嘶力竭
这中间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我想不出,但我知道,不论怎么样的开始和结束,我都始终只是局外人。
我开始向后退着步子,一步步地退出去,看着急救室上面的红灯,越来越模糊。
我转身走出医院。
我原本以为我会在医院里哭得不可控制,也以为我会一直等到雷宁平安地活过来,还以为我会在下次见到简小鹏的时候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现在,我却这么平静地从医院走出来,这么平静地决定从简小鹏的生命中走出去。
我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风吹干我眼角的泪水,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雷宁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简小鹏过不过分,又关我什么事?宁优站在哪一边为谁加油呐喊,米夏为雷宁放声大哭,这一切都关我什么事?
他们是全市最有钱的少爷小姐,是全校最拉风的学生,他们有完美无缺的面孔,有用之不竭的特权,他们是万人迷,是女生的杀手,众神的克星。
可是我,这么白痴的我,到底在为谁而哭泣?
我想起雷宁曾对我说,请退出我们的生活,我、宁优还有简小鹏我以为那只是保全宁优的方式,可现在想来他是分明要告诉我,他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圈,不需要任何外人的加入,而任何人,也无从加入。
我一个人沿着街,穿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走,一直走到太阳西下,月亮升起来,然后在第一次哭泣着遇到简小鹏的路口停下来。
一辆辆汽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我的眼泪卷着风沙垂落下来。
如果时光能倒流。
简小鹏你还会冲进我的教室,藏在桌下要我掩护吗?
我还是会喝那袋过期的牛奶。
如果时光能倒流。
简小鹏你还会在学校门口不顾一切地叫我dear吗?
我还是会那么马虎地丢了校牌。
如果时光能倒流。
简小鹏你还会在星光散满的晚上把我扛在肩上送回家吗?
我还会那么没出息地被人伤害。
如果时光倒流。
简小鹏你还愿意在那一天遇见我吗?
可我不愿意了,我要从你的生命里退出。
我是史佳乐,是每一次在哭的时候都会幸运着有你相伴的史佳乐。
可是你呢,什么时候你的生命中才会真正有我呢?
简小鹏。
如果时光能倒流(3)
我不知道整个周末是怎么过来的。
我浑浑噩噩地睡觉,起床,吃饭,然后趴在书桌上发呆。
我妈从外面进来,放一杯奶在我面前,半小时后又进来,她摇摇我的身子,说:“喂,你怎么半小时就这一页书啊?”
慢慢抬起头来,我说:“我不舒服,头好痛,然后转身钻回被窝里。”
妈妈在外面絮絮又叨叨,我捂上耳朵,世界便一片宁静了。
为什么只要想到简小鹏的脸,我的心就像被螺丝刀一圈圈地拧,拧到全身跟着一起抽搐,拧到眼泪都要流尽了?
我流了一夜的泪,几乎是睁着眼到天亮。我坐在窗台上看着太阳升起,清晨的风吹得我一阵寒冷,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冻住了。看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就真的再没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那里了。
我打开书,认识简小鹏的那天学了三角函数,但从那天后我所有的课本都变成了空白,没有课堂笔记,没有课后练习。
认识他之前,我是个每天上学下学读书做作业的好孩子,我成绩很烂,可我从没放弃过自己。
认识他之后,我依然是每天准时上下学的孩子,可我每天进学校先在花坛边寻找他的影子,进教室后总习惯打开后门,我放学后总爱在街口多等一个红绿灯。
我把头塞在枕头下面,对自己说我不喜欢简小鹏,我一点都不喜欢简小鹏。我爱雷宁,爱雷宁的安静爱他的优雅爱他完全偶像剧的脸,可是简小鹏他有什么可爱?
正想着,窗外忽然响起两声喇叭声,我几乎是抱着被子飞到窗台上。
一辆面包车和三轮车在抢道。
我一头栽回床上,我承认,我已经神经了。
好容易挨到下午,穿上外套出门,对家里人说:“我出去买瓶水,很快就回来。”
只听到妈妈对爸爸说“我怀疑这孩子忧郁症了。”
我走出小区,在每一辆汽车开过的时候飞快转头,它们是白的红的蓝的银的,他们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可他们真的不是简小鹏。
我在人行道等着绿灯,猛听到身后一声接一声的小女生尖叫。
转头,我看到一个男生靠在大吉普车门上。他戴着dior深黑色的墨镜,浅咖色风衣,米白色的仔裤很随意地堆在短靴里,微蓬松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
无数路人回头,我开始低头猛回想最近蹿红的男星都有谁!
这男生却冲我走过来,摘掉墨镜,浅笑“我是何阳。”
我完全傻眼。
何阳带我来到铜花街。
他下车,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我轻浅一笑“我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他往巷里走去,我跟在后面,没跟几步,就开始小跑。我发现以我这两条腿如果想和他并行走,估计我得追到明年。
他到底有多高?一米八五?一米九?
午后耀眼的阳光照在铜花街斑驳的墙壁上,他手指划过墙壁,无限眷恋的表情,好像帅模在拍怀旧版的写真集
要说美男,在二中我也见过不少,但是有何阳这般气场的,我真是头一回见。雷宁的好看是忧郁悲情的模样,简小鹏的好看又过于张狂,但是何阳好像一切刚刚好,只是身上有股强大的气息让人无法靠近,就连他笑都觉得充满了诱惑和神秘。
他回头看我“前面就是我们长大的地方。”
“我们?”我在他身后呆了一下。
一个大红铁门前他停下来。我认出这是当日简小鹏带我来的那个老屋,何阳与简小鹏的动作如出一辙,从石狮下找到钥匙,然后推开门。
“简小鹏带我来过。”我走进院子“我还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呢。”
何阳从我面前走过,停在那棵大树下。“我们以前放学会在树下玩,夏天的晚上都端着饭碗跑到树下吃。”何阳眼睛里满是向往。
“你们,你和简小鹏吗?”我追问。
他推开侧边一间屋,径直走到里边,指着墙上的一张老相片,说:“我们,五个人。”
照片是五个小孩子在树下的合影,三个小男生站在后面,前面蹲着两个女生。
这张相片我当日在简小鹏那间旧屋里也看到过“这都是谁?”
何阳按着顺序指给我“简小鹏、雷宁、我、宁优、米夏。”
我惊呆掉!我早想到他们之间肯定有些联系,却没想到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
何阳走回院子,这个四合院是几家人合伙盖的,那时候我们都不富裕。他推开左边的一间屋子,这是雷宁的家。
我跟在何阳身后走进去,屋里的陈列简直是八十年代的博物馆,水泥地面、石灰墙面、有灶台有大坑。里外三间屋,最小的一间里贴满了小虎队的海报。
我张大了嘴巴,原来雷宁,也有过这样的生活?我原以为只有我才见过坑是什么东西。我走进里屋去,看到一张木头书桌,厚厚的玻璃下压着好多相片,最醒目的一张,是米夏靠在雷宁肩上睡觉,她睡得流着口水,可雷宁却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的模样。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雷宁出事,米夏会那么伤心了吧?”何阳看着我,他们俩是所有人中关系最好的。
我低头想了一下“不对啊,米夏好像在处处避开雷宁的。”
我想起火锅店里米夏几次挣扎着要走掉,却被简小鹏拦下,还有道场,似乎每次只要有雷宁的地方,米夏都消失。
何阳目光看向院落“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全知道吧?”我陷入更大的迷惑中。
“我大他们一些,就一直带着他们,平常上下学、假期都一起到后山玩,在山里放烟火”何阳好像完全进入回忆里。
我重新看着那些相片,每一张里五个孩子都笑着抱在一起,宁优和米夏的手总紧紧地拉着很亲切的样子。越来越多的疑惑在我脑里浮现,我又不忍心打断何阳的回忆,只好听他慢慢讲。
“后来简小鹏家的生活好一些,在他小学的时候就搬走了。然后是我家,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爸爸带我去了别的城市,过了几年后再回来,这里都已经空了。所有人都没了联系,我就托很多朋友打听,直到去年,才知道他们都去了二中”
“所以你们就团聚了?”我的性子比较急,实在等不及何阳这种连说话酝酿表情都优雅至极的人。
何阳回头看着我“再见他们时,已经是现在这样了。简小鹏和雷宁反目成仇,米夏转学过来却对宁优和雷宁避而不见。”何阳顿一顿“小鹏前几天前来找我,喝了很多的酒,醉了就断断续续地提到你,提到米夏,再问什么,他就抱着我哭,说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何阳说着手掌撑住墙壁,努力将情绪压下去,一张脸上满满的全是心痛。
我想起了简小鹏抱着我说过同样的话,我靠近何阳“那你现在搞明白了没有?简小鹏他是不是遇到很大的事?我一直觉得他的开心全是装出来的,可一问起来,他又总是不说。”
何阳的眼睛垂下去“我印象中的小鹏也不是这样啊。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小学的时候就常常鼻青脸肿地回来,胳膊折了也没有掉过眼泪,院子里的人谁受了欺负他都奋不顾身地去保护他们,可是昨天看到他把把雷宁伤成那样,我真的很受不了。”
我想我能理解何阳此时的心情。他握紧了手掌,眉间始终轻拧着,如他这样性格坚韧的人,说到雷宁受伤时需重复了两次才说出来,我知道他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心痛。我上前轻轻握住他的胳膊,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想知道雷宁和简小鹏的事,他会对雷宁下得去手,就一定不光是因为宁优这么简单。佳乐,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耷拉下肩膀。“我只知道简小鹏要救爸爸,还有他和雷宁之间有过的约定,雷宁答应帮他一些事,他就和宁优在一起。”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大到让他们几个彼此防备,再也不会去相信彼此了”何阳从屋里慢慢走出去,他在树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树叶落到肩膀上都浑然不知。
末了,他回头“佳乐,如果有可能带简小鹏来看看雷宁吧。”他睫毛垂落“他情况很不好。”
走出院子的时候,树上的叶子落下了最后几片。大铁门被沉沉地关上,那些落叶卷在秋风里吹离了整条铜花街,也吹散了十年里这里存在过的欢笑和泪水。相片里的孩子一个个地长大,奔向自己不可逆转的前方。
而何阳,却只有他还在眷恋着这里,在这座老房子往昔的回忆中心痛不已。
在盛大而不可更改的时光里,他又如何去独自面对眼前一个个的凋零,变得物是人非?
如果,时间能倒流。
不止我一个人,在这枯萎的秋日里,希望时光能倒流吧。
如果时光能倒流(4)
周一。
在没有机车和q7的条件下,我只好推出了库房里一辆伤痕累累的老自行车。
短短的几天里,我吉普上q7下,已然忘记了我是个停留在自行车阶段的学生娃。
这真让人悲伤,我突然想坐在家门口对我妈吼,没有q7我就不上学。
都怪米夏和简小鹏,都给我养成了什么烂毛病。
我骑着自行车一路猛蹬,希望能一进校门就看到雷宁从奔驰车上走出来,带着耳机夹着课本,安然无恙地像从前一样将我无视掉。
我估计这辈子都会感激这样的无视。
冲到学校,又遇到红袖章,我把书包翻过来才终于找到校牌,然后不自觉地看了眼身后的花坛。除了几个清早背书的学生在那里摇头晃脑外,没有任何异常。
我推着车子悻悻地走,走了两步车子突然砰砰响了两声。我几乎要跳起来欢呼,胎炸了胎炸了!我的车胎终于又炸了!然后我兴奋地爬地上检查,发现原来是铁丝缠进了齿轮里
我有无法言说的沮丧。
提着书包进教室,喝了牛奶开了后门,我开始百无聊赖地翻课本,可是直到早自习下了,都没有半点动静。
米夏的座位空着。
我戳戳前排的杜杜“你见米夏了吗?她是不是来了又走了?”我有点不信米夏会旷课,她虽然不学习,可考勤却很规矩。
杜杜撕下一片纸,写了几个字,给我投过来。
“没看到。”
我恨不得一脚踹飞他凳子。你没见你摇头不就结了,为何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他咬着嘴唇看我,然后转过身奋笔疾书,不多久第二张纸条扔过来。
“我早上看到有辆大吉普车从校门口把她接走了。”
我捏着纸条看了许久,然后在手心揉成团。
“是何阳,他来接走了米夏去医院。他昨天告诉过我雷宁情况很不好,难道现在更严重了?”我用目光将全班环顾一周,过了很久才第一次鼓足勇气走到大美身边。
我碰碰她“哎。”
大美明显吓一跳,不大敢正视我,问:“什么事?”
“你一直跟宁优在一起,你知道雷宁的情况吗?”我也一样不敢看她。
“听说昨天夜里抢救过一次,宁优早上打来电话让别等她了,她昨晚就赶到医院了。”大美终于抬头看我一眼,她捏住我的手,说:“你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史佳乐你做回自己好不好?”
我慢慢地抽出手“我知道。”然后转身。
大美站起来“佳乐,他们几个人很复杂的,你不了解清楚就这么参与进去,只会越来越乱的。”
我回身,十年来第一次冲大美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要是能参与进去还用和你要消息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指责就一肚子委屈,那你呢?你离开我跑去跟着宁优,又真的很开心吗?”
大美坐下去,不再看我,说“我跟你也一样不是同类,这十年来,在你身边我很辛苦。”
“辛苦?”我都不敢相信大美会这么说我们的交情“至多你感兴趣的我不喜欢听,可我们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呀。”
大美把我拉出教室,一直拉到走廊的角落里才停下来“知道我气你什么吗?我气你为什么一无是处你却可以认识简小鹏!我气你又丑又笨竟然可以让宁优生气!我气你跟我在一起十年,可身边所有的家长和同学都更喜欢你!大美的眼角泛起泪水,我长得不差,也不笨,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默默无闻了十年又十年!”
“大美”我突然手足无措,大美,我想上前抱抱她。她却向后一退“现在也不妨告诉你上次你的车胎是我扎破的,我想让你得到小小的教训!可我回家后又后悔,返回来找你,却看到简小鹏在路口看着你哭,他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我在路的另一侧也同样哭了十几分钟我也喜欢简小鹏,很早很早前就想告诉你,我喜欢简小鹏!你当我是朋友,你当我是朋友为何不考虑我的感受?”
“大美你,喜欢简小鹏吗?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开始舌头打结。
“他第一次在班里出现后,我就和你讨论过他很久,是你傻你迟钝。你这么多年只是一直在跟我说你的生活,你有没有认真地问过一次,大美你喜欢什么,你爱做什么?你有没有过?”
“我”我回想与大美的这十年,似乎真的从来都是我在抱怨妈妈太严厉成绩很糟糕,所有大美说的八卦我都当耳边风,是真的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生活。“大美,我答应你,我见到简小鹏就和他说你喜欢他,我肯定能让你们俩在一起的。”我上前拉住大美的手,心里真的是要愧疚死。
“不必了。”大美用力甩开我的手“你觉得混在他们的圈子里荣耀你就继续吧,不过我告诉你,等雷宁一好起来,宁优肯定不会放过你。那天宁优追着简小鹏从体育馆出去,简小鹏就正式和宁优说分手,他说他喜欢你会以后和你在一起”
我的头嗡地变大,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简小鹏他真的说喜欢我吗”
我看着大美一张愤怒的脸,还挂着几颗泪珠,便把话又咽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大美说谁要来对付我,我都不会再觉得害怕。打从小礼堂那一场大哭后,我好像已经不再惧怕这种黑恶势力,大不了拼了,我破了相,对方也肯定脱了发。
我说:“大美,对不起。”其实心里,我真的也已经对大美淡漠了许多。以前听大美给我算命,她扳着我的手,说:“史佳乐你是个死没良心的人,你这一辈子心里只有两个最亲密的人,一个是朋友一个是爱人。她拿起一盒奶,你的心就是这盒奶,新的奶倒进去,旧的就必须要完全倒出来。”她当时抱着我的头,说:“史佳乐,你不准把我倒出来,死都不能把我倒出来。”
我当时点头答应并笑得很开心,因为我觉得大美所有的理论都是瞎说的,可是今天看起来,我心里的这杯原属于大美的奶,早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连底一起倒出去了
我看着大美丢下我转身离开,不知道在她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但对于她,我除却一点愧疚,已经什么都很淡漠了。
淡漠到,我从始至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我返回座位上,给杜杜写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张纸条。
“你的心里,有没有一杯奶?”
杜杜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娇羞地推了一把我的桌子,然后转回身去藏在角落里。
我沮丧了几天的情绪突然就被杜杜激活了。我一拍桌子,他们的圈子又有什么了不起,那里边有我的两杯奶。
一杯是米夏,一杯是简小鹏!
我提起书包,对杜杜说“我家着火了,下节课给我请个假!于是从后门扬长而去。”
米夏和简小鹏可以在每一次我难过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又为什么不能在他们遭遇事情的时候,站到他们身边呢?
大美说得对,我真的是从来只会发牢骚只会埋怨而从不会为别人付出的人。
我冲出校门,在无数人异样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然后一转弯,在校门口的电话亭旁看到一辆奥迪q7。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落了层薄薄的红叶,好像已经尘封了一个世纪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