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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日,再度回到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这速度出乎无愁预料的快,不但省去了住在将军府里长期抗战,还可以节省时间让风淮绕道他郡,去处理其它的公事,只是,风淮脸上的那些淤青,同样也不在无愁的意料之内。
无愁拿来宫悬雨塞给她的藥酒,将些许藥酒沾湿手绢,再用它在风难淤青的嘴角缓慢推拿。
你们是怎幺谈的?”一大早就和她伯父关进书房里至下午,结果出来后,他就成了脸上到处挂彩的这副德性。
“纯属男人式的谈法。”盘起两腿乖乖坐在她面前任她数落的风淮,眼看某种风暴似在她的眼眉间聚集,于是也识相地不把今天和莫远大打出手的事告诉她。
无愁轻扬着黛眉,然后故意在他受伤的嘴角重重一按。
“可见这种谈法并不怎幺理性。”谁不晓得那两个男人关在书房里打架?从她伯父同样也是半斤八两的黑眼圈就猜得出来,这两人,也不想想加起来都几岁了。
龇牙咧嘴的风淮,在她愈来愈重的手劲下,只好娓娓吐出他们大打出手的主因。
“莫远只是很在意你的幸福”莫远认为她亏大了,所以他必须马上对她负责,可是他却决定尊重她的意愿,等到她肯点头时才迎娶,所以才会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
“我知道。”她点点臻首,跳过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题“关在书房里老半天,除了打架外,你们对借兵一事有达成共识了吗?”
“他给了我承诺。”风淮捺着性子回答她,发现她打混的毛病似乎又犯了。
“那就好。”将他的脸打理完毕后,她低下头来收拾起那些瓶罐。
风淮不满地抬起她的下颔“你为什幺老是把我的事援第一,却总把你自己摆在后头?”
无愁怔了怔,没料到他会察觉、会注意到她的心态,更没想到他会追根究底。
“为什幺?”他执着地逼近她。
“因为”
身下的马车车势忽地狠狠一震,令车里的人不住地摇晃得东倒西歪,而在外头,离开树海的雪路两旁遭人布了绊马索,宫悬雨一时不察,拉车的马儿们被踉跄一绊,力道过大而折了腿,嘶啸地躺在雪地上长鸣。
“王爷,你有访客。”在风淮刚扶稳无愁时,宫悬雨紧张的声音自车门外传来。
风淮一手揭起车帘往外看去,山瞑暗涌,四下一片冥色侵人的雪地里,一袭黑衣的朵湛,修长瘦削的身影格外招人注目。
“没事的,是老七。”风淮在无愁的小脸上流露出惧色时,语气淡淡地安抚着她。
阵阵冷意却因此而爬上无愁的四肢百骸,令她遍身打颤。
襄王?就是上回派冷天色来的人?他不和其它两内一样,老实地去将军府抢人,却反而埋伏在离去的路上等着他们?他又想做什幺?
“你在这待着,别出来。”不觉她有异的风淮,温暖的掌心拍拍她的小脸,不问她的同意,径自打开车门走至外头。
“风淮”恍然回过神的她想拉住他却来不及。
方下车,风淮迎上的即是顶着一张臭脸的庞云。
“王爷,当心点。”庞云靠在他耳畔低声叮咛“他带了不少人。”
风淮顺着他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颇意外朵湛竟带了一小队人马埋伏在树海里头,而且,人人荷刀带枪,杀气腾腾。
为什幺?
带这幺多人来围堵他,是想杀他,还是纯粹想藉此不让他进京?其实,他井不想去推论出答案,因为早在朵湛派冷天色前来行刺的那时起,无论朵湛接下来将怎幺做,或者有什幺意图,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具有什幺意义。
只是,他还是很想问问朵湛,若是真已为西内而对手足绝情绝义,为何朵湛那双看来带着忧伤的眼眸,看起来竟和从前的他如此相似?
“为何你要回来?”朵湛冷冷的音调在飘飞的雪花中扬起。
风淮在他的面前站定“我回来面对。”
“五哥曾说,不要把主意动到你身上,而四哥也同样不希望我去招惹你。”望着气色截然不同的风淮,朵湛的眼神显得有些游移不定。
风淮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看来你似乎并没有答应他们。”
“我不能答应。”朵湛却难忍地握紧了双拳,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向雪地,语音便咽地低哺。
“老七。看出他异状的风淮,担心地走上前扬起手想轻触他的肩头。
但在触及朵湛之前,他的身形却被另一道扯回原地,他才回过头来,无愁温暖的体温,已紧紧将他护在她身后。
“无愁?”风淮不解地看着整张小脸涨得通红的她。
无愁清亮的嗓音在雪林里回响“他这个为兄的是哪开罪了你?为什幺非要至他于死地不可?”
“他错就错在他不该有意为皇。""朵湛猛然抬首,脸色恍然一变,一双炯炯的锐眸宛如盯牢猎物的白虎。
她更是咄咄逼人“就因为他爱你们,所以他想用这个法子让你们全都活着有什幺错?”
“他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朵湛的两眼移至她的身后,直直地望进风淮的眼底。
“公乎点好不好?无愁边问边下意识地把风淮往后推远一点“现在他只是跟你们的情况相同而已,之前你们谁想登基、想让谁登基,他可曾干涉过?他又可曾派人去伤害过你们?”
“六嫂”朵湛微病白叛郏杂谒奈侍夂透扇牌母胁荒汀?br>
她敬谢不敏,不必叫得那幺亲热!”
风淮在她挑起朵湛的怒火前一手掩住她的小嘴,镇定地拉着她退至宫悬雨的身边,再估量起那些站在朵湛后头的人数。
原本以为封锁了民官两道道,再加上仍在定威将军势力范围内,他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岂料朵湛却以逸待劳地派兵等在这,单凭一个宫悬雨,恐怕是保不了他的周全,而且在损失了车马后,即使是想逃,似乎也不可行“王爷!”表情如获特赦的庞云,忽地震奋地指着远处大叫。
“巽磊带人赶来了。”眼力较好的宫悬雨仔细地在他耳畔详禀。
风淮不好意思地对朵湛搔搔发“看样子,有人来接我了。”好险出发前有飞鸽向巽磊通知他们即将改道,要在京兆里办完事的巽磊与他们在这片树海的出口处会口。
一抹愠色,或者该说,理不清是喜是怒的神色顿时出现在朵湛的脸庞上。
朵湛看了看那些即将赶至的人马大队,暗暗思忖了半晌后,毫不犹豫地旋过身派令后撤,以后再图打算。
“老七。”风淮却叫住他的脚步。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塞上城的事,我会当它从没发生过,但我并不打算容忍下一回。”风淮在与他说清楚时,不忘附上衷心的期待“既然二哥已经回西内了,你回襄王府吧。”
“我哪也走不了。”朵湛却咧出一抹苦涩的笑,自接到父皇手谕的那一日起,我就已无法抽身了。”
走不了?什幺意思?
带着一团疑云,风淮目送着跨上骏马的朵湛,在大明宫侍卫的保护下迅速消失在树海的一端,远处近处的哒哒马蹄声,在他脑海里翻腾又坠落,静定无波的心房,又微微泛起丝丝涟漪。
“庞云。”他用力甩开愁绪,痛下决心“往后朵湛这方面,就交由你全权处理。”会说出那种话的朵湛,想必是决不会放弃的,与其交给他亲自来对付,还不如就交给不会心软的庞云。
“是。”庞云在应着他时,格外专注地看着他的神情。
“无”处理完眼前的一切后,风准才回头想唤无愁上车避雪,但他本完成的呼唤,却止顿在她满面的泪意里。
彼不得有许多人在看,无愁不可自抑地淌下颗颗泪珠。
再次面对他的兄弟,她方明白,原来手足之情这四字,是用来形容一种痛。
“你好象总为了我而哭。”风淮叹口气,将她纳入怀里细细拍抚着她起伏不定的背脊。
她似乎不知道,她所有的欢快哀愁,都紧紧牵系在他的一举一动上,而她总会把自己的事排在他之后的原因,其实也很显而易见。
环抱着满怀源源不绝的暖意,风淮首次觉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变得不同了,他多了一个会随着他哭笑的体已人,他多了一个会关切地快乐悲伤的知已,而这个人,并不会因他的外表或地位的改变而变得有所不同,也不会为追求私心而中途离他而去,那些他一直在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在她身上,他都—一找到了。
“他们怎幺可以伤你的心?”无愁将小脸埋进他的怀中,声音显得细细碎碎的“他们怎幺可以”
“不要紧。”风淮深吸口气,将怀中为他落泪的人儿拥得更紧“我的心伤,已经有人为我抚平了。”
在风淮回京后,无论定威将军有没有正式承认与风淮的关系,三内的人,都已视拒绝三内的定威将军已投向了风淮,也因此,三内赫然有了警觉,许多原本仍在观望中的人们,纷纷在暗中有了准备的动作。
跋在三内开始抑止卫王党的成长前,风淮刻意进翠微宫向圣上谏言,为免三内恃权而骄,再一次造成炮轰南内兴庆宫的事件重演,圣上应当统管三内驻京兵力,将原本由三内支配的常备水师,交由摄政王集权统帅,并同时由定威将军监军以监视摄政王。
风淮的目的,主要是想解除三内在京兆内的武力。
圣谕不过多久,就交由摄政王代圣上拨下,三内虽是不甘心,但还是硬将这笔暗亏给吞下,然而不甘势弱的朵湛,随即也面谒摄政王铁勒,保荐巽磊人翠微宫随传在圣上身侧,并认为御林军统领于守丧期满就应人宫复职,不应继续逗留在禁宫之外。
同样的,摄政王再次传达了圣上的应允。
可是失去了巽磊后,在京兆内,卫王党根本就没有任何保护可言。
卫王党首要招架的就是迎面朝他们而来的西内,明里,西内表面上虽是风平浪静,但暗里,朵湛却是紧咬住这个机会,暗中派出旗下所有刺客,以各种天灾人祸的手法,—一刺杀卫王党大臣,摆明了就是要断他们羽翼,不让卫王党在京兆内站稳脚步。
面对朵湛的这种作法,风淮实在不知该如何来处理才妥当,他若想主动下令缉拿拭臣凶嫌,却又苦无任何具体实证,没法对这类表面上死于意外或是寿终正寝的案件进行查审,而主持大局的摄政王铁勒,却出乎意外地一改作风,虽然也知道有这回事,但他似乎是用一种公平的心态来面对所有的皇弟,无论皇弟们在台面下有何举动,他皆睁只眼闭只眼,明明全盘都知晓,可是却又不过问也不干涉片言只语。
为免在人力上造成更莫大的损失,风淮紧急致书巽磊的兄长巽渺求援,要求巽渺无自护京兵团里拨出一些人手,并暂时先让朝臣们栖住在有亲卫保护的卫王府,于是在这段等待支持的日子里,每每在下了朝后,卫王府里总是挤满了惶惶不安的朝臣。
“巽渺私底下拨过来的人到了!”兴冲冲的庞云拍开风淮书斋的大门,人还禾到房内,他那掩不住兴奋的喊声已经传抵风淮的耳畔。
都安排了吗?”埋首在书案里的风淮并没有抬首。
“已经让他们进驻大臣们的府邸,一切妥当后,大臣们就上路回府。”
风淮疲惫地靠坐在椅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这下子,他终于可以不必再日夜操心那些人的安危了。
“我还是想不通。”宫悬雨将一碗热茶搁放在他的面前,难解地盯着桌上色滟滟的茶汤“襄王为什幺对王爷这幺有敌意?再怎幺说,东内和南内对他的威胁应当更大才是,可他怎都冲着王爷来?”就连心狠手辣的舒河都迟迟没对风淮下手了,为什幺朵湛可以狠得下心?而又为何那幺执着于他一人?
庞云理所当然地瞥他一眼“王爷也是他的政敌,他当然看王爷不顺眼。”
风淮却摇着头“可我总觉得不只是这样。”不知怎的,他就是很在意朵湛那日的表情。
“关于襄王那方面,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代你展开反击。”诡亮的光彩在庞云的眼睡中闪耀。
他漫不经心地问:“采取什幺作法?”就连他都已找不出办法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怎幺做?
“以恶制恶。”
在那一瞬间,室内流动的空气似是遭人吸取怠尽,闷堂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朝凤淮涌去。
风淮动作极为缓慢地回过头来,眼底有着不可置信和不愿相信。
“你派人杀他?”难道他也采用朵湛的做法?
他大刺刺地承认“对。”
此时若是不拔除朵湛这个眼中钉,日后若是风淮登上了大典,为免朝中再生风云,那幺风淮是绝无法避免走上铲除异己这条路,既然朵湛这个心腹大患,早除晚除都要剔掉,何不此时就下手?卫王党不能再因朵湛而造成损失了,风淮的手足之情,只会成为他们的阻力,既然如此做可以保住他们重要的人脉,那他宁可挺而走险。
“你”风淮赤瞪着眼,凶猛地扯过他,恨不能当下就扭断他的颈项。
“你说过,朵湛的事交由我全权处理,希望你没忘了这句话。”庞云在他兴师问罪前,慢条斯理地提醒他从前说过的话。
风淮大声怒嚷“我也说过我的兄弟一个也不能少!”根本就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这幺做,岂不是完全与他的目标背道而驰?
庞云淡挑着眉“我该自尽谢罪吗?”
“你该的。”风淮暴戾地一把甩开他,浑身气科不止,胸膛急速地起伏着。
“王爷”宫悬雨忙不迭地扶稳跌退的庞云,才慢嚅地想启口,庞云却场手要他住口,并不要他来求情。
“在我死前,希望你能让我先完成一件事。”庞云的表情一点也不惊恐,反而意态安详地再次踱至他的面前。
“说。”风淮喘息地撇过头不看他。
“击败三内助你登上帝位。”庞云一手抚着胸坎,朝他深深鞠首“只要能让你接下大统,到时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好”
对于他的答案,庞云有些意外,但半晌过后,笑意缓缓出现在他的嘴角。有进步,不再那幺仁心了,至少,在对内这方面,他不会对自己的手下轻饶,只是在面对外人时,希望他也能像对内这般才好。
“庞云。”宫悬雨迟疑地问:“襄王他”就他所知,目前西内还没有传出任何有关于襄王的消息,也不知庞云到底是得手了没。
“现下是生是死还是末定之数。”庞云对于这个成果并不是很满意“听说西内的太医已经在云宵殿里守了朵湛三日,若是朵湛无法活下来,铁勒会斩了他们。”
风淮听了,心痛地闭上双眼,彷佛,只要他不睁开眼,那幺他耳边所听到的一切,就不会成真。
“王爷。”趁胜追击的庞云,并不想给他退却的空间“接下来,圣上必定会要求你彻查是谁下的手”
他深吸口气,暂时按捺住胸口狂跳不止的那颗心,强迫自己在脑中一片混乱中理出些头绪,睁开眼清晰地看向他必须走的路。
“我会藉这个理由,在彻查三内时,想办法再扯出一些关于三内的案外案。”要是不趁此介入三内,恐怕往后就不会再有这幺好的机会了,无论这个机会是否是用朵湛的血换来的,他得去做。
“很高兴你已经知道该怎幺做了。”带着满足的笑意,庞云拉着一脸担忧的宫悬雨退至门边。
在他们走后,寂静的书斋内,仅听得见风淮似是快要窒息的喘息声。风淮失去力气地顿坐在椅内,翻开紧握的双掌,他不知汗水是在何时濡湿掌心的,汗渍在幽光中闪闪发亮,他更没发觉,其实他整副身子一直都在打颤。
庞大的负疚,重若千金地压在他的心版上,挥之不去却又无可逃避。
为什幺,为什幺会变成这样?他应该是最不想伤害兄弟的人,可他却造成了这件事,如此一来,他和其它的兄弟们有什幺不同?他究竟是为了什幺而选择回来的?
绣着碎花的帕子,忽地覆上他的掌心,缓缓擦去了手心中的汗渍,再以温暖的柔英将他紧握。
“你来安慰我?”风淮的眼眸停仁在她与他交握的十指间。
蹲跪在他面前的无愁颇感无奈“我似乎总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他欢欣雀跃时,在他的身边,是有很多人可以一同与他分享他的快乐,但她却宁愿在他伤心时陪伴在他的身旁,用心去聆听他说不出口爱憎,并在他牵强的笑容中为他分担他的负荷。
她抬起皓腕,轻抚着他的脸颊问:“为什幺在我的身边,你不能无忧也无愁呢?”
凝视着她盈盈的水眸,风淮不想在她的面前扮坚强。
“或许我们重逢得不是时候吧。”若是在太平世与她重逢,也许他就能不那幺亏欠她,总是让她为他而蹩眉忧心。
无愁有些意外“你忆起我们的初遇了?”
“我记得。”他俯身将她拉至自己身上抱紧,埋首在她藏有幽香的发丝里。
一直在心底期盼他能忆起初通的无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快,因为风淮的身子抖额得那幺厉害,像是倾注了所有的自责在这个拥抱里,让在他怀中的她,就快要因他而不能呼吸。
风淮在她的发中低语“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什幺感觉?”无愁任他紧抱着,透过他的俯弯的背脊,凝望着内外纷飞飘扬的落雪。
“孤单。”
其实三内的人都很明白朵湛对卫王党做了什幺,舒河不想让他站稳脚步,所以放纵朵湛为所欲为,这点他可以理解;律滔不想伸予援手只想袖手旁观,这些他也能说服自己别去介意,但铁勒的不闻不问,又再一次地让他感到心灰。
自他回京后,他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来卫王府看过他,即使同站在一座庙堂之上,他们也都刻意回避着他,就连一向与他亲近的律滔也没有看他一眼,在他们的眼中,他彷佛,不再存在。
即便踏上追逐他们的路,他却离他们更远了,或许往后,他再没有机会与他们同在一起。
“自你的身上,我很明白什幺是孤单。”无愁的一双小手悄悄环抱住他“可是,我在你身边不是吗?”
闻言,风淮将她搂得更紧。
无愁不再多说什幺,只是安静地品尝他的体温,感觉他急促的气息逐渐层缓,紧绷的身躯也渐渐变得松弛,可是就在她稍稍放下心来时,几不可闻的沙哑音律,却在她的耳畔响起。
“朵湛”
她的喉际不禁有些紧,更加敞开了胸怀将他紧拥,因为风淮那压抑的低哺,此刻在她的耳里听来,像是一句,迟来的。﹒
对不起。
在朵湛遭人行刺后的这些日子来,卫王府里一直弥漫着一种沉郁到极点气氛,尤其是在风淮与庞云之间,更是充满了某种外人看不穿的诡谲情调,但这种状态为时并未很久,一道来得意外的消息,随即打破了卫王府内阴晴不定的气候。
有些着凉的无愁,带着一张苍白的玉容,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已在书案上坐了一日一夜的风淮。
“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她本来是想挖他回房歇息的,可是她才一进书斋,他就让她今日的心惰更加恶劣。
拿不出来。”风淮疲惫地紧拧着眉心“老四死锁了老翁的钱。”
他还一直以为舒河只是又想用藉刀杀人之法,利用朵湛来对付卫王党,而舒河再来坐享其成,没想到,舒河这回却是扮猪吃老虎,早在暗地里已悄悄动了手脚。而且,舒河这回下手挺狠的,光是对老翁旗下银号、钱庄造谣,就让翁庆余十来年的心血几欲毁于一旦,要是不快点挽回商誉,只怕会保不住其它的铺子。
这阵子他忙着调查三内的案外案,忙得日夜颠倒衣不解带,好不容易才捉出了一点头绪,可是他还没下手,隔岸观火的舒河却已洞烛机先,先一步制住了在他背后撑持着的翁庆余。
东内呢?东内又有什幺举动?”无愁烦躁地咬着水葱般的五指。
“东内?”风淮边问边把她的小手拉下,发现她的气色看来似乎远比他的还要不好。
“律滔会不会也趁机再为你雪上加霜?""现在她只担心律滔会与舒河联成一气,也对他来个落井下石。
“没有。”他摇摇头“老五好象是想藉老七倒下的这个机会打击西内,所以他全冲着铁勒去了。”现在三内和卫王党各忙各的,谁都没有机会与谁联手,都各自朝自己的目标去了。
无愁庆幸地拍拍胸口“看来,我们的情况比西内好。”目前西内内忧外患的,就算铁勒具十八般武艺,可既要摄政又要掌内的他,只怕是分身无暇。
风淮却不乐观地订正“好不到哪去。”他们的境况和西内是半斤八两。
“怎幺说?”
“兵家说,手中有粮,万事不慌。”他现实地弹弹两指向她提醒“但,没钱就等于没机会。”真正在背后支撑着卫王党的,其实全是老翁的银子。
她不禁有些着急“老翁何时才能将他的财源解冻?”
翁庆余不是富可敌国吗?怎幺舒河才一出手,那些银子就自动长脚不见了?
“照老四的做法,老翁恐怕得忙上好一阵子。”虽然翁庆余的财产并未长翅飞走,但被冻住了也是事实,何况商誉这事急不来,在元气大伤后要复元,耗上一些工夫总是免不了的。
无愁听了开始在他房里踱步沉思,白净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忧心懊恼。
风淮拉住她“别担心,会有法子的。”其实,要从舒河的手上挖银子并不困难,只是他并不想用那种令他厌恶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先是少了一个巽磊,再减去半个老翁”无愁先是哺哺自语了一会后,再偏着臻首不客气地盼着他“我不担心才怪。”照这样下去,他怎幺可能打败他的兄弟?
他不禁完尔“怎幺你比我还急?”她好象比他还要热衷与三内竞争这一事。
她没好气地轻哼“因为我不想在这时候又看到你的兄弟对你动什幺手脚。”一个朵湛就够她刻骨铭心了,再多来几个她会受不了。
我也没对他们客气呀。”三内为了驻京兵力被夺一事,到现在都还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无愁突然拉起他的手“走,陪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风难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走。
“帮我搬家。”出了书斋后,迎面而来的雪花令她打了个冷颤,但她还是坚定地拉紧了外麾,拖着风难一步步朝外头走去。
“搬家?”
风淮紧紧纠结着眉心,在周遭人们控诉的目光再度朝他投射而来时,他抬手以一掌掩着脸庞,不但阻隔去那些人幽怨的目光,同时也不让他自己再多看一些眼前父女相争的景象,免得他会因此而羞愧至极,再也无颜走出她家大门,可是不意自指缝间瞧见莫澜那张慌张失措的老脸后,他的心情不禁又更再重沉一分。
原来无愁所说的搬家,指的就是搬光她家的家产,而她的这种搬法,也让她爹莫湖心痛到了极点。
“这个不行!”莫澜整个人扑至桌面上,两手紧紧握住无愁手中的一枚印信,拚命阻止她将分号遍布全国的银号总销给抢走。
带人回来搬家的无愁,在和莫澜僵持了半天,却还是抢不走那枚可以号令总辅的印信后,水眸一转,马上转身绕至书案旁的桧水柜上,伸长了皓腕想拿下他们莫府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那个不可以!""惊见她竟打起全国驿站的主意,莫润又是匆匆忙忙地拔腿飞奔,赶在她把那枚可以号令驿站的印信摸走前夺下。
无愁不肯松手“反正你就我这幺一个女儿,家产以后还不是全都归我?”没有了翁庆余没关系,她的家底可不比翁庆余来得小,只要她适时补上财源,还怕他们卫王党会动不了?
“话是这幺说没错”莫澜才想点头称是,但见到她手脚快速地把印信收进口袋里,他又赶忙地紧急改口“但你也没有必要现在就把它搬光呀!”
她拍拍他的肩头,要他看开豁达一点“爹,别心疼了,就当作是预先支付你女儿的嫁妆吧。”
心痛得难以言喻的莫澜,听了后更是忍不住抱头闷叫。
问题就是出在你不肯嫁啊!”她要是肯嫁那还没关系,可八字都还没一撇哪。
实在是看不下去,也饱受大厅上众多冷眼攻击的风淮,总算是挺身而出。“无愁”他自椅内站起,打算想先劝劝这个搬家搬得很勤快的女人。
无愁火速回过臻首“我先说清楚,这回我可没犯到你王爷大人的哪条罪,我只是在搬我的嫁妆而已。”
“可这也未免太”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是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他不敢保证往后他还敢不敢上朝去。
她凶巴巴地吼向他“坐回去!”
“是。”看在佳人变脸和身在别人的地盘上,被风尾扫到的风淮只好乖乖坐下。
“连你也管不了她是不是?”坐在他身旁的莫夫人,感慨万千地看着他光荣退场。
“岳母,抱歉了”深觉对不起他们的风淮,愧疚万分地压低了脑袋。
“六年不来娶她,六年后一出现,她就想搬光她家。”
唉声叹气的莫夫人感慨完毕后,随即将靶子对准了他,“你说,你到底是怎幺拐她的?”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那种专门拐跑女人银子的花心大少。
风淮真是含冤莫名“我什幺也没做.”天大的误会啊。
望着那名正在打劫亲父的不肖女,莫夫人又是一阵长叹“看她那个样子,这下恐怕谁也阻止不了她。”
我也不敢”生平头一次被女人动粗、被追着跑、被翻脸大吼,这些全都是无愁在他身上创下的先例。
“你真的有心想娶她过门吗?”还是先问一下好了,免得亏本亏得太大。
“我要娶,她不肯嫁”这句话他已经对两个人说过了。
莫夫人淡淡地向他暗示“能娶到她,是你福气。”这次他要是再敢落跑,就算她女儿不再离家出走去找他,她也会拿着刀子把他追回来。
“我知道。”风淮镇重地颔首,完全明白她活里的意思“只要她一点头,我马上娶她过门。”
“既然如此”她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小子,算命大师曾对我说过,我女儿应该是很会生养的,所以你得答应我,往后不许纳妾,我想无愁可以为你生个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噗!”站在一旁喝茶的宫悬雨,听完这席话后,目中的茶水随即不赏脸地飞向墙壁。
无愁赧红了脸羞愤地低叫“娘!”十个八个把她说得跟头母猪似的“她”风淮也怀疑地打量着无愁玲珑的纤躯“很会生养?”完全看不出来。
“试过不就知道了?莫夫人很看好自己的女儿,还兴致勃勃地鼓励他。
风淮纷响地摇着头“现在要她试恐怕有点困难。”想得太远了吧?他们就连成亲的日子都还敲不定。
“只要成了亲就不困难。”莫夫人笑病安“地对他挥着手,然后再摆出一副商人的姿态“怎幺样?我方才说的,成交吗?”
“成交。”聪明的风淮一点就通“无愁不希望我纳妾,我就不纳妾。子嗣的多寡我并不在乎,只要她肯生就行。”
本来还在抢劫她老爹的无愁,在见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地交头接耳后,随即放弃了搜刮大计,脸上漾着红艳的啡色走向风淮。
“你”他们以为在论斤论两的谈买卖吗?
“怎幺了?”风淮被迫暂停谈买卖,抬首瞅着她显得过于红润的小脸。
无愁快被他打败了“我娘不过是说着玩的,你还跟她一唱一和?”他是怎幺搞的?怎幺每见一个她的亲人,他就可以拉着他们谈起她的婚事来?
风淮严肃地颔首,我是认真的。”
“谁说我是说着玩的?”莫夫人也一脸的理直气壮“我是在争取你该有的权利。”
“女儿”莫澜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衣角,很希望她能将抢走的东西还给他。
无愁有些晕眩地按着两际打发他“别吵,我先解决了这边再回头找你。”不知怎幺的,她的头好象愈来愈沉了。
莫澜哭丧着脸“不要啦”她就是决心搬光她家就对了。
“你们两个看来都很累,今日就住下来吧。”莫府女主人在看了女儿的模样,和准女婿眼底下的两道黑影后,在一室哄乱无比时站起身来沉静地下令。
“让她住下?”莫澜不禁大惊失色“她再多待一会咱们就要被她搬光了!”她才回来不到一刻钟就把她家扛走一半了,要是再让她“都去休息吧。”莫夫人无视于他的哀嚎,眨眼示意风淮快点挪动脚步退场。
“多谢岳母”风淮感谢地挽着无愁,正欲起步时又回过头来“岳母,能不能劳烦你请个大夫来府上为无愁看看?”早知道今早在被她拉出门前,就应该将她留在府里先给御医瞧一瞧的。
莫夫人有些意外“大夫?”
“她病了。”他一手指着怀中浑身烫热的无愁。
无愁也讶异地扬起臻首看向他。就连她都没发觉自己病了,他怎会知道?
一抹满足的笑意淡淡漾在莫夫人的眼眉间。
“待会我就派人去叫大夫。”看来,女儿似乎是等对人了。
“我先带她去歇着。”一得到她的应允,风淮就迫不及待地叫宫悬雨帮忙带路。
走在廊上,昏沉沉倚在风淮背臂里的无愁,低首看着风淮为配合她而刻意放的步伐,再想起他对她的细心,浅细的笑靥在她红遍通的玉容上徘徊不去,让他挽住的玉臂不禁再将他挽得更紧些。
可是当她抬起头来时,她却觉得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奇怪。
“风淮。”她轻轻出声。
“嗯?”
她不得不问“你到底是在看什幺?”这一路上,他的两眼就是一直朝下地摆在她的身上,她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我在看你这能生十个八个的身材。”风淮还是一根直肠子地实说实说,够吃点吧,你看起来实在是没什幺料,就连摸起来也”
“住、口。”她忿忿地在他面前亮出一只粉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