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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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纸上娱乐新闻的头版是报导一位男明星﹐标题以特粗的字体彰显他的丰功伟业﹐以三分之一的版面描述他的生平﹐他就是当今红遍港台﹐影视歌三栖的全能艺人──程可夫。

    “连续两年荣获‘最佳性幻想对象’、演艺界实力派纯情小生程可夫再度荣膺年度十大偶像盟主﹐昨日与同门师兄妹于北市某家酒店举行庆功宴﹐现场佳宾如云﹐冠盖云集晓冬﹐你老爸又上榜了﹐好酒好料一大堆﹐你怎么没去凑热闹﹖”叶静桐自报中抬头﹐惋惜的问向毫无“星”味的大明星之女程晓冬﹐心底颇懊恨无缘见识这等阵仗。

    “住口﹐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做什么﹖明天期末考我的会计学再不过﹐那个会计老骨董铁定会把我当了以儆效尤﹐你看我有时间闲逛吗﹖”程晓冬郁结的瞪视她﹐吐出一口口燠闷的真气﹐繁杂的借贷公式在眼前无限制的繁殖﹐她还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啃完这本原文书。

    叶静桐大剌剌地将报纸搁在啃书人的精装会计学原文书上﹐只手撑在桌面上对她左看右瞧。

    “明明你就很会赚钱 钱和抠钱﹐为何这门‘金钱管理学’会屡试屡当﹖你跟钱结仇啊﹖”至今她们不明白爱财女会计学全军覆没的原因﹐奇怪﹐没道理呀﹗“呸﹗乌鸦嘴。”晓冬赏了她一记白眼。“理论与实际的差别就在这儿﹐我会管理”用金钱并不代表我就会读那死死的八股文﹐你认为会吃猪肉的人就一定会养猪吗﹖”

    “也对。”静桐赞同的点点头。

    “把那老头子的死人照拿远点﹐我反胃。”她嫌恶的格开报纸。

    “他是你爸爸哪﹗不挟。”静桐紧张的抚平晓冬弄皱的纸面﹐娇声斥责。

    “爸爸﹖”晓冬怪异的扬眉询问﹐不给面子的说道﹕“那只是挂名的﹐那老头除了背台词时勉强有点人样﹐下了戏只能算是幼儿园大班的低能儿﹐指望他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倒不如靠自己开源节流﹐自立自强。在我妓巓我是父、他是女﹐清楚了没﹖”若没她掌控程家的金钱流向﹐只怕她那个不肖亲爹早就散尽家财﹐父女两人流落街头饿成一堆枯骨﹐而今日她又怎能食饱衣暖的苦读会计学﹖“我们谈论的是同一个人﹖”静桐有些讶然的问﹐方才被损的人好象是大名鼎鼎的屏幕情人也﹗晓冬自鼻尖哼出两道不屑的冷气。

    “不然我那有远见的娘亲怎会早八百年前就与他比离﹖建议你别再对他存有任何遐想﹐除去那身孔雀表相﹐他与七、八岁的小毛驴无异﹐醒醒吧﹗孩子。”讥诮的牵扯嘴角﹐她狠狠的将自己老爸完美的假象打回原形。

    “但他他在屏幕前谈吐温文尔雅、对答如流、妙语如珠﹐不像小朋友啊﹗”偶像的女儿说的应该是最内幕、最八卦的一手消息﹐静桐信心开始动摇﹐不再稳固如山。

    “笨﹐那叫套招﹐有剧本给他背当然可以发表长篇大论。”晓冬懒洋洋地解析幕后秘闻。

    “他的演技一流。”人家领了数座大奖﹐这点可假不了吧﹖“戏子嘛﹗他也只能赚这种皮肉钱﹐骗骗清纯小女生或是为深闺妇女提供一些性幻想﹐唉﹗说实在的﹐也真辛苦了那些导演。”她摆摆手﹐一副同情的模样。

    “他的歌声悦耳动听﹐白金无数。”静桐肝火一触即发。

    “由此可知唱片制作人功力一流﹐破锣嗓音也能变成百万金喉﹐我配服得五体投地﹐真是神迹啊﹗”晓冬好生崇拜。

    “程晓冬﹗”死忠的亲卫队翻脸了。

    “顺带一提﹐我这烂名是老头子以香港某位电影人士之名所取﹐可惜他老人家当年没读几年书﹐不小心写错了名字﹐笔误。”晓冬也挺羞愧的﹐至今她老头还没发觉这个错误﹐还得意的四处逢人宣传。

    “好歹他养育你二十载﹐你吐他什么槽﹖”静桐张牙舞爪的掀起她的衣领﹐炮声隆隆的吼。“前十五年算是我年幼无知﹐我也满悔恨没要求我那先知先觉的娘亲带我一块上路﹐这个错误让我后五年多养了个儿子﹐而那个儿子就是他。”她咬着笔杆哀声叹气。一步错步步错﹐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属这件事。“你身为女儿兼人母﹖”静桐嗤笑的指向客厅四周。“请问那满橱、满柜的零食杂粮是喂谁的﹖”

    “不好意思﹐那是他的饲料。”晓冬漠然的低哼﹐彻底冻结崇拜者的芳心。

    她对于在外骗死人不偿命、在家女人性格发挥到极致的老爸已经有一种无奈的宿命感﹐而他老兄会出现在演艺圈实是纯属意外。

    数年前为了豢养只擅长女红、家事的程可夫﹐晓冬的求学生涯大半时间皆用来打工养家。话说某天﹐程可夫心血来潮兴起送亲制的爱心便当至爱女打工的地点﹐不小心走错了路﹐跑到电视公司应征新人的会场﹐老眼昏花的主办者自以为相中了黑马中的黑马﹐当下强迫程可夫签下卖身契﹐接连演了三部小成本的连续剧﹔岂料收视长红﹐他也莫名其妙地红遍八点档﹐之后跨足歌唱、电影﹐居然也赚进大把银子﹐获得诸多奖项﹐进而跃升巨星级的大明星行列。

    俗话说﹐瞎猫碰上死耗子﹐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只是程大明星向来没有金钱观念﹐口袋里的银子总会长脚自动离开﹐饿肚皮的窘况依然没有改善。苦命女儿为了避免金钱只出不进﹐痛下决心请了个万能经纪人全天候看管程可夫﹐一方面是避免银根再度紧缩﹐另一方面是免得程可夫见不得人的怪僻和家丑外扬﹐丢人丢到外头可就不好看了﹐颜面事小﹐财源兹事体大﹐不能因为他的喜好而坏了他目前的行情﹐白白砸了金饭碗。

    “千千万万台湾女性同胞心目中的偶像情人在你眼底就只有如此﹖难道他没有半项值得歌颂的事迹﹖”静桐的身形愈缩愈小﹐委靡地趴挂在桌沿哀泣。

    “不﹐至少他还有一项优点。”晓冬突兀的漾开诡笑。

    “愿闻其详。”仰慕者终于燃起一丝希冀的火苗。

    “他懂得彩衣娱亲。”

    “什么意思﹖”太深奥了﹐静桐揣摩了半天仍不解其意。

    晓冬抬腕看表﹐眼瞳晶亮无比﹐“你快看到了﹐那闷騒老头就快回来﹐擦亮你的眼睛看仔细。”晚场的时装秀即将上演﹐她眉眼之间不觉换上一抹宠溺的笑意。晓冬暗自对时﹐在指针走向七点整时﹐楼下车库的铁门准时铿锵的卷起﹐欢迎忙碌了一天的男主人抵家。

    “晓冬﹐你老爸回来了﹖我不敢相信能亲眼见着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你快看看我这一身打扮如何﹖需不需要化个妆看起来比较有精神﹖”静桐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一边补粉上胭脂﹐拉长了脖子探向门边。

    “没差啦﹗他注意不到的﹐你别忙了。”晓冬睨她一眼好心地进谏﹐这位大明星超级自恋﹐就连她这女儿也只能分得他一点点的注意力。

    才进门的程可夫见着晓冬﹐迫不及待的向女儿献宝。

    “女儿﹐我回来了﹗你瞧瞧经纪人给我买了什么﹖有蕾丝的爱丽丝装也﹗”他捧着有荷叶花边的大蓬裙手舞足蹈﹐四十有二的高龄大帅哥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颜﹐一脸的阳光灿烂。

    晓冬先是扶起叶姑娘险些垂至地表的下巴﹐继而对程可夫吩咐道﹕“乖﹐去洗把脸﹐有话待会儿再说。”

    “知道了。”程大明星蹦蹦跳跳的捧着新衣回房﹐嘴里边哼着走音的小调。

    “他他是”静桐颤抖的小手指着程可夫左摆右扭的妖娆背影﹐转头试探的问着视觉神经早已疲乏的程晓冬。

    “没错﹐就是他﹐不要怀疑﹐他的确是你心目中的偶像。”晓冬慢条斯理的点头。

    “他手上拿的那件花不溜丢的洋装﹐正是他最喜爱的那一款﹐他嚷着要买已经很久了。”

    彷佛嫌天下不够乱似的﹐她平铺直述地说明大明星爱好女装的事实。

    说起她老爸这项难以启齿的特殊僻好﹐其实该归罪于她幼儿园时的化装舞会。

    程可夫当年为了爱女的第一次舞会﹐可说是下足了功夫全程参与﹐挑衣服、选饰品﹐无不事必躬亲。无奈程晓冬兴致缺缺﹐与程夫人连成一气摆明了不参加无趣至极的蠢人舞会﹐但程可夫认为女儿应有小朋友的天真烂漫﹐非要她打入小朋友的社交圈不可。因此每天一件亮丽女装穿在身上﹐以身作则地鼓励晓冬﹐晓冬在受不了亲爹的视觉戕害下﹐为了避免他继续穿著女装在家晃荡﹐决心顺随他的意愿参加舞会﹐终止程可夫的愚行。

    岂料程可夫对女装穿上了瘾头﹐说是挖掘了他潜藏的女性本质﹐日日夜夜在家以女性自居、打扮﹐程夫人在无力回天之余﹐终于收拾包袱另嫁他人。气跑了她娘亲后﹐程晓冬无一日不怨恨害她家人离散的幼儿园师长﹐都是他们﹐害她原本的爹地成了妈咪﹐而她小小年纪就必须担当一家之主的重责大任。

    今天这件粉红色的洋装八成是经纪人敌不过她老爸的缠功﹐不甘不愿替他买的。

    晓冬屈指算算﹐她改天一定要和经纪人商讨一番﹐再宠这位明星下去﹐家里的衣柜势必得再订制几只﹐以应付暴增的衣量。

    “女儿﹐你看﹐美不美﹖”程可夫如同一只彩蝶翩翩飞出﹐昂藏六尺的雄壮身躯包里着雪纺装束﹐顾盼自得的对镜左揽右照。

    “嗯﹐不错﹐转个圈来瞧瞧。”显然经纪人的眼光比她老爸好多了﹐衣服一件比一件有格调。程可夫快乐的旋身转圈﹐晓冬不疾不徐地指正道﹕“老爹﹐整体来说身高已是你的缺陷﹐再粗手粗脚的﹐当心你连女人也扮不成﹐秀气点﹗”

    “是。”程可夫唯命是从的轻移莲步。

    静桐因这一幕险些瞪凸了眼珠。

    “振作点﹐你要节哀。”晓冬拍拍她算是给予安慰。

    “他”静桐觉得自己有必要看眼科了﹐程可夫的形象已在她脑海洗牌再洗牌﹐无法与报上那个纯情小生画上等号。

    “你可以说这是天性﹐或者说是他的兴趣﹐就是别说他不正常﹐待会儿记得要称赞他美如天仙﹐否则他绝对会哭给你看。”晓冬正经八百的提醒好友。

    “这这样算正常﹖”静桐突然觉得头昏目眩。

    “当然﹐在我妓巓任何变态皆属常态﹐任何的不正常也可归类为正常﹐习惯就好。”

    她这个女儿非常开明﹐随家长自由发展性向。

    “你不会觉得很奇怪﹖”静桐瞠目结舌。

    “是啊﹗最怪的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奇怪。”晓冬忧愁的下了评论。程可夫拉着衣裙在镜前不断地摆弄姿势﹐电风扇马力全开﹐蹬着三?恅鼱悁奥昀隽温队风掩裙的撩人姿态。

    “老爹﹐走几个台步试试。”美学评审员再度下达指令。

    程可夫腰扭臀的走步﹐回头、再走步。

    “老爹﹐别忘了淑女该有的矜持﹐回头时要带点抚媚嗯﹐这就对了。”晓冬颔首称赞﹐不得了﹐她老爸愈来愈有专业水准。

    “女儿﹐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程可夫扬着讨赏的笑脸﹐任谁也不忍心泼他冷水。

    “老爹﹐我只能说你是宇宙世界第一天下无双的大美女﹐迷死人了﹗”晓冬将准备好的台词供上﹐不忘以手肘撞撞身旁傻眼的好友﹐一同鼓掌嘉奖他的现场演出。

    “哎哟﹗坏孩子﹐嘴这么甜﹐人家会害羞的啦﹗”程可夫喜孜孜的端脸娇笑。

    “哪里﹐哪里﹐女儿句句实言﹐你美得旷古绝今﹐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这是真的﹐绝对没有人会像他这般。

    欣喜之余﹐程可夫终于发现在场的第三者。

    “哟﹗女儿﹐你有朋友在﹖”大目偶像这才察觉。

    “我的同学﹐来做功课的。”晓冬还以为他不会发现。

    “阿姨不﹐伯伯父好”静桐恍惚了一下﹐不确定她的称谓到底对不对。

    “呵呵﹐叫什么都没关系﹐不过能去掉后头的伯父会更好。”他笑盈盈的回答。

    “女儿﹐我去换衣服﹐经纪人给了我一本新食谱﹐我这就下厨做新菜﹐你们等着。”

    程可夫兴致勃勃地赏女儿一吻﹐腰肢款摆的移驾更衣。心脏不甚强壮的静桐再度哑口无言。

    晓冬帮好朋友阖上可吞下鸡蛋的大嘴﹐眉眼间盛满同情﹐淡淡的开口问她﹕“你现在对他还有任何幻想吗﹖”

    ***“您觉得这个综艺节目的文案如何﹖”电视台的节目企画汗水涔涔的请示办公桌后背对他的男人。

    “无聊。”欧阳峰阖上卷宗随手往身后一扔﹐无视于地上已堆积如山的文件。

    “那这个连续剧您看怎么样﹖”前一名节目企画阵亡﹐下一名编导忙不迭地奉上新的剧本请大制作过目。

    “低俗。”他老兄才翻了一页就打回票。

    “这个广告企画还可以吗﹖”接着上场的广告商满怀期望的问。

    “下流。”面对全裸的八开平面海报﹐欧阳峰瞄了一眼就将它撕个粉碎﹐堆在他脚边的纸屑又堆高一层。

    身为欧阳峰好友兼助理的元探春在办公室一角再度灌下一杯冰水﹐镇压肚内猖狂的火气﹐努力将纠结的眉形扳成直线。

    “各位﹐欧阳大制作今日心情欠佳﹐劳烦各位拿出更新鲜、更有创意的作品再前来。

    你们也知道﹐他只接高档货﹐水准差一截的请修改后再来﹐今天到此为止﹐他日请早。”

    元探春对着一屋委靡不振的男人慨然陈词﹐打开大门扫出室内的闲杂人等﹐准备清算。

    “我就等着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房门关上后﹐欧阳峰转身跷着二郎腿冷冷的说。

    “你在搞什么鬼﹖一整个早上阴阴晴晴的﹐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元探春发出类似咆哮的音量﹐怒斥这个怪里怪气的王牌大制作。

    好友的怒吼令人如沐春风﹐他不以为忤的张着一口白牙以对。元探春一掌拍上精制的桧木办公桌﹐额上青筋浮跳﹐狰狞得如杀人魔王。

    “人家一大清早就在外头排队等着你看一眼他们的心血﹐你爱理不理就算了﹐嘴巴不但恶毒﹐你瞧瞧你那是什么态度﹖皇帝老子也没你那么﹗”可恶﹐这小子当真想丢尽他的脸吗﹖面貌比明星更具明星脸的欧阳峰在女性的眼里实在是很养眼﹐但他的五官不能以端正来形容﹐俊帅间又带点狂浪﹐垂肩的乱发常以一根细绳固定﹐而他的脾气却与文明的外表极端不同﹐既怪异又毒辣。

    “活该﹐没事拿我当佛祖观音来拜﹐我干嘛给他们好脸色看﹖排在门口等着进贡啊﹖我就偏不吃鲜花贡果。”欧阳峰耸耸肩无赖的表示﹐反正是他们自找的。

    元探春挫败的呻吟﹐不知该如何攻克欧阳峰左右都不会拐弯的直线思考模式﹐有时候他实在直得令人咬牙切齿。

    “你的低潮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快点恢复正常好不好﹖”连续三个月﹗三个月他欧阳老兄都不做送上门的生意﹐唯一做的事就是专注的心情不好﹐这教他这个助理情何以堪﹖“可以﹐除非你叫那些烦人的苍蝇消失。”他也是很好商量的。

    “那些苍蝇是我们的背后大功臣﹐没有他们我们怎么赚大钱﹖”元探春情不自禁的又吼了起来﹐天底下就有这种嫌富爱贫的怪胎。

    “老子讨厌赚钱又犯了哪一条王法﹖”一提到钱﹐欧阳峰的俊脸就黑得吓人。

    “你干嘛老跟钱过不去﹖”元探春觉得自己又快捉狂了。

    “你要那就给你好了﹐我明天就给你一张空白支票﹐数目字随你自己填。”欧阳峰随口应道。

    元探春浑身怒气蒸腾﹐肚内火山再度爆发。

    “你疯了﹗那是咱们赚来的辛苦钱﹐你以为那是垃圾啊﹖”如果他这名助理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