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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
还没来得及斥喝眼前的女人,他正要挥开她无礼的小手时,她却突然在他眼前昏了过去,没多想,他伸手接住她,肩膊上伤口的裂伤却因此扩大。
他痛得咒骂一声却还是没有松手,眼前人影一动,他抬眼怒目瞪视身前的怪汉,本以为他会上前接过这女人,那人却只是看着他,一双黑瞳有着震惊、懊恼,还有更多不明的情绪,但那全都只是一闪而逝,之后那怪人就只是注视着在他怀中的女子。
这女人昏过去了,而这人显然很在乎她,得知此点,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一手按在那女人白皙、不堪一折的颈项上。
“你是什么人?”忍着肩膊的剧痛,他一肚子火的瞪着那怪人问。
玄明沉默着,视线从炎儿脸上移到了他按在她脖子上的大手。
火辣辣的肩伤和腹中那烧灼的感觉已经搞得他心烦气躁,加上没来由的在自己的地盘遭人攻击,他早就已经一肚子火,刚刚这女人行为诡异的看着他,现在问这家伙又不肯说话,他眼一眯,大手一紧,钳住了女人的脖子,怒喝:“说!”
玄明一双黑瞳窜过一丝流光,但身形却没动,只是怪异的瞪着他看。
他一火,就要动手,方才被人打飞的铁英却紧急出了声“爷,别,那姑娘是请来的大夫啊!”“大夫!”听到这惹人生厌的名称,他一瞬不瞬地直盯着眼前的怪汉,不屑地嗤了一声“一个是全身缠着绷带的怪人,一个是动不动就昏倒的丫头,这样的人也配称做大夫?”
玄明眼也不眨一下的回看着他,突然道:“肩伤好处理,要稳住你体内乱窜的真气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你中的寒毒。”他顿了一下,冷冷的道:“现在的你,绝对打不过我,我劝你也别让你的人动一下,因为那也只是白费功夫。”
没想到这怪人竟能一针见血的道出自己身上的情况,他脸一寒,钳在女人颈项上的大手更紧了。
让他火大的是,这人说得没错,光看他方才随随便便一掌就将铁英给打飞出去,叫其他人上也只是被压着打的份,可恨自己身中寒毒又重伤在床,平日在战场上百战无敌、意气风发,如今竟要靠一名女子护身,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窝囊火大不已。
瞪着那怪汉平静无波的黑瞳,他突地一松手,放开了那女子,怒喝道:“滚!”
玄明欺身上前,伸手接住滑落的炎儿,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就要走。
帐门口乔装成商旅的卫士们个个手持刀剑,但在玄明靠近时,还是听从主子的话退了开去,可言明却在此时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他。
那名男子仍半坐在床榻上怒目瞪视着,但他脸色明显比方才还要更加苍白,肤上的汗水也顺着肌理如小河般淌着,缠着绷带的肩膊渗出大块血渍。
“还不滚!”他咬牙强自忍痛,低咆着。
一旁的铁英见状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怕惹毛了主子,张开的嘴又合了起来,神情万分担忧。
玄明沉默的看着他,心中万分挣扎,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突地又抱着炎儿闪身回到床边,闪电般空出一手伸指欲点男人身上穴道。
众人大惊,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见主爷和怪汉两人闪电般交手,眨眼间便已攻防数招,两人实力相当,但主爷却因伤重气劲不足而败阵下来,让人给点中了昏穴。
“你干什么?”铿锵数声,大刀纷纷出鞘,大伙没时间自责,大喝一声,迅速备阵包围。
“救他。”玄明头也不回,小心让炎儿安坐倚在一旁,然后才回首看着众人“想要救你们家将军,就出去好好守着,接下来十二个时辰别让任何人靠近营帐。”
铁英脸一白,怪自己引狼入室,长剑直指玄明,冷然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
“只是一个马夫而已。”玄明诰调平淡,扫视前方那群将士,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你们的刀全刻着京城天工坊的名号。还有,两年前我也在酒泉,曾有幸在街上见过霍将军。”
众人一愣,瞥儿手里刀柄上的名号,顿觉有些狼狈,他们什么都顾到了,就是忘了将刀给换掉。
“你想怎样?”铁英强装镇定,喝问。
玄明将视线移回他身上,语气平淡的说:“你请我们来救人。”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对将军乱来!”前方一名卫士警戒喝问。
“对啊,我们怎么知道?”其他几位听闻纷纷附和。
闻言,玄明目光如炬地回视众人“你们没有选择,他的寒毒再不处理,撑不过三天,就算你们来得及快马赶回京城,拿到宫里的火莲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别听他胡扯,杀了他,把将军救回来再说!”右前方的红脸大胡子武将横眉竖目的发言。
“对,谁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大家上!”另一人火大的吆喝着。
众人闻言蠢蠢欲动,站在最前头的铁英却抬手喝止“等一等!”
“副将!,你”“安静!”铁英冷声喝令,罪人虽有不满,还是闭上了嘴。
见没人再吵,铁英才直视着眼前的怪汉,深吸了口气,严正的问:“你真的有办法救人?”
“我不行,她行。”玄明伸手指着昏过去的炎儿。
“你确定?”铁英一脸严肃。
“救不活,要杀要剐随便你。”玄明一脸淡漠的说。
“好!”铁英一颔首,决定孤注一掷。
“副将”身后众卫士还要抗议。
“别说了!”铁英猛地转身,一脸火大的斥喝。
“这两人来路不明,将军若死了,谁舍担得起?”红脸大胡子不满的质问。
“将军着死了,我会亲手杀了这两人,你们再提我的头去而见圣上!”
铁英怒瞪众人,一脸坚决。
大伙闻言,顿时哑口。
红脸大胡子和铁英互瞪对峙着,半晌,才哼了一声愤然转身离去。
其他人见大胡子放弃了,也纷纷出了营帐。
铁英松了口气,转过身来,问:“你们需要什么东西?”
“准备一桶滚烫热水,还要几尺干净的素布。”
“这样就行了?”铁英有些疑惑。
“炎儿用的是针灸术,针具是随身携带的。”他解释。
“不需要别的了?”铁英还是担心。
“还有个条件。”玄明眼一黯,明知道也许不能阻止什么,但他还是宁愿试上一试。
“什么条件?”铁英神色一凛。
他看了尚在昏迷的炎儿一眼,沉声道:“等你们将军醒了,我希望你别和他提任何有关我们的事,就算他问起,你也只要说我们是路过的大夫就行了。如果他要找我们,我希望你能劝他打消念头。”
铁英蹙眉“为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到?”他紧抿着唇。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何要提出这种奇怪的条件,可铁英也没有考虑多久,毕竟现下能救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好。”他神色肃穆,一口答应下来。
大雾。
那一片苍茫的白掩去了空气中所有的声音,白茫茫的雾海,凝滞。
肃杀的气息在凝滞不动的雾海里流窜,彰显在战士狰狞的面目上。即使如此,周围仍是一片沉重的死寂,若不细看,很难瞧清这茫茫雾海中竟潜伏着上万大军。
她想吐,战鼓惊天响起,如雷贯耳,密密麻麻的鼓声,越敲越急、越擂越响,敲得她心慌,也惊!
她在车里,死命的捂住了耳,却掩不住那震天便响的雷霆鼓音,也掩不去那唤她名的肃穆声音。
不!她不要出去、她不要
用力的捂住了耳,她拚了命的往车里缩,但一只大手却在这时掀辟了帷幕,轻易的获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抱行而出!
“不”
惊喊出声,炎儿猛地坐起身来,在发现自己仍身处四下无人的岩洞时,才猛然吐出那口屏住的气息。
泪不知何时滑下了脸庞,她才惊觉,还未伸手触及,那水珠已禁散无影。
泪呀
在那阴暗的角落,她曾多么想眨下一滴泪,但浑身是伤、披头散发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兽,怨愤的眼中反映着的,除了墙上的火把,就是她的脸、她的眼,那一双流不出一滴泪的眼那一夜,被上了手铐脚镣的他曾隔着木棚,发髭皆张,咬牙愤恨嘲讽我最高贵的公主,来看战俘吗?
现在天下太平了,正义、之师大胜,万恶之首伏诛,你可满意了?
为了寻求和平?不懂得火炎术?你爱我?你真是让我想吐!
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愚蠢!
信了你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你会不同!怎么会不同?怎么会不同呢!
毕竟你也是高高在上,你像他们,就像他们一样,都一样无血无泪她无语,只能看着他愤怒的脸、怨恨的眼,无血色的双层不断吐出的残忍字句将她节节逼退,而她同样发白颤抖的唇,却吐不出丝毫辩驳。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夜如此,之后每一场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梦魇中,也是如此。
心一窒,她起身,一脸慌然地快步走出岩洞,像是要逃避他那疯狂的自嘲和伤人的言语。
无血无泪、无血无泪、无血无泪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紧抱着头,闭眼狂喊,倏忽间,猛然再度惊醒。
才睁眼,触目所及是米黄帐幕,她轻喘着气,心魂未定的环视四周。
这是哪?
炎儿迷茫心慌的坐起身,一手触及地上的毡子,她有些疑惑,一时之间,不解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她移转视线,瞧见身前铺着虎皮的床榻上躺着一名男子。
帐里没别的人,她疑惑的起身走上前去,才定神,却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时,登时又退了一步。
是梦?又是梦吗?
哀着唇,她浑身轻颤着,怀疑自己再也不会从那残忍的梦魇中转醒。
她抖着、等着,等着他在下一瞬间跳起身来,咒骂她、指责她恨她她浑身神经紧绷着,但好一会儿过去,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忽然间,她又怕他只是个尸体,怕这次的恶梦是惩罚她看着他只剩个躯壳。
油灯的微光轻晃着,他英挺脸上的暗影因此摇晃起来。
她惶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鼓足勇气,跪坐俯下身,又忧又慌地伸手轻触他苍白的脸喀啦!
身后传来轻微声响,炎儿骇得缩手转身,当她回首见到玄明时,整个人立时呆在当场,下一刹那,她腿一软,整个人虚脱地坐倒在地。
玄明倒来一杯水,递给她。
她傻傻的看着他,完全无法反应。他见状只蹲下身,抓起她两只手,协助她好好的握住水杯。
“喝口水,你方才昏倒了。”
“不是梦?”她仍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等她感觉到脸上的湿意时,她才察觉自己竟流下了泪;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矛盾害怕,怕是梦,也怕不是梦。
“不是。”
“他我”她有些慌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又回头看玄明,张了张嘴,却无法成句。
“我知道。”他看着她,安抚道:“我都知道。”
“怎么可能你他”她哑声,回首再看床上的男人泪流不止。
“炎儿,你曾算过,我跟在你身边到底多少年了吗?”他揩去她脸上的泪,轻问。
“我”她一愣,嗫嚅着。
“我跟了你一千年,你该早知道我不是人。”
炎儿一脸无辜,垂泪看着他。
她是知道,知道他不是人,因为人是不可能靠近当时能力未封印的她,也不可能活那么多年。虽然她知道却不敢去想,不敢去多想,也不敢去探问,因为怕问了之后又会剩下自己一人。
望着她身旁昏迷过去的男子,玄明叹了口气,道:“他曾是我歃血为盟的兄弟。”
兄弟?是南方那些几被赶尽杀绝的八十一族族长之一!
她一惊,血色尽失,吓得猛往后缩“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
“别怕。”他扶住她的肩头,定定的看着她这:“我知道,我也在那场战争中,我在前线,我知道前因后果,知道你是被逼的。”
她脸色苍白地直发着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真的。”玄明双眼一黯,抱歉的道:“我当时不知道你就是他曾提及的那名女子,我在前线被敲昏了,等我转醒从尸堆里爬出来时,战事又告急,我没多想,只继续和敌方交战,直到最后他被斩,我们几个余下来的残兵回到南方,之后我遇到昔日战友才知道你就是她,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满脸震惊,两眼睁得老大。
“我本来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多年后我遇天劫让人追到大漠,竟会再遇见你,还让你救了一命”他抿了抿唇,心中有愧的道:“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没回昆仑,之后我也不敢和你提及”
她哑然,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神色艰难的问:“所以你才会水行术?你是哪一族?蛟?”
“对。”
她心痛的闭上眼“为什么教我?”
“因为你救了我,也因为”他松开手,调开视线,沙哑痛苦的道:“若不是我太慢发现,他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被困在大漠。”
“所以你才留下来陪我?所以才待我如主?所以”炎儿无奈的笑了,眼里带着泪,抬手轻抚着额间眉心那块镶嵌上去的水绿青玉“你才把这给我,帮我压住我无法控制的能力?”
玄明困难的点头。
“你何必”她喉咙一梗,为他的用心良苦。
“他是不该死,但你也不该被困在这里。”在和她一起生活了千年之后,他更是确定这点。
“那他怎么会我记得他被斩首”炎儿望向昏迷中的男人,气一窒,揪着的心又是一痛。“他们和我说他被分葬于两处,还下了封印,再也无法”
她说到一半,一时哽咽,酸楚又涌上心头,无法再说下去。她当年知道这事之后,曾想要去解开他的封印,但因为她身上的异能,每回她进关,就会造成大旱,还没走一半,就会见到大地干裂、哀鸿遍野,人们总是哀求着,求她离开,她不忍,只得回转大漠。
“我们我和其他还活着的,不忍心见他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想尽办法解他的封印,我离开时,只差一件,所有条件就齐备了。”
“所以他真的是”她看着床上的男人,捂住嘴,却掩不住逸出的啜泣。
“对,他是他的转世。”
天,真的是他呀
她伸手渴盼地轻抚着男人的脸,泪水一串串的滑落。
她等了那么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轻泣着,因为能再见到他喜极而泣。
“是谁?告诉我他是谁?”她紧握着他的手,转头询问玄明。
玄明一僵,不是很愿意说,但一见到她的表情,只得据实以告“他是骠骑将军。”
“什?”她呆住,因为这个在近年威震大漠的名字。
玄明一咬牙,硬着头皮说:“他就是骠骑将军霍去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怒目质问。他们曾有几次和他待在同一个城镇呀!
他踌躇了半晌,才承认道:“两年前,在酒泉。”
她一怔,倏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痛苦的道:“两年前?你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不认为你和他见面对你们两个会有好处。”他冷声说。
“你不认为?你明知道我有多内疚,你明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明知道我有多想见他”她再也忍不住的恸哭出声,气得握拳槌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是,我是知道,我知道你有多痛苦,我知道你很想见他,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希望见到你?”玄明抓住她槌打的双手,狠心的道:“的确,当时你是被逼的,但他并不晓得,他死的时候是带着怨恨过去的,他恨你,你不知道吗?他恨你!”
“不”炎儿全身一震,满脸是泪“他转世了,他不会记得的、不会记得的”
“他会记得的,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他是多么的死不瞑目,他的怨、他的恨,早已刻画在魂魄之中,他甚至连今生面目都是和前世相同的啊!
就算一时记不起,时间久了还是会想起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哭喊着,猛摇着头。
“好!就算他记不起来,那又如何?他这世是凡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就算你能和他在一起,你要怎么和他解释你不会老、不会死?你要怎么解释你所到之处草木皆枯?你要怎么解释你不会五谷”
“啪”地一声!
她挣开了他的掌握,挥了他一掌,成功地打掉他残忍的话话。
他一声声、一句句,皆是如此冷酷,无情地粉碎了她心中的妄想!
玄明无语,只是紧抿着唇瞧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炎儿痛哭失声,整个人缩到了地上,像只受伤的动物,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哭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呜咽啜泣着,将千百年来的不甘、怨怼全化为一腔泪水再不忍,也只能让她痛哭一常他就是因为知道让他们俩相遇只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才想尽办法避面,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避来避去还是让他们给撞上了。
他不想伤她的,但现在不伤,将来她会更痛。
半个时辰后,炎儿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平息下来。
玄明递手绢给她,她默默收下拭泪。
“算了吧,治好了他的寒毒,这一世,就让他好好过他的人生,这是我们前次欠他的,这次当是还吧。”玄明哑声说。
“那谁还我呢?”她一脸苍白,戚然的抬首看他,嘎声问:“谁还?”
他喉头一梗,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无言以对。
她见状却笑了,笑得很凄凉、很惨淡。
有没有一种思念
有没有一种思念只是昙花一现?有没有一种思念别那么千回百转?有没有一种思念不会如此碎心裂肺?有没有一种思念能教人流下眼泪!
有没有一种思念呀
她想了千年、问了千年,然后终于学会流泪,但如今她却开始希望自己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无血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