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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樾殿,大概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这次的册妃并没有什么大典,只是一席宴会了事,而列席的也多半只是皇族公子,但也有极少数的重臣参与在内。
我与云霜去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齐,原本想悄无声息的找个地方坐下,却没想到刚踏入樾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投来,有怜悯,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阴狠的讥嘲与不屑之意。
是啊,我,竟也走到了今日。尤其在这些后妃们眼里,今天瑾榕的上位,是不是替他们出了一大口气呢?
静静的站在殿中央等着太监安排我入座,可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影。无意间环顾四周,却不小心碰触到了成亲王的目光,那样的灼热像是要把我缩进心里,明明眼睛里流动的是温情如水的关切与疼惜,但是在众人的目光混战下,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焦灼。我慌乱的别过头去,耳边却传来温热的呼吸声,那样熟悉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但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模糊“公主,到这儿来。”
是吉玛,产后重生的吉玛,被我剥夺去孩子的吉玛,笑容却一如往日的和煦温暖,如此笑意,像是融融春意,慢慢温暖了我僵硬的心。
与吉玛坐到她那一席上。我惊诧的看过一周,这才发现这一桌竟然都是后宫妃子。因后宫无主,按照位分。我自然而然地就位居了首席。可是这首席自然也不是好做的,后宫诸妃看似优雅的向我行礼。但那恭敬之余撇来地目光,却比利刃还要锋利几分。
“吉贵人”坐定之后,我装作无意的摆弄手中地酒盅,按照位分。身旁坐的是郁嫔,因此很多话只能旁敲侧击的说出来“身子好些了么?”“好多了。”吉玛恬然一笑,很快就明了我心中所想“多亏皖妃娘娘惦记,吉玛身子已大好,皖妃娘娘不必挂于心上。”
看着她那淡然的笑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宫中众人误解我就罢了。一直害怕吉玛也不理解我,想到这儿,心里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些。正要端盅小酌,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地声音。皇上驾到!”
蓦然回头。景唐帝身着威严的紫金龙袍款款而来,紧跟其后的。是笑靥如花的瑾榕。那么绚烂明媚的笑容,犹胜于这燃烧的大红宫烛的娇艳,发自内心的欢愉溢于眼角,往日的仇恨仿佛都已幻化成她此时地志得意满。我呆呆的看着并行的他们,瞬间地伤痛彻底袭击了所有理智。垂眸暗示自己淡定,伴着那般绝望的伤痛慢慢褪去,再次抬眸看向他们地时候,却没了感觉。
伤心地尽头,大概就是绝望吧。
“大家平身!”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不清楚是喜悦还是哀愁。表情与他平时朝议并无异样。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五味杂陈。
漠然的眸子毫无目的的看向他的背影,却遭袭了他的突然转身,来不及撤回我专注的视线,我被动的回视着他的关注。只见那漆黑的瞳眸一如往常一样深不可测,眉头微拧像是在研究着我此时表情的用意。而身旁偎在一侧的瑾榕,也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她唇角那弯微浅的笑意渐渐在我的哀漠中增大弧度,那身华贵的宫妃衣装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如花的娇颜。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挤出一抹笑容来回视她此时的挑衅。
伴随着我的笑容慢慢浮现,景唐帝突然转身,在众人的瞩目中揽紧了瑾榕的腰肢。
什么叫做苦酒,我终于在这次的宴席上体会了出来。原本香浓醇厚的宫中佳酿,到了我嘴里却像是黄莲,但我却只想一次又一次的用这样的苦酒将自己麻痹,仿佛只有这样渗入骨髓的苦,才会让我有一点点情醒,告诉我在这个宴会上,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有多少人渴盼知晓我黯然的表情。
所以,玉城公主卓依皖雅,从不会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脆弱。
我强作笑容,应下一杯又一杯妃嫔们一各种理由呈上的美酒,原本以为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是最困难的事情,可是伴随越来越多的佳酿滑入喉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会愈加璀璨。像是被这酒意麻醉了一般,原本心底酸涩的痛意也渐渐变得模糊。
“公主,该带领嫔妃们去向皇上敬酒了。”
我握着酒盅的手停滞半空,思维象是突然停止一般不知所措,直到云霜又在我的酒盅里斟上满满的酒,同席的妃子们都等着我起身,我这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敬酒啊,敬他与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杯醇香的喜酒。我低下头看着酒杯,苦笑的看着自己在酒水里映出的影子,那影子唇角微扬,瞳眸炯炯,并没有人人渴盼见到的落寞与失意,深吸一口气又僵硬的作出一个微笑,我挺了挺身子“走吧。”
我的位置与那高高在上的帝皇并不遥远,但是这短短的几步,我却像是在途径天堑一般,每一步都要斟酌几分,愈是不愿意面对愈要面对,我只希望自己能在面对他怀涌美人的那一刻可以不输掉自己的尊严。
尊严,也许我在这大殿拥有的只有这个东西了。玉城马上就要被伐,亡国与失宠同时袭来,我应该是如何的表情呢?
“臣妾皖雅恭祝皇上与榕妃娘娘情投意合,百年完满。”终究是到了那必须面对的一步,我低下头。高高的呈起酒杯,待到身后那群妃子们山呼万岁的声音落下,慢慢抬头。努力抹出一抹粲然迎上他深邃地眼睛“臣妾带领妹妹们。必将为吾皇与榕妃祈福许愿。”
他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我僵硬地笑容先是绚烂,但在他的关注下最终还是冻结在嘴角,苦涩地迎上他的对视,惟恐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情绪再次作出失礼行为。便再次低下头“皇上与榕妃的故事原本就是宫中佳话,臣妾们都是真心祈愿,还请皇上”
“真心?”他突然轻笑,亲昵的拍拍坐在一旁巧笑倩兮地瑾榕的手“榕妃瞧瞧,朕的皖妃还真是大度!”
“后宫和则国无患!”我呆呆的看着他握在瑾榕手背上的手,突然莫名的感到窒息“中宫不可一日为主。皖妃位分居上,在另立皇后之前,朕特命皖妃处理后宫一切事务。”
我惊惶的看着他。他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溢于眉间,却让我感到迷惘。他知道我一向懒于和后妃交往的。现在竟将这个烫手山芋推到了我地身上难道。感情上折磨我还不够,一定要我成为众矢之的么?
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我脸上那抹牵强地笑意终于在他的逼迫下宣布溃败,默默地拿起酒盅,里面地影子却全都是他手执瑾榕纤手时那含笑的面庞,像是不愿弥散地魂魄,一点一点儿,将我故作的坚强击的粉碎。
终于知道了借酒消愁是什么滋味,大概是看到皇上又有新宠,且把后宫大权交付于我,这群女人们也都纷纷黯淡下来,大家都是各怀心事,互相不搭理。
“公主”守在我旁边的云霜突然按住我再次斟酒的手,我缓缓抬头,她那熟悉的脸却变得模糊“公主,不要再喝了。”
“没事儿。”我大大咧咧的推开她的手,勾出一抹苍白的笑意来迎合她的关心“你问问吉贵人,我在玉城时是个小酒鬼呢,据说我自出生就嗜酒如命,所以这皇朝的酒,自然醉不了我。”
“玉城的酒比皇朝的要醇远,”我不自觉的抱起桌上摆着的酒坛,想与对面坐着的吉玛说说话,却感觉吉玛总是一摇一晃的让我眩晕,没办法,为了配合她的摇晃,我也抱着酒坛左摇右晃着身子,舌头仿佛也不受自己控制起来,只能含糊不清道“吉玛你还记得玉城的酒么那马奶酒,有奶的乳香,更有酒的甘冽还有父王每次都要给我那么多的酒咱们玉城的酿酒师还说要教我呢”
“公主”恍惚中听到吉玛微不可闻的声音“公主,别喝了。”
“我想回家了”我靠在那冰冷的坛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竟簌簌而落“和亲和个破亲啊早晚都是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
泪眼朦胧,我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吉玛“吉玛,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觉得手腕突然被人拽住,那霍霍的疼痛伴随着我模糊的神志逐渐变得恍惚,仿佛有人在气急的低呵“皖雅!”嗯?”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抬眸相望,只知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男人,有着景唐帝的轮廓,却有着成亲王的面容,颤巍巍的放下酒坛,我在一声苦笑之后,把着那人的胳膊吃力站起身“成亲王,我在皇朝最感谢你”谢字未说完,我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那迷茫的烛光伴随着瑾榕身上艳红的华美,像是扼断了我的呼吸。我无力的支撑起自己的最后一份清醒,却是容许自己就此沉迷,就这样沉沦吧,也许就不会有面对的痛苦。
模模糊糊记得因为酒醉景唐帝允许我提前离席,丢脸也罢,不争气也罢,我终究是离开了那个让我头痛不已的场合。景唐帝吩咐贴身太监与云霜一块儿送我回瑾榕殿,而我几乎是半挂在了云霜身上。不过自从踏出樾殿,大概是因为夜风微凉的缘故,我却清醒了许多。
依然是摇摇晃晃的走,头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夜晚的皇宫一向是静谧的吓人,除了有许多硕大的灯笼昭示着宫廷的威仪与华贵,更多的时候这宫廷更像是让人惧怕的笼子。我慢慢随着云霜前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公主,冷么?”云霜摸了摸我的手“一会儿就到寝殿了。”
“嗯。”我短短的应了一声,可能因为酒的后劲慢慢涌上来的缘故,竟感觉有些浓浓的睡意。我慵懒的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看云霜一眼,但奇怪的是竟感觉眼前一晃,仿佛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云霜,我想睡觉。”我迷迷糊糊的嘟囔,心想自己大概是因为太过难受的缘故,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云霜?”说了一句却没听见云霜回答,我迟疑的转了一圈儿,云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霎那间我的酒意马上清醒了几分,环顾四周,终于发现那个消失已久的身影,就那样吊儿郎当的坐在树上,像是硕大的紫色鸟
“辣兰?”我惊诧的瞪大眼睛,几乎是要低呼出来。
她呼的从树上跳下,不由分说的攥住我的手腕“奉主子命令,速速带你离开。”
“你疯了么?”我拼命甩开她的手“这是皇宫啊,你以为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幸运?那是他有意放你们离开,所以才会如此容易逃脱的!”
她看似无奈的抱住肩膀“我就向主子说过,你是个硬骨头,肯定不会乖乖的随我走,可主子不依,偏要让我试试。”
我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她“为什么带我走?”
“今日瑾榕公主册妃,主子料定了你会百般难过。”她长叹一声,嘴角竟漾出了几分戏谑“你前些日子说过出宫,主子以为此番你必会心死,所以才让我将你带出去,没想到”
“他还在等我么?”我喃喃道。
“或许。”辣兰再次腾空飞向树桠“如果你不愿意走,那我也不强求,回去禀明主子原因罢了,主子早就说过,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不介意继续等下去,直到你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个牢笼。”
“那他们”我着急的抬起头“你把云霜他们怎么样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册妃的?黑夜朦胧,但我还是看到了辣兰那不屑一视的目光,仿佛我问的是再傻不过的问题“给他们用了药,只是剂量少了一些,所以,只要稍等片刻,他们就会醒来。”
“至于我怎么知道这宫里的事情”辣兰的笑意渐渐隐藏在树叶被风吹动的哗哗的响声里“玉鸾殿服侍瑾榕公主的碧绿,那是我嫡亲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