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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必须承认,自己一点都看不透石川跃。他不是小孩子,也了解一些官场的文化和背景。据说,石川跃是茶党大佬级人物的子侄,来河西省是被发配来地方上磨砺的。当然了,江湖上关于领导层三个派系,所谓“太子党”、“茶党”、“酒党”其实都是50年前的旧称戏称,做不得准。
而且河西是属于边缘省份,和三大派系的核心人员都没什么太大关联。但是无论如何,江湖也传言,河西省委书记王鼎,其实算是半个“太子党”这也就算了,眼前在省局里,局长刘铁铭是个三不靠,却都在传言竞技赛事处处长陈礼,其实和太子党的小人物有些往来。
而川跃自来到河西,处处探头露脸的,小小干事风头很劲,这个以他的背景自然没人敢管。都在传川跃马上要升科长,甚至弄得不好,连升三级,直接分配到某个中心去做分管副主任都有可能,但是怎么看着,像河溪选拔赛这种事他都要出面,总有点把手伸出了群体处,干预到竞技赛事处的意思。
省局里有些喜欢揣摩官场秘闻的人,都认为石干事是有心要和陈处过不去怎么一转眼,川跃居然要提议把陈处作为那么夸张的正面人物来宣传?
陈处在河西体育圈当然算是领导,但是从整个社会的影响力和代表性来说,就只不过是小小一个省局下面的竞技赛事处处长,拔到那么重要的宣传对象的位置上?
何况以言文坤所在的位置,河西体坛本来就属于刚刚脱离体制的媒体单位,其实和省局还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去报导一个本省的处长,是否有点太过于溜须拍马的意思呢?虽然他也承认,川跃为陈处“设计”的“铁骨铮铮和国外裁判委员会抗争的”这个形象,挺动人,挺有看点的。
但是真不知道,这个石川跃,内心是怎么想的还有,就是川跃和妹妹言文韵的关系川跃都已经在主动问他,要不要去看妹妹的比赛了。可见他们之间有着多少往来。对于石干事和妹妹的一些往来传闻,言文坤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妹妹已经可以算是河西省的体坛一姐,但是没有谁比言文坤更了解体育圈的现实,除非妹妹真的能在成绩上突飞猛进,取得更多的突破,否则,仅凭全国前三和美丽的容貌,妹妹今天是当红正热,但是当青春逝去,也不过是自己那部五环往事中采访的对象之一,难道还真能成为另一个夏婉晴?那是太难了。为妹妹的将来打算,以石川跃的家庭背景和政治前途,今天看上去是石川跃在“高攀”其实言文坤敢断言,根本就是妹妹在高攀
但是他也不能没有担忧,石川跃似乎是一个和政治圈涉入的太深的角色,是否要让妹妹和这种人来往太密切,他也吃不准。不过想想妹妹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对妹妹的生活,又能干涉多少呢?他也只能苦笑。
明天时间那么赶,还要去河西大学,估计是来不及赶去球场看妹妹的比赛了明天,妹妹又要面对梁晓悦了,对言文韵来说,全国冠军梁晓跃,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她必须面对的一道坎。
虽然即使明天输掉,妹妹也能去柏林,但是又失去了一次争夺全国冠军头衔的机会,要知道,妹妹的成绩和排名虽然非常光鲜,但是仔细想想,还从来没有在某个正规赛事中获得过全国冠军的头衔。
而且如果又一次是面对梁晓悦输掉比赛妹妹已经输给梁晓跃四次了对于言文韵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和很重大的打击。但是明天是约好了的,在河西大学的采访,恐怕真要错过妹妹的比赛了。凡事俱有代价啊。
言文韵其实很想哭。6比2,输掉了第一局后,她申请了第二个伤病暂停。在场边,队医和专属教练脱下她的球鞋和球袜,用止疼喷雾剂对她的脚踝进行着紧急处理。
她细嫩精致的美足,在阳光的映射下玉骨冰肌如同一件艺术品,即使远远观望,也会让很多观众席的男生口水直流。
脚踝上没有肿胀的现象,但是那一条在远处无法看清的深青色瘀痕,却如同一条扎进她骨骼和血管深处在喷射毒液的毒蛇,灼烧得她的神经系统,几乎要因为刺痛而罢工了。她真的很疼。她想哭,她想叫,她想骂街,她想哀求,她想摔球拍,她想撕扯点什么,她想倒在地上翻滚两下,她想哀求队医能给她服用一粒止疼片也好但是她都不能。
她知道,现在看台上的观众们看似一个个很关切得眺望着她,好像很怜惜她、爱护她,随时准备用欢呼和掌声守护她这个河西省队之花。
但是他们心中的理想场景,永远总是:自己能够坚强的站起来,阳光灿烂的挥挥手,告诉裁判和对手自己没事,然后用更加凶猛的标志性反手击球,去扳回场面,赢得比赛,完成他们心中的“国家队新旧交替”的剧本。
人们好像总希望每一场现实世界中的比赛,都是什么励志电影,或者什么报告文学。人们的表情和动作,仿佛是写好了参演的剧本一样的。没有人真的能接受:她真的很疼。
就跟一个扭伤了脚的普通小姑娘一样,疼,就是很疼。不要说观众了,就连中心的主任、省局的领导、赛事的主办方、协办方、承办方、官员、赞助商、媒体,网络上那些夸夸其谈的公众人物,都没有人愿意真的去体谅:她真的很疼。
她努力挤出一丝依旧明媚的笑容,向着观众席挥挥手致意。观众席上,立即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和掌声,人们在表达自己对自己喜爱甚至崇拜的体坛美少女的激烈赞赏的感情。
她却有一种恨不得把手里的网球拍,向观众席扔过去的冲动。“如果是你们的女儿、妹妹脚疼成这样子,你们会介意她还能不能比赛么?你们会给她欢呼和掌声?还是告诉她,立即停下,立即离开这该死的比赛?”言文韵的心潮起伏。
“我真的很疼,你们知道么?”她呆呆的看着继续在手忙脚乱的进行着最后努力的队医。队医和专属教练似乎都束手无策,无奈的抬头告诉她,她可能必须要宣布因伤退赛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回应。她其实才刚刚二十二岁,但是她要承担的压力,是其他二十二岁准备离开大学校园的娇弱学生不能想象的。
无数前辈的经历,和无数残酷的现实,都让她非常明白,其实公众,哪怕是所谓自己的粉丝,本质上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今天自己在半决赛中遇到了国家队一姐梁晓悦,如果自己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宣布“因伤退赛”她非常明白,在一片惋惜和呵护声中,会有多少杂音,会有多少不用说话负责的人,丝毫不带怜悯的,对她进行多少人生攻击。
其实,何止今天,自从她出成绩以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态,对她的攻击从来没有停止过。
“就是胸大球打得不就那样?凭什么一个国家队边缘球手可以作访谈,接广告?”“就是一个花瓶,你们这都不懂要是论正反手的实力,xxx,xxx都比她好多了。”
“出席那么多商业活动,究竟是运动员,还是戏子?就是炒作自己吧。”“球打得不怎么样,穿的却那么风骚,一看就是婊子的材料啊。”
“露沟了露沟了,肯定是故意的,估计在家里练这个动作都练了好久”“正手发力根本不行,胸太大了,估计是隆胸了,勾引男人就不管啥网球不网球了。”“骚货,一定是陪教练裁判睡了。”“每次看到她就想操她”
当然了,如果从数量上来说,鼓励声和赞扬声永远是更多的。但是10句“加油,言文韵”“言文韵的反手击球落点很准”之类的无营养的赞誉,真的能抵消一句“骚货,一定是陪教练裁判睡了”带来的冲击么?
今天退赛,相信主流媒体一定会替自己发几句惋惜的声音。但是也可以想象,尤其在网络世界中,无数键盘上的侠客和大师们,会隐含的指出,自己已经第五次输给梁晓悦了,甚至会暗示,自己每次遇到晓悦姐,都要“因伤退赛”还会“很有逻辑”的指出:自己进了四强,就能去柏林,何必在这里输给国家队一号呢?“伤病”是很“理智的选择”
“我真的很疼,你们这帮王八蛋知道么?”她想哭。却知道没人会真正欣赏她的泪水。“教练我可以再试一下么?”她对教练说,她知道教练是少有的几个真正会关心自己伤病状态的人。
虽然也未必关心自己这个人,但是肯定关心自己的健康状态。“不行!你现在这样,上了场也无法正常移动。”果然,教练摇摇头,残酷的指出了她的现状。“我至少可以再试一下”
她呢呶着。教练也叹口气,他听懂了言文韵的意思,她是想上场表演一下“确实走不动了”的蹒跚,算是给观众一个交代。
他蹲下来,对着言文韵的脸庞,耐心低声说:“文韵,没事的。这只是一场外围比赛,你要为自己的健康负责,至少也要为自己的运动生命负责就算要拼,也不是现在,等奥运,等大师杯,等温网,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去拼。”
言文韵无奈的点点头,她知道教练是对的。她想哭,思绪也有些混乱,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脚踝的疼痛,不仅仅是因为必须放弃这场在家乡的重要比赛。
她这个时候,其实非常需要一个怀抱可以靠一下,眯着眼睛,借着别人的体温,可以什么都不想。
但是,世事总是难如人愿她知道这不是时候不是地方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到自己此刻满肚子的委屈和脚踝上的痛楚,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去倾诉的时候,居然在一片山呼海啸的期待声中,她又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石川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