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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起听着姜师度说了这些话,心里都有些不好过起来。初来乍到,就面对这样疮痍满目的景象,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秦霄更是感觉面对的压力更大,困难更多了。
姜师度接着说道:“东北的状况历来都是这样,摆脱不了贫瘠落后的状况。只要战事一打响,南北走商的人也就不来了,百姓也有许多弃了田地商铺南下出逃。所以东北这里,人口都不是太固定,自然谈不上什么让百姓安居乐业,于是一直贫瘠荒凉。本来开出了数块军屯农田,军队还勉强可以自给自足。可去年、前年这两年,接连闹了蝗灾与瘟疫,而且又是兵败,死伤巨大,百姓惶然出逃农田荒芜了,水利设施也是一片破敝,商铺市集杳无人烟。当务之急,就是引进外来钱粮,抚民恤军安定人心,才有指望重建河北,对抗外敌。”
秦霄仿佛又被劈头倒了一桶凉水,长长的闷哼着,眉头皱到了一块儿。他缓缓的踱了一阵步子,然后走到大都督座位上坐了下来,低沉说道:“金先生,马上写两封信。一封给周以悌,让他加快脚程,将第一批粮饷运来。另一封,写远在淮南的高力士,告诉他,我要的钱增加到四百万贯。两个月之内,我要在大都督府见到这笔钱。”
金梁凤拱手一拜,当即就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研磨写信,一挥而就。
众人心里都一阵砰砰的跳了起来:开口就要四百万狮子大张血盆口啊!
秦霄也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先前真是太天真了一点。以为一百万能用个半年。眼下来看,就说十万兄弟欠下的饷银加上这个月地,就要耗去一半。另外,还要出资安抚百姓、从别的州县购置农具、种子恢复生产,重建集市,这哪一处都要烧钱一般的花。最大的缺损。在于阵亡战士的抚恤金。这些战士。在这之前都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和支柱。现在人都死了,家里非但失了支柱,更是连抚恤金都没有拿到寒心哪!不当兵地人,不会理解这种心情。用性命换来地一点点怃恤金如果发不下来,就真的要军心大失了!
阵亡了三四万人,不说太多,每家每户少不多要四五十贯。秦霄对于这种烈士更想多给一点,给个百八十贯也不过分只可惜,眼下真的拿不出!
秦霄拧着眉头。缓缓说道:“李嗣业,李楷洛,你们二人是左威卫与左骁卫的大将军。传我将令下去,就说,打从今日起,粮饷不会出问题了,让兄弟们安心。不过,这最初运来的一笔钱,我要先拿去抚恤那些阵亡的将士。希望兄弟们理解。告诉他们,我秦霄担保。一定尽快将饷银发下来,绝不会欠兄弟们一个铜板。”
李嗣业和李楷洛齐齐走到秦霄的案桌前,拱手拜道:“大帅放心。兄弟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走过来的。会理解大帅的用心。亡者为大,大帅这样尊重死去地兄弟,也会让兄弟们感觉贴心。”
秦霄轻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样吧。姜大人,估计再过几天,第一笔饷银就要下来了。你仔细计算一下。共有多少位阵亡的将士,哪些是现在就可以发下去的,哪些是住得偏远,要派人寄送的。这些事情,你可以和李嗣业、李楷洛二位将军一起去办。”
“不用查了。已然登记在册。”
姜师度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了来读道:“河北、河东两地。共有二万名阵亡将士的家属。其中,共有两千人是家中独子。另外有八千四百四十一人,是黄河以南出身的,或是关内、陇右那一带的。这些人的抚恤金,要送到极其困难,可以暂时先按下来。另外还有三千四百余人,查无所籍,估计以前是流民或是户部统计时没有记入户籍的隐民。这些人的抚恤金,也就无从发放了。最多只能等着他们地家人寻来,我们核对后再发给他们。”
秦霄对这个姜师度不由得有些暗自佩服起来,点头说道:“姜大人果然事无巨细,皆了然于胸。这样吧,河北、河东这一带的烈士们,两万余人是吧?每户四十贯,一定要严格送到位。要想迁回去安葬的,每户再加送五贯钱,作为迁葬费用。另外如果还能剩下一些,你再估算着用,给八州的官员们发点薪饷吧。要想重建河北,还得靠他们。”
姜师度不禁有些骇然:“大帅,四十五贯,会不会太多了一些?幽州大都督府以前所发出的恍恤金,从来没有超过二十贯的先例!”
秦霄轻轻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缓缓说道:“当今陛下登基以来,国内一片繁荣富裕。难道我们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没有权利享受一下这种繁荣么?这样的盛世,正是他们用性命来撼卫啊!眼下我手中是苦着没钱。不然,每户一百贯我都想发下去。姜大人,你想想啊一条汉子,性命就这样没了。家里人悲伤不说,从此也丧失了主要地劳动力。或孤儿寡母,或老迈双亲,今后的生活如何料理?除了抚恤金,我还要上奏皇帝。凡阵亡将士家属的家庭,从此应该免交赋税、免服徭役。所在的乡里,也要视家庭实际情况,给予经济上的接济、生活上地照顾。也算是对这些将士们的一种尊重吧!”
姜师度枯槁地面容,顿时变得凝重而有些戚色,感叹道:“大帅爱兵如子,博爱仁厚,实在令卑职感佩!我幽州军民得大帅福荫,从此无忧矣!”
李嗣业与李楷洛这两个带兵打仗的汉子,更是激动不已,连连道:“大帅这些举措。一定能令将士归心,同仇敌忾!”
秦霄微微一笑:“其实我的出发点,还并不是要拉拢谁地忠心。我也是当兵的人,只是打从心眼里尊敬这些将士们。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也莫过于先收拾人心了。”
金梁凤写好了折子。拿来给秦霄看了看。秦霄拿出自己的金印。在上面盖了章,然后说道:“派出快马,将折子飞速送去给周以悌。姜牛大人,粮饷一到,你就可以着手安排这些事情了。范先生,你从旁辅助,如果再有别的问题,到时再来报我。”
“是!”二人拱手应诺,接过了秦霄递过去的这份折子。感觉手里沉甸甸,心里暖轰轰地。
秦霄将另外一份折子照旧递回给了金梁凤,对他道:“金先生,这份折子,由驿站发出,六百里加急送到淮南,务必在最短地时间之内,送到高力士手上。”
金梁凤接过折子,马上出去办事了。金梁凤是行军长史,大元帅要办的事情。自然由他经手。
秦霄一手支起,用手指按着眉头的皱起,细细的思索起来。姜师度见他面带忧郁,不由得说道:“大帅方才驾到,没有接风洗尘,也没有好生休息,姜某与同僚等,着实汗颜惭愧。大帅不如先请歇息两天,再来料理这些事情如何?”
“不必了。”
秦霄勉强的一笑:“我是来做事情。不是来享受生活的。眼看着军民的生活如此窘迫,我不能不急着操心啊!墨衣,取笔墨纸砚来。我要专折上奏皇帝。”
墨衣取来了笔墨,拿出了一张烫金亮黄的空白帖子,铺展开了放到秦霄的面前。这是皇帝御赐地专折上奏的折子。连阁部的宰相们,都是没有权力打开来看的。
秦霄凝眉思索了一阵。执笔写了第一封上奏专折。折子里,大概小说了三层意思:其一,就是说明了在淮南抢劫的真实情况,并且要求,以后还要这种抢劫的权力,直到河北道能够自给自足,或是朝廷拨来的款项、粮食够用;第二,请求开挖京杭大运河;第三,对抚恤将士家属的办法提出建议。
写完之时,秦霄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用盖什么章印,在后面直接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李隆基是认得自己的笔迹地,这就够了。
写完折子,秦霄取来一个锦盒,将折子放了进去,外面帖上封条,写上‘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秦霄专折上奏’。另外还给户部和阁部各写了一封信,同样也是说明并,请求,在淮南道打劫的事情。虽然只是一个场面功夫,但也是必须的。因为皇帝虽然赐了这样的权力,总难免让分管这些事情的大臣们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样‘请示’一下,也算是给了他们面子,彼此能下台阶,日后也好见面,免得生出芥蒂。行军在外,若是在朝中竖敌,那日子可就有些不好过了。
这些折子,都一并由秦霄亲自加印,交到驿站发出,六百里加急直传长安。不出意外,七天之内,就能到皇帝手上。
办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天色居然就暗了下来。秦霄肚子里一阵咕咕的叫,这才想起还是早上在幽州城外动身时,吃过几个馒头的。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
大都督府的厨子们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饭食,只是见秦霄等人一直在忙,没敢去叫。秦霄将众人一起招去后院吃个饭,也算是彼此见过了面,今后一起共事。
大都督府地宴席也比较简单,宰了一口羊,炖了一只鸡。鱼?没有,蔬菜也没有。桌上一大盘儿馒头,一些酱菜,几壶浑酒,仅此而已。
说实话,对于菜式秦霄一向不是太挑剔,但是这种饭食也着实有点也不习惯。没有大米饭,餐餐都要吃馒头。对于在这几年一直住在江南的他来说,的确是个考验了。不过秦霄也知道,能拿出这样的饭菜,已经是不容易了。那些将士们,或许一餐也就是一两个馒头呢!
想到此处,本已饥肠辘辘的秦霄,更加觉得眼下地这一桌儿十分的难得,于是展颜笑道:“诸位,大家吃饱喝足!打从明日起,我们一起协力重建幽州,重建河北!”
数日后,富丽堂皇地长安宫殿中。
刚刚回到京城的李隆基,还没来得及和家人在一起享受一下天伦之乐,马上就跑到了御书房。因为御史大夫庐怀慎千里上奏,说有极多的地方官员,上书弹劾刚刚上任的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秦霄。
李隆基将张说、刘幽求、姚崇、宋璟、郭元振和庐怀慎召到了一起。庐怀慎首先递上了淮南道地方官吏上书弹劾秦霄与高力士的折子。
李隆基拧着眉头,细细的看了一遍。臣子们都恭身而立,站在书桌下,纷纷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静了半晌,李隆基说道:“可有河北道来的折子?”
“回陛下,有。”
姚崇道:“有河北道行军大元帅发到户部和阁部的折子,解释了淮南道的事情。另外,还有一封专折上奏的折子,专等陛下过目。”
“取来!”
李隆基心中一荡秦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干这种混帐事情!
折子取了上来,李隆基先急急的取出了专折,细细的翻阅起来。大臣们看到,原本脸色有些铁青的李隆基,面上居然渐渐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李隆基再将秦霄发到户部与阁部的折子看了看,将它与其他的折子都扔到一边,对这些臣子们说道:“张说,姚崇,你们二位是为左右丞相,对此事如何看待?”
张说既是紫微令,也是尚书右丞,是为当朝首辅,最先出班奏道:“回禀陛下,臣以为,秦霄此举,有些劳民伤财、任性胡为了。他这样的举动,岂不是要完全打破我大唐地方的赋税制度,弄得民不聊生、官不安寝?照此纵容,势必令其尾大不掉,引为祸患。”
“陛下!”
尚书左丞姚崇马上出班,急奏道:“臣却以为,秦霄此举,正当合适!他能根据形势临机应变,而且又能保证高力士等人和一些地方官吏没有空子可钻,虽然于章程上有些不符,但实际上,却能有效的解决河北危机。而且,河北军国大事,事关重大。秦霄此举,必是因情因境而定。虽然以后不便大力提倡,目下也无伤大雅、无可厚非!”
李隆基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就盘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