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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血燕宫
血燕宫主骆飞红已在她练功的密室内蹙眉苦思了十数日,至今尚未找出无上心经中的武功心法究竟藏在何处。整本经书她从头到尾翻过不下百遍,也试过隔字读、隔行读、对角赞等等的方法,但都一无所获。无论是正着看还是倒着看,这本无上心经都和一般的佛书没什么两样,而这本经书从封面到封底都是单页装订,不可能有夹层,唉,用尽心机才盗得这本经书,她本想利用心经中高深的武学来壮大血燕宫,如今棋差一着,被它的障眼法给难住,教她怎么能甘心?
她长叹一声,收妥经书离开密室。
“启秉宫主,血燕右使求见。”
骆飞红闻言一喜。“墨燕回来了?”
“是的,他在大厅等候宜主。”
骆飞红转身走向大厅,希望她的爱将为她带回了好消息。
“参见宫主。”血燕右使墨燕见骆飞红步入大厅,躬身向她行礼。
“不必多礼。他怎么说?”语气难掩急切。
“他说读经之法只有元生方丈知晓,他也无能为力。”
骆飞红听了,忿怒立刻写在脸上,她冷哼一声:“借口!”
墨燕又道:“他嘱我转告宫主,元生方丈已找人助少林取回经书,请宫主需得当心。”
“哼,元生那老秃驴还真不怕丑。”她本来料定元生方丈不敢声张此事,一来丢人现眼,二来怕引起江湖大乱,没想到他还更有脸找人帮忙。“他找谁相助?”
“寒松堡的尹夜雪。”
骆飞红微怔,她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但她不以为意“尹夜雪?哼,就算她是皓影绝技的传人又如何?一个小丫头片子只怕是孤掌难鸣。”
她知道尹夜雪以冷静机智、才貌双全闻名岭南,但凭她一人之力想对付血燕宫,无异是以卵击石。
墨燕顿了顿:“据闻堆云岛少主亦插手此事,宫主不得不慎。”
骆飞红挑眉。“东方彻?他们堆云岛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也爱管起闲事来了?”
墨燕道:“近日江湖传言东方彻和尹夜雪自幼即订有婚约,许是为此因,堆云岛才会插手相助。”
“是吗?”骆飞红无所谓地笑了笑“若是三年前我听到堆云岛少主的名头,或许还真怕了;但这回连老天都帮我,早早就帮我布好了一颗棋。哈哈哈哈!原来就是为了防着今天哪”
果真是天要助她成就大事,才会让她三年前一时心软,饶了那个叛徒。
“墨燕。”
“属下在。”
“你去安排,我三日后要见他。”
“是。”不必明说,墨燕知道她要见的人是谁。
“还有,”骆飞红的眼神出现嗜血的冰冷。“去杀了尹夜雪。”
“是。”
太阳落山,夕阳将天边染得一片橙红。此等美景本该令人心旷神怡,但美景在前,尹夜雪却视而不见,郁郁不欢。
“怎么了?愈靠近辽东,你愈显得心事重重。”
东方彻发现他没办法忍受夜雪苦恼深思,他却帮不上忙这种无力感。见她锁着眉头发愁,他心里就烦,他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就是巴不得她脸上只挂着笑容,所有该愁苦恼的烦心事让他全扛下他也无怨悔。
“我在想,这回无上心经失窃恐怕并不单纯。”
尹夜雪迟疑着,终是把她心头所想之事说与他知。
“无上心经由达摩院的五位长老共同看管,盗经之人和五位长老势必得恶战一场,还必须将五位长老一并击败方可取得经书。而血燕宫却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五位长老眼下将经书盗走,这是为什么?除了下毒。我想不出第二个法子。但问题就在这里,连少林弟子都难得见到达摩院的五位长老,血燕宫的人又怎知该在哪份膳食下毒才能送进长老的口中?这其中非但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差错,若不能同时让五位长老失去知觉,要盗得无上心经都是痴人说梦。说实在的,若无人支应,我不信血燕宫有这样的本事。”
东方彻点了点头,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指少林有内应相助血燕宫。
“我们离开少林当晚就有人前来偷袭,现在想来,显然事有蹊跷。”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个偷袭你的黑衣人,他的身份你是否心里有数?”
尹夜雪微叹。“那人的浑厚掌力走刚猛一路,虽然招式略变,但内劲却骗不了人。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少林金刚掌。而少林中将金刚掌练得如此炉火纯青的人并不多,除了达摩院的五位长老外,就只有几位元字辈的大师了。”
东方彻听了脸色微变,忍不住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无论是谁,我都感谢他那日对你手下留情。”因为那些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夜雪对付得了的,若是那人存心实她于死,那她就绝无活路。
东方彻想到此处,不禁微微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借此感觉她的存在。
被他这样抱着,尹夜雪觉得莫名的安心。
他想保护她,这份心她感受到了。此刻她的内心柔软而甜蜜,靠着他的胸膛她不再感到羞窘,所以也没费事将他挣开。
她喜欢这种安心的感觉。
尹夜雪柔声道:“你别担心,他对我手下留情,就代表他不想妄伤无辜。既然如此,事情或许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此事兹事体大,牵联甚广,有些事恐怕不是我们能处理得了的。”单纯把经书寻回也还罢了,但此事涉及门户叛变,进退之间该如何拿捏,着实令她感到为难。
东方彻也叹。“走一步算一步吧。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只为寻回无上心经。希望那人迷途知返,懂得悬崖勒马,否则日后一旦碰上了,多半是两面难堪。”
星月无光的夜。
辽东的十里坡上,骆飞红气定神闲地等着。
她知道他会来。
虽然他们相约的时辰已过,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果其不然,她只多等了一盏茶时分,尔后忽见黑影一闪,待她定神,那人已出现在她面前。
“你迟了。”骆飞红语气平和一无谴责之意。
“找我何事?”他也不提自己迟来的原因,仿佛此事如同天会落雨一般的不值得讨论。
骆飞红直言:“我解不出无上心经和秘密,我要你帮我。”
那人转过身背对她。“我跟墨燕说过读经之法只有元生方丈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骆飞红不信:“你和他同是元字辈的弟子,怎么可能他知你不知?”
“你是掌门,这事只有他知道并不奇怪。”他淡淡地道。
“我可没听说过少林有哪门功夫是单传给掌门人的,你分明是在敷衍我!”骆飞红忿忿地道。
“你要这么说也行,总之我帮不了你。”
骆飞红怒极反笑:“帮不了我?你客气了。若非你大力相助,我如何将无上心经盗离少林?”
他回过身来看着她“此事莫要再提,我已万分后悔助你盗经。”尤其受掌门师兄所托追查此事的人又喝阻不退,更是令他心烦意乱。
唉,此事将如何了结?他不想伤人哪
骆飞红缓下语气,试图动之以情:“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怕什么?我取走经书时留下了血燕宫的徽记,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的。你助我盗无上心经之时就知道我是为了书上的武功,但现在你死咬着经书的秘密不放,岂不是害我功亏一篑?”
他沉默,内心似乎是天人交战。良久,他开口道:“我已对不起少林,不能一错再错。”
骆飞红见他不肯松口,恨恨地道:“你要对得起少林?哼,那二十年前少室山后的那一夜,你对得起我吗?”
他听了这话,悔恨地闭上眼。
二十年前少室山后,他救起一名重伤昏迷的艳丽女子。他为她解衣疗伤,一时意乱情迷不能自持,于是他枉顾出家人的清规戒律,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二十年后,那女子成为血燕宫的宫主,她对他的要求,令他万劫不复。
“一切祸端皆由此而起,是我造我孽。我早说过,你可随时取我性命,我绝不还手。”
“我若要杀你,二十年前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骆飞红不愿把话说拧了,与他反目她也没好处。“好,我相信你是真的知道无上心经的解法,既然只有元生方丈知道,你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她这么说是给他台阶下,希望他考虑之后,还是把经书的秘密告诉她。
“你走吧,有事我会让墨燕找你。”
他离去前,终是脱口叮咛:“尹夜雪已到辽东,万事小心。”
“我已派”她本想说她已派了墨燕去杀尹夜雪,但随即想起他多次嘱她不得伤人,未免两人再起勃溪,她转口道:“一个小丫头罢了,不成气候。”
“你别小觑了她,当心栽在她手上。”他素闻尹夜雪之能,别说她父执辈所创的皓影绝技名震江湖,而她是传人之一,单说她年纪轻轻便能教人放心赋与重任,想必是有其过人之处。
“我理会得。”她看着他道:“你快走吧,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他点点头,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东方彻发觉有人在跟踪他们。
先遣了小六儿回客栈,他和夜雪故意往荒僻的小径走想诱那人出手,但那人却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看不出意欲为何。
“怎么样?要不干脆拦下他问个明白。”尹夜雪低问。他们在这附近绕了大半圈,眼看又要回到方才经过的市集了,她心想那人怎么还不赶快把握时机出手,这样跟着他们很有趣吗?
“先看看再说。”东方彻说完,向夜雪使了个眼色。
尹夜雪会意,脚下故意一拐往他怀里跌去。“哎呀!”
东方彻顺势转过身抱住她“小心。”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身后一瞥,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不是少林寺的人。”
尹夜雪点点头,察觉他的手还搂在她腰上,她微微挣扎:“我可以放手了,有人看着呢。”
东方彻低笑,索性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你放我下来!”尹夜雪又惊又羞,他这样抱着她成何体统?
他又贴在她颊边低语,嘴角的浅笑泄漏了他心里的得意:“嘿,你拐了脚,后面那位仁兄也看到了,我若现在放你下来他肯定起疑,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她半喷半怒,却无可奈何。
他横抱着她,她自然面向他身后,接着,她看到了那个跟踪他们的人。
“我认得他!”她低喊。
那人和她照了面后,慌张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东方彻听到那人离去时杂乱的脚步声,他放下她,心中奇怪那人方才一路尾随时足音几不可闻,分明武功不弱,怎么离去时竟放任自己的脚步声沉重至斯?
“他是谁?”
“他”尹夜雪口中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但想到那人跟踪她的原因,她脸一红,蓦地心虚,瞧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东方彻挑眉:“怎么?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回客栈再说吧,晚了怕小六儿担心。”她没等他答话,就快步向前走去。
见她闪躲,东方彻疑心大起,回到客栈,他不容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拉她进房,打发小六儿去准备膳食后,他关起房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
尹夜雪知道瞒不了他多久,并且,也不该瞒他。“是叶升城,雪山派的弟子。”
“雪山派?”他随即懂了“到寒松堡向你求亲的那个家伙?”他语气微绷。
“嗯。”尹夜雪不自在地应了一声,颊上微微的潮红惹得东方彻心生不悦。
“提到他你为什么脸红?你心里有他?”东方彻怒道。
“你胡说什么!”尹夜雪转过身不想理他。
“那你为什么心虚?方才在外头为什么不能坦然地说出他的名字?”东方彻气极了,想到她心里可能有着别人,他心头一把怒火烧得更旺!他粗鲁地板过她的身子:“你看着我把话说清楚!”
尹夜雪挣开他的手,拒绝承受他这莫名其妙的怒意。“你要我说什么?”
东方彻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你?”如果她敢说是,他会立刻去把那姓叶的家伙杀了,杜绝她的想望。
“当然不是!”尹夜雪没好气地道。他这一路和她走来,她心里有谁他难道不知吗?若不是心中有他,他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遑论动不动让他又搂又抱的。
她毫不考虑的回答稍稍安抚了他的怒意。“真的?”
“你不信的话就别问我。”尹夜雪也生气了。
是啊,如果他不信,干嘛还追着她猛问?东方彻叹息,他简直像个度量狭小的男人,在质问妻子是否对他不忠。
他相信她的话,于是放软语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谁?我就不会一路瑞想,心下不安,没风度地对你发脾气。”将她的手握到唇边轻吻“对不起,我只是受不了你为别的男人脸红。”他低声求和。
尹夜雪的手任他握着,听到他道歉,她气慢慢消了,才愿意开口解释:“刚才我认出他,想到他上门求一事,不免有些尴尬;加上你的身份嗯又让他瞧见我被你抱怀里,我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他的身份我一时说不出口,哪知因为这样就被你恶霸霸地凶了一顿。”
“是我错,你别恼我。”他使出老套的求饶招数。
她会原谅他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尹夜雪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原谅了他“以后不许你拿这事来冤我,我心里不会有别人了。”款款情衷,向她身旁的男子低诉。
“夜雪”东方彻震动,心头涌进狂喜,情不由自禁地拥她入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尹夜雪羞了,低着头不敢看他。“我要回房了”
东方彻怎么放得开手?他捧起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又惹得她双颊嫣红,而这可确定是因为他。他见了,满意地吻了吻她的粉颊。
“我”尹夜雪微颤,浑身酥软无力。
见她迷朦的双眼闪动情意,东方彻把持不住,一声轻叹,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樱唇
骆飞红走出密室,脸上仍是无奈又一无所获的愤慨表情。
她心里明白若无人指点她读经之法,她就是在密室想个十年八年也绝对找不出无上心经的武功心法究竟藏于何处。偏偏那个臭和尚的嘴像蚌壳似的咬得死紧,什么都不肯说哼!她得想个办法,逼得他不得不松口。
她微微沉吟,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写完用火漆封口后,在信封上写下“转交右使墨燕”六个字。
“来人哪。”她扬声叫唤。
“请宫主吩咐。”书房外驻守的婢女应声。
“你进来。”骆飞红交给她一面告牌:“去血燕寒洞带蓝蓝过来见我。”
“是。”婢女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那婢女带着一名身着灰衣的清秀女子回到书房。
“启秉宫主,蓝蓝带到。”
“你下去吧。”
“是。”她将令牌交还后即退出书房处。
“徒儿参见师父。”蓝蓝弯身向骆飞红行礼。
“嗯。”骆飞红抬头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气虚语颤,她知道这丫头在血燕寒洞吃了不少苦。“我罚你在血燕寒洞思过三年,你怪我吗?”
“徒儿不敢。徒儿当年鬼迷心窍欲叛离血燕宫,理应处死。师父宽大为饶了徒儿一命,徒儿已万分感激。血燕寒洞之苦是徒儿当受,绝不敢怪罪师父。”
血燕寒洞是血燕宫最阴冷潮湿之地,终年晦暗无光,污浊秽气不散,令人闻之欲恶。血燕宫历来将此处用以惩戒门人及拘禁私闯之入侵者,洞外有多人看守,若无宫令牌,任何人得擅入。
“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补当日之过,希望你不会再让师父失望。”
“请师父吩咐,徒儿万死不辞。”
骆飞红把信给她:“你把这封信送去给墨燕,留在他身边听他差遣,他看了信之后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她顿了顿,冷下了声音:“你若不听他号令,就得有本事躲得让我找不到你,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血燕寒洞,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听清楚了吗?”
“是。”蓝蓝骇得浑身一颤。“徒儿会遵从右使之命,决计不敢有违。”
骆飞红点点头,撤下冷厉的表情,对她温言道:“为师身平只收过两个徒儿,血燕宫门人之中,我向平对你们俩偏心。你师姐半年前被凌天门的李天侠一掌打落悬崖,我多次派人搜救,至今不但消息全无,甚至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为师没用,只能为她招魂超渡,盼她死能安息,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听不听得见,能不能感受到师父对她的愧疚和怜惜”
她叹了口气又道:
“再说你,你三年前的叛离让师父伤心忿怒,换作别人,我早杀了;可我到底没有为难你,血燕害洞思过三年已是从轻发落,师父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这一回你若能痛改前非,用心帮师父做事,我就当三年前的事没发生过,你依然是师父钟爱的徒儿。”
“师姐师姐死了?”蓝蓝喃道。她和师姐感情甚笃,她被关在血燕寒洞的前两年,师姐偶尔会偷拿宁心养气丸来让她服用,助她对抗血燕寒洞的阴冷。最近这一年师姐没有来过,她本以为师姐偷偷送药的事被师父发现了,所以她不敢再来,没想到她难过得流下泪来。
“这笔帐,我迟早会向凌天门讨回来!”骆飞红恨道。
这也是她急着想解开无上心经秘密的原因之一,否则她根本不是凌天门掌门韩震的对手。
她从暗柜取出一个药瓶交给蓝蓝,嘱道:“这瓶宁心养气丸你拿去早晚服用,调气十日后再去找墨燕。”
蓝蓝见到药瓶又想到师姐的送药之谊,心头阵阵的难受。
骆飞红如何不知?她装作不知,一切皆因不忍。不忍惩罚大徒瞒她送药,不忍小徒生受寒洞之苦她蹙眉叹息:“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