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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平敲了敲门,屋里的梁默道:“进来。”
推门走进房间,楚平首先看了看躺在床上梁玄的气色,欣然道:“梁先生看来是好多了。”他本来称呼梁玄是梁老先生的,但看梁玄经过两天的调养以后,身体大有起色,容貌早没有了早先的苍老,看来不过四十多岁,便将“老”字去掉了。
梁默感激地道:“还多亏楚公子和冷小姐援手,家父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累得楚公子要休息两天才能恢复,还一恢复就来探望我们,我们父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楚平搬了一张椅子在床头坐下,笑道:“大家是朋友嘛,梁兄太客气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大家说说话,也热闹一些。”
梁玄虽然还甚是虚弱,但精神还好,躺在床上正色道:“既然楚公子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就躺着说话了。楚公子请记着,今后只要有用得着我们父子的地方,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决不皱一下眉头。”
楚平笑道:“梁先生还说不客气,说得我们像挟恩图报的小人一般。不过大家既然成了朋友,今后我们如果有了麻烦,你们想不帮忙也不行呢。”
梁玄失笑道:“楚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听小犬说你们正在与舞沈和云姑娘斗法。不如我把自己受伤的经验详细告诉你们,也许以后会有帮助。”
楚平摇头道:“斗法可谈不上,到目前为止,我们连舞沉的影子也没见过,与云姑娘又是敌友难分。不过梁先生肯说出自己的经验,一定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因为梁先生是我们知道的唯一一个从舞沉魔爪下逃生的人。”
梁默奇道:“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舞沉其人,那天不过是远远谍见云姑娘这么叫,并不敢肯定。听楚公子这么说,似乎对舞沉相当了解。他害死过很多人么?”
楚平叹息道:“了解也实在是谈不上,不过舞沈的名字白大哥还从云姑娘那里听见过,该不会错的。这事说来话就长了,等以后慢慢再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听听梁先生的经验吧。”
梁玄回忆道:“我是认识那个坤孚派的弟子的,见他经过,便停下来打个招呼。记得他还说他正好要去乌衣镇,要等我一起上路,于是我便招呼小犬离开。小犬刚刚答应,舞沉就来了。他来得好快,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话也没有一句,照着我们就是一掌。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受伤了。幸好我还懂一些医术,立刻察觉到舞沉掌力地异之处,抢先震断了与劳宫和涌泉相连的几条经脉,而小犬又正好朝我赶过来,云姑娘又出现得及时,阻住了舞沉再下杀手,才侥幸保住了一条老命。”
楚平迷惑地道:“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梁先生体内的每一条经脉都是通畅的,并没有断裂和阻塞的情况呀。”
梁玄犹有余悸地道:“这就是我今天想告诉楚公子的事情。舞沉的掌力不仅有毒,可以循着经脉身体中,而且可以自动接续经脉,让人防不胜防。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再遇见舞沉该如何抵挡。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掌力给人的感觉,竟然像是要直坠入深渊中,永世也爬不上来一样。你们现在还没有感觉,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明白,那是一种比死还可怕千百倍的,断绝一切希望的感觉,我不知道多么羡慕坤孚派的那个弟子。若不是伤后无力,我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楚平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在坤浮山寒晶室发现的精气,不也正有这样的性质么?这是不是就是卢杰兴说的魔族地征?不过他回来以后,曾经仔细研究过夜光琥珀和乾坤环,却没有发现这样的性质,那舞沉是不是就是魔族的人?他和夜光琥珀与乾坤环有没有关系,有关系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云淡烟在这里面又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梁默没想那么多,听见父亲要寻死,惊道:“爹,你可不能有这种念头啊!”梁玄爱怜地笑了,道:“傻孩子,现在爹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梁默想想还是后怕,呼出一口长气道:“幸好我带着骋翁去找爹的那天,爹虽然能行动了,却只想到要去玉娘的玉真洞,不然还真是危险。”
梁玄大奇道:“谁告诉你们我曾经可以行动?那天我连人形也无法维持了,正在庆幸终于可以解脱了的时候,红梅过来喂我喝药,见到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我当时还是清醒的,可除了干着急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恰好这时候那天和舞沈对抗的黑衣女子啊,也就是云姑娘忽然来了,带着我离开了乌衣镇。她的动作很快,红梅可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一定是受了重伤,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刚带我走出乌衣镇,就不能坚持了,把我丢在一边自己调息,恰好红梅请了一道驱邪的道士,寻迹找到了我,才把我又带回乌衣镇。”
计算时间,那正是云淡烟离开白俊后没多长的时间。看来云淡烟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只是不想与他和彩衣照面,才勉强离开白俊的。但她不躲着休息,还硬撑着去乌衣镇做什么?楚平皱眉道:“云姑娘想对梁先生做什么?”
见梁玄似乎有些为难,楚平微笑道:“梁先生放心,别说云姑娘目前还不算是我们的朋友,就在真是我们的朋友,也该分个是非曲直,梁先生有什么直说无妨的。”
梁玄叹气道:“云姑娘是来要我性命的。一离开乌衣镇,她就打了我一掌,只可惜她的内伤很重,不仅没有打死我,还牵动伤势,使她自己气血翻涌,不得不放开我,自己躲起来调息。我别的本事不敢说,对医术却还有点信心,一看就知道云姑娘那时候真的很危险,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伤势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恢复的,不然她多半还不会放过我。不过我还是被她打得更难受了,她的掌力与舞沉如出一辙,但却比舞沉的威力小了很多,下坠的感觉虽然有,可并不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当时受伤的缘故。我倒情愿她一掌就打死我,免得受罪。”
“爹!”梁默忍不住不满地叫起来。
梁玄笑了笑,道:“可是我终究命不该绝,没过多久,红梅和那个道士就来了。道士一来就给了我一剑,恰好就刺在任脉的巨阙上。虽然在我的胸膛上刺了一个血窟窿,但也把我体内的毒素带出了不少,保住了我一条命。如果他在刺得上面一点,刺在膻中上,就更理想了。如果是他先放出了不少的毒素,楚公子给我驱毒的真气势必还要加大强度,更劳累楚公子不说,我的经脉未必能禁受得住。所以,默儿,你真应该好好感谢红梅的,要不是她请来那个笨道士,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你就见不着爹了。”
楚平欣然道:“这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了,又或者叫吉人自有天相。”接着又大惑不解地问“不过在任脉的一个位上放一点血就可以替梁先生减轻毒素的话,梁兄为何一直不试试呢?”
梁玄笑道:“只是在任脉的位上放血当然不行了,还要加上一道低劣的锁魂咒才行。默儿怎么会在我身上用这样的符咒呢?事前也没人想到这道符会起完全相反的作用。”
楚平心中一动,暗忖是不是中了舞沉古怪的掌力后,一切都反过来了呢?
银星熠其实前天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他瞒着温彦芹把公司所有的财产都过户到温彦芹的名下,却没有动他自己私人账号上的钱,也没有去管他父亲的工厂。工厂在没有得到帮助的情况下很快倒闭了,他的父母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这时他才让温彦芹在公司中找了一个能干的人,出面买下了工厂,偿还了所有的债务,又注入一笔新的资金,使工厂重新能够运转,这用去了他私人账号上的大部分钱。
昨天银星熠和温彦芹一家人一起出去玩了整整一天,回家后,他一直静坐到天亮。然后给温彦芹写了一封信,才独自驱车来到他第一次对乔娜透露爱意,曾经和乔娜共同观赏茑萝的农家乐中。
他是有意一大早就出门的,只因为不想在农家乐中看见太多的人。
和两年多前相比,农家乐的规模扩大了不少,园子的面积也大大的增加了,园子前面还特意留出了一片停车的空地。泊好车子后,银星熠发现自己来得实在太早了,农家乐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呢。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银星熠也不耐烦敲门,轻飘飘地一跃就进园子。
两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致起了很大的变化。竹篱还是竹篱,可惜凭空添了几道绳索,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三角形彩旗,让人觉得十分的突兀。当年的瓦房已经换成了两层的小洋楼,贴着白色的瓷砖,神气地立在树丛中。原先的碎石写出了银星熠的疑惑,女主人笑着解释:“芙蓉窜得很快,如果不把它锯矮,就会长得太高了,站在园子里面就没得那么好看了,花要到二楼才好看。先生很喜欢芙蓉吗?”
银星熠点点头。女主人又指着只剩下矮树杈的芙蓉树说:“这东西贱得很,先生要是喜欢的话,我给你撇一桠。你带回去,随便插到哪儿,只要浇点水就活了。”说着就热心的上前弯腰要帮银星熠折树枝,不过那些树枝太粗了,不靠工具是不可能折断的。
银星熠连忙阻止了热心的女主人,说:“大姐,不用了,我没地方种。我要离开了,大约不会回来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看这里的芙蓉花,所以才在走之前特意来看看。”
女主人直起腰来,遗憾地说:“那真可惜。成都可是一个好地方,没得好多地方比得上。芙蓉花虽然贱,却最恋家,出了成都就长不到这么好了,所以成都才又叫容城。”
银星熠虽然知道芙蓉在其它很多地方也生长得很好,却依然赞成女主人的话,因为女主人说话的时候透露出一种自豪和骄傲,很以自己的家乡为荣。这又让他想起了乔娜,她去了陌生的冥界,是否习惯?
本来不打算吃饭的银星熠改变了主意,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那舍不得故土的女主人,说:“你帮我随便弄两个小菜过来,不要放肉,要轻淡一点的。”看着有些诧异的女主人,银星熠又补充说:“多的钱就不要找了。”
女主人更是诧异,不安地说:“先生一个人吃一顿饭哪里要得完这么多钱?”
银星熠淡淡说:“拿着吧。多弄些好品种的芙蓉花也可以。你们这里还有茑萝吗?”
女主人指着旁边的一个亭子,笑着说:“当然有了。那东西也很贱,只要栽了一年,就年年都自己发出来,把那个亭子都要爬满。可惜这个时候还看不到。”
银星熠回头凝视那个亭子,说:“那就把菜送到那个亭子中去吧。”
虽然没有肉菜,但菜还是很丰富,放满了桌子,女主人大概把能做出来的素菜都做出来了。银星熠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浅浅地动了两筷子,就离开了农家乐。他对女主人很有好感,临走又用碗压了五张一百的钞票在桌子上。
刚拉开富康车的门,银星熠就愣住了。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彩衣笑眯眯地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大方,小费一给就是好几百。这里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银星熠像没听见似的,坐上司机的位子,发动车子后问:“是黑白无常有消息了么?”
彩衣拉长了脸,不满意地嘟囔:“你对楚平就不隐瞒,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银星熠失笑,说:“师母,我上次可是邀请了你和师傅两个人的。”
彩衣还是不满意,回头指了指农家乐,说:“那你就告诉我,这里对你有什么意义?”
透过车窗,银星熠又看一眼正迅速远离的农家乐,轻描淡写地说:“这里有乔娜最喜欢的茑萝。”
彩衣依然不满意,像一个心意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孩,嘟了嘟嘴,说:“洗剑园里不也有很多茑萝么?怎么不见你特别的对待?”
银星熠再次失笑,说:“师母,要不是我相信雷大哥和白大哥不会骗我,又知道你的道法真的很高超,真不敢相信你那些过往的英雄事迹。”
彩衣不为所动,说:“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对我说这里有什么特别。”
银星熠不禁有些诧异了,彩衣虽然喜欢和他作对,但对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却从来也没有逼迫过他,今天是怎么了?他淡淡地问:“黑白无常对师傅和师母说了乔娜什么?”
彩衣气愤地说:“他们像你那么可恶,什么也不肯说,非要等你回去才说,所以我才等不及你给夏琴打电话。”
楚平和彩衣都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一定还有别的理由,银星熠心里有些打鼓,对楚平答应自己去冥界的事情没那么肯定了,却笑了一笑,说:“师母,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就应该把你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
彩衣看了看银星熠,收起笑容,正色说:“我其实什么也不打算瞒你,是你自己没有问。而且我怕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楚平有一个关于乔娜的大胆猜测,使我们对乔娜生出好奇心,所以想多知道一点有关乔娜的事情。”
银星熠心中暗暗叹了一声,知道楚平和彩衣是不会同意自己去冥界了,只是想不出他们会找一个什么理由说服自己,淡淡地说:“我和乔娜是在公司里认识的,平时没时间出去玩。虽然是在大哥地逼迫和安排下,这里也可以算是我们第一次出游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乔娜告诉我她最喜欢背井离乡却可以蓬勃生长的茑萝;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含蓄的对乔娜吐露了爱意,不过乔娜假装没听懂,不了了之。我在尘世的事情其实已经办完了,一会儿找一个邮局,寄一封信。我再给大哥打一个电话,交代一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汽车还在奔驰,彩衣有些诧异的看着车窗之外,说:“邮局什么地方都有,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市区去?”
银星熠说:“我不想大哥猜到我来了这里。师母,我什么都说了,现在论到你了。”
彩衣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星熠,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一个字也没有更改,你一定要相信。白大哥无意中遇见了云姑娘,云姑娘对白大哥说:麻烦白大仙转告小星星一声,去冥界之前,请先去南海幻灵岛下的黑钰观里去看看。黑钰观隐藏在水下二十多米的珊瑚礁中,小星星自己是无法到达的,可请楚公子和楚夫人陪他一起去。舞沉被奴家和楚夫人联手重创,两个月之内不会作恶,暂时不会再有任何凄惨的事情发生了,小星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挡去黑钰观。”接着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楚平的猜测,然后说:“假如黑白无常也证实乔娜不在冥界的话,我们希望你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银星熠平静地听完彩衣的话,他相信彩衣说的绝大部分都是真的,除了关于云淡烟的那小一部分。其中一个最明显的破绽就是,他现在已经会了简单的避水咒,水下二十米的地方不会难住他,根本用不着楚平和彩衣陪着他去,但他却不怪彩衣,因为他明白她和楚平以至于洗剑园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的关心他,爱护他的,所以才不希望他有危险。
他甚至也不失望,去冥界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用不着别人的帮助,实际上他只要能和黑白无常有一点交情就可以了,他估计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冥界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找到乔娜。
彩衣见银星熠始终是那么平静,就知道事情很糟糕,忍不住说:“‘小星星’是乔娜对你的昵称,应该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我和楚平就是想骗你,也编不出这样的细节来。”
银星熠依然专心地驾驶汽车,微笑着淡淡说:“师母,你和师傅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当然不会骗人了。乔娜当着公司中的很多人的面叫我小星星。那不是秘密。”
彩衣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