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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御史陈珏早先已经查过,他们确实是好名了些,但有两个虽说谈不上两袖清风,除却寻常的礼尚往来也没有什么过错,陈珏只想着仗着刘彻这杆大旗过去这关就成了。
上头有人,心中有底,陈珏悠闲地听着朝会渐渐推进,依次看着殿中的诸人,陈珏看向斜后方的立柱边,一下子瞧见了伤势未愈的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身形一动,转身也看见了陈珏,他冲陈珏勉强地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姿势。
约莫过了一小会功夫,陈珏忽地听见有人点到陈珏、田和张汤等几个名字,随后跟着的是一连串贪墨罪名。
陈珏一抬头,目光恰好对上一脸惨白的田,除却陈珏,今日他们竟然重提私盐案,把经办的几人一起告到御前了。
田眼中慌乱之色一闪,匆匆朝陈珏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什么,陈珏微微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明明是他的事,田和张汤等几人怎么会牵扯进来。
田好歹是新晋权贵,年纪轻轻的张汤也是天子信臣,许昌不是会胡乱把人得罪死的蠢人,难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牵扯?
陈珏余光朝四周望了望,幸灾乐祸看着田的人不在少数,这下他心里也泄气了,田开罪人的本事实在非同寻常。
刘彻脸色有些难看,盐铁官营是他推行的大政之一,经过私盐一案,那些私盐贩子元气大伤,这更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们若是单单弹劾陈珏就罢了,几个人全部被拉出来钉了罪名,这不是连他一起成了个笑话!
田反应不慢,立时喊起冤来,张汤沉默着一言不,静静地跪在微凉的地面上。陈珏皱了皱眉,稍稍垂,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彻根本不正眼看进谏那人,脸色倒也如常,道:“今日殿上倒是热闹,两个月前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了。还有什么事,你们一并说开了罢。”
宣室殿陷入了一阵沉默,天子根本没有问罪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让人把话说开,好不容易有个侍御史上奏了关于几个关于列侯侵占百姓田地的事,刘彻顺理成章地交给张欧处理了,殿上又是一阵安静。
“陛下。”
司马相如拖着才好上几分地腿。徐徐下拜。道:“臣数十日前遭人袭击。肢体几残。月来寝食不安。然其真凶尚且逍遥法外。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司马相如好歹是七尺男儿。却在朝堂上直言请刘彻为他做主。陈珏低着头。明知道这是他在示君以弱也忍不住呵呵一乐。
刘彻从喉咙唔了一声。道:“即有暴徒横行。你为何不去寻京兆尹?”
司马相如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京兆尹为人清正。但终究比不得一些人权势滔天。臣恐他不能制那背后地指使之人。”
刘彻面色不变。问道:“那你且说说看。指使之人是谁?”
司马相如躬身道:“臣也不知,只是行凶地暴徒临走之前,曾道要向一位侯爷回报。”
陈珏眉梢微挑,司马相如说那人是个侯爷,不知是事实还是纯粹为了暗示是他所为,毕竟消息灵通的长安人士,或多或少听过些卓文君的事,他跟司马相如之间也算是有些过节。
刘彻点了点头。笑笑道:“你遭此一难,朕也不想让凶徒逍遥法外,这件事就交给张廷尉带人查访,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这几日好好在家休养罢。”
天子命他修养的话一出,司马相如在原地怔住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谢过,挪动双脚回到原先的位置,这跟他原来设想地情形不同。司马相如有些茫然地朝前边看了看。陈珏还是那样微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彻连消带打地把司马相如撵了回去,殿上就再没有人出来做出头鸟了。窦婴仍旧镇定地旁观着朝局,他深知刘彻对陈珏和田的回护之意,今日这朝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今日四位御史同殿弹劾你们,你们有什么话说?”刘彻沉声说道。
陈珏看着不远处威严的立柱,把自己本就不甚显眼的位置又往后挪了挪,不着痕迹地把田的位置让出来,田当仁不让地最先开口,大声道:“陛下,臣尽心用事,从无徇私枉法之举,此事纯属小人阴谋构陷,请陛下务必明察。”
殿上老臣纷纷撸须摇头,他们都是人精,哪会看不出天子今日护定了几个近臣,但脾气急的刘彻既然没有直接怒斥御史,就是代表这件事和过一团稀泥就算了,田做得有些过了。
刘彻随意地颔,转而对陈珏问道:“照王大夫奏表中所说,你经办私盐案期间,受贿数起,每每替有罪之人洗脱罪名,若是那人实在罪大恶极,你收受钱财之后也会保其家产宅田,此事属实否?”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向随意站在那的陈珏投去,陈珏看也不看神色凝重的王大夫一眼,专注地应道:“陛下,此事不实。”
王大夫梗着脖子道:“臣已仔细查证过诏狱犯人往来地情形,私盐案中曾有五百六十三人一度入狱,最终定罪之数仅有一百余人,此事武安侯和周阳侯如何解释?”
田脸上肌肉一跳,道:“拿捕犯人,岂有一抓一个准的准头?”
王大夫冷哼了一声道:“若是后来被释的那些人,其亲朋大多在她们入狱期间出入几位府上这又是何道理?”王大夫隐有未尽之言,但该表达地都表达清楚了,那些从诏狱脱身的幸运儿便是贿赂陈珏或田二人所致。
刘彻看了众臣一眼,这工夫陈珏淡淡地道:“陛下给了臣清查之权,臣不敢辜负君恩,随意妄为给人定罪。此案牵涉太大,起初入狱之人的确众多,但最终罪证确凿的不过一百二十七人,因而释放了其余人等。”
刘彻点点头,正容道:“历代多有冤错之案。谨慎些倒也没错。”
众臣默然,心知肚明天子根本不愿意治陈珏二人的罪,现下摆明了陈珏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比起田方才的冲动,陈珏的沉静就更加难得。
想到这里,群臣心中不约而同地多了一丝轻视。田痴长陈珏数岁,镇定工夫竟然还比不上后辈,稍后他们看见陈午一脸中正平和的样子,又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同朝,果然一脉相承。
陈珏面色沉静如水,微微昂之下端的是问心无愧,立场中立地一些臣子不由地暗自点头。趁张汤自辩的工夫,陈珏却是在心中暗骂田。
田本来心思还是颇为机敏的。今日大失水准正是因为其做贼心虚。
陈珏办事的时候,必定先把一切渊源核查详实,确认那人最后会被定罪才会将人下狱。田则不然,他抓着一个有嫌疑的人便先投下监牢,随后在自家宅邸中坐等收钱。
刘彻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快,但王大夫仍旧不肯服输,亲身拜伏在地道:“臣查访到几户人家,家主因私盐案斩,那家人地家产本该被查抄干净,然而他们今时今日仍有屋有田,这岂非武安侯或是周阳侯放手之故?”
陈珏心中一默。他当日以宗祠不可拆为由,给几家孤儿寡母留下了一条活路,不想这件事也会被他们抓住不放。
只是这同情二字万万不是借口,陈珏飞快地思索了片刻,这才道:“臣虽非饱学之士,却也深知礼敬先人乃是天地至理”
刘彻听得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他们固然有罪,但朕也不能因此毁人祖祠。陈珏所为极是。”
王御史躬身,强硬地道:“陛下,岂有哪户人家祖祠占地可胜过不小的农庄?若是武安侯有意顾惜先人,只管留下其祠堂一地即可。”
陈珏神色先是一惊,旋即道:“这”刘彻问道:“怎么?”
陈珏露出一个不安的表情,声音略低道:“臣却不知当日负责查抄记录地小吏给他们留了多少。”
又一个御史给王大夫帮腔道:“武安侯身为主官,岂有不知之理?”
陈珏面露难色,静默着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臣有愧于陛下信任。一月间。臣于公事上尝有疏忽之处,并未亲力亲为”
听着陈珏的话。众臣立刻开始回想一月间的事情,然后记起宫中的传闻,太子、二皇子以及武安侯大公子齐齐蹊跷地重病的事。
想到此节,众人纷纷理解了年纪尚轻、做事或还不够周全的陈珏,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太说得过去了,足够让人在感情上体谅他。
陈珏老老实实地在那里请罪,天子刘彻几乎亲自替他作证,那阵子陈珏确实时常在宫中,末了,窦婴终于开了口。
“陛下,老臣以为王大夫所言有其道理,但此事无有铁证,不能因此问罪列侯。”窦婴平和地说道“虽说私盐一案错综复杂,但陈、田几人有失职之处亦是事实,陛下可从轻处置。”
窦婴地影响力无与伦比,陈珏带着失去一笔俸禄收入的遗憾离开宣室殿,陈午跟他并肩往前走,时不时地说着什么,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陈午在安慰受挫的爱子一般。
“原来看你胸有成竹,我当你要在殿上跟人打言语机锋,还生怕你得罪人。”陈午说道,他没想到陈珏会起意自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