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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海萍才现自己摸到海藻的住处。海萍靠在海藻住的大门口,除了抽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显然不愿意妹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既不能进去又不想走,直到海藻的同屋爬上楼,被黑暗中的海萍吓一跳,惊呼着:“这是谁呀!躲走廊上吓人!你干什么的啊!”把海藻跟小贝给引了出来。
海藻都吓坏了,姐姐披头散,眼睛红得跟桃子似的,鼻涕把黑棉袄的前襟都弄白了一片,脸上的绝望神情让海藻吓得不轻:“姐!姐!你怎么了呀姐!出什么事了呀!你别吓我!”海藻眼里的姐姐一直就跟妈妈似的是自己的依靠,突然间看这棵大树倒了,海藻自己就吓哭了,哭得声音比海萍还大,海萍一把抱着海藻,姐妹俩抱头痛哭。旁边的小贝怕被邻居围观,赶紧把俩人拽回屋。
海藻不停地摇海萍:“姐,姐,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呀,你跟我说呀!你别吓唬我呀!”
海萍只在那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压低嗓子哭泣,把这一向的忧郁苦闷从眼泪中泄出来,海藻没由头地跟着哭。小贝在旁边问:“是不是苏淳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孩子病了?是不是家里怎么了?”
海萍一概不回答。
贝下定决心,说:“我给苏淳打个电话!”
海萍立刻止住哭说:“别打了!我要跟他离婚!”
海藻和小贝的嘴都张开了:“啊!”海萍说:“他他到今天把定金付了的时候才跟我说,钱都是借的,全部都是借的,借的高利贷!”
海藻也呆了:“哎呀!那怎么办呀!姐夫怎么这么糊涂呀!我找他去!”海藻要往门外冲,被小贝一把拉住,说:“你去哪儿!这都几点了!你们俩都坐着!哪都别去,我去!”
贝穿上衣服,匆匆出门。
海藻劝海萍:“姐,你先别哭。哭也不解决问题。他这不是刚借吗?咱马上凑钱给还上,不会背多少的。他借了多少?”
海萍哭了半晌才答:“6万。”
“还好,不多。小贝那里有4万,我这里有1万多,加上咱们四个人这个月的工资,一下就还清了。问题不大。姐你别着急。对了,利息多少?”
海萍说:“10%。”
“啊!月息10%啊!他疯了啊!一年翻120%啊!”“年息。”
海藻舒了口气说:“吓我一跳。还好啊!不算高啊!就比银行高一点点。我还真以为被大耳窿给讹上了呢!”
海萍擦着鼻涕问:“什么是大耳窿?”
“啊!就是港台片里的黑社会!姐,小事一桩,不值得你这么难过,明天就解决了。我最近涨工资了,钱会很快凑起来的。你别担心。从下个月起,每个月我给你3千,我自己留2千足够了。你把这些钱都攒起来,没多久就要装修了。你手头紧,你先用。”
海萍看着妹妹打开抽屉数钞票,难过得眼泪又掉下来了:“海藻,姐姐没用,还要让你为姐姐背债。”
“瞧你说的。姐!你是我姐姐啊!人为什么要有亲人,不就是为了互相照顾吗!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该我照顾你了。你先拿着!”
贝和苏淳在路上走。
贝:“大哥,你劝劝海萍,哄哄她。女人靠哄的。”
“唉!能哄住的,那是小女人。等女人过了三十,你就知道了,根本不是几句好话就能骗倒的。放在眼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头等大事。女人要是有了孩子,那就不是女人了,先她是母亲,然后就变成了母狼。你看女人又听话又顺从的,那都是还没长成呢,还需要崇拜需要精神支柱。等长成以后,主意大着呢!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容你表反对意见的。”
“是啊!其实从海藻跟我说你们要买房子,我就觉得不妥。何必趁房价高去趟这混水呢!租一套住不也蛮好吗!很好的两室一厅,也就两千多吧!挑选的余地也大,这才比较现实。这样负担不会太重。”
“你错了。你说的这个,不叫现实。你说的这个叫理智。现实的情况是,无论房价多高,人们总想削尖脑袋拥有一套房子。现实是,你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谈论房子,炒作房子,囤积房子,你若没有房子,就被边缘化了,就有一种恐慌,就有一种不确定,就觉得付租金是在为别人买房子。于是你就心有不甘,不情不愿。海萍已经三十多了,她周围比她小的人都有房子了,她没有,她得多难受啊!”“就为了攀比,硬给自己背上重重的蜗牛壳?幸好海藻没这种想法!她就不在意是否租着住。”
“哼!不是海藻没这种想法,是海藻的自我意识没有膨胀,没有觉醒。等有一天她觉醒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女人和女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每个女孩都想有一个芭比娃娃,每个姑娘都希望拥有一支口红,每个妇女都想占有一套房子和一个男人。”
“呵呵,只听说男人占有女人的,没听说女人也想占有男人。”
“唉!这个啊!你只有在婚姻走过一个阶段以后才会明白。男人的占有,就好比是打仗的阵地,只要进驻了,就算得到了,很快就要撤退。而女人的占有,那是细菌蚕食,是蜘蛛网的扩张,是棉花糖的膨胀,那是经年累月的,一点一点的,一直到最后完全占满,让你彻头彻尾无法逃避的吞并。你要是看过铜上长的锈,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男人就是铜,女人就是锈,最终,锈会把铜的颜色全部覆盖。阵地全失啊!”贝听了苏淳这段沉痛的感慨,都忍不住笑了:“哈哈!大哥,你没你说得那么惨。至少,你还敢说。真正阵地全失的,那是亚伯拉罕。林肯,一句话都不敢说,对着老婆的狂风骤雨还全是恭维之声。你还没成伟人,你离阵地全失差远啦!”
海萍对海藻说:“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住哪我都无所谓。跟他苦这么多年,没房子不也过来了吗?我能苦,可孩子不能苦啊!孩子投胎又没有选择,他为什么就得跟着没用的父母?”
“姐,你把孩子看得太重了。其实孩子只要跟着父母,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他们根本没概念的。又不是揭不开锅。我们欢欢跟好多农民家的孩子比,要幸福得多了吧!”
“欢欢要真是农民家的孩子,就认命了。可他的父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海藻,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你是多么地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你是多么希望哪怕自己苦一点,都让他有个幸福的生活。欢欢已经很懂事了,他马上就要受教育了,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窝在一个小房间里,连张书桌都摆不下,连个玩具柜都没有?我简直太无能了!”
“姐,你别生气了。别难受了。”
“海藻啊!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我要告诉你,没有坟墓,这个婚姻就走不过去!而我呢!我现在就在自掘坟墓。海藻啊,我真不该打破你的梦,让你看到婚姻的疮疤丑陋。可你早看比迟看好,早醒悟比迟后悔好。我告诉你,爱情,爱情那都是男人骗女人的把戏。什么‘把我的心交给你,你会永远拥有我’,那都是一穷二白的穷光蛋的障眼术。他那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说点甜言蜜语。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别净玩儿虚的,你爱这个女人,第一个要给的,既不是你的心,也不是你的身体,一是拍上一摞票子,让女人不必担心未来;二是奉上一幢房子,至少在拥有不了男人的时候,心失落了,身体还有着落。哼哼,可惜,等我明白的时候,都太迟了。这世界上有两大毒草,一是莎士比亚,另一个就是琼瑶,这两个人最坏的地方,就是把无知少女给误导了。”
海藻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不回去了?不合适吧?要不?我让小贝跟姐夫住一晚上,你消消气,别轻易说离婚。”
海萍沉重地站起身,把围巾围到脖子上,理了理头,往门口走。“我能上哪儿啊!我就算想离婚,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再怎么恨,我也只有那一个地方去。海藻,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若把自己的命拴在一个男人身上,是绝对愚蠢的。对这个男人,我已经完全不指望了。我要赶紧想个法子摆脱困境。等我有一天,有一天,一旦有条件了,我立刻离开他,一分钟都不多呆。”
“姐,气头上的话,你就别说了。过两天就又好了。其实,姐夫除了不是很有进取心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是不错的。脾气好,人品好,单从这两点上看,他已经比很多男人强了。”
“唉!女人要是以这种标准过日子,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全靠自我安慰才能有勇气活着。走了。”
海萍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淳和小贝也正快要爬到五楼。两人一个在阶梯的顶端,一个在阶梯的末端,无言相对。小贝说:“姐夫特地来接你的。快回去吧!晚上谁都别说了。”然后推着他们俩往楼下走,并迅招了一辆出租车,把俩人塞进去,不顾俩人的推辞,他往司塞了50块钱,然后冲苏淳海萍招招手:“太晚了,打车回去吧!晚安。”
等海萍和苏淳那厢静了,海藻和小贝这厢烽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