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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风起,风流云烟四散漂,天也无涯地也无边,一丘一壑尽属壮志豪情
"箭囊可擦亮?"精兵营弓箭队的指挥官高声问道。
"有。"弓箭手宏亮的回应。
"箭囊可装满箭耙?"
"有。"
"箭镞可琢磨锐利?"
"有。"
"好,元帅一会儿过来时,大伙要精神抖擞,呈现出最好的一面。"
这时,只见远处的楚王冷御天左手揽马辔,跨登乌色驴朝马,环绕校场检阅楚国的百万大军。
束发簪髻垂缨的年少统帅,已不再是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他刻意奋起虻髯半尺,增添成熟粗犷气势,精悍的双目更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刚猛光彩。
宛如一头刚成长的幼狮,他全身上下没有恐惧的细胞,只渴望着擒杀猎物,扬名四海内。
紫郢剑柄牢握在右手,剑端挥指向晨阳旭日,他慷慨激昂的誓师,"五年训练军队终有成,今春草长羊肥储粮丰盛,正是楚军登船渡淮河,挥军北上逐鹿中原的大好时机。"
驱开马奔驰来到他亲手挑选训练的五千精兵面前,他张练目光-一扫视,言道:"大声说出你们一生的梦想来,孤王替你达成!"
于是,有兵高喊着,"驰骋中原,锐莫能当!"
有士高喊着,"封疆列侯,光宗耀祖!"
又有将高喊着,"战功彪炳,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冷御天夸赞着,"很好,大丈夫有此气魄,何患天下不落入手中!"
他的坐骑来至弓箭队前,锐利眼神搜寻着熟悉的白色人影,在那儿,她排列在最左边位置。
"羽尘,你想要什么?"冷御天用意深长询问。
江羽尘刚健婀娜的身姿跃下骏马,抓取一把脚下黄沙土,又再解下绑发的一方白丝绢,把沙上包在其中,送到冷御天面前。"请主人将楚国的泥土收好。"
呃?啥?周围将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把你的心意说明白。"冷御天颔首示意。
"是,主人。愿这把泥土将随主人征踏三川五岳!天下每一方寸土地都会成为楚国的疆土!"
"说得好,谁言巾帼不英雄啊!"将士之中欢声雷动,人人莫不叫好。
精兵营的将领雷驰说道:"兄弟们,我们每个人也都带一把故乡的泥土吧!"
于是所有军士都群起效尤,掬起一把故国沙土入怀,是豪情亦是思念的寄托。
有个年轻兵士发出感慨,"我们拿血肉之躯上沙场,心中仍然不忘家乡双亲和倚门望归的爱人!"
"但是,元帅会带领我们胜利凯旋归来!"弓箭队长回道。
"对,带回胜利的荣耀与家人分享!"有兵又高呼。冷御天收起白丝巾藏入怀中。
动之以情,鼓舞战士必胜的决心,羽尘居然为他做到了!他的百万雄狮更加如虎添翼,他可预见这群热血沸腾幼虎所到之处必如秋风狂扫落叶!
"女人在军中士气不振。"这是谏臣们大力反对他把羽尘收编入伍的理由。喝!嘴碎的人可以自打嘴巴了!
他瞧着羽尘,赞许的唇角一上勾,然而笑容未开即止,敛成一道深沉的凝眸!
他移目远望旌旗飘扬的方向——今日吹北风,看来船只难拔锚开动!
雷驰也发觉了,"元帅,春季风向难定,今日风向不对。然而,这时将士血派滚沸,正是一鼓作气的出征日,属下叫智囊团过来想办法。
五人组成的智囊团很快围簇在冷御天身旁。邬子潭亦在其中,他规避着冷御天冷峻的瞳光就像老鼠怕大猫,每次一看冷御天,他就浑身发抖。他心中嘟嚷着,别,别叫我呼风唤雨,别强人所难,我没有那种本事
许多种计策都被提出来,雷驰终于点到邬子潭了,"你的看法呢?"
"我"邹子潭一咬牙,挤出动物低呜般的声音,"设坛祭天求天象改变。"
冷御天抛出冷傲鄙夷的目光,淡哼着不屑,"喝,你要孤王求天?"
一旁静观的江羽尘暗暗大叫不妙。邬大哥,你要罹祸了,你太不了解主人了,主人怎可能当着百万大军的面前向外求援?
冷御天斜瞟头低垂肩畏缩的邬子潭一眼,随即将手中缰绳一转,策马直奔上校阅台,双臂大张,手中紫郢剑的寒光冲向天际,踌躇满志纵声狂啸——
"我要风吹向我的方向!"
初春高空本有着不稳定的气流交错,这时蓝天霞光万道惊雷作作,飞沙走石顿起,烟沙风尘里居然怪异地刮起了南风!
雷驰惊叹着,"连南风都有了,天意天意,楚军今日度淮水,他日狂卷天下!"
楚军雄浑赳扬的歌声随即响起,是远古时期楚国大夫屈原所赋的"国殇"的前半部——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光
江羽尘引颈了望高台上惟我独尊的人影,张合的朱唇中飘出一阵低哺,"连天都怕了,赶紧把风送给你。主人,你真的不会需要别人吗?"
这样一个狂烈豪性的男子,拥有天生的领袖气质,让周围的人敬畏又喜欢,愿意为他卖命。看着他,她就觉得全身力气无穷,她怎能不全心全意崇拜迷恋呢?
她眼中情浓的爱恋固执的停留在一个方向,说什么也要协助他完成霸业啊!
邬子潭没有跟着唱和军歌。他的疑心病又犯了,胡乱猜忌着,"冷御天对我的不满忌恨只怕越来越重了,哪天他搞不好会随便找个借口取我首级。我与他的仇怨看来只得等来日再报,目前我还是要先求保命吧!"
他阴侧恻的面容转向近在咫尺的江羽尘,紧瞅着她奔放注视炽热的眼神,他也跟着露出邪华般的笑容。
"明明是一个清丽娇媚美婵娟,偏偏要学男人一样骑马射箭上战场。出了楚地,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继续留在冷御天身边接受他的戕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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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今天还真累呢!"照料好坐骑,江羽尘缓缓往小帐篷走回去。
一路上,她不停甩动僵硬的肩膀,以手按摩着隐隐发酸的后颈。
可不是,渡河开征已两个多月了,这几日战役不断,楚军已浅尝几个胜仗,但是最近一连数日马背奔波,她大腿两侧的皮肤可磨破一层皮了!
她私人的休憩天地,被主人安排在主帅营帐旁。在帐篷入口处,她冷不防被推入她的篷内,然而看清来人后,她低呼,'邬大哥!"
邬子潭迅速放下帐帘,说道:"是我。我终于能私下见到你了。"
她好讶然,"你怎么来了?你这时不是应该在主人帐内共商大计吗?"
"我告诉他们我染了风寒要休息。我们这群谋士说上老半天,总不抵统帅者最后一个武断决定。"
当然了,他还打着别的如意算盘,不在场也就不会被冷御天捉到小辫子。对于冷御天,他是能避则避啊!多年前一时逞口舌之快,就少了右胳臂,他才不会住到对冷御天又直缨其锋,说什么他的左手臂也要保住。
"谋士提出见解供主人参考,主人独特的决断力让我们一直打胜仗,不是吗?你溜走了,不怕主人治你的罪?"她不乐见他乱开小差,却也不免替他担忧。
他从鼻孔中闭哼着,"我即使不出差错,也不能担保平安无事。"
'你想得太多了。主人治军严格,但不冤枉无辜。"她柳眉微靠,皱皱挺秀俏鼻头,不欣赏他偏激的言论。
"羽尘,这些不是我来找你的重点。我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我。我们一起长大的,你心里有我吧?"他直盯着她古典灵雅的黑眸,爱慕之情有如波涛汹涌。
"怎么突然这么问?"她微微一怔,偏白美齿轻咬着红菱唇,很是纳闷。
"你就别再吊我胃口了。说你喜欢我!"他单手忘形抓住她的手膀。多美丽的俏佳人啊,无瑕的瓜子脸蛋,两抹可爱的桃腮红隐约于冰肌雪肤里。
她露出不满神色,"邬大哥,我敬重你满腹诗给,可是我不喜欢你放着正经事不做,跑来对我轻佻。你把手拿开啦!"
他拽得更紧,冲口而出,"我这就在做正事,我要带你走!我们已接近魏国旧地,这里的人面我熟,我们离开军队后容易躲藏,一定可以成功!"
她奋力挣开他的手,娇喝着,"我们都是楚国人,说什么魏国旧地!"
"你当真以为楚国的百万雄狮尽是精锐之兵,没有人怀有二心?我敢说那大半由各国前来投靠的杂牌军,只要战事一失利,就会倒戈相向,或作鸟兽散!"
"既有这个隐忧,怎不向主人报告?"她凝声质问着。
"他偏执骄骛,哪能容谏?就让他自食其果吧!你别一心只向着他行不行?"
"我错看你了,你才怀有二心!"她双颊气鼓鼓的,不留情的反击。
这当口与她辩白他的忠诚度一点都不讨好,他赶紧换套说法,"你别冤枉我。刀剑元眼,我不忍见你上战场弄到遍体鳞伤,所以我要带你离开!"
"我不怕。"语调云淡风轻,杏眸瞠睨他的多此一举。
他依然固执己见,"你应该嫁人生子,幸福过一生,而不是在战场上流血流汗。"
"我喜欢这样,你别再说了。"她疾言厉色喝止他。
他首度领教她的脾气,不免大吃一惊,"我想给你美好的将来,你却对我粗声粗气?你一向温柔婉约,可是今日的你让我都不认识了!"
"你何尝认识过我?否则你就不会对我胡言乱语!"主人喜她安静少言,所以她尽量收敛,但是今日邬大哥一番妄言,她骨子里的火气可被挑起了。
"我是真心的想对你好!你不该拒绝我的。"眸海射出阴晦暗泽。
她叹口气,"邬大哥,没有用的,你别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他怨毒轻啐一口,"我不甘心,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像对待你一样。你看不起我,是因为我缺了只胳臂?"
她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对不住,你就当我没这个心思好了。"
感情不能只凭单方面啊!就像我对主人,只能默默喜欢他,那种幸福的感觉只管往心里藏就好了!
她唇边噙住一朵柔媚的笑花!
那般绝艳笑颜,只有沉浸在情海中的女子才能有的。他猛然了悟,哑声嘶吼着,"是谁?你与他最常接近,难道你喜欢的人是他?"
"我不想回答。"清澈的眸子惹上小女儿的娇羞颜色。
"你对他死心塌地,难道你已经是他的人!"一定是这样的!可恶,冷御天一定强要了她的身子了。看来冷御天对她绝不单纯的主人对仆从而已,
"啪!"江羽尘勃然大怒,挥手给他一个巴掌,严峻斥喝着,"你太过分了!居然怀疑主人的操守,主人心胸坦荡荡,做人磊落落,不像你只会疑神疑鬼!"
邬子潭的爱情梦幻灭于这一个耳刮子,他脸色红黑交错,苛刻反驳,"你打我?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小人?"
"不用我来评断你的贞操,你自己心中有数。"她仍然气愤难消,气他诋毁主人,也怪他轻薄,对他的好感几乎荡然无存了。
他愿意放弃断臂之仇,只想与所爱的女子相守,他难道错了吗?她竟然恶言相向,还打了他巴掌。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枉他为了她放弃毒杀冷御天的机会!
怒气蕴生,蒙蔽了他的理性,他不甘心全盘皆输,叫喊着,"他在乎你吗?他疼你吗?他爱你吗?"
"对对对,天底下他就只对我一个人好,不然他为什么让我如影随形跟着?"让他这么以为,就可以断了他的念头了吧?
他步履踉跄后退,颓靠向身后棚架,"明为仆侍,实则是他的女人。难怪你不愿跟我走,难怪你甘心留下来替他卖命!"
"你离开我的地方啦!"他再胡缠下去难保她不会先拆了他的两根肋骨,再将他丢出帐篷。
"啊!"他仰天狂吼,复又捶胸顿足。多难堪的一个结果啊!他爱的女人居然已是他死对头的女人,而且她刚刚还亲口承认冷御天也爱她!
她撩开营帐的遗慢预备赶人,"邬大哥,我会当成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从此不要再提同样的话题!"
她幽澈远眺的眼神仍像清水一般流丽,涨红的小脸艳胜五月的红石榴花,但他至此终于明了,他摘取不了这一朵对他无心的妍丽花蕊!
邬子潭狡狯心思忽地一转,半眯的眼瞳竟见担忧神色,"羽尘,我一时失控说出些批评人的话,你别放心上吧!"
"我不会说出去。"她并不愿见他遭遇不幸。
他低垂着头,嘴角扭曲变形,然而当他再度扬起头时,已浮现感激泪光,"谢谢你还愿意为我着想!"
"你的'风寒'如果好了!就赶快去主人那儿报到吧!"她将他推出帐外。
出了营帐的人,唇边终于绽出一朵邪诡笑华。
邬子潭状似漫不经心的从路边矮丛里摘下一朵野花,妒恨的揉碎每片花瓣,看着那落英奔向黄土,欣赏着散落一地的残红!
五月榴花红似火,榴花命运也将归于尘土!
他嘎声发出恐怖笑声,"不爱她了,恨她总成吧?"
对,只有这样才能替他快要烧灼的心情找到一丝的宽慰!
爱的希望幻灭,仇恨的种子复活,连环的报复就要展开了。这次,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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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黄昏。
"羽尘,跟我出去。"帐篷游帘被掀开了,主人和雷驰一起出现。
江羽尘忙着就要跑过来,却收到雷驰递过来的眼色——拿弓箭囊。
主人没带盔甲、穿护盾,只着一袭轻简布衫,腰间佩挂着从不离身的紫郢剑,他要出营防区啊?不然,雷驰将军不会让她带着弓箭囊的。
她顺手提起箭囊跟着走,一边猜臆着,主人准碰到困扰他的问题了,所以才又想轻驹简从驰骋荒野!
上了马,冷御天说道:"雷驰,你留守军营。"
"是。"雷驰应道。还好他事先猜到元帅的意图,让江羽尘带了兵器。这个小姑娘体型自然不如男子壮硕,但她百步穿扬的好弓法,却少有男人能比。
而且,她对元帅的忠心,更是赢得他以及精兵营的兄弟敬重。
战场上厮杀,江羽尘的坐骑总离元帅约莫十来丈之遥。她双腿夹马,腹箭总搭在弓弦上。她冷静观战,射出的每一箭总能替元帅先行击落冲奔而来的敌人。这个女英豪就好像元帅的守护神一样。有江羽尘跟着元帅出营区,雷驰很放心。
初夏的落阳红得似一团火,整个黄昏的天空染上设红的霞光,整个辽阔的荒原随着晚风的吹送,款摆着晕红的草浪。前后驰骋的两匹骏马穿越过静寂的农田,那一亩亩被当成两军争夺的战场、废耕已久的农田。
杂草蔓生的农田里突然窜出一个晃动的小东西,冷御天惊喊,"啊!"那是个稚龄的小男孩!眼看小男孩就要被马蹄踏成稀烂碎肉了
冷御天双手使出全力,硬是将奔驰的骊板马头给拉起,马前蹄也就跳跃过那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子。在他后头的江羽尘看不清实情,只惊党前面有状况发生,她弓上的箭朝目标射出——
"不,羽尘!"他转身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仿若是出于一种本能,他飞快抽出紫郢剑,"铿!"的一声,箭镞被剑端击落。
江羽尘跃下马狂奔而来,她非常担心主人的安危,"主人?"
"无碍。"冷御天低头!深邃目光锁住紫郢剑沉思着。
顺着主人的视线,她看到了躲在马蹄下的小男孩,约莫只有五岁左右,苍白的脸上满惊惶,额头还擦伤留着血呢!
"原来是你,差点成为我箭下亡魂了!"
她将小男孩拉出来,可是他竟然又钻了回去,口中直嚷着,"我要我的馍馍头,娘等着呢!小妹妹也等着呢!"
原来小男孩满满衣兜都是一种野生根茎类植物的根块,江羽尘知道把它研磨成粉,加了水可以蒸成馍馍头,是贫穷人家很重要的一种食物来源。
望着小男孩额头的血渍!江羽尘很不忍。"我帮你捡。"
结果,她不只把小男孩掉落的东西捡齐了,还从田埂边挖出更多的地薯茎块,再解下自己扎发的头巾打成一包,送到小男孩面前。
"喏,给你。快带回去给你娘煮了和妹妹一起吃!你以后要小心一点,知不知道?"她揉揉小男孩的额头。
好热心的大姐姐!小男孩一直点头,额上的血凝固了,嘴边的笑容也凝固,散不了了,"谢谢,谢谢。"他开心地一路嚷着往远处的村落跑回去!
冷御天高坐在骏马上,冷眼旁观一切。他凝望着小小的背影,还有远处农家的袅袅炊烟!靶叹道:"看来你救了他全家的晚餐!"
她温柔的眼被移向主人手中的紫郢剑,"主人,你救了他一命呢!"
相处这么多年,她想她都要比他还了解他自己了。主人,别吃惊,你冷酷严峻的外表下绝对蕴藏着仁慈心肠!
他将宝剑收入剑鞘,凝结的黝黑眸心似乎在感叹着,宝剑一挥,人头焉有不落地,但是第一次,剑风飞处没有见血!
"走吧!再陪我四处跑一跑!"他喳呼一声,鹿耳马又开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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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深浓。
江羽尘窝进铺在地面的行军睡床,伸指就要捻熄油灯就寝时,冷御天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边,席地而坐。
"你今晚又不舒服了?"特意压低音量,沉稳的嗓音在她耳里听来宛如天籁。
"没有大恙。"养血活气的药方功效发挥了,她这阵子已不是太难受了。所以来潮时她亦能驰骋沙场,每日发箭百支。
她有些困难地屈膝坐起,只因大腿内侧还是淤紫一片。
"是吗?"微挑的眉端摆明了他不采信,她这种隐忍的毛病还是不改。如果不疼痛怎会行动迟缓?而他今日还强拖着她跑遍方圆数十里!
"过来。"温醇音质里有着关心。
她温顺投入他敞开的双臂,找到了熟悉的位置,静谧的享受着爽冽好问的气息,找回在楚国旧地时,满心窝既感动又甜蜜的感觉。
她私下总这么猜,主人把她的营帐摆在这儿,其实也是想就近照顾她吧!
把弄着她的发相,冷御天对着怀中的影子,开始每月一晚的心绪舒遣,"看着楚军斩将举旗,看着敌方尸体枕借,我享受兵器染上红血,风吹草偃望风顺眼的征服快感!瞧,出兵不过两个月,我已夺得淮北大片土地了!"
他低望她紧闭的眼睫,她睡了吗?
本来也不是要说与她听,只是习惯将她抱在怀中,再让心情发泄罢了!所以他继续着,"离楚国越远,我越明了我将遇到越难掌控的情况!"
怀中人儿眉一拧,她还没睡着,只是静静倾听不打岔。他想,他越来越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了!
"淮河连日豪雨,水流暴涨,运送后动锱重粮秣的船只已有大半个月不能往返行驶了。为了未雨绸缪,今日下午有人对我建言,必要时可向四处的平民人家搜括粮草,也有人说得象征性的给些补偿银两。"
猝然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她可是在担心战事已不顺遂?他握住她的一只小手,发觉掌中的痂茧又多了几个,只怕是连日拉弓的次数太多了吧!
他轻轻摩挲着硬茧处,说道:"但是今天傍晚在外头跑了个时辰,我居然还无法二中取一落下决定。"
她急促的呼息在一个重喘后平稳下来,喔,他终于知道她挂心何事了。
他又缓缓言道:'百万人口每日耗食惊人,离开楚国越远,补给线就拉得越长,总有一日要正式面对食粮不足的问题。"
她睁开了扇睫,两泓黑亮清潭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庞。
"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咬唇迟疑着,"可以说吗?"
"说"
"平民百姓不是主人的敌人。"
他微微一震,"接下去说。"
"嗯,主人还记得今天傍晚时,我们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记忆很新。"很强烈的一个冲击,回荡在他冷静的脑海,挥却不去让他辗转半夜仍难下决定。
"羽尘来自民间,知道一顿温饱对寻常人家的可贵。我常听精兵营勇士闲话家常,知道军人的剑不杀老弱妇孺,因为谁人无父母妻儿。主人要得天下,必须让大军忠心效命,与民争食是变相取民性命,会恰得其反,造成军心涣散思异。"
她侃侃而谈,让他刮目相看!
他长喟一声,"先王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等我真正带兵征战,我居然做不到先王的教诲!我无法蒙住心眼踩踏缕蚁蜉蝣百姓,我的紫郢剑居然会救下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平和说着,"因为不用羽尘说,主人早就知道平民百姓不是主人的敌人!"
她的见地更胜他的一干谋士!胸中曾有的积郁一扫而空,他微晒,"我知晓如何做了。抢粮不可行,买粮不一定买得到,必要时我会'借粮'!"
她秀眉微蹙,在心底问着,怎么借粮啊?
他读懂她的疑问,将她拉起面对而坐,"必要时再告诉你。或许等天下归于我的那一天,我还可以做到让每一个小男孩不必满地挖地薯不说这些遥远的空口白话了。用兵贵在知单心顺军心,你还听到精兵营话些什么家常?"
"战事不能拖得太久!"
"你说的是结论,哪些事情引发你这么想?"
她极为惊讶,杏眸大睁,望着他深幽的双瞳眸,和阳刚果敢的脸庞,嗫嚅着,"主人想知道我怎么想?"
"嗯。"他微颔首,心底竟没由来一荡。
他有多久没用心仔细瞧她了?她出落得更标致动人,凌乱披散的乌云秀发让她呈现不同于马上英姿的楚楚荏弱的风情,她薄衫里的体态更加婀娜多姿了。
还有紧瞅着他的那一对眸子,晶莹似宝石,澄澈如夏日荷珠,美得不可方物!
一个会随时间而产生变化的影子,长成让他难以挪开眼光的影子,勾出他心底从没有的躁动波澜。
她螓首低垂,又徐徐言来,"精兵营的兄弟们传阅着家书,展示着珍藏在怀中的女人刺绣罗帕。虽然他们口中总耻笑女人儿女情长,但是在他们心灵深处,有谁不窃喜能有这一份来自远方的牵挂呢!"
男人怀中还摆着女人的手绢?嗤!他怀中也有一条白纱巾,只包容着一撮故乡的泥土。他淡淡揶揄一句,"你可别告诉我,要让将士轮流放假回去探亲!"
"啊?"从睫毛缝中偷瞟他一眼,他的眉心放宽,眼尾带着笑纹。今日的主人没有一板一眼,他和她闲话家常,他还在说着笑
被他伟岸的胸膛吸引着,很自然地她又靠回他怀里,耳膜里还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喜欢这样的亲密,贪心的想留恋,每个月只有一次真的太少了啊!好吧,她决定放大胆说了!
"我总是猜想,留在家乡的女人们,每天大概总会供奉上一炷清香,对着菩萨说出心声,假若男人们有什么血光之灾,就由女人们来代替吧!出征的男人要的是夺得天下,而女人要的只是心爱的男人平安无恙!"
这些话到底是谁的肺腑之言?他捻着落腮胡,垂眸看着对他胸膛予取予求的女人——女人?
脑中响起一声轰雷,"羽尘,你把问题弄复杂了。你应只是我身后的影子而已!"而他居然任由她如此贴近他的心坎?
他怎会把记忆中那缕十岁稚龄的影子印象错植在脑海中这么深?怀中这副柔躯明明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啊!到底是她、还是他,把问题弄到如此不可收拾啊?
深吸一口气,小嘴一抿,她抬起头,"在爱情的天地里,女人很没志气的哪!"
瞬间扬起的似寒潭秋水凝眸,里面装满了多年以来细水流长的感情,那样坦白大胆的目光,像两支箭,直穿入他的脑海!
聪明如他怎会不懂?心硬如他怎能接受?
为何要猛然发觉她的存在已不再如羽絮飞尘了?通达最后一统天下的目标路上,不该有任何突兀状况产生啊!他必须贯彻对女人视而不见!
刚健有力的臂膀只要轻轻一推,她铁定摔得十丈远,滚出她的营帐,离开他的世界然而,他却狠不下心见她难堪狼狈,看她无地自容。
他拳头赫然握紧,吞咽下卡在喉头的哽塞,哑声而问:"你厌恶战争吧?"说吧!说你厌恶战争,我就可以毫不迟疑地将你送回楚国去!
她又摇头又点头,檀口终于幽幽吐逸,"我的马只跟随主人,我的箭只为主人而发,我要主人平安无恙!"就像每个女人心中的愿望一样。
"好,记住你的责任,我只需要你保我性命安全!"他急忙站立,走得那么急,好似在逃离一个失火的现场
"我都说了,可,他并不需要我的感情哪!"她失声凄咽着。
失望的跌坐在软榻上,她苦笑着,"我会做到你的要求,拿我的命来保你安全。主人,你的命令根本多此一举,因为从羽尘十岁开始,命早就是你的了!"
揽过弓箭囊抽出他亲手做的那支箭,狠狠的划过左掌心,落下一道伤口。"你刚刚还轻轻揉化我手中的硬茧,但是你心中根本不要我啊!"
看着掌中殷红的血液慢慢流出,她低哝着,"这个伤口会愈合,会结痴脱落!我会让这个伤痕每日提醒自己,心底这般爱恋你的感觉不能消退!"
油灯燃尽,自动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她苦恋的情愫在掌中血痕与眼角泪光中起誓,"我会一直等一直等,总有一天你会需要你的影子!"
这一夜,冷御天最后一次踏足江羽尘的帐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