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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老家的椅子上,手指撩拨窗边风铃,清脆的声响撞击,酸楚了心。
结束了,十年爱情。
说十年,是夸饰法,因为前三年是暗恋,后六年是思念,他们真正相处只有短暂一年。
这场爱情,她谈得窝囊,若非脑袋不好,以为吃苦等同于吃补,这样的爱情,正常人早已扬手抛弃。
偏偏她等着、守着、盼着,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岁月沉淀,总会留下奇迹,以为再见面,爱人的心不变,他们将回到从前,谁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永远无法回到原点。
她认识他的初恋女友绮绮,他的房间里有绮绮的照片,即使分手,他也没将它们丢弃,那时她猜想,他一定很爱对方。
那时,她很想知道他们两人分手的主因,没想到多年后,她果真从他口中知道了,又如何?绮绮回来了呀,那个原因对她、对他都不再重要,因为光阴巨轮再度将他们转到一起。
后来他们正式谈恋爱,她说服自己,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绮绮占据在他心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从没逼迫他把属于两个人的回忆丢去,她大度地想,青梅竹马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抹开,爱他,便是全数接纳,在她爱他的现在、未来同时,她必须一并爱上他的过去。
即使每次到他家里,她总会被那些照片所伤。
于是她想到好方法,她买来一串风铃,挂在他的窗前,细细地叮嘱他“风铃响了,就是我在想你,如果当时你不忙,可不可回想我两秒?”
听过她的叮咛,他觉得她罗曼史小说看太多,笑弯了浓眉,勾过她的脖子说:“有时间的话多看点商业周刊,别把时间投资在小说漫画里。”
那时候她便明白,他立志当个大商人,她若不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他身边将有许多与他并驾齐驱的女人。
这让她在他离去的那段时间里,加紧脚步,让自己成为女强人。
他一定没在风铃响起时想她,所以她在他的心间印象不深刻,所以他一遇见旧爱,便忘记深深地、深深地爱他的天使。
不怪帛宣,也不能怪自己,那么要找个什么人来怪吗?
敝父亲出手、裁断她的爱情?不,她明白爸爸是出自于保护,他和穗勍一样,太过保护她了,他们把帛宣当成坏人,照顾她照顾得小心翼翼。
没有人可以怨、可以怪的情况下,她要怎么释怀自己的冤枉?
泪水一串串,她蜷起身子,把头埋进膝里。
好苦她后知后觉地在分手六年后,才尝到失恋的滋味。
手机响,姜穗青没有抬起眉眼。那是“阿忆”改了名的庄帛宣,他打过十几通电话了,她没接。
接了能如何?他改变不了他有妻子小孩的事实,她对爱情很有勇气,但尚未勇敢到能当人家的外遇、破坏别人的婚姻。
她不是姜穗勍,没有优异脑袋,无法在碰到问题时,迅速计划出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将伤害降到最低;她是超级笨蛋姜穗青,是别人的男友离开三个月就晓得爱情破灭,她却要花上六年、亲眼见证,才肯相信爱情已经不在了的女生。
懊怎么做?
报复?少无聊,不过是人家不爱她而已,不爱她犯法吗?要是真的如此,那么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全都要被抓去关了。
躲避?能躲去哪里?她认识的地方就这么几块地,要她一个人出国,她会吓到心悸。
所以笨瓜姜穗青,只能找个安静角落伤心,没办法有大做为。
捂起脸她哭得很伤心,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带着丝丝缕缕的哀戚。
她明明在哭,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支巨无霸冰淇淋,忍不住想起他背着她,逢人就说“嗨,她是我的女朋友”时的甜蜜。
她忘不掉他,忘不了别人的老公和爸爸,她竟然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
当他的小三,想要再赖在他怀里说废话
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睡上一觉,就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她真的不懂怎么做,才能得到这种病?
恨恨起身,她气死自己的笨,她需要一个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拿起手机想半天,她打给医师,医师没接,肯定在手术室里治疗别人的心脏,没时间治疗她的心。
本想打给穗勍,考虑半晌、用力咬唇,她摇头,最后她拨打国际电话。
听见爸爸的声音传来,她再也忍控不住,嚎啕大哭。
“爸”
“穗青,你怎么了?”父亲急了,连忙问。
“爸我心里很难过”她继续大哭,语不成句。这是成熟女性不会做的事,但她没关系,因为她是笨到可以得到优惠的姜穗青。
“没事、不要怕,爸爸在,有什么事说出来,爸爸帮你解决。”
就是这样一份爱护女儿的心,就是这样积极想要为女儿解决所有问题的疼惜,才让她断了爱情呵她要怨什么,她凭什么责怪?
“爸我很伤心,伤心到想去跳河。”
“乖,先不激动,告诉爸爸,什么事让你那么伤心?”
“庄帛宣回来了,他有妻子孩子,我知道不能介入他的家庭,但我还是好爱他、不想和他分开,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陷入长长沉默。“你真的那么爱他?”
“对,好爱失去他,我再无法爱人、无法开心,爸,我开始害怕了如果我还要活上好多年,没有他、没有可以等待的想像空间,怎么办?”
女儿对爱情这样坚持啊?是他的造孽,他该亲手收拾。“穗青乖,不要伤心,爸爸马上回台湾,到时,我们谈一谈。”
“谈过,就会让情况变好吗?”
她问,父亲再度沉默。会变好吗?他不知道。
那年,帛宣那个骄傲自负的孩子走出他的办公室那刻,他就晓得自己做错了,多年来,穗青的苦苦等候,一天天折磨他的心,他承认自己做错,错在小人之心。
接在长长的叹息之后,姜穗青抹去眼泪,哽咽说:“没关系的,您听我哭一下下,再一下下就不会痛了。”
她忘记,上个“一下下”是六年,这个“一下下”不知道会不会持续一辈子?
但她的父亲没有忘记,挂掉电话后,他对妻子说:“我们回台湾吧。”
姜穗青说:“我想搬回老家。”
姜穗勍问:“为什么?”
她摇头,停顿三秒钟,再摇头,坚持道:“我要回老家。”
拿她没办法,他只好让她搬回老家。
一天、两天、三天庄帛宣无法在手机上联络到她,第四天,他直接走进姜穗青的家,但她不在,姜穗勍在。
穗勍没给他好脸色,他不介意,反正他的重点不是来看穗勍的脸色。
他劈头就问:“穗青呢?”
姜穗勍皱眉,脸色益发难看。“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不对你和穗青联络上了,在什么时候?”他千防万防,这家伙还真是无孔不入。
庄帛宣没时间和他在这些事情上面周旋,急于知道姜穗青的下落。
“穗青住院的时候,意外碰上的,我就是七楼的邻居。”
他就是?哇哩咧,难怪穗青鬼鬼祟祟的,难怪她老是拖着龚亦昕到厕所里讲悄悄话,难怪她莫名其妙发烧,难怪她
懊死的,龚亦昕这个女人太冷血,他已经告诉她有关庄帛宣的故事,她怎么可以不知会自己一声!这个冷酷女人,不关己事就选择漠不关心?
他在生气,从鼻孔里吐气,如果手边有刀,他会试试当刽子手的滋味。
“穗青不记得你了。”姜穗勍直口否认。
可话说完,他整个人愣住,想起庄帛宣到自己公司时,同样的问话,他回答“没关系,我记得她就好。”
他把时序接起来了,难怪他问他是不是想借着合作和穗青接近时,他够笃定回答——没有这个打算。
原来那时,他已经找上穗青。
“你真的相信她失忆?”庄帛宣一句话问住了他。
姜穗勍脸色迅速转变,吸气,他肃颜冷声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她失忆是装的?”
“我提及过去时,她表情丕变,不经意间,她会坠入回忆,偶尔她会说着过去曾经讲过的话,而许多时候,她知道我的习惯,比方我喜欢番茄汁。”
遗忘过去的女人,不该记住这些。
他叹口气。没错,笨穗青脑袋没有好到能够演戏。
“为什么要找她?你已经离开,为什么要回头?”姜穗勍口气尖刻地问。
“不是回头,是命运再度将我们牵在一起。”他半分不退让。
“命运?哼!”满脸不屑。
“你不相信?好,我问你,当年是你对不对?”庄帛宣没头没尾的几句,但天才姜穗勍就是听得懂。
“没错,是我去调查你,谁晓得调查结果会让人吓一大跳。”
果然是他,穗勍对穗青过度的保护欲啊,让人哭笑不得。
“你调查出当年是你父亲并购我父亲的公司,导致我父亲跳楼身亡,于是主观认定,我接近穗青,是为了报复?”
“不是吗?你们是天差地远的性格脾气,她热你冷、她笨你聪明,你会的东西她半点不懂,而我根本不认为你会对她的漫画小说感兴趣,请问这样的两个人怎会有共同话题,要如何谈恋爱?
“学校里美女如云,她们各个都比穗青优异,你连她们都看不上眼,若非‘特殊原因’又怎会青睐穗青?”
“你不相信我会爱上穗青?这是你调查我的主要原因?”他失笑不已。
“没错。”
真是冤枉大了!庄帛宣问:“所以你让姜伯父出面和我谈?穗青知不知道这件事?”
姜穗勍咬咬牙回答“她不需要知道。”
心在瞬间被拧紧。她不知道那么这些年来,她是怎么向自己解释他的不告而别?她是怎样地等待盼望,盼望他回来给一个“合理解释”?他想起穗青在九份对他说过的话。
温和的庄帛宣动了怒气,迳自走进厨房,从冰箱中找出番茄,洗净、切片、加入甘草梅子粉,放进冰水,打汁
这、这是做什么!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看清楚,这里是十三楼,不是七楼,由此可见,他不在家的日子里,这家伙上上下下进了姜家大门几百次!懊死的姜穗青、该死的龚亦昕,他要不把她们抓出来痛骂一顿,他就当她们的跟班小弟。
姜穗勍怒不可遏,追进厨房里,要夺下他将要入口的番茄汁,但庄帛宣动作比他更快,右手抓住他伸来的手,左手稳稳地拿起杯子,仰头将番茄汁一饮而尽。
喝光番茄汁,他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摆,抢先发难。
“姜穗勍,就算你的智商比别人高,就算你的才能比人家好,但你也不可以偏概全,用自己的想法去否定别人。”
这是他人生里第一遭,用凶恶的口气对待别人。
“我哪里以偏概全?哪里用自己的想法去否定别人?”姜穗勍反对所有指控。
“第一:就算穗青不够聪明,就算她喜欢的东西和我不同,但谁规定,只有旗鼓相当的两个人才可以谈恋爱?
“我就是喜欢她的单纯、喜欢她带给别人温暖,喜欢她把别人的感受摆在第一位,喜欢她光是笑就会让我尝到满口的芳甜,我喜欢她待在我身边,喜欢她不需要任何优点就会让我感觉幸福加倍,就算她不念名校、就算她懂的东西很少、就算她比不上我们校园里的美女,但你几时听见我说,只有女强人才可以得到我的爱情?穗勍你说实话,如果穗青不是你的姐姐,你会不会喜欢一个像她这样善良可爱的单纯女生?”
“我对你很生气,因为你在她脑海里深植了笨蛋二字,她深信自己不聪明,深信自己比不上别人。但她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把你每句话都奉为圭臬,她的崇拜转移了我对你的愤怒,她让我相信,你是因为疼惜、因为喜欢、因为害怕她吃亏,才教她相信自己是笨蛋,唯有如此,她才会把碰到的每件困难事都交给你去处理,而你,乐于负担她这个责任。
“对,她就是这么有影响力的女人,影响了我对你的观感,影响了我对生命的态度,影响了我深埋内心的自卑感。
“所以我爱她,货真价实的爱,我想过在赚进人生的第一个五百万时,就向她求婚,也许之于你们的家世而言,五百万算不得什么,但是我敢笃定,就算我没有五百万,穗青也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庄帛宣怒气冲冲地看他一眼,续道:“但你调查出来的东西,蒙住你的眼睛,你主观认定,我接近穗青是为报复当年你父亲对我父亲做的事情,你深信,我这么聪明的男人接近一个笨女生绝对有其目的,甚至,你是不是也认定,我接近你,一样带着某种目的?”
“你没有吗?”姜穗勍反唇相稽。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以德报怨的人,他认定庄帛宣会采怀柔政策,只是因为这个策略对自己有好处。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的父亲是谁,我和任何人交朋友,不会事先去打听对方的父母亲、家世,我是直到和你父亲见面,才晓得你们之间的关系。
“姜穗勍,在我们相知相交的几年里,你真心认为我是一个肤浅的男人?我会肤浅到不懂得分辨,自己父亲的失败原因在哪里?我会肤浅到随便找个人,把责任推出去,用怨恨对方来解决困境?”
庄帛宣问得姜穗勍语顿。也许他不是这种人,但事实上,他收下爸爸的钱、远走高飞,不管是否已经归还当年的钱,他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错了。公司发生问题,我父亲焦头烂额,到处求助无门,他固执异常,不肯将公司卖出。依照当时的状况,我很清楚父亲的固执只会换得一个下场——公司被拍卖、他得去坐牢。倘若当时不是你父亲用最优渥的条件并购公司,我们的下场是一堆永远也还不清楚的债务。
“你或许认为,我会把父亲的死归咎于姜伯父。错,他的自杀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他只想着不当败家子,却没想过身边还有个未成年儿子和生病的妻子需要他扶持照顾,他承受不了失败,没有足够的勇气东山再起,所以选择逃避不面对。”
“所以你没有恨过我父亲。”
“我恨过,但不是在姜伯父收购公司的时候。父亲离世,曾受过我父亲恩惠、却在重要关头不肯出手的人出现了,他们塞给我钱,十万、五万、八万,慷慨的,还有人送上二、三十万,他们不知道,那些钱狠狠地砸在我的自尊上,但我不能不收,因为我的母亲正在生病,而我没有足够能力养活自己。
“母亲离世,我上了大学,开始计划人生,我深信自己有足够能力,将那些人的钱还清,我赌着那口气,要让那些人看清楚,我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卑微,但你父亲用一千万彻底打死我的自尊。
“骄傲如你,姜穗勍,如果你被这样对待,你会怎么做?
“我告诉自己,好,我就拿着这笔钱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届时,我要让他在我面前低头后悔,后悔看不起我、后悔不把女儿嫁给我,我要他因为女儿的心碎而受折磨,所以我离开,半句话都不说。”
所以是他做错?
姜穗勍的拳头紧握,拿起另一个杯子,将果汁机里的番茄汁倒尽,仰头,泄恨似的,把果汁吞进肚子里。
难喝!比穗青打的难喝一百倍。
这些年,穗青的番茄汁扎到炉火纯青,多少糖、多少梅粉、多少水,她试出一个完美比例。
“你成功了。”放下杯子同时,他吞下满喉懊悔。
“对,我成功了。当钱还清、我的自信回复,再也没人认为我是小眼睛、小鼻子,不思错误,只把错误归咎于别人、用怨恨满足自己的男人。”庄帛宣接下他的话。
他纠正“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你成功,是指你成功地让我的父亲因为穗青的心碎受折磨。
“如果你和我一样认识穗青,你会明白,她笨得找不出你无故离开的原因,她以为自己做错事,迫使你离开,她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自己,她甚至想找到办法,让你明白,她对你有多少歉意。
“但她做再多,你也不可能知道,于是她只能等待和坚持。
“这些年,她每天下班都绕到你住的老公寓,因为她深信,终有一天,你会回来;她每天都为自己打一杯番茄汁,因为她害怕自己打果汁的技术退步,哪天你回来,会喝不惯;她给你写信,写过千百封,每一封都是满满的歉意,她总是说,只要你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做得更好。
“我骂她,但是骂不醒,她的坚持让人跳脚。她说,能够等待,就代表还有希望,光是为了这个希望,她就必须继续等待。”
“她每天都在等我回来?”是谁在他心口捶打,一棒一棒、一下一下,好像非要将他的心磨成面粉、沥出汁,方肯作罢。
姜穗勍回答“对,今年生日,她工作到很晚,我在家里等不及、跑到办公室把她没做完的事完成,因为我做很多菜打算帮她庆生,但离开公司时,她坚持要绕到你的旧公寓看看。
“她告诉我,最慢一个小时到家,但我等了将近三小时才等到她回来。我不知道她碰见什么?她回到家、口口声声说累,我们放弃庆生,让她早早上床。
“隔天醒来,她回到十八岁,彻底忘记‘庄帛宣’三个字,再不写信、不打番茄汁,她对爱情的坚持,在那个晚上消失。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和你有关,对不对?”姜穗勍猜测,他比自己所知道的,更早回到台湾。
生日那天庄帛宣僵了脸部线条。“她回到家时,是不是将近十二点?”
“对。”
点头,他明白是什么事让穗青感到疲惫,那个晚上希望被失望取代,她失去了等待的理由。
“告诉我,她在哪里?”他要去找她,把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早说过了,他再也无法二度与她错过。
“不,除非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要,因为我要处罚你,你必须为你的自作主张吃苦头。”
处罚?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学长、篮球队长,他以为他有权利处罚谁?哼!翘起下巴,姜穗勍骄傲道:“行,那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如果你不介意她继续躲起来伤心好,随便你。”
两个硬气的男人互视,他瞪他、他也瞪他,谁也不肯让谁,三分钟或者更久一点,姜穗勍咬牙切齿地让步妥协。因为庄帛宣该死的正确,穗青正在“躲起来伤心”并且那个笨蛋在伤心时,肯定还要对人装笑脸!
再咬一回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诉他,穗青的下落。
庄帛宣回到老家,不是姜穗青的老家,而是他住饼很多年的公寓。
按下门铃,对讲机里传来绮绮的声音,三分钟后,他走进家门。
他看见那盏立灯,若干年前、穗青送来的那盏,它随他飘洋过海,随他回到台湾,只不过这回搬家太匆促,他忘记带它离开。
绮绮给他倒杯茶,与他面对面坐下。
“宝宝呢?”庄帛宣问。
“睡了,他很好养,吃饱睡、睡饱吃,就像灌空气那样,迅速长大。”说到宝宝,笑纹绕她眼角。
“这样好,妈妈带起来不会那么累。”
“我宁愿他是个磨娘精,听说越乖的孩子越笨。”
是吗?那他可不可以用来解释穗青的笨是因为太乖?摇头、笑开,他总是在想起她时,幸福洋溢。
“帛宣,我想和你谈谈。”她等他很多天了,这段日子新公司成立,她知道他忙得焦头烂额,不敢太打扰他。
“好,我也有话想说。”
“你先讲。”
“不,你先。”他的话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讲完。
“好吧,首先我要感激你,在我离婚之后愿意尽释前嫌、收留我,我这段时间经常回想,你今日之所以发达,而我娘家的颓败,是不是某种因果报应?
“当年爸爸见你家破产便悔婚、要我和赵伟宁在一起,没想到他是个靠不住的男人,拈花惹草、处处招风流,甚至在我娘家需要援手时,撒手不管,到最后甚至为了小三,逼我签字离婚。”
讲到这里,绮绮忍不住热泪盈眶。和赵伟宁真没感情吗?怎么可能,多年夫妻了呀,怎能说散就散。
“别这么想,人生本来就无法事先度量。”
“假设爸爸别那么现实,或许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美满的婚姻家庭。”
“都过去了。”
庄帛宣轻拍她的手背,她反手,握住他的。他是好男人,她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事,她虽然可以冠冕堂皇把罪过推到父亲身上,但她无法否认,若非自己点头首肯,父亲怎能逼她进礼堂?
当年的赵伟宁风流幽默,他追女人的手法让她怦然心动,帛宣却什么都不会,只会允诺未来,给予她安定生活。
而那时的她,青春飞扬,家境富裕,不需要他给什么,她过的就是安定生活,年轻的她要快乐、要浪漫,要吃一顿五千元的大餐、要穿上几万块的设计家衣服,还要男人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她示爱这些东西,帛宣给不了她。
如今事过境迁,年纪增长了智慧,她才终于体会,平静安定的生活多么难能可贵。
“我很感激过去八个月,你让我留在身边,我每天品味着家常生活,才晓得幸福是以这个姿态呈现,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没有逛街shopping、没有贵妇下午茶,她每天只忙着一件事——做三餐、等待帛宣回家,这样的生活,恬淡安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了,老得再也追逐不起刺激。
“我也感激你,在美国的那几年里,我过得很寂寞,你搬进来,带给我亲人般的支持。”
寂寞的夜晚,他总是想起穗青。
他想,知道了他和她父亲的关系,她会怎么想?松一口气,感激他自动离去,还是埋怨命运捉弄自己,又或者对她父亲大发脾气?
他模拟过无数状况,就是没算到,她压根不晓得他为什么转开身。
他以为多年过去,穗青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她那样姣好的女子,肯定有许多男人追逐。
却想不到,她竟然每天想他,每天在楼下等他,她为他喝番茄汁,为他反省莫须有的错误,她以为能够等待便是希望
穗勍说的每句话,像绳索,一圈圈捆住他的心,绑得他喘不过气。
他对不起穗青,不管是多年前或多年后。
“回台湾之前,你告诉我,等孩子出生,我们就登记结婚。那句话让我感激、感念,我恨当初对你的背叛,也感谢你愿意尽释旧怨。”
她相信,帛宣一定很爱自己,即便她曾经背叛,为了爱情,他愿意重新开始。
庄帛宣垂下眉头。是,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他想,反正不是穗青,是谁都无所谓;他想,绮绮需要帮助,而他们曾经多年相处,既然如此,当个现成父亲也没关系。
对于爱情,在离开穗青之后,他自暴自弃,可是与穗青再度相遇,他有了积极争取的欲望。
“帛宣,我向你发誓,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会用未来的生命好好弥补,我将努力当个好妻子,为你生儿育女,给你很多的家人亲戚,让你不再感到寂寞。”
他伸手,制止她的话。“绮绮,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
他脸上充满抱歉,抱歉带给她希望,却又要教她失望。他习惯计划未来、计划事业与生活,偏偏命运这种事,容不得他事事做计划。
“你后悔了吗?”看见他的犹豫,她隐隐的不安升起。
“绮绮。”
“你要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后悔好吗?我只剩下你了,我的娘家不能依靠,没有良心的赵伟宁也靠不得,我没办法独自照顾孩子、没办法一个人生活”
绮绮语带哽咽,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娇生惯养了一辈子,赵伟宁带给她的痛苦教她无法承受,幸而雨过天青,上帝让她遇见帛宣,她不能失去他!
“不要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他温和的笑颜安抚了她。
“只是一个故事?”她狐疑地问。
“对,一个很多年前发生的故事。”
“好,我听。”
绮绮吸吸鼻子,坐到他身边,本想靠在他肩膀上,但庄帛宣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他走到窗前,指着窗边说:“曾经,这里种了好几盆的圣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