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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刻的亲腻让她根本顾不得他要她倍他去哪,她只想赶快离开他那让她发晕发软的温暖怀抱,于是当他手一松开,她便急急跳下床,奔回自个儿房里。
一进房间,她靠在房门上,一手压着怦跳不已的左胸;她感觉全身血液好像都涌到她脸颊似的,双腮热得不可思议
呵了口气,她纳闷不已——为何一觉醒来,那人对她又抱又搂的?他究竟怎么回事?
清香袅袅升起,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手中握着三灶香的陈以希,偷瞄了瞄古侧那神情度诚的男人;他双肩挺起,两臂打成四十五度,握着三灶清香的十指内翻,拇指压着香脚,姿态恭敬地看着前头的金尊,似在倾吐什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她倍他来这里拜拜,拜的是什么神她也不清楚,只好跟着他,他拜,她就拜,他不动,她也不动。
面前那金尊看上去外貌很凶恶,五官显得有些狰狞,不怎么好看,和一般看起来慈善祥和的佛像不大一样。金尊是站立的,手中持剑,脚下踩着一个面目也是不大好看的呃,兽还是鬼?
身侧男人一动,她见他起身走到前头将香插进香炉,她依着他的动作也把手中的香插进炉里,然后他走到柜台,和那里的工作人员不知说着什么,片刻就见他手中拿了什么走了过来。他将那东西过了香火,递一个给她。
“平安符?”当她看清手中的物品时,发出讶异声。
“嗯,带在身上,放包包或口袋都可以。”张启瑞将自己那一个收进皮夹。
她觉得古怪又纳闷,他何时也信这些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问,他拉住她的手。“走,去外面坐一下。”
庙在山腰间,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外有个宽广的庭院,站在庭院拉外侧看,一片青翠高山环绕,视野甚好,只不过时值冬季,山风一阵阵,只觉冷凉。
张启瑞握着她手腕,带她到庭院一侧树下供人休憩的石椅上落坐,见她马尾飞扬,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移坐到外侧挡住冷风。“这样还冷吗?”
她微侧眸,看着这个起床后就变得有些古怪的男人。“还好。”
还好就是还有点不好?他探手,将她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衣领竖起,拉炼拉到顶。“这样子风就不会从脖子钻进去。”
他收回手时,指尖不意擦过她下巴,那温热触感让她热了脸蛋。她两手拉着领口,微红着脸说:“嗯这、这样真的比较不冷了。”
身上这件黑色防风铺棉外套,是他的稍早前要出门时,他见她就穿了件一般毛料外套,他很不满意地要她换件防风外套,可当她穿上她的防风外套,他又嫌外套太短,知道她没更长的外套,他拿了他的给她。他手长脚长,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像扮古装,理该觉得滑稽好笑,可外套有他的味道,她穿着只觉暖甜。
张启瑞看了她一眼,把她白嫩的手心抓到自己掌里,然后一起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知道这里主祀什么神吗?”
“你说长得凶凶的、拿着一把剑、脚底不知道踩着什么的那个神吗?”
“是长得很凶恶啊,他手里拿的是斩妖剑,脚下踩的是一只小表,因为他是天师钟馗。”
钟馗?“你说抓鬼的那个?”她睁圆乌黑瞳眸。
“嗯,鬼见了祂都要跑去躲。”他似在考虑什么,沉默较久后,才叹道:“有些事情不想说出来,偏偏有时候不说又不行了。”
“啊?”
“你——”他默思几秒,斟酌后才问:“知道鹿港的送肉粽是什么吗?”
陈以希不明白他提这做什么,但仍回应:“知道。我觉得那好玄,因为其它地方没有那种习俗。难道别县市上吊的灵就比较温和,只有彰化上吊的,死后比较凶,所以才要送出海?我还记得我国中时,有一天中午学校突然广播说那天全校四点放学,而且全都不能留校,不管是晚自习还是留下来运动打球都不行。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想说学校那天怎么那么好。回家后听我妈讲才知道那天有送肉粽,路线会经过我们学校,所以才会天黑前就让我们回家。”
他盯着她。“我昨天晚上去送。”
“你去送?”她瞪大乌瞳。
“之前接的案子。在台北租处上吊,老家在彰化,家属希望办个法,会把生前的怨气都送走,让他可以早日投胎转世,别再留恋这一世。北部没有这种习俗,所以我们找了当地的庙宇和这边的配合,将绳子送到殡仪馆去烧。”略顿,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张启瑞才又说:“那个上吊的是个男人,女友移情别恋,所以想不开,他死后还想找女友报复,想借我的身体去找他女友。”
“啊?借、借身体?”什么跟什么!她好像明白是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张启瑞目光深深凝注她,轻启美型唇:“上身。”
上身?她惊愕地瞪着他看。“你意思是那个上吊的想要上你的身?”
“是啊。”他说得无关紧要,也无惧怕神色。“他想上我的身,所以我昨天才会那样子吐。做这行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有那种反应,也许是我的灵体在排斥他的入侵,所以生理上有了那样的变化,我不确定那灵会不会再来打扰我,才来这里拜拜求个平安。”
陈以希膛目结舌的。他的样子不像说谎,也没必要编这样的故事吓她,更何况他昨夜身体状况的确不好,但醒来后却又很正常,不像病了的样子;再有,他还带她上来这里拜拜,他有必要为了捉弄她而费这样的心力吗?
“吓到了?”见她不语,他眯眸低问。
陈以希摇头。“不是。就是就是有点意外听到这样的事,总觉得那是灵异节目还是什么戏说台湾、什么蜘妹网那种节目才会看到的剧情。”抿了抿唇,她看着他。“那你身体有没有影响?”
“昨晚的确很不舒服,现在倒是很好。”见她发丝散在唇畔,他长指探出为她拨了拨后,才想起人家小姐的手还被他握在口袋里。他握着她的手从口袋里伸出,还人家软手自由。看了她微红的脸蛋一眼,他将目光调向远方青山。“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去礼仪公司上班?”
“是因为张爸爸和你一个要好同学陆续出事,所以才让你想做这个工作?”
他轻点线条刚毅的下巴。“我爸出事那天,我正在睡觉,我哥进来喊我起床说要去认尸,但我张开眼却看到我爸站在我哥身旁,正在和我哥说话,那时我睡意正浓,没有想到我没听到我爸的声音,只觉得我哥干嘛跟我开那么无聊的玩笑。直到见到我爸的遗体,我看到他右大腿以下全撞烂了,又看到我妈和我哥哭得那么伤心,我才相信那是事实。但我一直在家里看见我爸走动的身影,脚还微微跛着,我觉得疑惑,是不是我太伤痛,但又得坚强,所以压抑之下才产生幻觉?晋塔隔日,我看我爸走出屋外,在这之前他都只在屋内活动,所以我很纳闷地跟出去。他坐在长椅凳上,我坐到他身边,他只是一直笑,然后他的身影愈来愈透明,还往屋外走去,我甚至透过他的影像可以看到外头的葡萄园,我想叫他,但怕家里的妈妈听见,所以只是看着他,然后我听见他说话。”
他突然抿住嘴,眼梢眉角抹上淡淡思念,半晌,才说:“他说他很好,要我告诉妈妈和哥哥不必为他担心。他说他要离开了,菩萨要带他修行,不会再回来,要我多照顾我妈。那个时候好像才意识到,我永远失去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往外走一步,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很酸很疼,没办法控制我的眼泪。他刚离开,我就看见你站在我家门口,那时候心里很难过,觉得下一秒好像就会痛哭失声一样,所以我转身跑进我房间大哭。我不是为了躲开你,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陈以希征征看着他。他脾气不大好,没什么耐性,小时候还很调皮好动,大一点了是吊儿啷当,嘴还有点坏,但像这样带了点忧郁神情的他,是她从未看过的。关于另一个空间是否存在,她无法说有或是没有,她没有研究,也不特别留意,但她看鬼片会害怕,听一些传言会觉得玄妙;也许正因为自己没看过灵魂,对于未知才会感到害怕。事实上鬼长什么样子她根本不知道,所以他说的这些对她来说虽是不可思议,可这刻却也因为他流露出的思念而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
“那之后,开学了我又回台北,假日我要是回家,总会寻着爸爸的身影,但不曾再看见过,我甚至觉得那也许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几个月后,我当时一个要好的室友带着社员去登山,那几日我忙着和教授做研究,根本没留意到他们登山失联的新闻。我在睡梦中听见我室友叫我,醒来时看见他坐在他自己的书桌前,脸变得好宽,我还笑他是不是上山吃了什么好料才变胖了。他告诉我他的社员被困住了,连困在哪个地方都很清楚地告诉我。我纳闷他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但他却走出房间,我追出去时已经找不到他。同时间我遇上另一个同学,他告诉我去登山的那几个学生失联了,那时候我大概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打电话给我室友的爸爸,他爸爸证实他的确失联。我告诉他爸爸他们被困在哪里,隔日新闻就报导找到人了,真的就在他告诉我的那个地点,他被落石打中,后脑破一个洞,头也被压扁,我才知道他不是变胖,是被石头压扁。那时我问自己,要把那些事当成幻觉吗?但又真的在那个地方找到了他们;可若不是幻觉,那么出现我面前的又是谁?”
张启瑞站起身子,走到前头,拿出烟包,点了根烟衔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低眸看着星点大光,低道:“我爸爸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医生,不过家境不好,供不了他读太多书,所以他从小就希望我和我哥念医学院。我和我哥也觉得当医生很好啊,可是见自己的父亲和好发就这样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连遗体都无法完整,我不知道当医生能做什么;我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甚至连他们死后都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的样子变好看一点,我不明白读再多书有什么用。所以我想,如果能帮他们的样子恢复到生前那样,也许会比当医生更好。”
所以他就休学,跑去做殡葬业?他指间的烟雾缓缓上升,朦胧了他的脸,陈以希看不清他神色,她想了两秒,起身走过去,站到他身边;而见她走来的张启瑞,脸庞一转,朝着另一侧吐出烟圈后,将烟扔到地上踩熄,拾起烟蒂丢进角落的垃圾桶,回到她面前时,郁色已从他眼底淡去。
“你上来那天,我在外面工作,事情处理完就赶过去接你,因为还得回公司上班,我没换衣服。工作时,我同事动作大了点,我因此碰到了往生者的大体,我衣服上就沾了死者所脱落的一层皮,可能也沾到一点尸水,我不很确定,因为死者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不让你擦是怕你碰到,有些人体质敏感,接触到往生者的东西就会生病,而且尸体多少都带有病菌,何况还是泡水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