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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私扣盐税,柴宗谊的烂账若细算起来,换成普通的节度使早就被禁军押回汴梁双规了。
譬如走私,在郭威勒令各藩镇将作坊工匠送进京城,国家要统一定制调发武器的当口,柴宗谊竟将南唐糜军的武器走私到各镇,当然,这还不算严重,但他还将兵器卖给了党项、契丹甚至北汉等敌国,这就相当于叛国了。
从最初将郭威赏赐的珍宝古董贩卖给淮商开始,柴宗谊就打定主意要筹建一个类似于东印度公司的组织。虽然如今中华大地的现实是,经济重心在向南方转移,但北方毕竟是文化宗脉,柴宗谊这罪恶组织在大半年里掘了不少古墓。
但现实是无奈的,如果在承平年代,仅宫里淘来的古玩就足够武宁军吃喝好一段时间,然而现在兵荒马乱,古玩字画根本卖不上价,何况只有少数的淮商有能耐脱手,所以这价格被压得太狠,从某种程度上说,柴宗谊以兴工商的口号忽悠了淮商的瑉钱都被这帮人在古玩走私上给坑回去了。
既然卖古玩换来的钱不够,那么买卖兵器也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了,实际上大周和北方各民族的贸易壁垒确实让这生意更有赚头,而柴宗谊也从中发现了珍宝古玩最好的脱手对象,南唐军方。
说起来,南唐和南宋有些相似,一方面拼命地厉兵秣马,另一方面,军队又腐朽堕落到了极致,这是不是偏安于江南王国的通病?南唐的军队敢大车大车地向徐州送兵器,虽然质量并不地道,但反正不是自己用,而且一副吴道子的人物画就够武装几百人,这要砸在淮商手里,连五天的米粮都保证不了。
柴宗谊得意数钱的同时也很纳闷,这南唐的兵怎么尽喜欢这些不实在的东西,后来才明白,南唐虽为一国实际上也就是个大藩镇,和北方武人当国不同,南方的文臣还是颇受重视的,再加上李家父子都喜欢风花雪月,这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南唐军官们对附庸风雅的乐趣远大于骑马射箭。
除了兵器,徐州还得益于南唐于湘楚的战争,货源不断的同时,跟湖南那边食盐换茶、粮、棉的交易也进行的如火如荼,以至于战场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双方都会休战,等着驻扎在徐州的商人贸易,湘军卖粮食茶叶,唐军卖武器装备,做完生意又继续打仗。
靠着克扣盐税和走私,柴宗谊勉力让武宁军运转起来,不过有些烂账是瞒不住三司使的,而且柴宗谊也没打算隐瞒。譬如给哪些藩镇走私了兵器,哪些藩镇在买,哪些藩镇在卖,柴宗谊都给郭威打了报告。藩镇的将领想要仰仗柴宗谊这颗大树发财,而柴宗谊也借此和各地军佬联系人情,柴荣的儿子外交不瞒郭威,更像一种试探,而郭威听之任之的态度则加强了父子俩的信心,试想,假如郭威无意立柴荣为储的话,这般做大柴氏父子不是给自己下绊子么。
不过柴宗谊也不敢将所有的事都坦白,比如给北汉和定难军输送兵器,这种事肯定会让郭威着恼,而柴宗谊把大周内部的藩将都卖了,郭威也就无心追究了,按照郭威的态度,明面上的帐他看着,暗地里的操作他孙子在参与,无论如何都损不了郭家的基业,就算柴宗谊不肖,反正自己闭眼后也管不得洪水滔天。
不过三司使掌控的不止盐税,还有酒曲,而这玩意柴宗谊干得就更过分了,如果说盐税他只扣了六成,那酒曲可是完全自主了,要知道鸿宾楼每年可得卖出不少酒,更何况徐州忽悠那么多商人来,除了女人管够,酒也得卖呀,所以尽管粮食紧张,朝廷不允许大肆酿酒,但在粮食和酒的性价比之下,柴宗谊才不管那么多,徐州有点余粮都送进了酒窖,而这中间的帐依然是拜托李谷做的假。
这样看来,柴宗谊本人就是大周的囊虫,很多烂账在三司使明摆着,所以李谷跌伤了手臂不能视事,至少让参与其中的何福殷很是担心,虽然柴宗谊耍心眼,把他从东印度公司赶进了政府部门,把何六娘推了上去,可何六娘是向永宁公主表过态的,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她愿赔上仗势跋扈的罪名去保护公子。
看着何福殷跪在地上指天立誓,柴宗谊冷笑,“你们也太小看我皇祖了吧?就算李谷不能视事,王秀峰就能插手三司?”
李谷这个人刚直不阿,袒护柴宗谊若没得到郭威的授意,他会么?柴宗谊在干违法勾当的同时倒是越来越清楚郭威的心意,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而且三司使掌控国家财赋,郭威在人事上都经常给王峻让步了,这财权是绝对不会让他沾手的。
见柴宗谊如此淡定,何福殷便也不再赌咒发誓了,赔笑道:“公子洞若秋毫,属下操切了。”
“唉,皇祖也是心累啊!”柴宗谊叹了口气,心里却在琢磨。站在他的角度,他很理解郭威纵容自己的原因,无论如何他这支武宁军都是郭家的亲军,说起来郭威虽然靠着禁军作乱得了天下,实际上对这支部队最放心不下,看他将禁军拆分为侍卫亲军和殿前军便可见一斑,从他的心理上讲,柴宗谊独立打造一支郭家的军队是乐见其成的。年初的时候,郭威甚至有意让武宁军也升格成为一支禁军,但被王峻阻止了,若是武宁军升格,柴宗谊年少轻狂凭些许寸功掌军必然会令军方大佬们不满,而且这样一来他的地位竟和柴荣不相上下,也没有道理;而让柴荣掌军,则会让王峻不满,毕竟朝内已经有了李重进和张永德,再加上柴荣,王峻就要打压不过来了。郭威显然不会让这支新军交给外姓人来统带,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柴宗谊好奇的是,王秀峰有没有提议让别人来统带武宁军,若真如此,那他现在就开始膈应郭威了。
但不了了之给武宁军带来了生存压力,郭威的政策是倾向于削藩的,武宁军不是禁军就得不到财政的倾斜,作为实际上郭家的亲卫队,郭威听任柴宗谊胡搞也就是这个原因,如果王峻当真扭着柴宗谊的污点不放,那就是跟郭威叫板,实际上,柴宗谊还真希望发生这种事。中国老人是亲孙不亲子,柴宗谊行事跋扈仰仗的是郭威不是柴荣,王峻如果整他,就是打郭威的脸,而自己把所有的污水扛了,柴荣就清白了,而王峻闲着没事还会打压一下李重进张永德,那自己父亲的地位将愈发稳固,柴宗谊觉得这样干非常划算,“李重进阴鹜,张永德楞傻,柴荣秉正忠直……”不管郭威是否做如此想,柴宗谊很乐意这般意淫。甚至有时候柴宗谊还怀疑郭威故意纵容王峻去打压李重进,只不过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现实情况,王峻对郭威的几个继承人都抱有敌意,他年岁比郭威还长,究竟是图什么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柴宗谊就很头疼,“这个王秀峰还真是猜不透啊!”无疑间嘟囔了一句,静立在一旁的欧阳晟耳根却动了动,心里问道:“公子,当真不知王秀峰打什么注意么?”
既然军事行动所需的辎重已然备齐,何福殷则提起了另一件事,“不知六娘的文书公子可曾看过?”
要当掮客,自然是大掮客。如今各地关卡林立,商税盘剥严重,何福殷早前听柴宗谊有意构建一个托拉斯组织便一直在为此挠头。在他看来,柴宗谊的徐州干脆将商税减至最低,并且在境内只收一次,而徐州旗下的东印度公司则大开货栈,收拢了南货再向北方兜售,凭借柴宗谊走私联系来的情谊,让各地藩将免了他们的过路费,大不了给参与的藩镇开干股,总比过路过桥便宜,而这物流成本降下来了,有利于他们在北方收货,届时再集中到徐州来贩卖,一来货物集中后,徐州可以掌握绝对的定价权,二来,有利于徐州商贸勃兴。
藩镇将领的心理是奇怪的,天然的对中央有抵触,但对中央的裙带却未必有恶感,这种事皇帝不一定干得成,毕竟藩将没胆子和郭威做生意,但柴宗谊却能够,正是在这种心理的促使下,何福殷帮何六娘起草了这份计划,之所以让女儿出头,一是如今这东印度公司是何六娘在打理,另外也是给女儿邀宠。
“这事我会考虑的,六娘倒聪慧的紧!”柴宗谊微微一笑,何福殷那点小九九他还不清楚。“商税之事你拟个条陈给我,六娘对徐州事还不熟悉。”
“既如此,那属下这就去查阅账册!”看柴宗谊的表情,何福殷心知是要留欧阳晟和陈安平谈政务,他一介商人,虽然混上了公务员,也自知没资格讨论行政大计,识相地告辞了,他倒也不妒忌欧阳晟和陈安平,这俩人是公子明面上的政府台柱,自己则是暗地里的管家,孰轻孰重只看怎么理解了。
“安平,劝慰之事如何了?”
“那胡人正等着公子召见!”陈安平干笑了一声,这事虽然是他在负责,可是却有把原配夫人折进去的危险,每当柴宗谊问起那破伦,他就有种头上绿油油的感觉,心里烦乱就不免口出恶言,“那胡人自称来自西域法兰西国,胡言妄语,竟轻视我中土风物,鄙我华夏野蛮,这等人些许微末本事就狂妄不自知,嘴里诸多诡异言语只是蒙蔽妇孺……”
“法兰西?”柴宗谊突然笑了,“看来法国人还真是要女人才能降服啊,既然肯开口了,我要去见见他。”
“这等大言不惭之人公子何必躬身亲临,属下召唤他便是。”陈安平轻声道,他很不愉快啊,虽然自认为在政务上比不得欧阳晟,但他将欧阳晟比作萧何,自己却也是东方朔这般怪才,那些新奇的物事虽然花了柴宗谊不少钱,但烧砖、垄亩,造纺车、盖房子,这些事情柴宗谊也离不开他。可如今来了个那破伦,邪门路数似乎比自己还多,虽不见得动手能力有多强,可嘴里的奇言怪语也足够唬人了,什么狗屁微积分就把郑玉泷弄得迷迷糊糊地,这要是再和柴宗谊深谈,自己的饭碗是不是就不保了?竞争才有危机意识果然不假,早些时候陈安平给柴宗谊办事还有些散漫,对郑玉泷的婚事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如今一下子积极起来了。
“还是我去见他吧,礼贤下士嘛!”柴宗谊嬉笑,实际上考虑到那个洋人可能是个穿越客,他恨不得立刻去撬开他的嘴。
“唔,那属下陪公子前去!”陈安平心里哇凉,看柴宗谊这幅模样,比招抚陆飞还要开心,那破伦飞到枝头做凤凰指日可待了,万一那郑玉泷要跟自己退婚怎么办?“挺住,你以前不肯退婚,那老子现在也不退!”陈安平暗自念叨,嘴上却道:“公子,还有一事。”
“去备车,你的事车上谈!”柴宗谊摆了摆手,看欧阳晟沉吟的模样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讲,当即打发陈安平出去,心里也叹息,不管怎么说,陈安平现在和自己也算连襟,而且这个人没什么利禄心肠,当心腹再合适不过,只可惜是个听安排做事的人,要找他商议什么发展大计就是鬼扯,如今政府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转眼就要补充吏员,只是政府这头和军队不同,军方的派系在自己的干预下也逐渐形成,而政府这头却是欧阳晟独大,需要一个人来牵制他呀,柴宗谊摇了摇头,自打玩起政治,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思谋起了制衡的学问。
“药师,你有话对我说?”
看陈安平离去,柴宗谊因问道,一般来说两人密谈基本和徐州的生存发展就没太大干系了,多是些阴谋论的八卦东西。
“公子,商税之事最好与管家报备!”欧阳晟郑重道。柴宗谊点了点头,这道理他怎么不懂,若自己真要搞个垄断企业,除了给相关藩镇分钱,郭威那里不大交一笔怎成?否则这样一个经济组织只肥了自己,朝廷捞不到好处,自己拿着钱也烫手啊。
见柴宗谊已考虑到了此点,欧阳晟笑了笑,却突然转口道:“王秀峰处,公子不可不防啊!”语气神态更为凝重。
“唔,我不必防他,正希望他可劲儿欺负我,这才能给皇祖父上眼药啊!”柴宗谊有些奇怪,关于王峻、郭威、他自己三者的关系,欧阳晟也是分析过的,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飞扬跋扈给他机会参劾自己不都是欧阳晟的主意么,此间又要防备什么呢?
“公子,王秀峰膝下有子,而当今圣上却不止有郭青哥这个儿子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激的柴宗谊一怔,不禁深深凝视欧阳晟,一颗心也砰砰剧跳。
“我们曾思谋官家借王峻之手压制李重进、张永德二人,许是向着太原郡侯,只是他这般偏听王峻,也未必全为太原郡侯着想啊!”
“月娘!”柴宗谊在心里呐喊,她快及笄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