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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窗边,长目对着沉寂的夜。
她说不爱他,当真是她的真心话?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御守里的纸条又算什么?可是,她若是爱着他,又怎么能用离开来伤害他,将他的感情弃如蔽屣?
他不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怎么会有浑沌地带?就算她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两人交往下来的点点滴滴,难道也是她演出来的?
嗤笑了声,他突然觉得身为一个让许多人都羡慕的律师也没什么了不起,比起他这个只要死背法条就能考上的职业,他倒欣羡那些面对情感问题,可以有条理分析出心态的两性专家
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薄弱的音乐铃声打断他的思绪,像是从客厅传来,他疑惑踏出房门,音乐声逐渐清晰,他循看声音,找到了在她皮包里的手机。
那不是她之前使用的机型,也许在她两年多前决定离开时,办理停话的同时,也顺便换了手机。
他看着屏幕显示的来电者号码,突然想起他没有她现在的号码,拿着她的手机进房间,待那通电话的铃声响完后,他迅速用她的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他按着自己的手机,将她的号码存取。
完成后,他把她的手机放回皮包内,他看了一眼传出冲水声的浴室,再度回到窗前那个位置。不知道刚刚找她的那个人,是男还是女?
痛哭过后,方踏出淋浴间的何心心,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衣服可穿,要请他找套干净的衣物借她吗?但才发生过方才那样的事,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可也不能一直luo着身子站在这里。
想了许久,似乎没什么办法了,不是喊他就是直接走出去。她拿了条毛巾遮在身前,她身高不高,恰能遮住重点,反正她的小礼服在外面,去到外面再穿回身上就好。
她握住门把,深深呼息后,轻轻地转开门,尽可能不发出声响。
门一开,她便被立在窗前的那道伟岸身影,给深深攫住目光。
他静谧地看着窗外,像在思考什么,窗外的薄扁探进,在他身上流淌着寂寥,她看着看着,又是莫名心酸。
她知道她错了,当时不该随口答应朋友,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不会再用那样的心思去认识他。
“洗完了?”他忽然出声,让她愣了下。当律师的连感觉都这么细腻?
“嗯,洗好了。”她几乎全luo着身子站在浴室门口,有些别扭,但她没见到她的小礼服,才想起早在客厅就被他脱下了。
叶刚先是闻到了带着热意的、他使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因而知道她洗完澡走出来了。他问完一回身,正好看见她红着脸蛋,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
她的神情和她的动作,让他明白她想拿她的礼服,他却只是开口:“上床。”
何心心闻言,如泥塑般地僵着。
叶刚什么也没说,只是关上窗户,走向床铺。
他看着她,沉声又道:“我说上床。”
上床?这是他今晚半迫她走进这屋子的用意吗?
见她不动,他嘴角一勾,淡淡讽道:“又不是没在这张床上睡过,别扭什么?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做也不知道做几次了,还怕跟我睡在一起?”他每个字、每句话都带着刺,冰冷地扎她,也一并刺痛自己的心,非要把两人搅得鲜血淋漓不可。
何心心感觉自己被他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却又不能反驳,她垂下眼帘,默默爬上床,躺在里侧。她背看他蜷缩起身子,把毛巾抱在怀前,像只虾米。
她回来了。在今晚,她被强迫的,回到他身边。
只是这次,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没有把握。
明明是爱着她的,却又恨着她;明明想要好好折磨她,却在看见她的眼泪、尝到她口中的咸涩时,他软了心。不管怎么样,面前这张脸蛋是他从高三就深刻至今的,他真能完完全全对她硬了心肠吗?
长眸扫到了她颈项上的红痕,他想起自己稍早前对她的粗暴,内疚让他将身体往她的方向移靠,他大掌轻贴她背脊,将她揽在怀抱中,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眼眶蓦然发热。
他低首,轻轻地,在她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其实,只想好好爱她,不想这样伤害她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何心心走出便利商店,她手中拿了份报纸,和一个三明治,约莫五分钟后,她回到还未到营业时间的工作室。
走到最里间的休息室,她从小冰箱里拿出牛奶倒入杯子,啜饮一口后,她拆开三明治,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昨天清晨,她在他怀抱间醒来,当睁眼看见他睡颜的那一剎那,她震愕许久,那样环抱她睡觉的方式,让她想起他们未分开前的生活。
以前,她几乎每天都是在他怀里醒来的,直到逃到国外。她想过再回台湾时,有可能会遇上他,毕竟自己的妹妹也和他相熟,但她没想过会以前晚那种方式再相遇,她更意外在他那样愤怒后,自己会在他怀里醒来。
拥抱她,是他在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放下三明治,她的心又乱了。
她往后一沉,坐上沙发,捞来抱枕后,她发起愣来。
在他怀里醒来后,发现他睡得沉,她动作很轻、很小心地挪开还在她腰上的手臂,她溜下床,才一离开床铺,抬眼就见到一旁桌上的女性衣物。
那是她当年未带走的,她以为他会丢掉,却没想到他留看。
他明明眼睁睁看着她拿了条毛巾,遮掩着走出浴室,还以为他要用那样的方式羞辱她,却又发现他早把衣物备好。
穿妥之后,她拿了前夜换下的内衣裤和那套婚宴上穿的礼服后,急急逃出他的住处。她逃不是因为害怕,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从昨天跑出他住处后,她一直无法专心工作,心头绕转的总是他。
说他粗暴,偏偏又轻柔地抚触她颈项,问她痛吗?说他温柔,他却又强留她过夜。当他那样对她时,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吊在外头门把上的风铃声响起,她一愣,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才七点多?助理小康九点才上班,是哪个客人这么早?
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出休息室。“你好,我们九点才”当见到来人时,她倏然止声,脚下一顿,像被点穴般,僵立不动。
叶刚看着她,毫无波澜的脸上瞧不出情绪。须臾,才见他微掀方唇。“你们工作室都是这样招呼客人的?”
她回过神,眨了下长睫后,以笑容面对他。“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吗?”
他一语不发,只是深深凝注她后,侧眸打量这间工作室。
和她出国前的那间小店比起来,格局大了很多,开放式落地橱窗里的人台模特儿套着礼服,一旁的衣架上整齐地吊挂许多衣物,而靠墙的展示柜上,摆的是一些帽子、胸花、发饰等小物,应该都是她用剩下的零码布做的饰品。
和她工作台成直角排放的,是一台缝纫机,缝纫机前方有三个人台,其中一个人台上还挂着布尺。人台左方的柜子上摆满了像是熨斗、烫马、剪刀等等用具,还迭放了一些花色不同的布料。而另一面的柜子,迭放了许多用opp自黏塑料袋包装好的衣服,大概是要卖的成品。
最右手边,一个乡村风的立式玻璃厨柜的最上层,摆了几个奖杯,他知道她得过国际性的服装设计大奖,报纸上曾经小篇幅报导过。说来也算有趣,他这个被抛弃的男朋友,最后也只能从一小篇报导中得知女友的消息。
“订做衣服。”浏览后,他这么说。
“需要什么样的衣服?”何心心站在原地,轻声询问着,态度客套。她告诉自己,就当他是一般客人就好。
“西装。”他转过身,直视她。
前晚,他居然没失眠,几乎是一觉到天亮,他许久未睡得那样安稳了。然而清醒后,发现她又不见时,他愤怒不已,当下他只想把她抓出来,但冷静过后,他问自己,就算把她抓到面前来,他又能如何?
是不能如何啊,所以,他沉淀了心情后,才上门来。
她怔了两秒,才带着歉意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提供男装服务,可能要麻烦你找专业的西装师傅。”
“不,我就要在这里做。”他见她像罚站似的忤着不动,他略抬下巴,半眯黑眸看她。“你和客人说话都离这么远?”
她看了他一眼,垂落肩头,缓步走近。“真的很抱歉,我们没有提供男性服装设计制作,我可以帮你介绍其它设计师,你--”
“不必,就你来做。”他打断她。
她面露为难。“不是我不做,西装我真的不会。”
“衣架上的衣服是你的作品吧?!”他侧眸看向衣架。
“对,里面看得到的衣服,都是我自己设计打版的。”她当真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一开口还是要订做西装。
“那里面有衬衫,既然能做衬衫,却不能做男装?还是因为对象是我?”他看向她,冷芒在黑瞳晃动。
“不是这样。”忽然想起自己曾陪他在百货公司专柜买过西装,她脱口就问:“你不是都在百货公司固定的专柜买西装?”
“对于一个被你抛弃的人,你还记得他的喜好,我该感到茉幸。”他瞳眸颓冷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又说:“那么你一定也还记得,我不随便和人有肢体碰触,除了你。”
像被鞭了一记,她闭了下眼,等待心口那阵被抽拉的痛意渐退后,睁眼瞅了他执拗的面色一眼,仅只是淡声应道:“不是不做,西装我是真的不会,衬衫你愿意试的话,我没有意见。”
她知道他甚爱干净,早晨起床后必会再沐浴一次,因为洁癖的性子,他不爱和人有肢体上的碰触。她曾经陪他去买西装,为了修改那件西裤,专柜小姐量了他的腰围,只是隔着衣物碰到,他一回家就进入浴室冲澡,好像对方身上有病菌似的,但这样的他,对她的触碰甚至是亲近,却从不拒绝。
“好,那就衬衫。”他也干脆。
她走到一旁开了灯,从人台上拿下布尺,再拿出记录客人身形尺寸用的笔记本和一枝铅笔后,回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要先量身,得麻烦你脱下西装外套。”
叶刚看着她,目光不移,脱下外套后,他把外套递给她,一如以前在他住处的习惯。她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将之吊挂在衣帽架上。
拿着布尺,她看了看他的衬衫,迟疑了一会儿,吶吶问道:“你里面有穿内衣吧?”她知道他的习惯是一定会穿,不过总是要尊重一下,这就是她不做男装的原因之一,因为量身时,难免会碰到对方身体。
“需要我luo身?”他深邃目光似别有含意,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语声低嘎。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从不是故作矜持的女人,那些火热的夜晚,不全是他主动,她当然也不是听不出他的嘲讽,但想起他衣下精实的身躯和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挑逗,她脸蛋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别开目光,淡道:“如果有穿,要麻烦你把衬衫脱掉,直接穿内衣量,会比较合你的身形。”若是女性顾客,她则会直接让对方穿贴身薄丁,甚至只着内衣。
他没说话,长指缓缓将扣子一颗颗解开,看着他线条性感的锁骨和逐渐敞露的胸膛,她想起他赤luo身躯时那精硕的身材,顿时心音促跳,待他脱下衬衫时,她两腮和白晳的颈项,已是泛开大片薄红。
别开目光,她呵了口气后,拿起布尺,走到他身后,以专业的口吻道:“要麻烦你把头低下。”
在这方面他很配合,她手心碰上他颈背,一碰就碰到了后颈点。“好,头可以抬起来了,来,挺胸。”把布尺放在左肩点,向右拉到右肩点后,看了看数字,她低首写下他的肩宽。
她又陆续量了他的领围、臂围、肘围、腕围、腰围、背宽、背长等等,那**在外的线条充满阳刚美,触碰时仿佛能感觉那肌理的坚韧,如此靠近的姿势让她吸进的空气里,满满是他的气味。
她很喜欢和他亲近,比自己高温的躯体结实又修长,抱着他,能让她得到安全感,她也很喜欢他身上沐浴乳混着胡后乳的味道。
以前总是可以随时随地,用力搂抱他,嗅闻他清爽的气味,但现在两人这样靠近,却不能好好拥抱,还要佯装镇定,她一时心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一段感情变成这样。
低首在笔记本上写下他的袖长,她看见纸张上拓开几圏深色,眨了下长睫,迅速伸手揩掉眼泪。
她继续拿着布尺量他的胸长和胸围,布尺从他胸部最高处绕过他身体一圏后,她在布尺交迭处放进两根指头略増加松份。
无可避免的,她指头碰上他胸膛,这无意义的碰触卽让她更加想念他拥抱的力量,那从再遇上他时所累积的酸楚情绪,再也锁不住,化成眼泪倾泄而出。她用力吸气,想让自己平静些,却仍是遏止不了源源不绝的伤心和愧疚。
松开布尺,她双手撑在工作台上,一手还压住了记事本,她低垂看脸蛋,让热泪滑落。
她回国的那个星期,打了通电话给唯一的妹妹,昀昀。
昀昀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出国念书?家人至今仍无法理解。
认识她的人,谁不知道她对书本向来就没兴趣,了不起就是考运还不错,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也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小店,还交了个律师男友,一切看似都很稳定时,她却只丢下一句“我要去进修”就把店结束,一个人跑出国。
现在想来,当时自己的那种行为,任谁都无法接受的吧?!
昀昀还告诉她,说叶刚一直在等她,等她回来给他一个为什么要离开的理由。那么他现在应该要来质问她,而不是什么都不问!
她双手无意识地抓着什么,仿佛这样能减轻心头那份沉甸甸的酸楚。
她根本不愿意那样离开的,那样抛下自己的家人和深爱的男人,一个人在异乡打拚的生活,是谁也无法体会的。而现在,她还要忍受他看她的目光,好像她是一个多么万恶不赦,没血没泪的无情女子!
他们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就像她刚回台时,回老家去看老爸老妈,老爸一见到她,劈头就是痛斥一顿,她除了道歉外,还是道歉。但还好,她终归是他们的女儿,骂过后,她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可眼前这男人,她虽依旧深爱,但她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叶刚一语不发,只是沉着脸孔,瞪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她以前,很少掉眼泪见她泪流不止,他手蓦一度探了出去却又收回,这不也是她自找的?
他狠心瞥开目光,穿回自己的衬衫,连西装外套都已经穿在身上了,她还在流泪。他没多想,拿出手帕,递了过去。
何心心一愣,看看他的手帕又看看他,那原不停歇的泪花就像被急速降温般地凝在眼眶不动。
她那样带看愕然和狐疑的注视,让他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愚蠢,他浓眉沉了沉,语气不耐。“我是来花钱请你做衣服,不是来看你哭,你要是哭够了就赶快工作,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演完戏!”他收回手帕。
她低下眼,随便地用手心和手背抹掉眼泪后,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说:“对不起。”随即低下脸孔看着她的笔记。
当看见数字上头晕开的湿濡,再发现因自己方才的抓握产生的皱折,她连忙把纸摊平,还拿了面纸覆在上面,试图吸收笔记本上的水气,她发现这份他身形尺寸的纪录,有某些部分被她抹掉了。
“这几个地方看不大清楚了,可能需要再量一次。”她以很抱歉的口吻,指着看不清楚的地方。
“那是当然。不过--”他别开眼,不看她带着伤楚和歉疚的脸蛋。“我现在没时间。”
“那跟你另外约时间好吗?”她把笔记本翻到另一页。
“不方便,最近庭期很满。”
“那还是我打电话给你?你方便就过来量,很快的。你电话几号?”她拿起笔,写下他名字,等候他念出电话号码。
他眸光阴阴闪动。“怎么,去到了国外,连男朋友的电话都忘了?事务所有登记,査号台问一下就有。”
所以他电话号码没改?“那、那就这样,我再打电话跟你约时间。”
“我说了我庭期很满,没时间排给你。”他皱眉,拿出手机。“把你的号码全部存入,你拥有的电话号码全部都要,不要让我找不到人。”那种怎么样也找不到一个人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她看着他阴沉的面孔,接过他手机,开始键入自己的号码和名字,存盘时,手机提示已有一笔相同数据,她微微一怔后,重新键入工作室和她楼上房间的电话号码。
“好了,都在里面了。”她把手机递出时,还在想着他为什么有她后来才办的手机号码,却也不敢问。
他接过手机,看了看电话簿,确定有四笔她的电话号码,她老家、手机、工作室和楼上住处。“很好,要麻烦你等我电话了,不过--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才会想到你。”她知道等人的滋味吗?尝尝吧!
合上手机,他看了脸色有些苍白的她一眼后,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她想也没想就喊道:“叶刚。”
那挺拔身形顿了下,停下脚步。
“为什么?”她问,细软的语声有些压抑。
“什么?”他转过身子,皱着眉头看她。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不问吗?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她走近,站在他面前,每问一次,语声就提高一些。“你为什么不问?你问啊!”她不像他内敛沉稳,情绪深埋不外显,她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憋到现在才问他,已经是极限了。
他愣了下,低垂长眸看她,那深邃的黑瞳底,一片深暗。
片刻,他沉声问:“你希望我问?”指腹随即抹掉她自己也没发现什么时候滑下的眼泪,顿了顿后,方唇再次微微掀动:“你以为那对我来说,还重要吗?”
说完,他设再理会她,拉开大门走出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