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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学,张松子一边往宿舍楼走去,一边盘算着怎样和覃洁共度那即将到来的欢乐之夜。以前,他去过两次“野浪”是和妻子高丹去的。在松子的印象里“野浪”是情侣们聚会、娱乐的理想场所。那里面设有情侣包厢,只要你不心痛那几个钱,你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那里寻求到一种别具情调的刺激和快乐,或者说是一种销魂的享受。松子想着覃洁竟约他去足以令人意乱情迷的“野浪”又禁不住心中一阵狂喜。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那首爱江山更爱美人中的几句歌词:“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他快意地哼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家门口。
张松子站在那里。正待他掏出钥匙来准备开门,门却自动开了。妻子高丹出现在门口。她望了一眼神采飞扬的丈夫,笑道:“松子,你今天这是咋啦?捡到金元宝了?瞧你那个高兴样儿!”然而松子见了妻子,却一下冷了半截!他没料到高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娘家回来。她这一回来,也就意味着今晚自己与覃洁的约会只不过是一枕黄粱——梦想而已!顷刻间,笑容从松子脸上消失了。他刚才满肚子的喜气也一跑而光!这一变不要紧,楞地把高丹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拉着丈夫的手在靠门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又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前额,却不见发烫。这下她更加着急起来,忙不迭地追问:“你怎么啦?松子!你怎么啦?没吓着吧?别是中了什么邪?松子,你说话呀!别吓我,松——子!”
“没什么!走走走!别烦我!”张松子没好气地嚷着,推开妻子高丹的手,扭过脸去,歪在沙发上生闷气。
“你——!”高丹一咬牙,抑制住委屈的泪水,冲进里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坐到床上“嘤嘤”抽泣起来。她实在想不通,张松子见了她,就怎么跟讨吉利的人触了大霉头一样,一下子就变脸儿?难道她就这般令他扫兴、讨厌、嫌恶?她高丹怎么啦?哪点不如人?论人品、长相、家道虽说不上百里挑一,却也有德有识,有模有样,有板有眼也曾令不少男人为之鞍前马后,求之若渴!要不是她自己心高眼低,也不会挑来挑去,最后竟选了张松子这样一个穷教书的作“如意郎君”!不如意吗?当时高丹看中的就是松子这个人不仅外秀内质,还颇有几分傲骨文人的秉性。只是不期到如今,他倒好,傲是傲,却尽是“傲”气!不管高丹怎样迁就他,顺着他,想如他的意,他都三句话不对劲就成了闷葫芦,给她脸色看,气她,怄她!高丹越想越伤心,越发泪水潸潸。她扑倒在床上,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张松子听到哭声,心中不忍。他反思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分。高丹毕竟是他的妻子,她也需要他的爱抚和温存。尽管他爱覃洁胜过爱自己的妻子,但也明白:那种爱终究是一种非分之想,是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爱!哪怕两人真心相爱,然而由于它的非法性,由于它的有悖于道德,最终也无法得到社会和公众的理解、接受和认可!一个人在妻子与情人之间,倘若要作出二者必居其一的最后抉择,到头来恐怕妻子比情人更难割舍。这好比那个千古难以两全其美的鱼与熊掌的选择和取舍。相濡以沫的妻子就是那日日不可或缺的平淡无奇的鱼。情人呢?是珍贵的不可多得的熊掌,或可有之,却不能常有。没有时,它对人来说,是一种企盼,也是一种奢望;偶尔得到了,则又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负担。珍贵的东西,一旦保管不善,稍有闪失,就难免惹是生非,遗患无穷。假如这世上有鱼与熊掌兼得而彼此无伤无损的妙法,那又有多好!此法不妨推而广之,以解张松子之辈的苦恼烦忧。然而熊掌可遇而不可求,这已成不争的事实。因此,最理智的选择,恐怕还是泰然处之,遇,不喜;不遇,不强求。知足常乐!我们能拥有鱼已经不错了。贪得无厌的人临到头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张松子走进里屋,坐到了妻子的身旁。他用双手扶住妻子因痛哭而止不住不停耸动的肩膀,低声表白着自己的歉意。待她稍稍平静,他又把她的头部搂在怀里,用一只手轻轻地抚弄着她的秀发,尽量体现着一个作丈夫的所应该拥有的那份关怀和温存。也不知过了多久,高丹终于停止了抽噎。她拿枕巾拭去眼角腮边的泪痕,从床上下来走到高大的立柜前,对镜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然后,她有些不冷不热地对依然坐在床沿上未动,显得有几分尴尬的丈夫说:“你吃夜饭不?炉锅里的汤还应该有点热气。要吃,自己动手。”“你呢?”松子问。“我不想吃。”高丹回答。她去外屋洗了一把脸,又回到镜前,先在脸上扑了些香粉,再撅起嘴来反反复复涂了些唇膏,然后取出眉笔一边描眉,一边对自己的男人说:“你吃了饭,只管忙你的事情去。派出所的姣姐约我去打牌,只怕要晚一点回来。”“这个时候人家只怕还没吃饭哩!你不吃点饭去?”张松子堆了一脸笑,走到妻子身后,攀住她的一个肩头说“来!夫唱妇随,我再炒一盘你爱吃的苦瓜打蛋。正好吃了饭,我也要去两个学生家一趟。到时候我来接你。”“好吧,随你的便。我可不想动手了。”高丹说着收拾好化妆用具,拿起一本故事会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没问题!”张松子见妻子气顺了许多,便俯身凑过去在她的左腮上亲了一口。然后,他心怀鬼胎,忙着准备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妻子走了。张松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抬眼看墙上的挂钟,还好,离预约时间还差一刻钟。张松子赶紧洗了手,解下系在腹前的围裙,换了件衬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取出暗藏在写字台玻璃压板底下的“私房钱”——一张百元大钞,骑了车,火急火燎地赶往“野浪”
再说覃洁。当她决定整个儿接纳张松子之后,心里一直很不平静。她无法预料张松子的加入,将会对她的生活乃至她的既定人生之路产生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到目前,张松子是她所结识的男人中,唯一让她愿意付与真情的男人;况且,他也是目前唯一痴心爱着自己的男人。她不敢断定,一旦接纳他,会不会因为两股真情的融汇而使得两颗真心相爱的心连得更紧。她担心纵使两颗心连到一块,她那颗早已被铜臭和肉欲锈蚀的心,是否还能在另一颗心的撞击和安抚之下抖落尘埃,恢复以往的轻灵与洁净?弄不好,另一颗心反过来,会因抵挡不了她那颗光怪陆离的心之诱惑而逐渐被同化,直至最终的堕落。因此,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她害怕真情的宣泄,也力图拒绝真情对心灵之门的叩击。尽管她终于明白接受真情并付出真情,才是拯救自己堕落灵魂的唯一出路,但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把自己推向道德和法律的审判台。她渴望真情,却宁愿真情的暂时缺席。因为她还不敢面对这样的现实:假若有一天真情融注于心,她就会自惭形秽,就会为以往的岁月与荒唐经历而感到无地自容。还有,选择真情就意味着摒弃以往那种单纯建立在肉欲之上的虚情假意,不再以色事他人,不再凭色相来薅取金钱、权势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贪图享乐。这一层,只要自己下定决心,似乎还不难做到。令人心悸和难缠的是,她渴望的真情犹如与蒺藜共舞的鲜花,采撷起来并不那么容易,不是说采就能采撷得到的!一旦不小心,就必然被其芒刺丛生的蒺藜扎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那鲜花也可能从此支离破碎,死无葬身之地。
覃洁痴坐着,不能作出最后的决断。她刚才被张松子激起来的那股热情冷却了。她有点后悔刚才轻易作出的承诺。难道真情就这么容易得到么?覃洁不否认张松子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可她一直都把他当作灵魂的救难者或者说是神甫之类的人物。她喜欢他,敬重他,但她不敢断定他就是她所要爱的人。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友情。而朋友之间,也是需要付出真情的,古之所谓“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最好的注脚。同时,覃洁也明显地感觉得到张松子对她,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肉体上来说,都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渴求。他希望得到她!他离去时那种欣喜若狂的神态,足以说明他至少希求在肉体上得到她。男人的心是深不可测的烂泥糊。张松子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是不是也像别的男人一样只觊觎自己的美色?覃洁可不愿过早地下结论。她和张松子间还缺少那种最能检验一个男人感情是否真实的深层次的交往。她还需要时间和自己的切肤体验来作最后的参照和判断。想到这一层,覃洁心中郁结的块垒又释然了不少。
沉思中,课间操过去了,第三节课也悄然而逝。覃洁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叩机声打断了。她从手袋里取出bp机一看,知道是华仔叩她,便仍旧将它放回去。“什么要事?这个烂华仔!”她心里默念着,打算课后再找时间回机。快要下课了,第四节她有课。覃洁伸伸腿弯弯腰,活动活动筋骨,作好了上课的准备。
中餐时候,覃洁和张松子在食堂门口打了一个照面。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会心地笑了笑。接着,张松子不屑于参与到以讥诮和挖苦为能事,一味芜杂无聊的“餐桌论坛”的纷争中去,他匆匆打了饭菜兀自回房去吃。覃洁呢?一则嫌饭菜不好,二则想趁此空暇外出给华仔回个机,于是就上楼取了手袋,走出校门,来到了一家距学校不太远唤作“鸿运酒家”的小店。她点了一道风味独特的“麻辣仔鸡”然后选个较为洁净的地方坐下。不多久饭菜端上来了,她便独自一人坐在那细细地咀嚼、品尝起来。吃罢饭,覃洁估计钟拥华也该回到办公室开始了短暂的午休。于是她走到离酒家不甚远的那个公共电话亭给他挂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华仔吗?”覃洁轻问“叩我又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想你了就叩了个机。”电话那端说。
“你呀!吓我一跳。寻开心啦,害我跑到外边来打电话!”覃洁嗔怪她的情人“今晚我有应酬。要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没事,没事。只是想见见你,顺便送你两样东西。”
“又送什么东西?一不生日二不过节。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你说什么?你说黄什么郎给‘鸡’拜年?我姓钟。你钟情郎想吃你的‘鸡’也叫没安好心?”华仔拿她开心,故意将两个“鸡”字咬得特重特响。
“贫嘴!不理你啦!”覃洁屏声敛息,装着要把电话挂了。
“喂,喂!宝贝别生气,开个玩笑嘛。我在这边赔不是啦!”华仔忙不迭地表示歉意。
“好啦,今天本小姐高兴,原谅你!”覃洁笑道“还是那句话,今晚上我有应酬。你要是非过来不可,那就早一点!八点以后我不在家。”
“没什么了吧?再见!”电话那头没有回音,华仔似乎在考虑什么。覃洁见守电话的女人在窃笑,似是偷听了自己的电话,便果断地搁下话筒,丢了一块钱在旁边,离开了那儿。她记起华仔早晨托小姑娘刘丽带给她的节目推荐表还没填好,就匆匆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