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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友情
阿莱是尹馨的同学，这一天来公司找她。一幅奔波劳苦的样子，头发干燥，凌乱的象个稻草窝里，用衣衫槛褛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尹馨让阿莱进屋，他死也不肯。当然她也觉得别人看不到正好。
阿莱慌慌张张的，着急地向尹馨借钱，他的表情很尴尬，看得出来一定是出于无奈。
关于阿莱，尹馨是最明白不过的。当时在学校里他是出了名的穷，几乎每天都是馒头加咸菜。在考上学校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吕梁山区的一个很穷的村子里。来学校后，阿莱热心、善良，当然随之还带了点木讷与自卑，所以毕业后几次工作经历都不理想。
要知道一个并不出名的大学的专科生要在这个城市中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是很难的。再说阿莱的能力的确不是很强，而这个社会对男人提出的高求也远远高于女人。女人凭自己的姿色也能混到饭吃，只要她愿意。而男人就不同了。在这个世界男人要是没有能力，那么只有被淘汰的份。所以即使是体力活儿他也做过。
艰难而猥琐的生活，老板的压榨与侮辱，恶劣的工作环境使得阿莱这几年间尝尽了人间苦难。最终好不容易熬到了有新人进来老板同意放他走了，还是被无缘无故地苛扣了两个月的工资。一气之下，这个老实而善良的人挥起了拳头，狠击老板的头部，以致于自己最终被打而住进了医院。
后来阿莱学了开车，本想给有钱的老板当司机，可因为没什么经验，首次开车就把老板的新车撞了，以致于被臭骂一顿之后黯然离开。而现在，他被雇佣开长途小巴，疲惫、劳神，不分昼夜，然而交了每天的租车费后，再也没什么盈余。
眼前的阿莱，眼睛布满血丝，肩膀瘦削，连身上的衣服也穿的很稀落。
看着这一切，尹馨想问他急着要钱去做什么的话到了嗓子口又让自己生生的咽了进去。她急忙从包中拿了钱给他。看着阿莱急匆匆的走了，背影里弯曲着的颈椎，夹杂着的白发分外剌眼，她的心倏然注满酸楚。
过了几天，阿莱给尹馨打来了电话，说借她的钱等一段日子之后再还她。
尹馨笑着揶揄他，真不把她当朋友。
“你怎么那么多快乐呢？”
听到这话，尹馨那张扬而极富磁力的笑声嘎然而止。
“你教给我快乐好吗？我觉得好累，拼命的工作之后回到那间苟且的房子，真不知如何面对那漂白的四壁。”
刚刚冷落下来的笑声里虚伪的翅翼片片落下，尹馨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硬了。她不知道每天这样的掩饰，松懈下来后居然也会感到累。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问到。
“妈妈病了，我借钱是为了买些药回去。”
“好点了吗？”
“是老毛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她们之间都有些压抑，空气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尹馨听到轰隆隆的车子的声音从电话的那边传来。
“你在街上？”
“我还能在哪儿呢？”
“你工作不是很累吗？应该早点休息的。”
“那终究是朋友的房子，回去太早不好。我习惯了这样在街上转了。突然想起你，所以打了电话。”
“可是，外面在下雨啊。”
“我会怕雨吗？”听到阿莱自嘲的笑，尹馨的心里很不舒服。
“我一回家，家里人就在催促婚事，要不就天天带女孩子回家跟我见面，我又不能拒绝，妈妈会不高兴的。象我这个年龄还不结婚，村里人都要指指点点的。我看到整个村子的人就这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的同学也都拖家带口的耕种，生孩子，打牌，想看个电视都要跑到村委会。”
“你可不能灰心啊。”
“怎么说，这里要比回家清静些，我会好好工作的。对了，我又找到一份工作，给一个厂里的领导当司机，每天不用太忙，也有一些自己的时间。”
“好好干吧。”
“会的，会的。”听到他轻松的应答，尹馨也为他高兴。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位置，快乐和忧伤都是不一样的。正如阿莱不愿意糊涂地娶个放羊女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样，尹馨突然之间对自己的生活也有了厌倦。
人始终在面对选择，每次选择都是一个转折点，选择是为了生存，然而选择一多，人就会想不起最初的自己。
在尹馨最初记忆里的阿莱腼腆、单纯。跟他同桌的那段日子，他常常给她带来了快乐。他给她讲起家乡的故事，那些尹馨从来不曾听说过的故事。听着那些希奇古怪的故事，她时不时发出那爽朗的笑声，引得同学们的眼光直盯着她。
他还跟她说起枣儿的事情。他们村子里人人都要种枣，每当枣熟透的时候，整个村庄都红彤彤的，一群小孩子爬树摘枣，年龄小的就在树下面拾。那么多的枣似乎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每到这个季节，吃的肚儿圆了，仍是会剩了好多，于是，姐姐会把它们腌制成酒枣，密封保存，那可是美味。
那时候的阿莱是快乐的，尹馨能感知到。
有一年暑假，她意外地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颗颗的，饱满的枣，取了一颗来吃，甜极了！跟满街施了化肥的巨枣比起来，她可是享受了一季的美味。
可是，阿莱的善良好象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气。他常常受人欺负。就这样，阿莱也就一点点地丢失了快乐，一点点地改变着。而那曾一直被他热爱的田园生活，也成了他耻于提起的。走出大山、枣林、村庄，这对于阿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舞台上的小丑，把自己涂抹的难以辩认，滑稽的蹦跳着，穿梭在舞台上，别人笑过后，拖着疲惫的躯体却怎么也洗不尽脸上的铅华。那些渗入肌肤的胭粉只会越积越厚。遗失了的，还有多少可以找回来？
当放下手中的电话时，尹馨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