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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布谷鸟的钟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今天，我要离开家乡返回我工作的城市。窗外，正下着滂沱大雨。父母已经在为我忙碌了，自从八年前我到千里之外的芜湖读书开始，我的每一次回家与离开，都成了父母隆重而繁忙的节日。八年了，许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唯一不变的是父母对我的爱恋与牵挂。喝完母亲为我煲的乌鸡汤，刚好是计划出发的时间。雨也小了许多，父亲执意要送我到村西公路。拗不过父亲，我只好挽起裤脚，和父亲一起出了院门。
回家乡的一周里，天天都在下雨。原本平整的土路，变得坑坑洼洼。父亲的胶鞋沾满了泥巴，他却浑然不觉，依然走得沉稳而坚定。我的凉鞋已不堪重负，我索性光着脚丫行走，湿湿滑滑的泥巴从我的脚趾间冒出，绽放成花朵。我真实地感受着家乡的泥土和泥土背后的东西。我折服于像父亲一样坚韧勤劳的乡亲，他们用城里人无法忍耐甚至无法想象的方式，挥汗如雨地营造着家园，营造着明天。
到了村西公路，开往县城的汽车还没有来到。我把皮箱放在路边的草地上，到附近的水渠中洗脚换鞋。父亲蹲在路边的一棵老柳树下，美美地抽着我从南方为他捎来的“中华”汽车在期待中驶来，这是附近村庄每天开往城里的唯一班车。售票员帮我把行李放到货架上，我在汽车尾部找到一个座位。车子行驶的很慢，以至老长一段时间后，我仍能从模糊的窗口上望见柳树下打伞站立的父亲。
车厢里的乘客用我熟悉的乡音交流着，交流彼此进城的目的，以及最近经历的琐事。我知道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乡亲，多年在异乡的生活，使我和他们有了距离，一时间竟找不到接近他们的话题。我的前座是位怀抱孩子的年轻父亲，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陌生的世界，孩子乌黑闪亮的眼睛四面打量着。我冲他友好地笑笑，他迅速地把头转向内侧，闭上眼睛。这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害羞男孩水生。
车子路过祁集街口，上来一位带金边眼镜的青年男子。他环顾四周后，径直朝后排走来，在我的右边落座。他侧头望了前座一眼，搭讪道：“是阿龙吗，干啥去呢？”前座回过头来，眼里现出了惊喜：“是军仔呀，在哪儿发财呢？我带儿子去相山。”邻座爽朗地笑着说：“我还在郑州读研，你小子牛啊，几年不见，有人喊我老叔了。日子过得咋样？”前座也笑着回答：“就那回事呗，讨个老婆生个儿子，将来再给儿子娶个老婆，糊弄一辈子”他们的谈话被车轮疾驶的噪音干扰得断断续续，我也听得隐隐约约。我猜想他们或许是孩提时代的死党，而现在却有着天渊之别的人生。我突然想起了我那穿开裆裤时的玩伴，他们现在哪里呢，又干些什么呢？
正寻思间，汽车到了百善路口。我下了车，转乘河南永城开往宿州火车站的大巴。车内有了我不熟悉的方言。放眼窗外，天气渐渐放晴了。家乡连同远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不知为何，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