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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主人请继续滔滔不绝高谈阔论。”巫寺月无语望天:“属下洗耳恭听。”
对方恍若未闻,悠然翻着那本书册,十分认真地阅读着。
“……主人,书拿倒了。”
依旧没有回应。
“观尘镜远非他们仙门任何法器能比,最后却被一把异域弯刀斩破,为何会有必碎这一结果,还请主人释疑。”巫寺月好声好气道。
“铡月之征最终战,连受三箭的观尘镜实则已被重创,最后一击,以姬无羡的修为和武器足够了。”
“对观尘镜来说,那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错,就算不是姬无羡,换作满血的王涣用朱雀剑,东宫家那位用红线金铃,结果都会如此。”那人终于不再翻书,笑容盎然。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穿云箭?”巫寺月略位思索,尚有疑惑:“从前查无此箭,在铡月之征中才有了名气,它的破坏力,竟比四大仙门镇家法器都要强?”
“在破镜的方面,的确如此,毕竟穿云箭乃是针对观尘镜打造。”
“锻造方式很特殊吗?”巫寺月终于有了探讨的心情。
“特殊到不能公开,是四大仙门高层之间的秘密,若公开,大概会掀起一阵风波。”银发男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心机主人,不瞒您说,若浮梦生笑起来是春风和煦,您这笑,倒是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巫寺月叹了口气:“你一定是在想在合适的时间公开了。”
“耶,多谢夸奖,以貌取人的风使既然已经见到吾那另一半,还有此评价,可见他定是与吾一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天姿国色罢!”
“……主人,您可收敛一点吧!”巫寺月想到早前瞒着他去游龙白塔时就已见过浮梦生,略微心虚,没敢怼。
“哎,若非吾与他相见必有一死一活,吾还真想去看看他,现在只能通过共情,偶尔感知到一点他的生活,真是欲求不满。”
“主人,你是不是用错了成语?”巫寺月十分无语道。
“耶,你的主人可是饱读诗书,文采斐然,怎会用错,倒是风使,最近都在看的书,让你理解有偏差了。”悠悠道。
巫寺月咳了声,忙将话题往观尘镜上拉回:“那个,主人啊,既然穿云箭的锻造方法是秘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一旦被两个以上的人知晓,泄露的几率十之八九,吾只是在游历期间,恰巧成了被倾诉者罢辽。”
嗯,她这位主人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化装成仙风道骨的琴者游历,不仅被谢家那位大小姐尊称为先生,不知四大仙门中还有哪个正道栋梁信了他的邪。
“耶,风使有意见可以直接提嘛,不要腹诽。”
“……那穿云箭的锻造方式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巫寺月假装没听到。
“特别特别血腥的手法。”银发男子那双丹凤眼微挑,笑容不减。
“主人你别笑了。”巫寺月无奈道:“虽然我是已死之人,但也不想如沐阴风”
“说起来,琅琊那位小王宗主能想到以邪器破仙器并付诸实施,吾还真有些欣赏他。”
“是吗?那对你来说,不幸的消息又多了一个,那位傲娇青年王若溪,在不归崖吃了不小苦头,为救人耗损了不少修为功体,但当时在场某些人咄咄逼人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幸好我不用吃饭,呵。”
“噢,那正道栋梁着实难当,对此吾真是深表同情,”那人又翻了一页书,嘴角扬起:“说起来,破观尘镜,金丹级别的修者,功体至少会被锁去一半以上,要恢复,快则一年,慢则数年,这群小年青,倒是一个比一个狠。”
“为他们不值,正道是汇聚了秉持正义之人,但也不乏汲汲营营的鼠辈,在此阵营多为一己私利,正义于他们,并不重要。”
“哦?风使既有所见解,吾愿闻其详。”
“自古正道多叛徒,”巫寺月哂笑一声:“太平盛世,自诩正道,既有美名,又能安稳度日,若逢乱世,龟缩一隅,或寄期望于他人伸张正义,或视风向倒戈,废物就是废物,在哪都是废物,聚在一起为祸却是不小。”
“哈。”
“反派当中的这种人被逮到只有死路,放在鬼市是会被剥皮抽筋下油锅的,正道却总是选择原谅,也是可笑。就是不知道琅琊王氏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河洛萧氏。”
“耶,风使在担心仙门之首?别忘了,你吾二人,可是反派。”银发男子随手将册子丢在旁边的石桌上,从榻上起身,沾衣的桃花纷纷落了一地。
“没错,主人你是大反派,我是大反派身边的小跟班,”巫寺月愤愤而认真道:“我以为,王涣有与主人你正面一战的资格。”
“是有资格,但会战败。”
“那是必然,但真正秉持正义之人,不能死在伪君子手里,琅琊王氏也不能倒在自己人的冷箭之下。”巫寺月哼了一声。
“原来风使不只在为庸人鼠辈动怒,还在恼那个向吾透露秘密的仙门高层啊?”
“都恼。昔日河洛萧氏被灭,众仙门皆斥唐氏残暴,率先举起屠刀满手鲜血的那个门派,反复横跳,却被轻易原谅,只因他们最后一次倒戈,是站在了正道一方,呸,”巫寺月越说越气:“我真是恨透了自诩正道却虚伪又自私的丑陋嘴脸。”
“风使,你在发抖。”说话者从桌上拿起羽扇,悠然道。
“见此种种,念及旧事,国破之恨,不曾忘怀。”巫寺月握着扇柄的手发颤,指尖发白:“我们死去的族人,至今还未得解脱!”
“耶,放轻松,放轻松,都过去了。”银发男子眯起眼睛,仰头望向薄云缱绻的晴空,天光透过桃树枝疏密错落的缝隙洒下:“都过去了。”
“主人……”
“吾本想以有迹可循的推理能证明吾不是妖怪,只是个生活的有心人罢辽,未曾想过让风使伤情,对不住了。”
巫寺月眼眶一涩,如鲠在喉,无言应答。
“黄泉君的复仇,是对整个修界,姬无羡这同样位同样自地狱归来的男人,杀与救,都有的忙,毕竟吾那位另一半,可是明月清风般的至善之人啊!”
“主人可有有任务吩咐?”对方话锋一转,巫寺月闻言收起全部情绪,平静道。
“棋局布下,有人入局,你只作观棋不语者,向吾通报进展即可。”
“是。”
“浮梦生浮梦生,这乱世没他,何等失味。”男子轻摇羽扇,茶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寒:“晓月星沉,乃黎明前该消逝之物,本该沉沦永夜的阴冥鬼首,是会完成心爱之人的愿望,还是让黎明永不到来?哈,愉悦啊!”
“主人……”
“这个时点,曲伯应该在侍弄茶园了,吾去帮忙。”对方转身,依旧是散漫慵散的语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你会轻松许多。”
巫寺月怔了怔,作为被选中的侍神者,她六岁便被与另一位侍神者落涯风,由大祭司亲自指导,修习术法,十八岁那年离家前往月神庙,任神职守护永岁树,却是硝烟四起,她死在那年。
被以陶铸之躯被复生后,眼前这位主人却与她印象里的不一样,羽衣族国民眼中的太子,并非如此。但拥有羽衣族帝王血脉之人,能复生侍神者,侍神者有着与生俱来的忠诚,忠于故国,也只能忠于他。
“是,寺月谨记主人吩咐。”巫寺月敛容,认真道。
“哈。”那人离开时,宽袍大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途经之处,枯萎的草木植株皆宛如新生,抽枝发芽,青藤蔓延,新花初放,葱葱郁郁,空旷无人的梦淮川畔,满目生机,却又有几分萧瑟之意。
风将石桌上的书页哗啦啦翻开,巫寺月才注意到内页是双语,采用线装的方式正反向装订。
竟是看图识字的幼儿早教书册,要看羽衣族文字的内容,的确要将册子反过来拿。
“主人你可真是寂寞如雪。”巫寺月轻叹一声。
而金陵城中,繁华依旧,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一切如旧,但沿街叫卖声中有了点不同,有个超大嗓门正在吆喝:
不归崖上不归崖上,不归崖上粗大事辽!
不归崖上江南最高峰不归崖上粗大事辽!
王八蛋王八蛋阴冥鬼首,死而复生,死而复生!打碎了观尘镜劫了浮梦生道长跑了!
你们没有没有没有办法,可买辟邪符保平安!
原价都要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的符纸通通只要二十两!
兰二王八蛋王八蛋兰二你不是人!
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的符纸通通只要二十两!
兰二王八蛋王八蛋兰二你不是人!
我们好不容易过了好不容易太平太平过了好些年!
你你你又来又来搞事搞事,你还我还我太平年!
还我太平年!
那摊位前插了根竹竿,挑了庙黑底黄边幡,幡上绘了位身着红衣的鬼面人,脑门上贴了张黄符一副丧气倒霉相。
摊前围了不少人,守摊的一人忙着吆喝,一人忙着收钱,看起来生意还不错,越是富庶之地的人越是惜命,乐意花钱买平安,独行的红衣刀客神色平静,经过那个摊子时未给一个目光,却被吆喝之人喊住:“那位红衣服的兄台留步!”
姬无羡没有理会,径直前行,那人不再吆喝,拨开人群朝他奔来,手里摸握了张符:“兄台,你居然敢穿成这样在大街上走!我敬你是条汉子!来,这张辟邪符送你,保平安的。”
“多谢,”姬无羡笑着接过那符纸,“我这身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是异域人士,怕是不晓得我们修界有个魔头姬无羡,他日常就是一身红衣银饰,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万一他看见你,一个尴尬把你炼成傀尸,岂不是无妄之灾?”
“这么凶残的吗?”姬无羡惊讶道。
“就是这么凶残。”那人十分肯定道:“这张符能保你一时平安,但你最好还是换身行头,这身太扎眼。”
“你见过他?”姬无羡笑道。
“见过,那魔头生得面目可怖,真是应了相由心生那句话。”那人啧了声:“当时受他驱使的傀尸利爪离我心脏只有一点一公分,我匆忙之间画出的辟邪符起了作用,得以避开死劫。”
“难怪,你看起来并不怕那魔头,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还好还好,嘿嘿,那兄台你要不要多买几张送亲戚送朋友?现今各处都不太平,什么金鹤游戏啊,破镜之争啊,从修界到凡世,妖魔鬼怪人,都在争那些东西,天天都有死伤,听说洪泽湖有条白骨蛟在兴风作浪,当地仙门很是头疼。”
姬无羡平静听那人说完,递过去一片金叶子:“那我买几张吧,不用找了。”
“好嘞!兄台您收好了!”那人摸出一把符纸递给姬无羡,十分欢快地跑回摊子继续吆喝了。
“哈。”姬无羡垂眸看了眼手中符纸,画得还不错,对付傀尸的确有效。
“你们在干什么?”有个年轻的少年音响起,金陵谢氏小公子谢少御背负箭筒,手执银弓,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位同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