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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 安王一家人在王府里吃了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不断飘落下来,地上落满晶莹的白雪, 映照着火红灯笼的烛光。
屋子四处烧着炭火,迸发出来的火星子在开门的时候飘扬向上,侍女端着精致的杯盏鱼贯而入, 一时之间, 满屋子都是各色菜肴的香气。
一道接一道的菜肴令人目不暇接,因着考虑家里的两个大胃王,今儿的菜肴没有上百也有五十, 就连还未长成的小胖墩, 都有五道属于他的肉糜菜。
鱼羹, 豆腐羹,虾泥, 以及一个薛清灵亲手做的元宝饺子,这个元宝饺子已经被蒸到碎烂,只能在雪白的瓷盘上面前勉强维持饺子的形状, 只要轻轻在上面一搅, 它就能烂成一团鲜香的馅泥。
“饺、子, 饺子, 饺子……”薛清灵怀里的小小裴如今早已不是只会四处认爹的傻胖墩,自从他开口之后, 他说话吐词就越来越清晰,大人教他的话,很快就能重复出来。
下午包饺子那会儿,裴疏夫夫俩教了他大半天饺子,现在的小胖墩流着口水, 目不转睛的盯着碗里的大饺子。
“真真,叫奶奶。”安王妃笑着逗他。
“叫爹。”
“叫爷爷!”
“叫姑姑!”
……
小小裴:“……”
“啊啊啊……啊次!”小小裴窝在薛清灵怀里,小爪子撑在薛清灵的手臂上,大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菜肴,他推攘薛清灵的手,点了点香喷喷的金元宝饺子,又是一点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滑落,“次次次!”
大人总是沉迷这种叫人的游戏,可对于幼小的他来说,还是眼前香喷喷的美食更加吸引人。
见薛清灵还不帮忙喂他,小家伙聪明的很,在薛清灵怀里吧唧往左挪动了一段距离,伸出小爪子按在旁边裴疏的手臂上,激动道:“要次次!”
一个爹不喂,就让另一个爹喂。
裴疏失笑,从薛清灵怀里抱走这只小胖虫,屈指在他肥脸蛋上弹了一下,温柔道:“先叫人,叫了人之后就喂你,乖儿子,叫爹。”
小小裴:“……”
小胖墩无奈极了,小脸蛋圆鼓鼓的像是被气的一样,只好断断续续的叫人:“爹爹、阿爹、奶……奶,爷爷,姑……姑——要次!”
“真乖。”在他叫完了之后,一旁的薛清灵喂了他一小勺饺子泥。
小胖墩幸福的一口咬在小勺子上,轻轻的吮吸了两口,薛清灵想把小勺子收回来,却发现那个长牙的小胖子咬在汤勺上不放。
“傻东西,松嘴啦。”
“给你喂个饭都越来越淘气了。”
“君澜,你过来,咱们父子俩喝几杯……”
“父王,我也想喝酒——”
“丹瑶你只能喝果酒。”
……
一场团圆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安王妃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今年这个年过得真是热闹啊。
吃完了团圆饭,裴疏抱着自家夫郎还有儿子一起上高楼看京城的烟花,扑簌簌的小雪依旧在天上飘荡,飞上天的烟火也在夜幕下散开,如雪一般落下来。
年初来王府中拜访的客人极多,各色珍贵的古董玛瑙抬进王府里,同样的,安王妃也带着薛清灵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并做好回礼。
不过几天,薛清灵就觉得自己被珠宝玉器珊瑚给看花了眼,心中无波无澜,拨弄小算盘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再值钱的东西,在他的眼睛里也变成了一串不值钱的数字。
收礼数到麻木。
送礼也送到麻木。
薛清灵抱着一堆玉器古玩十分怨念,裴疏在一旁揶揄道:“怎么,钱多还不高兴啊?”
“还是自己亲手赚的钱数起来最令人高兴。”
正月十五元宵,安王一家人进了宫,恒安帝在朝安殿设宴庆祝佳节,四处张灯结彩,无数花灯挂满宫墙,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听说裴疏进宫了之后,就跟屁虫似的跟过来了,“七王叔,好想你了!”
“弟弟又胖了。”
“真真,叫哥哥!”
……
两个孩子嘚啵嘚啵的声音就跟炮仗似的,裴疏抱着小小裴,无数次想甩开这两个炮仗,他觉得自己做过最亏的生意,就是答应恒安帝来教导两位小皇子。
现在身后跟了两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宴会中,二皇子和三皇子当众写了一副对联,字迹工整,书写漂亮,被太皇太后一阵夸奖,恒安帝也十分满意,觉得自己送出去的宝贝不亏。
“七王叔,我想要抱真真。”太子殿下走到了裴疏身边,想要对方怀里的小胖墩。
小胖墩此时正好被喂了一口奶,幸福的喝完香喷喷的热奶,哼哼唧唧的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奶嗝。
他偏过头来看见了太子,开心的伸出小爪子,主动叫道:“太、子哥哥!”
太子经常送他礼物还哄他,喂他吃各种好吃的,小小裴喜欢跟他相处,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遇见了当然要主动一点。
太子殿下眼睛亮了,对方居然会主动叫他,“真真,你再叫一声?”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一旁吃醋极了,小小裴就不会主动叫他们哥哥。
裴疏把怀里的小胖墩让给太子殿下,轻声嘱咐道:“小心点,太子殿下,这孩子最近又胖了。”
也许是过年吃得太好,小小裴的脸颊又肥了一点点,脸上的小奶膘可爱极了。
小小裴嬉嬉笑笑的被太子抱在怀里,他是个爱笑的孩子,被谁抱着都笑,一双酷似裴疏的桃花眼亮如天上繁星。
他亲爹裴疏清清冷冷的,而他虽然跟裴疏长得相像,性子却十分不同,小小年纪见谁都笑,分外讨人喜欢,再加上这幅长相,恐怕长大了之后一身风流招桃花。
正月的京城十分热闹,出了正月后,秦赋的妻子崔乐莹病情彻底好转了过来,治疗了两个月,她的病情稳定,已经能独自下床走动,虽说彻底恢复还要调养一两年的功夫,但他们夫妻俩已经喜不自胜。
崔乐莹的病不再需要裴疏针灸,裴疏给她开了药,让她自行调养便可,等半年再去临安济安堂找他复诊。
秦赋每天都会扶着妻子一起在京城的小巷上走动,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决定等几日坐马车出京回家。
“也不知道爹娘收到信没有?赋哥,我们过几天就回家吧。”
“你的身子要不要再修养几个月。”
“我已经感觉好了,裴大夫也说可以赶路了。”
“咱们出来大半年了,我想家了。”
“行,那我们等几天出京吧。”
夫妻两人决定离开京城后,秦赋便在京城采买东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京城,把病治好了,也要给家里人带些礼物回去。如今妻子的病情大好,秦赋心情轻松,忍不住在街上多逛了逛。
他刚从一家糖糕铺子出来,恰巧撞见了刚进京的徐长曜一行人。
名医徐长曜带着徒弟一行人对秦赋还有些印象,知道他妻子得了绝症,年前见到他时,一脸阴郁之色,眉头紧锁,而现在此人却是喜气当头,再也不见当初的愁眉不展。
徐长曜的小徒弟苏远心里一咯噔,对方的妻子已经被判了死刑,这丈夫怎么还笑得出来?
怕不是有了新人?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的妻子药石无救,他该不会已经……
“你是秦赋秦公子?”徐长曜叫住了秦赋,他也认出了眼前的秦赋,还想起了对方妻子的病情。
“正是秦某,咦,原来是徐神医啊。”
“秦公子,我这有一药方能延缓你妻子的病情。”徐长曜看过秦赋妻子的病后,一直对这病耿耿于怀,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用药,后来倒是被他想出了一个药方,如今见着秦赋,正好告诉他。
秦赋一听这话,便喜上眉梢,“多谢徐神医,已经不用了。”
“不用了?难道你妻子已经……”徐长曜的一个弟子忍不住出声。
“我的妻子病情已经好转,现在都能下地了。”
徐长曜惊讶了,“是谁治好了她?”
“是一位姓裴的大夫。”
“我能去给你妻子诊脉吗?”
徐长曜跟着秦赋去了他们夫妻俩在京城的落脚之地,直到徐长曜亲手给崔乐莹诊脉过后,也捋着胡须连连感慨,“奇迹啊奇迹,这样的病情都能挽救回来。”
徐长曜的一众徒弟们都惊讶不已,他们师父治不好的病,居然被别人给治好了。
“给你妻子治病的那位裴大夫如今在哪?”
“裴大夫每日下午都会在灵疏坊给人诊治。”
徐长曜决定去拜访这位裴大夫。
“这位裴大夫一定是位京城的老大夫。”
“灵疏坊?京城还有这家医馆吗?”
“每日下午坐堂诊脉?他早上去哪儿了?”
徐长曜带着徒弟们在京城休整过后,在下午找到了灵疏坊,也见到了那一位裴大夫,那位裴大夫长得年轻极了,容貌很是俊美,奈何……却是个瞎子。
对方脸上蒙着黑绸布,周身气质安宁,是个文墨气息浓重,十分儒雅如玉的年轻人。
徐长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慨了一声可惜。
他的徒弟们见到这位瞎眼的裴大夫,也觉得可惜不已,却同时放下心来,对方虽然年轻又医术高明,却被上天剥夺了眼睛。
“你就是裴大夫?”
裴疏最近经常和薛清灵玩盲人游戏,尤其是到了晚上都把眼睛一蒙,还真别有一番滋味,白日给人治病的时候,裴疏也蒙上了眼睛,因为薛清灵最近特别喜欢他这样“眼瞎”柔弱的样子。
裴疏倒也觉得无所谓,蒙上眼睛后,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灵敏,这些天蒙着眼睛给人治病,倒让他对各种病症有了另外的理解。
“你是?”
徐长曜一行人跟裴疏介绍起了自己,裴疏点了点头,“原来是徐神医啊。”
“是,我们刚从秦赋家里来。”徐长曜跟裴疏说起了秦赋妻子的病情,询问裴疏是怎么给他妻子治病的,裴疏倒也不保留,将自己的治病方法告知于他。
徐长曜听完了之后,连连赞叹眼前人不仅医术高明,更是胸襟广阔,就连自己治病的方法,都毫不藏私的告诉外人。
徐长曜有些怜惜眼前的青年,“你……需要老夫给你看看眼睛吗?”
徐长曜治病多年,对眼疾也有诸多理解,正所谓医不自医,裴小大夫医不好自己的眼睛,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这么一个年轻天才的大夫看不见,多让人觉得可惜啊。
裴疏:“……不用。”
因为是萍水相逢,裴疏也懒得解释自己的眼睛没瞎,继续在灵疏坊里给人治病,徐长曜一行人在旁边看着他给人治病,时不时出声与他讨教医术。
徐神医行医多年,见识广博,裴疏和他聊了一会儿,彼此都聊得很尽兴。
裴疏平日里身边总围着薛清灵这个小学渣,如今难得遇上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心情颇好,不过,他因为总是教导学渣,得了后遗症,喜欢把医理解释的浅显易懂,徐长曜说他深入浅出,但是徐长曜的几位徒弟却觉得裴疏的医术可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高。
他能治好秦赋妻子的病,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徐长曜的小徒弟苏远最是争强好胜,嫉妒裴疏容貌生得好看,他曾经以为自己才是年轻又医术高超的俊美大夫,从小就是师兄弟里的天之骄子,如今见到更加俊美的裴疏,难免生了攀比之心。
“裴大夫,苏某能跟你比试医术吗?”
一听苏师弟这话,徐长曜的其他徒弟顿时就来劲儿了,非常想知道比试的结果。
裴疏摇了摇头,没兴趣跟人比医术,在他看来,这种比试最是无聊透顶。
“裴大夫难道是怕输给我?”
其他人也跟着在一旁起哄,不断煽风点火,还用激将法。
“学医是给人治病,不是为了跟人比试,你要是生了病,我倒是可以为你诊治一番。”裴疏原本以为这些人是来好声好气讨教医术的,现在却又争强好胜的要比试,令他很是不悦。
苏远:“我——”
徐长曜阻止了自己的徒弟继续说下去,他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小徒弟,学医天赋极高,却少了一颗学医的仁心,其他的徒弟嫉妒他天赋高,他自己也自鸣得意,膨胀的厉害。
他其实也希望有人能挫一挫苏远的锐气。
“裴大夫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医术和胸怀,苏远,你远不如他。”
“还需要比试吗?你连秦赋妻子的病情都辩不出来,虽然你从小天赋极佳,可是一两年来毫无寸进,你知道为什么吗?真是令为师失望啊……”
“师父,我……”
“师父,苏师弟也没做错什么。”
“为人要谦虚谨慎才是,苏远太自大了。”
“这位裴大夫为什么不敢跟苏师弟比试?”
……
旁边的师徒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假惺惺的为苏远说话,有些赞同师父的话,场面顿时吵成了一锅粥。
一旁的裴疏实在懒得听这一队师徒训话,一群人马完全是妨碍他给人治病,于是他一挥手,一阵风如同无形的手,将这一群人“请”了出去。
徐长曜师徒一行人大骇无比,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武功如此之高。
“这裴大夫怎么能这样?他也太无礼了。”
“太过分了!”
“丢人!”徐长曜在几个徒弟脸上狠狠瞪了一眼,他的徒弟还想闯进去找裴疏麻烦,徐长曜却已经转身走了。
徐长曜的徒弟这些年跟着他四处行医,师父给人治病,他们便在一旁观看,偶尔也给人医治一二,或是跟别的大夫比试比试,因为徐长曜医术高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贵宾,他的几个徒弟们也早已过惯了听人追捧的日子。
现在被人下了脸,都对裴疏怨恨的很。
第二日,徐长曜去安王府上拜访,徐长曜曾经医治过安王家的小郡主,安王对他很是礼遇,如今听说安王在京城,徐长曜肯定是要去拜访。
徐长曜的几个徒弟,便计划着想要借安王的势来找那个姓裴的麻烦。
“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谁知道刚进了安王府,又在王府中碰见了那个姓裴的。
“安王世子?”
裴疏见着这一群人也觉得意外,在他看来,徐长曜为人为医都不错,就是教出来的徒弟们差了一点,一个个学医这么多年,还跟在师父身边狐假虎威。
“你的眼睛没瞎?你竟然是安王世子?”徐长曜见到裴疏后惊喜不已,更是在心里连连感叹不已,没想到对方这么一个身份高贵的世子爷,还愿意天天去给普通老百姓治病。
“徐神医,又见面了。”
“裴大夫,昨日抱歉了,老夫还想跟你一起讨教医术。”
越是和裴疏深聊徐长曜越是感叹裴疏的医术高深,对方跟他的几个徒弟年纪差不多,甚至比他的徒弟年纪还小,却有这样不凡的医术,真不知道对方师父是怎么教出来的。
再听说对方十七岁出谷独自行医之后,徐长曜更是唏嘘不已,“是我没有把徒弟们教好。”
他的徒弟们明明已经能去医馆里独当一面给人诊病,却依旧留在他这个师父面前,遇见奇病怪病师徒们互相讨教一番,确实是一件好事,可他教这么多徒弟,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跟在身后看他治病?
他教徒弟,是为了有更多的医者,能治更多的病人。
有些人,也该出师了。
送走了徐长曜师徒后,薛清灵见这位名医身后跟了一大串徒弟,很是稀奇,忍不住对裴疏道:“小裴大夫,你难道不想教几个徒弟吗?”
人家大神医身后跟了一串糖葫芦似的大夫,而他家小裴大夫医术不弱,早有了带徒弟的本事,不如也招一堆徒弟来。
“有你一个就够我伤脑筋了。”二十几岁的小裴大夫暂时对教徒弟这样的事情敬谢不敏。
薛清灵:“……我是你夫郎。”
难道是因为他的原因,吓得小裴大夫不敢教徒弟了吗?怕是再遇上一个这样的……朽木?
“以后再加一个咱儿子。”
“虽然不想教徒弟,但是我有另一个想法,我想编撰一本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