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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的结果显示文珈罗的胃有问题, 却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 这样一来罗琳伊就放心了些。她让人去请了医生来开药,又特别请了营养师来安排女儿的膳食。以前女儿是不愿意吃,现在既然想要吃了, 自然是肯定好好安排的。不过没几天她就参加了一个官太太组成的旅行团,出国去了。走前她把文珈罗的胃交给了徐时萋, 她相信这个女孩可以好好监督女儿吃饭。
徐时萋略僵着答了好,然后转过头来就一脸的苦涩。
陪着文珈罗去做胃镜的当天晚上, 当她在店里不住地翘首等待女孩的车时, 却迟迟没有结果。后来来了一辆陌生的车,司机是个挺拔的男人,平头国字脸, 走路像军姿一样。看着那个男人推开门进来徐时萋就有种莫名的预感。果然那人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然后说他是文家的司机,是来接她回去的。
当时徐时萋僵住了, 完全不能动弹。她的耳边响起了女孩那轻幽的叹息, 就这样渐渐的飘远。
坐进车里时,徐时萋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座椅不舒服,安全带也勒得她很不适,就连窗外的高楼大厦都是那么陌生。
这个司机果然应该是专职的, 开车时比那女孩还要专注。经过大厅的时候,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她时礼貌而关切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有点发白。摇了摇头后道了谢, 徐时萋随口问了句,才知道文珈罗在家里并没有出去。上楼后她也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纵使有什么想问的也随着时间流走了。
然后,直到现在,她和女孩都还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那场令她现在还有些毛骨悚然的对话听在她的耳朵里,简直就像在向她求爱一般。她无法确认这种感觉是否无误,而狭小的空间和紧迫的时间都令她她慌不择路,然后选了几乎是最糟糕的一条。于内心的渴望来说是最糟糕的,于现实却是最果断正确的。
坚信着自己没错,替彼此守住内心的城。徐时萋一如既往的微笑和生活。只是心里塌了一个角,城墙太大目前还难以撼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城都会轰然倒塌。
文珈罗再也没有接送过她。每一天徐时萋走出大门看到的就还是那个司机,态度恭敬,却令她一阵阵的发寒。那女孩更加不再有事没事就找她了,对待她时脸上就差没写着“你是我姐姐的同学”,然后保持着生疏有礼的态度。
就是文珈罗她妈妈拜托的吃饭方面的事,也没她什么事了,因为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文珈罗的一日三餐。那计算得像航天仪器一样精密的搭配其实徐时萋看了没多大胃口。可是那女孩却好像并不在乎,喜欢不喜欢的,她都按着要求来,绝不会因为食物不满意而流露分毫的不快。
这样的文珈罗,徐时萋觉得还没有以前来得真实,可是她好像没有说话的立场了。
这并不怎么微妙的变化,老太太也看了出来。
两个人虽然还是每天都服侍她睡觉,而且做事的时候配合默契,基本不用询问,可这两人之间的互动明显的少了,说话时语气僵硬,像被强迫着绑在一起似的。她私下里拉着小孙女问那丫头是不是不愿意呆在咱家了,小孙女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她没说。看这情形,老太太心里叹气,大概猜到是她们年轻人之间在闹矛盾了。
这个小孙女她最疼爱,却也最无奈。做起事来又狠又固执,几年前看到小孙女瘦成那样不知道流了她多少心疼的眼泪。可就是这样又狠又固执的人,却又有极敏感的心,只是又长了张不愿意表达内心的嘴,所以比什么都会说出来的宝华要不省心多了。
看着住在家里只为陪着自己的丫头整日也有些恍惚,老太太还是找了个时间问她是不是想家了。
“我天天都可以见到我爸妈的,有什么可想呀。”丫头的回答还是这样体贴。
“我最近睡得还不错,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整天来回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不过奶奶要是想你了的时候,你可要来看看我哦。”
徐时萋听得怔住,半晌才说:“我该走了吗?”
这似问似答的话令老太太也愣住,她想了想,本来是不想过问年轻人之间的矛盾,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你和珈罗之间怎么了吗?”
我们之间,能怎么呢?徐时萋心里发闷,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没有怎么呀,”她笑了笑,“奶奶就听厌了我的声音吗?”
老太太虎着脸:“怎么会,我那么喜欢你。”
徐时萋愣了愣,偏开头无声地笑了:“那奶奶就不要赶我走嘛。”
女孩子果然会撒娇一些,老太太觉得又确实和她有缘,就再没有提这话了。
离开老太太身边,室外走廊里,依稀可以听到楼下的声音。徐时萋倚在木栏旁,看着文珈罗走进大厅。从上面看,那女孩就只有一点点似的,却直接钻进了她的心里。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女孩抬起了头,徐时萋身子一晃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回来了?”她只好挥了挥手。
文珈罗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上了楼。
其实这中间有一点时间容许徐时萋回到房间里,但她的双脚就像被钉住了一样。她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了,这两天晚上都是她在陪着老太太。不知道女孩在忙些什么,也不匆匆的,只是不会再晃悠在她身边了。
硬着头皮看着女孩的身影从转角出现,但她立即就进了老太太房里,一会儿后就退了出来。
在路过徐时萋的时候,女孩只道了一句晚安,就目不斜视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等等。”徐时萋叫住了她。
女孩立着,然后转身:“有事吗?”
徐时萋皱眉,她很讨厌文珈罗眼睛里此刻的淡然。文珈罗说过一些暧昧不明的话,让她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动摇和幻想。明知道不该去喜欢,但那些话还是让她想入非非了。在相处融洽的日子里,女孩若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那些点滴过往就会一一在心里反复回味,可是就在她品出点点蜜样感觉的时候,女孩却向后退了一大步。她还来不及思绪更深的东西,就被这样一个距离固定在了那里。
结果,想求证而不敢逾越,想放弃而无法割舍。
这就是最近徐时萋的心情。
一句淡薄的“有事吗”把徐时萋的心思全粉碎了。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一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叫住之后能干什么。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去休息了,今天有点累。”文珈罗点了点头,再度迈开步子。
这回徐时萋一动不动地任她离开,再没有叫住她。
站在这儿明明离房间只有几步之遥,却像那么远一样,使人步履蹒跚。她缓缓开了门,合上后靠着,门板冷凉,和心一样的。
活该啊,活该!
如果这种心脏被拉扯着的痛也是修行的一种,那她是否在经受着最大的一场考验?不是没有面临过诱惑,却每次都轻松而毫无负担地闯过。其实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弥足深陷吧,人果然是不能自大的,再豪言壮语也敌不过人家轻描淡写的三两个字。
翻来覆去一夜,再睁开眼面对金色的暖暖的冬阳,仿佛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可是这一夜的心理建设会在看到女孩的瞬间瓦解掉。站在房门口看到文珈罗从对面的洗漱室出来直朝自己走,徐时萋竟然会觉得眼前微微的发黑,手脚局促,简直无法自置。
“早。”文珈罗客气地点头,越身而过。
徐时萋嘴里同样含了一个“早”字,却说不出口,默默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接她的人依然还是那个司机,不过今天徐时萋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用送她。
那司机当然不会过多的问为什么,车开走后,她才缓缓地拉紧了大衣,漫步在道旁。
从这儿到店里,自然是很远的。可是她就是不想再坐那辆车,宁愿慢慢步行。
冬景枯零,夜里也许起了一点风,路旁都是落叶,像晚来的深秋一样美。徜徉在天地间,才会有些心胸开阔的感觉,不至于闷的慌。徐时萋从路边捡了一片落叶。也不知是什么树,这落叶颜色是红色的,却又不像枫叶那般热烈。
研究着路边的树、地上的叶,徐时萋好像已经忘记了自我一般的闲散着。可是几声喇叭扰乱了她的思绪,甚至令她皱了皱眉。
文珈罗的车缓缓停在路边,她没有下来,只是摇下了车窗:“上来,我送你。”
徐时萋站在那里没有动。望着那扇紧闭的车门,她找不到上车的理由。所以她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文珈罗的车跟着她,像一只大型的龟类一样的缓慢移动着。
慢慢的徐时萋出了些汗。今天太阳不错,这也是她愿意步行的原因。她脱了外套,里面是件鹅黄色的高领衫,收束腰身的款,无论怎么看都有着完美的曲线。其实她还是学不乖的,虽然住进文家老宅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换掉自己的高跟鞋。那鹅卵石路刚开始走的时候是很不顺,可是如果习惯了并且找到了规律的话,还是很有趣味的。
腿被裹在一双长靴里,再上面是条短裙。徐时萋一直觉得自己身材不错,也愿意展示出来。把外套掸在臂弯里,整个人于是就更轻松了些。她抚了抚长发,仰头迎着阳光,低眸可以看到连鼻尖似乎都镶上了金边,刹那就更温暖了。
文珈罗的车终究还是没有一路跟着她。在到了站点的时候,徐时萋上了公交车,摇晃在许多不同的面目之中。
徐时萋觉得自己很平静了,像修练了传说中的功法《洗髓经》一样。只是每一天回到文家老宅里,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儿时,却总找不到理由离开。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每天都步行往返。那个司机依然尽责地每天早晚出现在她面前,偶尔聊上几句天,也是为沿途路上不那么安静。
几天后,她收到了一件礼物。
礼物是老太太给她的,一双红色的高邦帆布鞋,有着白色的宽鞋带,一路向上打了漂亮的蝴蝶结,简单而明亮。
老太太一见她就推到她怀里,嚷着让她赶紧试试。
徐时萋有些吃惊:“奶奶,您送给我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经常有人拿新品到家里来,我看着这双漂亮,就想着留给你了。”末了她还凑近过来低声说,“你可别告诉我那两个孙女。这个只拿了一双,没她们的份。”
“奶奶真好。”徐时萋乐了,赶紧脱了绒拖鞋换上。然后特别挺拔地在她老人家面前走了两圈,“怎么样?”
“好得很。”老太太点头,像看完美作品般有些得意洋洋。
“谢谢奶奶。”徐时萋上前拥抱了老太太一下,也亲昵地靠了靠她的脸颊。有一个词叫“忘年交”,她觉得挺适合她们的。当然,虽然她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老太太的床边,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所以她已经在想着要回赠老太太什么东西了。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文珈罗进来了。
“奶奶,该睡觉了。”
“臭丫头,”老太太瞪她,“当我小孩儿呢?”
文珈罗替她拉高了被子,微微一笑:“您就是我心目中的宝贝呀。”
徐时萋站在一旁跟着笑了。她低头看着干净的鞋面,想着女孩的嘴其实是很甜的。
“今天读点什么呢?”老太太眯着眼抬头问。
“我今天刚买了本杂志,上面有不错的文章,您要听吗?”
“好哇。”老太太最后朝小孙女眨了眨眼,然后缓缓闭上,随着脸部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了。
读完了杂志后,现在她们也不会去打扰老太太是否真的睡着了,就关了灯退出房。徐时萋拎着绒拖鞋,又抱着新鞋的盒子,也没有引起文珈罗丝毫的好奇。看着文珈罗进了房间,徐时萋却还立在自己的门外,有着说不出的烦闷,甚至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