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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工整的小楷字是一种享受,徐时萋用眼睛享受着然后声音被别人享受着。她瞄到老太太终于睡得安稳了,这才缓缓地渐息下声音来,嘴里发干,她轻咳了一声。
文珈罗像猛然惊醒,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次替老太太整了整被子,就起了身。
“出去吧。”
徐时萋倚靠着书桌的身子直立起来,脸上立即有些扭曲,见文珈罗看着她才吸着气说:“腿……站麻了。”
文珈罗伸出手去扶她,一手自然地插握进徐时萋的手里。徐时萋装作放书抽出手来,将桌面上的书整理好,然后自己换着把脚翘起来轻甩了两下。
关了台灯,两个人退到门外,文珈罗招了家里的阿姨过来让她准备一点茶水,然后盯着徐时萋扶着楼梯撇着高跟鞋歪歪斜斜地下楼去。
楼下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厨房里的人立在楼梯旁候着。见她们下来,便轻声说午饭已经备好了。
路过那座木质小桥的时候,即使是深冬,桥下依然有浅浅的流水经过,也许哪儿有一个泉眼也说不定。徐时萋已经见识过这座宅院的气质,但这次来却也觉得季节的变化并没有在这座似是满身书卷气的古典院落留下太多的痕迹。
进了饭厅时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文宝华,徐时萋一时收住了脚,不敢看身边的文珈罗,有一点不可言语的心虚。好像被人抓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好在文宝华只是笑着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文宝华在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虽然知道她和父亲离开了钟爱的研究室回了家,但却还没有马上见到面。接到电话后才知道是奶奶身子不适,想来自己因为怀孕的事有些兴奋过头了,回老宅报喜时竟然也没有发现什么。
可是回到家后却发现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母亲只是拉着她的手问起了十七。
十七?听到十七竟然此刻在老宅,甚至现在正陪着珈罗哄着奶奶睡觉,文宝华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听小婶婶说她是陪珈罗去吃早餐的,正好过来玩而已,文宝华的脑子里立即闪过了珈罗用流质蛋黄拌饭的离奇画面。只是想想眼下的事,文宝华一时没有把她对珈罗的疑惑说出来。
原来长辈们把自己招回家来是想问问十七这个人如何,看起来大家对她挺感兴趣,文宝华心里奇怪,却又被拉着不让上楼,免得惊扰了老太太的难得好觉。
好吧,文宝华是一直知道十七的声音就像是上天独有的恩宠所赐予的最好礼物那样,在学校里的时候十七永远是班上读书时的领读者,只要是有朗读比赛,她都是不可或缺的人选;听说读大学后她在这方面也是屡获大奖。可是文宝华真的没想到十七的声音还能有安眠的作用,想着她就在楼上念书催眠,还真是有点遇见天外飞仙的不适应。
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不错,而她又和珈罗是朋友,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请她帮个忙,到家里来住一段时间。我们都忙不在家里,她看起来不错,兴许可以起些作用。不然的话我们就出钱请她来做段时间的陪护,只负责给老太太睡前念念东西催催眠,价钱她随便开好了。
十七不是那样的人。文宝华想了想,说,这件事让我来做吧,你们有事就先走好了,呆会儿人多了也不好,给人压力似的。
罗琳伊突然说,要不要我留下来?
文宝华笑了,小婶婶,你帮过她家,就属你给人压力最大了。十七我了解,是不需要讲这些东西的。你们都走吧,让阿姨准备些午饭,我留十七在家里吃,随口一说她准会同意的。
那好吧,罗琳伊点了点头,笑了,珈罗这次回来也主动吃东西,我也就不盯着她了。
文宝华这会儿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把刚才想说的说了出来。罗琳伊听完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女儿是突然之间就对食物没有任何的欲/望,以至于最后伤身到那个地步;可现在也是突然之间就像苏醒了似的,她开始只是一个劲地高兴,竟也忘了去想想这背后的原因。
难道珈罗想通了放开了?大家猜测着,还是她又有喜欢的人了?
不管对方是谁,罗琳伊笑了,这都应该是好事。
大家都纷纷点头,只有文宝华依然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很别扭。也许是那天虽然珈罗吃得很用力,可表情却并没有在享受食物,纯粹就像需要某种东西来填补胃袋而已。
可是看小婶婶一脸的欢喜,她又不好再出言打击,只好在心里想着先再观察看看吧。
后来大人们真的都走了,她留了下来等着。
看到十七跟着珈罗进了饭厅,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回来了?”文珈罗走到她身边拉开座椅。今天看样子只有她们三个人吃饭,刚才还在的大人们居然都消失了。
文宝华没理她,只是拉着徐时萋坐到她另一个手边,满脸惊奇和崇拜:“十七,奶奶真的听你念着书就睡着了?”
徐时萋笑了笑,先喝了一口水,才说:“听你的口吻倒像是多了不得的事,我看珈罗哄老人家才更有一套,那个拍被子的手法很熟练似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文珈罗仰在椅子里,从文宝华的身后看她:“你就别谦虚了,我不是说过你就是声音还能听得么。”
文宝华转头瞪她:“怎么说话的,她是我最好的同学,被你拐到老宅来都不知会我一声,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她也是我朋友啊。”文珈罗悠闲地说,又隔山了望了一眼。
徐时萋闭着嘴微笑着看她们姐妹两说话,有人从旁送上擦手的毛巾,还是热乎乎的。菜也上来了,不过四菜一汤,很好的家常便饭。文宝华先替徐时萋盛了一碗汤,她知道老同学的这个习惯:“十七,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徐时萋接过汤,“我奶奶早不在人世了,看到你家老太太,就勾起了些很美好的回忆,很自然就那么做的。”
文宝华看着她:“那,十七,能留下来住些日子吗?”
这句话让她左右的人都愣了一下。徐时萋是在喝汤,文珈罗则是学着她盛了汤准备要喝。她们双双放下碗看着中间的人。
徐时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每天给老太太读书?”
文宝华点了点头:“十七,因为是你所以我就不客气。我其实是才知道奶奶最近睡眠不好的,”她看了文珈罗一眼,“你也不告诉我。”然后才继续对徐时萋说,“ 我知道你白天要在店里帮忙,你只要晚上回老宅来住就可以。每天会有人接送你,我这段时间也不回家了,留在老宅里陪你。”
徐时萋有一个很短暂的沉默。文宝华原以为以两人的关系,这完全不是问题,如果是徐时萋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她也会二话不说。她以为她们之间有那样深厚感情的,可是她看徐时萋眼底闪过的犹豫,就突然暗恼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随意了。她正想着开口婉转一些,徐时萋就笑着点了头。
“好,反正住哪都是一样的,如果真的能够帮到一点忙,不过就是说说话而已。”她并不知道宝华心里的暗恼,那片刻的犹豫只是因为隔在那头的那个人。虽然文珈罗没有说话只是在旁听着,可是那射过来的目光叫她无法回避,带着探究的等待。
如果自己够清醒,其实应该拒绝。在心底的暗潮刚刚退却之际,是实在不适于再出现什么满月引力这样的情况。可是想想女孩每周大部分时间其实都不在这里,而且那老太太似乎确实需要自己的帮助,再加上如果不同意的话她根本无法诚实地面对宝华的询问,所以她只好点了头。
文宝华松了口气,笑了:“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们吃饭吧。”
说完话她才像是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似的,转过头来:“珈罗,吃慢点。”
文珈罗不见停筷,其实也不见吃得有多急,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努力把自己眼前的食物全部扫进胃里。
“哎,你这是……”文宝华还没说完就被徐时萋撞了一下手臂,她只好收住嘴不再说话。
文珈罗终于放下了碗,她站了起来:“我去收拾个屋子出来。”
文宝华本来想说十七其实和她住一间就可以,或者收拾屋子这样的事交给佣人就行了,但她只能看着文珈罗快速地走掉,然后无奈地说:“……有这么急么?”
徐时萋也放下了筷子。看文珈罗那脸色,大概吃进去的食物又在胃里造反了。想着女孩可能会在哪里忍受胃的疼痛,或者又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她就有些坐立不安,可又不能教旁边的人看出什么,所以只好咬咬牙把早上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珈罗吃了就吐,文宝华这回也是实实在在的担忧了,她想了会儿,觉得谁都没办法对付得了那个倔强的堂妹,现在只有搬出她小婶婶来,由她操心去。
打过电话后,小婶婶说马上就回来,文宝华则拉着徐时萋回到前面大厅再上楼去。
果然文珈罗已经指定了一间屋,文宝华看了看,离奶奶的房间不远,正挨着珈罗她的房间。
“我其实随便住哪里都一样,不用特意收拾的。”看着有人已经在积极地打扫房间了,徐时萋忙说。
“我看你和我住一间也挺好的。”文宝华挽着她,笑说。
“我可不敢,”徐地萋佯装慌张,“我睡觉不老实,万一踢到宝宝就成罪人了。”
文宝华笑倒在她肩上,配合着她露出担忧的神色:“这样啊,那你就只好孤枕难眠了。”
“她不会孤枕难眠的。”在一旁的文珈罗突然说。
徐时萋被吓了一跳。
“她可以录自己的声音……然后催眠。”文珈罗不紧不慢地补充。
徐时萋像泄了气的皮球,然后又被瞬间满血地差点绷不住跳起来。末了她只能狠狠地瞪了说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的女孩一眼,转身便走:“我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没有。”
文宝华笑得辛苦,攀着堂妹瘦削的肩膀:“喂,你可不要欺负我同学啊。”
文珈罗看着那个踮起脚像做贼一样溜进奶奶房里的身影,唇角微挑,没有说话。
老太太还没有醒,睡得很沉。屋里厚重的窗帘拉着,像提前进入了深夜一般。徐时萋退出屋去的时候看到文珈罗靠在屋外。
“宝华呢?”
“午休去了,”文珈罗看着她,“你要休息一下吗?”
很应景的徐时萋打了个哈欠,今天被这女孩一大早就用电话催着起床了,的确没有睡够:“嗯,躺一下就好,等会儿还要回趟家呢。”
“到时候我送你,”文珈罗领着她走到自己房间,“你睡吧,我到楼下上会儿网。”
这屋的结构和隔壁一样,很大的空间还带着一个敞开的小阳台。地面全部铺的是红木的地板,床脚边有一块圆形的地毯,上面是繁复的花纹,地毯上还丢了几本书。墙上除了衣橱还有博古架,上面搁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就没有一样是重复的。品种遍及古今中外,看来女孩喜欢收集纪念品。
文珈罗替徐时萋开了空调就出去了,徐时萋站在里面,脑子里突然被“这是文珈罗的房间”这样的念头所覆盖。相比之下邻市的那套房更像是女孩临时居住的处所,没有太多属于女孩独有的痕迹。可是这间房里竟然还可以看到明显属于小时候的玩偶,还有学生时代的几张照片。
其中有一张立在博古架的左上角,女孩长发飞扬,穿着校裙,站在一面开满了蔷薇花的矮围墙前,笑得像四月的阳光一样明媚。
整个架子上只有这一张照片,偏偏是属于过去的,像是也需要收藏的一个不可复得的物品。徐时萋拿起相框,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张脸庞,心里酸酸楚楚的。又像是被那画面里的蔷薇刺所划伤,她猛然收回了指尖,不再看一眼地把相框放了回去。
突然之间就真的很累很想休息一会儿了,看着已经掀起一角的被子,徐时萋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女孩没有说不能睡在她的床上,然后就果断地脱了外套钻了进去。
徐时萋睡着前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能把女孩再养胖回去,那该多有成就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