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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病家不过是暴饮暴食引起的肠胃不适,回去用山楂煮水喝上几回就无事了。”
白胡子老大夫收回了放在五郎腕上把脉的手指,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
先前送五郎到医馆时,这位老大夫不过就是在五郎身上的几处穴位上点按了几下,五郎就嚷着要上茅厕,等从茅厕里出来,这家伙也就不再说肚子痛了。
老大夫露了这一手绝活,却并不自矜。
“没什么大毛病,这药方就不用开了。”
旁边伺候的药童机灵,立刻领会了师傅的意思。
“我师父说不用开药方了,就付十文钱诊费就可。”
还是师傅的医德高,说寻常人家挣钱不易,能不开药方的就尽量莫开,能用便宜的就尽量不用贵的,要不怎么自家医馆在武安城算是名声极好的呢?
姬誉眼光一轮,含笑问道,“老大夫,在下想把这位病者放在医馆里治疗,不知可行?不知须多少诊费?”
坐在椅上的五郎歪头打量着姬誉。
总觉得鸡先生对自己不怀好意啊……
药童在一边摆手,“闹肚子这种小病哪里用得着住在医馆,回家饿两顿就好了嘛!”
又看自家老师傅没作声,不由得心虚,“是吧?师父?”
老大夫微微一笑,掀起眼皮又瞧了瞧正坐得不自在扭来扭去的五郎,问姬誉道,“这位郎君是要给他治什么病?”
他方才把脉的时候不长,但也能察觉出这位病家,可不只是脸上的破相那般简单,想来这个送诊的书生心里也大略清楚。
姬誉道,“都治,还请老大夫费心了。”
五郎眨了眨眼睛,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站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姬先生你慢聊,我出去跟大妮儿玩了。”
因怕小孩子进了诊疗室中会添乱,所以罗姝娘抱着她在医馆的小院里转转。
姬家三口人里头,他最喜欢大妮儿,最怕的是姬先生,最喜欢听的是书娘的声音,可又不敢靠近她。
姬誉喝道,“坐下。”
五郎翻了个白眼,委委屈屈地一屁股坐下,把头扭到了背对姬誉的一边。
姬誉嘴角禁不住一抽。
本公子这是养了个便宜儿子吗?
那老大夫一直在观察着五郎的举动,倒是原先不了解底细的小药童失声叫了起来,“啊,他是个痴……”
话才出口,就收到自家师傅的厉眼一枚,便立时住了嘴,乖乖地退到老大夫身后。
心里却想,这世上疾病千千万,最难治的就是这心智上的毛病啊。
不过,自家师傅可是个神医啊……
这般一想,便又期待地瞧向老大夫。
老大夫却是微微一笑,再度伸手给五郎把脉,眉头皱了又松开。
却是对小药童道,“你先出去。”
小药童应声退下,心里却是好奇得不行。
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都不能让咱听听的?
小药童出了房门,还不忘记把门给带上,瞧着院子里那个漂亮干净的大眼小女娃,正在自得其乐地扑蝴蝶玩,一个不小心,就绊跌在地。
哎哟,小药童热心地就想上前帮着扶起来。
罗姝娘冲他笑笑,“小哥不用管她,小孩子跌跤是常事,自己就爬起来了。”
话音未落,那小女娃已是利索地爬了起来接着追蝴蝶,还回头嘻嘻地冲着二人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好似觉得自己当众摔跤,有些不好意思。
小药童也不由得面露笑容。
唉呀,在这医馆里对着的,成天都是些愁眉苦脸的病人,碰到个惹人喜欢的小娃娃可真不易呀。
不过方才那个痴人,倒是也蛮有意思的,那么大的人了,还坐得跟个小娃儿一样。
“娘,你看!”
某个小女娃终于扑到了一只倒霉摧的粉蝶,乐颠颠地举起来秀给罗姝娘看,罗姝娘微笑地表扬了她一番,“嗯,真好看,玩一会儿就放了吧。”
正说话间,却听房门作响,姬誉从屋内出来了。
“爹,你看这是我抓的?”
大妮儿又多了个人可以显摆,又望向他身后,“五郎哥哥呢?他的病治好了么?”
五郎哥哥可是抓得一手好蝴蝶。
旁边的小药童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这家人好生奇怪,那个痴人,明明跟这个男子差不多的年纪,怎地平白辈分就矮了一辈去?
其实辈分这件事,倒不是姬家两口子成心点某人的便宜,而是五郎着实地表现得不似个成人,智商情商都跟大妮儿相似,有时甚至还略有不如,所以大妮儿自发地管他叫哥哥,他也乐颠颠的答应,姬家两口子也就不去纠正了。
姬誉也随口夸赞了下大妮儿的战果,道,“治病要好些日子呢。”
此时老大夫也来到了门口,嘱咐小药童把五郎带到病人专属的小院去住。
五郎眼泪汪汪地,一步三回头,却慑于鸡先生的威势,不得不跟在小药童身后蹭啊蹭地去了。
老大夫冲着姬家两口子点了点头,“二位放心,这里一日三餐都有现成的,住处也有专人打扫,二位可每日来探视,不过不要耽搁时间太长,以免打扰了其他的病家。”
姬誉微笑地应了,谢过老大夫。
嘿,谁想来每日探视那个麻烦鬼啊。
能摆脱五郎那个专职卖萌抢眼的,就算一天一钱银子的费用,他也觉得很划算。
回到家中,沐浴更衣,再吃饱了香喷喷的热包子和汤,坐在院里,小风吹着半干的长发,又没有某人晃荡着碍眼,顿觉得舒心畅意,莫过于此。
大妮儿又到了每日午睡时间,虽然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耐不住自然规律,被罗姝娘抱到床上盖了小被梦周公去了。
罗姝娘泡了一壶清茶,端到小院里来,在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树上累累果实,青红相间,果香微微,遥远处天高云淡,真是有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相公不去歇歇?这两日在里面,可受罪了吧?”
罗姝娘坐在姬誉身边,估摸着茶泡的差不多,动手给姬誉倒了一杯。
“在这里歇就很好,真是不到里头一回,不知道在家中的可贵啊……”
姬誉说到被关在有异味的小黑屋里,不由得就苦起了脸,故意挑了几样痛苦之事出来诉苦,一边观察某人的神情。
话说,本公子都这般受苦了,娘子大人会不会一时同情,就……那个,给发点糖啊?
这些日子以来,本公子被打断的好事还少嘛?
可惜,他那带着火辣辣意味的眉眼,却被专注泡茶的某人给忽略掉了。
毕竟罗姝娘再是泼辣大胆,也绝对不会想到某人光天化日下,费神费力地才从考场出来,头脑里想的居然是……儿童不宜的心思。
“那这回相公就好生在家中歇息几天……”
罗姝娘自己也捧着茶杯,眯起眼,嗅着阵阵茶香,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这样的罗姝娘,心境已跟数月前那个沉浸在幽情苦绪之中,整天想着要怎么带着女儿活下去的罗姝娘,已有极大的差别。
年轻娇嫩的面容,肌肤光洁,气色红润,洋溢着青春美好的气息,恰如二人头顶那棵树上将将成熟的果子,鲜嫰,水灵,却又带着岁月打磨过的成熟甜美,散发着无限的吸引力。
姬誉借着氤氲茶香,一眼又一眼地瞄着坐在对面的人儿,只觉得无一处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比起从前……
总之,比从前他见过的女子,都更美更好。
“姝娘以后莫唤我相公了。”
姬誉这突然的开口令得罗姝娘一愣,“那要唤什么?”
若不是姬誉瞧过来的目光里明晃晃的都是赞赏,罗姝娘几乎以为这家伙是在嫌弃自己了。
“唤我五郎就好……”
姬誉的心思还半沉半浮在粉红色的泡泡之中,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罗姝娘伸出五指在姬誉眼前晃晃,“五郎?!”
在医馆里有个五郎,姬誉又要自己唤他五郎,这要是那个五郎治完了回来,叫起来,谁知道是在唤哪个?
姬誉这才猛醒,想到五郎这个称呼已经被那个痴儿给占了去,心里就不由得有些个忿忿。
那家伙是故意来自家捣乱的吗?
叫什么不好,非要叫五郎?
“方才一时念错了,姝娘……就叫我大郎吧。”
话说玉郎其实也很好听,不过就是有些自我吹捧之嫌……还是算了。
“大郎?”
罗姝娘念着这两个字,眨了眨眼,觉得这个称呼也没好到哪儿去,满大街上都是这般叫的。
姬誉也马上意识到了,蹙眉想了半天。
怎么就没有一个叫起来独特又好听而且显得亲近的名字呢?
罗姝娘见他蹙眉深思,便建议道,“相公,不如你取个字?”
这些读书人,哪个没字的?
姬誉眸光一亮,对啊,自己方才怎么没想到?
“那姝娘替我取字吧?”
罗姝娘一愣,便连连摆手,“我才念过几本书,哪里就敢取字了。”
她这反应是下意识的。
毕竟,这字,一般是近亲长辈给晚辈,丈夫给妻子取的。
哪有听说过,妻子反给丈夫取的?
姬誉神情一黯,眼睫半垂,闭口不言。
看他这模样,倒似受了冷落的小媳妇一般。
罗姝娘心里打了个转,又试探地道,“要不,我想想,若是你不喜欢就算了。”
姬誉立马眸光一亮,连点两下头。
“姝娘尽管取来。”
罗姝娘憋了半天,方道,“玉有五德,可宁神静志,不如,叫子宁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