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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鹅毛般的大雪在这天地之间洋洋洒洒的飘荡,似有有生命的精灵,灵活得可爱。万籁俱静,只马蹄陷入积雪中发出“簌簌”的声音,消失在广袤无垠的雪地里。大军手持火把如一条巨龙,蜿蜒前行,无所畏惧。
“将军,还要继续追吗?”右将军趋马上前,立于一匹健壮的黑马左侧。
马背上的人儿一脸肃杀,剑眉微拧,嘴角下沉,一双眸子迸射出寒光,冷冷道:“追!”
右将军面露愁色,思索一番道:“将军,前面就到匈奴巢穴了,只怕有埋伏。”
盘踞在这边关近一年,只需熬过这几日便可卸甲归乡,没有人不期待。只是期待归期待,可不能让胜利蒙昏了头脑。那匈奴狡猾得很,此番乘胜追击怕是不妥。
“哼!”亓炎晟冷哼,“那帮匈奴当我军是戏耍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有这么好事!三军将士听令,加速前进,讨伐匈奴,早日班师回朝,与亲人团聚!”
说罢!铁臂一挥,两腿一夹,马儿受令往前奔去。红色袍子应风扬起,在马屁股上上下飘扬,夜色中格外壮阔。
三军将士听得命令,士气大振,仿佛已看到家中妻儿站在村头翘首以盼的身影。是仇恨又是温情蒙住了双眼,只知不停的往前。
霎时间,火光漫天,隐隐透出了夜色中潜藏的轨迹。
前方已然到了关口,破此关口,往后便是匈奴巢穴。一路行来坦荡,只怕这要塞之地便是埋伏之处。
平地而起一座高高的山丘,呈驼峰状,往两边延伸,不着边际。想要过去,最快捷的方法便是从两峰之间横穿而过。然,也是危险所在,只怕通道左右早早就埋伏了匈奴,道路之上已经设伏,前方更是有匈奴大军等待。
此番前去,无疑是以卵击石,成为瓮中之鳖啊!
几名大将诸多考虑,却在亓炎晟压抑的怒火中开不了口。
罢!将有令,岂能不为!只好拼了命的砍杀!
天际出现淡淡蓝色,且向四处蔓延,驱散夜色,万物开始变得清晰。
黑压压的人群快速向两山间奔去,大有势如破竹的气势。
而那关口内也正如众人所料的,早已设下重重埋伏,只等猎物入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方出现明亮的火光,滚滚浓烟直入天际,开启了新一天的来临,或者说是结束。
匈奴大军慌乱之际,亓炎晟率领诸将已经破了关口,直直杀进来。一番准备功亏于溃,匈奴首领双膝跪地,胸口插着一柄长矛,双目瞪圆,不甘心的望着插在山谷之上随风飘扬的旗帜,其上正写着“亓”字。
原来,几日之前,亓炎晟早已派朱武率领大军悄悄绕过山丘去到匈奴后方,等大军赶到关口之日,也是他行动之时。前有大军突袭,后又被短了去路,那匈奴军队就是砧板上待宰的肉,这才叫真正的瓮中捉鳖!
战事结束,狼烟四起,苍茫大漠显得愈发孤寂,一辆破烂的马车摇摇晃晃独自行于通往南方的道路。驾车之人头戴笠帽,身披蓑衣,仍是能瞧出纤瘦的身姿。
“前方就入南方境地了,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到了就给你寻个郎中,身上伤势不能再拖了。”那人微微转过头,对车内人道。
半晌听得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赶车之人松了一口气。目视前方,手上力道却加重了。
到太阳初升之际,马车终于靠近了边境,在周边几经徘徊,却不敢堂而皇之的驶进去,最终于停在一家农户门前,询问能否借地儿休息几日。
褪去蓑衣、笠帽的赶车人诚然是一个清秀的小哥儿,瞧着清丽面容,纤瘦之姿,不是宝儿,又是谁!
端着个木盆,跨过门槛,去到院子角落,将盆里的水倒掉。红黑的血水顺着院儿墙的缝隙往外流去,渗透昨夜被雾气打湿的土地。
“小兄弟,你家哥哥,可好些了?”
西边屋子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留着凌乱胡渣的汉子,看起来约莫四十几岁。身上裹着破旧的袄子,两手缩在袖子里,有些粗鄙,却不叫人生厌。
“好些了,多谢叔。”宝儿端着木盆回话,“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是盗贼,哥哥不幸遇难,身受重伤。幸好遇到叔收留,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汉子瞅着宝儿身形消瘦,面容稚嫩,遇到这般遭遇还能坚持下来,倒是个坚毅的人儿。只是自家情况也不好,不能再多出力了。
“我也没啥能帮你们的,你也瞧见了,只三件破瓦房,还是爷爷传下来的。勉强能住个人,家里还有几口粮食,倒是能撑一段时日。咱们命生得不好,偏落了这边界地带,战事一发,遭难的可是咱啊!”
宝儿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只盼那战事早日结束,好让咱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谁说不是呢!”汉子叹息,墙脚拿了把柴刀,“我去山里转悠转悠,看能否得个野鸡、野兔,回来炖了给你哥哥补补身子,我瞧着胸口那伤怪吓人的!那些个土匪贼子真是够狠的!得!你赶紧进屋好生照看着,天寒地冻的,站在院子也怪冻人的!”
说罢紧了紧衣领,大步出门去了。
宝儿道了谢,放下木盆吗,也进屋去了。
床上躺着人儿似察觉有人进门,费力抬起眼皮,见着熟悉的身影,这才又缓缓闭上。
看到这情景,宝儿心口堵得慌。去到床边,为他掖了掖被角。
“宝儿,你可怨我挟了你。”
宝儿摇摇头,却发现他看不到,又低声道:“不怨,只盼你早日好起来。”
那夜,宝儿甘为人质,协他逃走,混乱之中,山子身中一箭。好在遇到匈奴作战,二人才趁乱溜走。一路躲过追兵,来到此处。山子的伤拖得久了,若是再不治疗,怕是会危及生命。
“那叔是好人,咱可放心住下,我这就去镇子上给你买些药回来,你先睡上一觉。”
饶是面容苍白,也依旧俊朗。因着病痛,少了那股子阴狠的劲儿,倒是让人想起山上种瓜的傻小子。
宝儿又是一阵鼻酸。
想是累着了,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了点脑袋,宝儿自是懂的。
只身一人入镇,倒是没有引起怀疑。镇子并不繁华,只是比起外头来说,多了一份安定。
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直径去到一间药房。药房不大,甚至有些简陋。靠着里墙,摆着一排药柜,每个抽屉上写着药材名字。想是年岁已久,颜色已经褪去,只淡淡的粉,能猜出那是用写春联的红纸做的。
一个小伙计蹲在墙角秤药,年近花甲的掌柜站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还一边摇头。
“先生。”宝儿跨上台阶,轻声唤道。
那老掌柜抬起头来,将宝儿上下打量一番,不像是有病。
“先生我想抓些退烧消炎的药。”
老掌柜神色复杂的看着来人,不悦道:“我这儿只管看病,不管买药!”
这年头,除了粮食便是药材最为珍贵。这小兄弟一来便是买药,直接省去了看病这茬,诊金倒是免了。若是传了出去,可不人人来抢,这药铺子还能开下去不!
宝儿立即反应过来,“老先生,恕晚辈唐突了,只是哥哥上山伤了腿,行走不便。我家境贫寒,付不起请大夫上门的路费,这才上门讨药。若不这样,您把诊费加上去,我绝不能占这点便宜。”
老掌柜一愣,这衣衫褴褛的小兄弟倒是有几分眼神,转念又想到,他竟懂几分医术。不过听得描述,只怕他那哥哥已经拖了些时日,当下有些心软。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抓药去了。
宝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寻了门边一个矮凳坐下,静静等候 。
“唉!这日子还怎么过哟!咱们还是早日筹了盘缠离开这地儿吧!”
“可不是,那镇国大将军不是骁勇善战吗!怎还中了匈奴的埋伏!”
“谁说不是呢!走吧!走吧!”
两个行色匆匆自药铺门口走过,一字一句传入宝儿耳际,只觉浑身如同掉入冰窟般寒冷。
老掌柜秤好药,瞧见宝儿一脸的悲痛之色,叹了口气道:“亓军虽然中了埋伏,却也誓死抵抗,已将那匈奴境地夷为平地。虽有漏网之鱼,却是不敢到此处来作乱。把心放到肚子里,将药拿回去,好生照顾哥哥。”
宝儿忙站起来,急迫问道:“那镇国大将军如何了?”
老掌柜摇摇头,“听说身受重伤,下落不明。找了好些天,仍是不见踪迹,只怕…”
宝儿一个踉跄,心痛不已。疯一般夺过药,扔下银子,仓皇离开了。
老掌柜收起银子,望着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喃喃道:“你人真是奇怪,那大将军与他何干。只要没有战乱,百姓过上安稳日子。管他谁下落不明呢!”
说罢,将银子揣进兜儿里,又拨响了算盘,脸上多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