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这不是我的血啊

张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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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大哥带着我一路飞驰出了驿站,上蹿下跳之间,我只能含泪忍着下面嗖嗖嗖的凉意,恼得一个劲打他的后背,他一巴掌拍在我隔了衣服的光屁股上,低沉冰冷的声音警告我:“再动剁了你的手。”

    你看,你看!

    就是这样的话,昨天是再哼就毒哑,今天就是剁手!

    活脱脱一个大魔头。

    我在心中愈发肯定昨天的事儿是此人所为,害得我误会了季越。正所谓这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他有意挑拨我和季越之间的关系,却猜不到我会拿着媚香去做那猖狂的事情,更加猜不到,中了媚香的人阴差阳错变成了季越,真真是让我也不由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认真谁就输了。

    只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谁?

    “啊!我师父的**还没有解!”会爆血管而亡的啊。我这时才想起,不光是季越,我自己也是。事关生死,挣扎得愈发厉害。

    可黑衣人冷笑着吐出三个字:“死不了。”脚步不见停,速度还更加快了。死的又不是他,当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被他最后带进一个小棚屋内,依稀看见夜里飘在外面的一面旗帜,上面斗大的两个字——馄饨。竟是昨日白天我碰到阿飘的那个千里香馄饨铺。

    此时子夜已过,自是没有来吃馄饨的人,馄饨铺子里面亮着一盏豆灯,在寒风里显得十分寒酸。黑衣人一略进去,里头立即传来一声惊呼:“啊!贺长衫!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贺——长——衫——

    你——麻——痹——

    我听到这个名字怒火攻心,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他则不客气地直闯棚屋之内,我稍稍回过神,大喊:“贺长衫,原来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却不等我想到其他骂人的话,人忽然失去支撑,重重摔落,哗啦啦……满头满脑的水哟,把我呛了个半死。

    “喂!贺长衫你发什么神经啊!”阿飘紧追进来,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才发现这是屋里的一个浴桶,阿飘拿袖管将我脸上的水擦去一些,责备的口吻对着贺长衫说,“这洗澡水是我先前洗过了还没来得及倒的,你怎么把人往这里面丢!多脏!”

    艾玛,我悲愤,胃里一阵抽搐,方才被丢的太突然,还喝了好几口水。愤怒的目光投射到阿飘脸上,怎么都没想到,阿飘会和贺长衫狼狈为奸。

    “你们,你们……”我抖抖索索的手指指了指阿飘又指了指贺长衫。贺长衫已经把蒙面黑布摘下,露出一张瘦不拉几的病容脸,我在一二门见过这张脸,还真是病入膏肓,他一脸的无所谓,我忽然想起绿颐城牢房里那个亡命赌徒!

    立即低头去看他的鞋子,果然还是那一双一模一样的黑锦千金鞋,外面走一圈也不见沾着什么尘埃,十分扎眼。我一看,顿时急红了眼,那些积压在胸中的旧恨与新仇喷发而出,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在我莫名其妙的小半生里。

    “迷姐,息怒,息怒啊……”阿飘边给我的脸吹气,边想把我从水桶里拉出来。我觉得她的智商十分捉急,你丫儿以为我是一壶热茶么,吹吹就能凉?!可这洗澡水又脏又冷,实在待不下去,借了阿飘的肩膀从水桶里跳出来。

    阿飘一声惨叫:“啊——!!迷姐你怎么不穿裤子!”

    脚一滑,重新跌入浴桶中,一世英名尽毁还多喝了两口洗澡水。

    她又叫了一声:“啊——!!迷姐你身上怎么有血!”

    我一惊,回想方才自己未被破身,哪里来的血?可低头一看,肚兜上真有一大滩血迹,被水一浸,淡去许多,浴桶里隐隐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并非我身上的血,我下意识看向贺长衫被我咬过的右手,血已经止住了……不由心里一紧,难道是季越受伤了?

    ※

    之后,据阿飘讲述,这个故事的原委其实是这样的:

    当时,唐门花把我不由分说带走,她一路追回城刚巧碰到了贺长衫。“迷姐,我不认识他,可是他说他认识你,知道你被选为秀女,他说可以帮我。”阿飘三个手指对着天,信誓旦旦,“我发誓我只是想把你救出来,不是和他狼狈为奸故意害你的。”后来天真的阿飘就跟着贺长衫每日尾随秀女们从绿颐城到了这里。

    表面上挺通顺的,我斜斜倚靠在墙角,愣愣盯着阿飘。季越夸过我这样的小眼神,迷离中藏着风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唬得住一般道行的小妖精。季越说,狭路相逢,许多时候得靠演技。其实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飘被我瞧得频频后退,一脸惊恐,直嘟嚷:“姐姐,我错了,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啊……你让贺长衫说。”她干脆背过身去挠后面那堵墙。

    我问贺长衫:“昨天晚上君子楼的事儿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长衫坐在那儿喝茶,就咳嗽了两声,并不回应我。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阿飘倒是急了,指着贺长衫跺脚说,“贺长衫你干嘛不说话,哑巴呀!你快告诉迷姐,明明是季爷在玉石行里和一个男的说利用你的事情,被我们听到了。昨天晚上那些都是他们之前说的原话!我们没有胡邹!”

    ……

    没人接话,贺长衫还在那儿一边咳嗽一边喝茶,我继续用我的小眼神看她,阿飘崩溃,哭着转过身重新挠墙。

    “贺长衫,今天我要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若非方才你关键时候出现打晕了我师父,我现在已经酿成欺师灭祖的大错。还有你后来给我吃的解药,也一并谢谢你。”

    在驿站里没注意,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贺长衫给我硬塞了一粒清凉清凉的丸子,吃下去之后就没再难受。他现在一只手拿着杯子,另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虎口的牙印清晰可见,还血迹斑斑。

    我视线略过,刻意不去多看,支吾片刻又继续说,“反正之前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往后我和我师父的事情你们别来捣乱,我师父本事大着呢,自然有办法把我从宫里弄出来,不牢你们费心!”

    “迷姐,季爷真的是在利……”

    “停,停,停,我警告你哦,莫再黑我师父!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就跟自己爹娘一样,哪怕我经常说他的不好,可那也只能我说别人不能说。我正要显摆,可惜没说话,忽然觉得脚底一个腾空,然后风声嗖嗖嗖掠过,一眨眼人已经在棚屋的大门口。

    “啊,啊,啊,贺长衫你干什么!”阿飘在后面尖叫。

    我都没来得及挣扎,再一眨眼就被贺长衫丢出了门,踉跄之间险些摔倒。贺长衫什么也没说,把阿飘推进屋里,然后“嘭”地一声又关上门。我瞧见,我瞧见那厮最后一个表情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和杀气。

    第三下眨眼,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是被掳我来的人又赶出了门。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被一其丑无比的人娶进门,揭开红盖头的时候,那人还嫌弃你长得没有和他一样丑,于是当场把你给退婚了。

    “贺长衫——

    你这乌龟王八蛋!”

    ※

    我对贺长衫与阿飘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才淋着露水踏进驿站,抬眼就看见一楼我的房间门口站在个人,背对着我,还有半个身体被旁边的柱子拖进了重重的阴影中,在清冷月光的烘托下显得那么苍凉。

    娘诶,季越怎么醒了!

    我反应极快,一只脚用力,另一只脚跟一转,人已经转身,正准备逃之夭夭。

    谁想身后立即响起威慑的声音:“宋小迷!你给我站住!”

    季越一般不叫我全名,叫我全名肯定是生气到了极点,比如我十岁的时候把他还没来得及洗的小内内卖给了一个阿姨,赚了十两银子,被季越叫了全名,罚跪了三天三夜。

    现在想起来膝盖还隐隐作痛,条件反射地在原地立定,只缩在肩膀不敢回头。

    有衣衫摩挲声,擦擦擦,极快极凌厉。

    感觉背后袭来一股森森的杀气,我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连季越的脸都还没瞧见。

    “师父,阿迷知错了!”

    “……”

    仿佛有一股无声无息的怨念包围了我。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算着这次玩那么过火,季越会如何惩罚我,三天三夜跪针毯子都不见得能让他消气。越想越心惊胆战,让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去哪儿了?”

    头顶上,季越的声音沙哑低沉,萎靡不振的感觉。他没走上前,依旧站在我身后,我倒是担心他体内那毒是不是没解所以精神如此差,或者是哪里受了伤,能让一大滩血流在我肚兜上。

    很想回头看一看,可脖子就是转不过去。

    “阿飘那儿,她在前面的馄饨铺子,说了一会话。”

    许多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遂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没敢多说。

    停顿了会儿,又听他问,“怎么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自己的穿着,是有些可笑。贺长衫把我丢到澡盆子,全身湿透,本来身上也没什么衣服,阿飘就把她那套小碎花棉袄借给我,头发湿了就给我包了根头巾,难为季越将将能一眼认出我来。

    “衣服……”诶嘛!某些衣裤还在季越房间里!我猛然想起这一茬,浑身又一个哆嗦,“衣服被人偷了!”下意识地扯谎不肯认账。

    季越又陷入沉默,我慌了神,想着得把谎圆好,骗过季越我就不用挨惩罚,遂继续哆哆嗦嗦编起来:“师父,我子夜时分起夜发现有个黑衣人从我房间里闪身而出,立即追出去看,发现他去了你的房间里,你有没有事?”

    “说谎!为师亥时才到驿站,如空说你睡了故尔没去你房间同你打招呼,你又如何知道为师来了,又如何知道为师住在哪一间屋子?”

    他这一声一声说得,好像梧桐树叶在风中一片一片飘落,打在我头上不是一种疼痛的感觉而是一种情绪,那就是——完蛋了!凭膝盖转过身,咻地抱住季越的大腿,哭:“师父!我错了!我当时,当时不知道那屋子里是你,而且一进来就被媚香熏晕了,你硬拉着我不让我走,你你你,我我我……”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尽量避免那些动作场面的描述,私心里我就不想让季越知道这媚香是我下的,那样的话我就能逃过责罚。

    只听他自言自语:“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那失去生命力似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正想抬头去看他怎样,不料他突然出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就是用力一扯,我左边性感的小锁骨变暴露在天寒地冻里。

    也怪我嘴贱,脱口而出:“啊!师父!你又来?!”

    当时季越浑身一颤,我瞧清楚他憔悴的脸,之前天太黑又离得远,其实季越的头发也很凌乱,有两簇发丝还落在前额上,把他的瑞凤眼衬托得格外空洞萎靡,脸色惨白。这时我才明白,季越今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盯着我的脖子一个劲瞧,我眼睛没长下巴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看到他越看我的脖子脸色越白,还在那儿一个念叨,“是你,真是你。”我好比孙悟空听到了唐僧念紧箍咒,头疼欲裂,急着跟他解释:“师父,你没怎么我,真的,你后来晕过去了,我们什么也做。”

    ……

    没声音,季越保持着弯腰看我那个动作,像个木头人。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怨念,真的是怨、念。

    “师父,不信你去看你房间的地板上,没血,没血!”

    ……

    季越猛地一个踉跄,这回是连人都差点站不稳,摇晃着后退几步,简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胡说……地上……血……我……擦不干净……”

    麻痹啊!

    那是你自己的血啊!

    我变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季越你丫儿是做梦都想把我睡了吧?

    忽地,我不怕他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师父,这事儿咱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等清醒了再说。还有你身上怎么会受伤,伤着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他恍恍惚惚,任人摆布,被我推着往楼上走,我都觉得他现在整个人就是在飘,而头上冒着无数怨念的泡泡,还有他那张脸,一脸呆滞迷茫,就是这样的↓

    (°口°)~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