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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打斗声渐渐近了,江清流的人终于追到了船上。大家第一要务,当然是解救苏杏儿。有人向这边走来了,听声音还不少。说时迟,那时快,薄野景行突然卧倒于地,沾了阑珊客流在地上的血抹在自己咽喉处。
进来的果然都是胡人,听声音怕有十六七个。这时候见到屋子里三具尸体,也来不及奇怪。脚步声极为凌乱,薄野景行趁着诸人不注意,眯起眼睛看了看。一共十七个人,十六个胡人,押着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姑娘——苏杏儿?
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定是她无疑了。
前方有人说话,正是江清流:“放开她。”
胡人中有个领头的这时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大喊了一声:“乌铃木将军!”
薄野景行这才知道方才那家伙的名字,还是个将军。身边是十几个胡人,可她没有武器。胸口的伤一直在流血,要一下子杀死这些人,她没有把握——万一不能及时制伏,这些人必杀苏杏儿。在事态不能挽回的时候,国家一定要与胡人交战,那么他们肯定更愿意杀死苏杏儿,让苏渔樵心神大乱。
而之所以还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一旦杀了苏杏儿,战事将再无法避免。
这也是江清流不敢逼得太紧的原因。
江清流这时候也看见了地上的尸体,他甚至不敢抬眼向躺在地上的薄野景行看去哪怕一眼。不能因为别的事影响自己,他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此来的最终目的必须达成,旁的事留待日后再想。
但是他握剑的手在抖,他只能紧紧握住剑柄,不让人看出异样。胡人将刀架在苏杏儿脖子上,以生硬的汉语喊:“放我们走,否则杀死公主!”
江清流将人步步逼退,一面令谢轻衣、梅应雪的人偷偷潜至水下——如有必要,凿沉船只!
一旦船只沉没,他们无法带苏杏儿逃离。
双方都在注意对方的动静,薄野景行突然竖了竖手指,向江清流打了个手式!江清流虽然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地上躺着的人,但目光又哪能移开?
这时候一见她细微的动作,立刻便注意到了。薄野景行指了指苏杏儿,向他比了个三、二、一……随后她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曲指成爪,一爪直击挟持苏杏儿那个胡人头顶!
只是一击,那个人瞬间毙命。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她将那人一个转身挡在苏杏儿身前,抱着苏杏儿往后就倒。苏杏儿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而两个人上面还压了一具尸体!
几个胡人又惊又怒,随即挥刀杀来,尸体帮挡了一部分刀,薄野景行空手入白刃,接了一把。江清流与梅应雪、宫自在三人已然跃至。
江清流到达之后,一击退敌,随后将一根什么东西扔下来。那根东西鲜艳欲滴,不是刀丝又是什么?
薄野景行有兵器在手,却也没有大杀四方。她推推苏杏儿:“苏家娃娃,你再不起身,就要压死老夫了。”
苏杏儿立刻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竟然垫了个男人,立刻又惊又怒,一巴掌扇过去!薄野景行握住她的手,也不跟她纠缠:“娃娃好不讲理!”
苏杏儿这才细看,发现她虽然穿着一身皮甲,却眉目精致,嘴角微挑的时候显得十分阴柔。有点像个柔软的病美男,又有点像美人。她收回被薄野景行挡住的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薄野景行自然不会跟她计较:“扶我起来。”
苏杏儿立时又是大怒:“竟然敢叫本公主扶你起来?你可知本公主是谁?!我叫我爹砍了你的头!”
薄野景行哭笑不得:“扶一把,老夫起不来了。”
苏杏儿这才发现她胸口血流如注,想来她方才倒地时以肘相支,是手肘压到她的伤口了。她年纪小,但想到这里还是有些愧疚,不由上前把薄野景行扶将起来。薄野景行并未攻击任何人,只是将她护在身后,右手刀丝紧握。
江清流这边死伤也不小,三百余人现在只剩下六七十个,但要对付这十几个胡人是绰绰有余了。这些胡人也当真是凶悍,真要拼起命来,武林高手也吃力。
苏杏儿趴在薄野景行肩头,悄悄往外看。只见胡人们被杀得七零八落,她还很好奇:“你们是什么人?!”
薄野景行随口敷衍她:“朝廷的人,带你去找你爹。”
苏杏儿不信:“朝廷的兵哪有你们这么厉害的?御林军都打不过你们。你们是不是大侠?!”
她眼睛闪闪发亮,跟星星一样,薄野景行想了想:“有些算吧。”
说话间,有人直冲这里扑了过来。人未至,刀风已割得人面目生疼。苏杏儿一下子猫到薄野景行身后,就见红光一荡,挡在身前的人仿佛动都没动,扑过来的胡人已然扑倒在地,喉头咯咯直响。
苏杏儿顿时就带了些讨好之意:“你好厉害!我拜你为师吧?”
薄野景行摇头:“不收。”
苏杏儿顿时瞪圆了眼:“你敢不收?我叫我爹砍了你的头!”
薄野景行抬手摸摸她的头,又有人冲了过来,她将苏杏儿护在身后,刀丝一出,已经全是杀招。苏杏儿小小年纪,却半点不害怕:“你收我作徒弟吧,我给你很多很多钱!或者让我爹封你当个大官儿!”
一刻之后,十几个胡人尽数伏诛。诸人都是大松了一口气,苏杏儿在一片血肉模糊的货舱里大声问:“你们中谁武功最高啊,我拜他为师!”
谢轻衣都笑了:“你为什么要拜师呢?”
苏杏儿大声道:“我爹曾说,犯我河山者,寸土必诛!胡人、羌人、鲜卑,那么多的人,他哪里忙得过来?我要学会绝世神功,帮他守卫疆土。”
几个人都笑了,江清流大步走向薄野景行,见她胸前已被血染,顿时皱了眉。抬眼又看了看地上阑珊客的尸身,终究是没有问:“我那有药。”
薄野景行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取些,要最好的,不然恐无法止血。”
船上无人掌舵,好在黑水边已经有附近的武林门派过来接应。及至入夜时分,诸人终于被迎入了黑水城的霸刀门。诸人当然是得到了极大的礼遇,而薄野景行当然是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江清流也知道,但是二人都没有反对,薄野景行没有反对,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走不动了。
江清流没有反对,是因为他知道薄野景行已无法成行了。
夜间宿于霸刀门,江清流自然不会跟薄野景行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霸刀门根本就不可能接待薄野景行。薄野景行自然也不在意,宿于房中之时,她还在询问京都的情况。
只可惜黑水离京都千里之遥,这里的人也只能听些传言,又怎知实情?
华灯初上时分,江清流拿了上好的金创药过来,薄野景行这里没有人伺候。他索性自己打了热水,为薄野景行擦身。薄野景行也不客气,那衣衫一件一件地剥落,他却目不斜视,动作亦是轻柔有加。
连续一个半月的赶路,连澡都没有好好洗。一路风尘血腥,能够这样好好洗个热水澡,实在是再美妙不过。薄野景行闭上眼睛,不时听江清流轻声道:“抬手、抬腿……”
他极为细致地将薄野景行擦洗干净,又喂了她一碗胭脂露。薄野景行在马上赶路一个半月,这时候躺在床上,早已是困意侵袭了。江清流坐在床边,看她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一行人在霸刀门住了三天,三天的梳洗休整,这些风霜满面的大侠们又变得彬彬礼、衣冠如雪了。然后诸人也不再搁耽,齐齐将苏杏儿送往西北,交给大将军苏渔樵。
一路上苏杏儿已经许了许多人官位,又许了许多人钱财,大家都听乐了。将她送至营寨门口的时候,江清流亲自抱她下马,苏杏儿还有些失望:“你们真的什么都不要啊?”
江清流替她整理衣衫,轻声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救你吗?”
苏杏儿点头:“因为我爹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苏渔樵。”
江清流点点头:“把位高权重四个字去掉,就对了。”
苏渔樵老将军得知兵士来报,出寨相迎的时候,诸人已散。营寨门口站着他年仅十四岁的爱女。
毫发无伤。
赶回京都的路上,行程明显放慢了不少。虽然记挂着自在上师的事,但是追击胡人耗时一个半月,送苏杏儿去西北耗时一个月,再返回京都,他要跑早跑了,急也无用。
薄野景行是坐的马车,车当然是江家的。她也很注意将养自己的身子,平素极少动弹。
齐大亲自为她赶车,倒不是因为江清流重视,而是其他人都不愿意。
路过七宿镇的时候,江清流突然道:“我有事要见见太奶奶,在此停车。”
齐大将车停在大道旁,里面就是沉碧山庄。薄野景行倚着车壁,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一阵笑闹之声。她掀开车帘,只见外面侍女抱着一个小胖娃娃,一直将江清流送出沉碧山庄。那娃娃咿咿喔喔地挥着小手,一会儿抓抓侍女的辫子,一会儿又去摸旁边的石狮子。
外面天寒,江清流向侍女挥挥手,侍女便抱着孩子回身进了山庄。
江清流上得马车,齐大扬鞭一挥,马车便离了山庄。薄野景行放下车帘,也明白江清流停车之故。她唇角微挑:“都这么大了。”
江清流当然知道她所指何物:“小娃娃总是长得很快的。马上要开始说话、走路了。”
薄野景行重新靠在车壁上:“现在想来……当初没吃这小子,还是挺好的。”
江清流轻轻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却是一阵沉默。江清流缓缓凑近她,轻轻吻上她的唇。薄野景行没有拒绝,唇瓣相接,他的气息干净而清冽。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亲吻,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假如真心只是空中的楼阁,请让我于幻想之中身临仙阙,哪怕片刻。
到达京都那天,正是二月末。
樱花乍谢,桃花含苞。
不老城梅家的人还围困着浮云台,圣上几度要插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一直没有表态。江清流等人自然心里清楚——朝廷内部,必然有不少人不满自在妖道,这时候落井下石。外面谣言又已越传越烈,圣上便有些举棋不定了。
跟薄野景行重回浮云台,卫枭早已不知所踪。里面倒是有许多阴阳道为非作歹的物证。还有一直帮着阴阳道炼制丹药的……梵素素。薄野景行踏进临仙阁的时候,她身边有三个年轻男子。她戴着帷帽,一直不肯冒出容颜。
这时候薄野景行进来,她倒是十分平静:“大师兄。”
薄野景行却似乎没有前事,她还是三十几年前,寒音谷追逐落花蝴蝶的梵素素。她向她张开双臂:“素素过来。”
梵素素颤抖着起身,上前两步扑进她怀里,骤然痛哭:“师兄……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可是你一直没有来,一直都没有来!”薄野景行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
梵素素泣不成声:“那里又黑又脏,我真的害怕极了……”
薄野景行揉揉她的头发:“已经没事了。”
梵素素又哭了一阵,这才招手示意三个年轻男子走到薄野景行面前:“师兄,他们……”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薄野景行打量着三个年轻的孩子。好半天,梵素素终于怯怯地开口:“大师兄……我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薄野景行就懂了:“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梵素素一手扯住她的衣角,语声接近哀求:“大师兄,这辈子我求过你无数次,你每次都是有求必应的。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求求你,放过他们,大师兄。当年的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薄野景行站起身,长衣萧萧。梵素素的眼睛湿透了帷帽:“大师兄,我求求你。”
薄野景行倾身将她扶起:“别哭。”
梵素素紧紧握着她的手:“答应我!”
薄野景行终于开口:“你们走吧。”
三个年轻男孩子,两个都是二十余岁,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时候看着梵素素,有些不知所措。梵素素向他们点点头,他们终于犹豫着出了临仙阁。带着梵素素走出浮云阁,江清流站在一边,薄野景行走近他:“找人把素素送回我的住处。”
江清流便命齐大去办,待人走远,方又道:“我跟应雪他们打过招呼了,卫枭的三个孩子……”
薄野景行侧身经过,只留下轻描淡写一个字:“杀。”
江清流与梅应雪两家的人从浮云阁搜出的罪证,便是圣上看了也是龙颜大怒。
铁证如山,那位终生憧憬着得道成仙、不死不伤的圣上也终于下旨,着削夺自在妖道上师称号,除国师之位,全国海捕。可时隔数月之久,卫枭早已逃蹿得不知所踪。
何处去捕?!
而薄野景行也并不失望,江清流算是有些了解她了:“你是不是知道卫枭的行踪?”
薄野景行不搭理他,自将阴阳道的地宫搜索了个遍。江清流知道她还是挂心着同门的消息,也派人帮着找。夺何整座地宫已经翻遍,也没有找到寒音公子等人。
三月末,江清流已经准备返回沉碧山庄了,走之前自然是有话要问薄野景行的:“如今诸事已毕,我太爷爷的仇也到了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薄野景行倒是不着急:“我尚未找到要找的人,如何就已事毕?再等等。”
到四月初的一晚,薄野景行正睡着,突然有人进来。薄野景行刚刚坐起,突然一截剑尖从纱帐外刺了进来。薄野景行看也没看,二指截住剑身,使她再难寸进:“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又要干什么嘛?”
纱帐外,梵素素的声音愤怒中带着仇恨:“你杀了他们!你答应过我的!”薄野景行也不太意外:“素素,即使我答应,寒音谷我们同门的亡灵会不会答应?”
隔着纱帐,梵素素失声痛哭:“可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抚育他们二十几年!”
薄野景行正要答话,突然梵素素背后另有一个人跃起,一剑刺出。这一剑如毒蛇一般又快又狠,薄野景行坐在榻上,可避的地方本来就少。这时候她有一个选择——她握着梵素素的剑,只需要稍微一引,梵素素就能挡在她面前,她完完全全可以避过那一剑。
但是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一手按下梵素素的头,夺她之剑相迎。终究是慢了一步,对方的剑在她脖子上划下一道口子。好在她迅速以纱帐绞住对方剑身,减缓了速度,再提剑相迎,使对方不能再进。
那伤口虽然沁出血珠,却并未伤及要害。
帐外人当然不会甘休,手中剑受阻,他击出一掌,薄野景行与他掌风一对,两个人都是一惊。显然对方内力之深厚,双方都有些大出意料。薄野景行冷哼:“卫枭,是你吗?”
隔着纱帐,卫枭的脸如同隔着面纱。他两击落空之后,右手屈指一弹,有什么东西紫红一片扑面而来。薄野景行一记抚花掌,掌风一扫将这片紫红又迎面扫向他。卫枭后退两步,薄野景行一手持剑,这时候另一只手还摁着梵素素的头,轻轻抚摸。
二人就这样对恃,半晌,卫枭终于开口:“你真是薄野景行?你真的长生不老了。”
薄野景行冷哂:“是啊,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原因,现在看来,似乎应该多谢你。”
卫枭的目光充满贪婪:“不必,待我服下你的心,我会感谢你。”
薄野景行摇头:“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卫枭一怔,却见身后房门突然被踹开,许多人站在门外,当先一人自然是江清流。卫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为报寒音谷之仇苦苦等候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不和我交手么?”
薄野景行轻轻拍拍梵素素的背:“不交手啦,你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扬名利万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干吧。我们把所有的风光都占尽了,让江湖一代不如一代就不太好了。”
卫枭还要说话,江清流上前一步,准备亲自会会他。薄野景行挥手,轻声道:“素素,把纱帐勾起来。”
梵素素还在哭泣,这时候却起身,真的把纱帐勾了起来。薄野景行坐起身,火红的睡衣让她的气色显得非常好:“宫家娃娃,你先来。”
旁边的宫自在一怔,但立刻摁剑上前:‘卫枭,宫某便为被阴阳道杀害的人向你讨教!“
卫枭笑了一下,江、梅两家的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不急躁,一转身夺下一个人的剑:“凭你也配称讨教?”
他一剑刺出,宫自在就感觉出了差距,那剑法似乎一直平淡无奇,但其角度与力道,均让他躲避吃力。但毫无疑问,跟这样的高手交手,确实受益良多。而卫枭也有顾忌——薄野景行的刀丝,传闻中勾魂于无形。他确实不敢大意。
宫自在于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就败象环生。薄野景行就在这时候轻身跃出,中途截下卫枭的剑,复又退出,转而向梅应雪抬抬下巴:“梅家娃娃来。”
梅应雪早就按捺不住,这时候提剑迎上。薄野景行又返回床榻之上,拥被而观。梅应雪与宫自在可以说不相上下,但是宫自在长年于江湖行走,若论单打独斗的江湖经验,还要强上一分。
而梅应雪方才在旁边看了一阵二人交手,对卫枭多少有一定了解,这才勉强将这一分不足弥补上。他在卫枭手下也撑了三十二招,眼看就要被一剑封喉,薄野景行刀丝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荡出,卫枭恨恨地收剑回救,却将梅应雪放了生。
薄野景行仍然是招式未老,抽身即退:“清流,你来。”
她一声郑重的“清流”,江清流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是绝对不能让人失望。他提剑而上,卫枭初初与他交手,便说了一句:“你比他们两个强些。”
江清流并不答话,九分剑法之虚实变幻,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如同行云流水。薄野景行不时提点:“虚可以实,实亦能虚,剑法若成,则剑招可弃。”
对方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想将他逼到什么角落,哪一剑是想要利用房中逼闪狭窄的地形,她事无巨细,一一分析。
江清流跟卫枭战到六十余招,终于露出险象。薄野景行仍然以刀丝击出,迫其回救。却立刻止住攻击,由江清流继续与他交战。卫枭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防着她。江清流就这样无数次遇险之后,慢慢地也能跟着卫枭的节奏。
对他的虚实之剑竟然也有了预判。他与卫枭交战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到一百二十招之时,竟然差点划伤卫枭握剑的右手!卫枭额上渐渐沁出了汗,薄野景行哈哈一笑:“卫枭,你这把老骨头,要给孩子们垫脚啦。”
卫枭上齿咬住下唇,突然欺身逼近,就待与江清流拼掌力!江清流也自知内力可能不如他,横剑一封,人被击出丈余。卫枭不再缠斗,转身就欲走。薄野景行可是不会讲什么君子风度的:“宫家娃娃、梅家娃娃,方才没白看罢?”
梅应雪与宫自在早已技痒难耐,这时候同时挥剑迎上!再加之身后江清流也抢攻而至,卫枭顿时三面受敌——另一面还守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却似乎已不再留意他,低头看向伏在自己怀里的梵素素:“你不是一直想去塞外吗,找回其他同门之后,就去吧。”
梵素素的脸隐在帷帽之后:“师兄……”
薄野景行轻声叹气:“师兄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怪师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即种下因,便应得到果。”
江清流三个人围攻卫枭,竟然也渐渐占了上风,卫枭这时候要抽身而退,就非常难了。眼见得胜算越来越小,卫枭突然双目圆瞪,暴喝一声,浑身骨节吱嘎作响。突然砰地一声,他全身冒出一股黑烟,黑烟腾起之后,空中只余一件衣袍,悠悠落地。
那么多人,竟然没看见一个大活人是怎么样生生消失,只剩下一件衣袍的。江清流等人自然是看向榻上的薄野景行,薄野景行却并不意外:“别看老夫,老夫又不是神,怎知他使了什么邪法?”
江清流立刻命人去追,还担心卫枭会呆在原地,命一部分人留守。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一声笑声,江清流一下子就听出来人——苦莲子。
诸人追出去,就见苦莲子站在院门口,地上一个人只露出一个头,然面色乌黑。他向苦莲子伸出手,整个眼珠都被仇恨染红。面前是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他只需要一伸手,便可杀他千万次。可他的手竟然只能触到他的衣角。
苦莲子对毒性再清楚不过,立刻笑呵呵地道:“我家谷主早料到你要跑,院中土壤已布下剧毒。一旦没身其中,必然吸入肺腑。卫枭,这一次你恐怕是真要成仙了。”
从左右两个方向又闪出两条人影,正是水鬼蕉跟穿花蝶。
“谷主果然神机妙算,我跟着叶和混到这妖道身边,将谷主身怀五曜神珠所以能长生不老的事透露给他,他立刻就按捺不住,自投罗网了!”穿花蝶兴致勃勃地跑到卧室,本欲讨赏,左右看了一遍,发现少了一个人:“谷主,家师何在?”
薄野景行抬手,示意他过来。他走过去,薄野景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穿花蝶突然没有再说话,其实刀尖上过活的人,早已习惯这江湖的生死无常。甚至未必会留下什么遗言、遗物,供生者念想。都知道应该看开,只是当轮到自己身边至亲的时候,又有几人能超然物外?
苦莲子将卫枭从土里提将出来,那毒性太过剧烈,他也需带着鹿皮手套才敢去碰卫枭。卫枭已然说不出话,江清流看向薄野景行:“如何处置?”
薄野景行走近他,拿出两粒长生丸,命苦莲子强喂他。苦莲子掰开他的嘴,把长生丸塞进去,又喂了一壶酒。酒力使药力发挥得极快,卫枭本就身中剧毒,这时候早已是不能自控。薄野景行以布相隔,输送了一道内力过去,使药效完全催化:“当年寒音谷众人里,还有谁活着?”
“寒音谷……”卫枭的眼神渐渐涣散,失去焦距,“寒音公子、叶汀兰、邱故新……”他缓缓念叼着这些名字,苦莲子眼神都发着光,邱故新正是他的师父,当年寒音谷的药师。
不等卫枭说完,他立刻问:“他们如今在哪?!”
卫枭机械地重复着他的问题,然后才道:“他们……被关押在……五大门派。薄野景行由沉碧山庄关押,寒音公子由七宿剑派……叶汀兰、邱故新在少林……”
这些人的名字被报出来,大家都是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卫枭又缓缓道:“为了解开五曜心经的秘密,五大门派每人研习一种心法。”
于是大家都懂了。
为什么七宿剑派要杀死惊风坞的人,这自然是惊风坞受托调查阴阳道,并且一定是查出了什么□□。很可能这□□还跟七宿剑派有关。百里辞楚这才亲自出马,屠杀其满门。而后却不能提及只字,只能自尽以保守这个秘密。
江隐天为什么一定要江清流与薄野景行划清界限,并非源于个人的恨。只是他一早就知道薄野景行的师门血仇与江家脱不开关系,是以不惜一死也要迫江清流与此人刀剑相向。
一旦五大门派跟阴阳道有勾结的事传出去,大家都将名誉扫地。薄野景行抬头看向江清流,江清流也有些警觉:“你不会要找这五大门派复仇罢?”
薄野景行挥挥手:“将这五大门派的主事召至一起,老夫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