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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流事务繁忙,薄野景行这边也没闲着。苦莲子已经将水鬼蕉和单晚婵找了回来。金元秋不肯再回金家,只言要穿花蝶赔她名誉清白,也找了过来。
几人住到一处,倒是日日热闹。这一日夜间,薄野景行正跟单晚婵下棋,金元秋在旁边给单晚婵支招。薄野景行兴致不错,会讲一些武林典故,单晚婵最是喜欢听:“别的门派也就罢了,少林的大师们最是和气,你如何将他们也得罪了?”
薄野景行落下一子,摇头叹息:“只不过向他们推荐了一个香客。”
单晚婵眼见自己将输了,忙要悔棋。薄野景行让她悔了,她方问:“什么香客?”
薄野景行摇头晃脑:“穿花蝶他祖师爷也是个采花贼,某日找老夫哭诉,老夫让他前往少林,佛前忏悔。他果上少林。彼时方丈乃方上和尚,他向和尚哭诉,前些日子去对面庵中上香,遇一女尼,姿色艳丽。情不自禁,乃成好事。但吾患花柳,我害了她,如何是好?”
单晚婵抬起头,连金元秋都转过头来,薄野景行又落一子:“方上和尚暴跳如雷,大骂曰,贼竖子,竟欲灭我少林!!”
……
单晚婵和金元秋哐当倒地,笑了半晌之后,突然单晚婵惊叫一声——你的衣裳……
薄野景行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衣衫下摆一块血迹,她这才恍然大悟:“啧,难怪有点疼,看来是要生了。”
单晚婵急急就欲出去叫人,薄野景行拉住她:“噤声,不可惊动旁人。”
单晚婵不解:“可是我们都没有经验呀,必须去找稳婆!”
薄野景行扶着她起身:“你听着,江家娃娃安排这些人在身边,不是没有道理。我若产子,必然体力不支。她们不可靠,你且收声,去叫苦莲子和穿花蝶。教他二人缓缓到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单晚婵不敢相信:“你是说江大哥他会害你?不可能,他虽以江家为重,却不是狠毒之人。”
薄野景行正在换衣服,把有血迹的衣服藏好:“此一时彼一时嘛,小娃娃受了点刺激,难免会心性大变。你照老夫所言去做便是。”
单晚婵贝齿微咬,还是很快去找苦莲子和穿花蝶了。
不稍片刻,苦莲子先是送药过来,没多久,穿花蝶也闲庭信步而至。及至进了房间,苦莲子连忙上前,他为薄野景行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胎儿情况:“是见红了。谷主只怕生产在即。”
薄野景行点头:“好在如今春暖花开,外面也不太冷。老夫先行离去,你同穿花蝶留在此处,以免外面几个娃娃起疑。”
苦莲子立刻反对:“不可!谷主如今体质,又临盆在即,孤身一人,能前往何处?!”
外面有人敲门,薄野景行拉过薄被遮住身子:“进来。”
进来的是齐大,他先是看了一眼,确定薄野景行还安然卧于榻上,这才沉声道:“属下前来查看景姑娘有无旁事吩咐。”
薄野景行挥手:“娃娃真乖,老夫暂时用你不着。”
齐大绷着脸,又退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等他走开,薄野景行方道:“你现在立刻准备老夫所需药材,你与穿花蝶等人留在此处,江家娃娃得知老夫不见,必然急于追赶,不致为难你们。待他带人走后,你等再行逃离。”
苦莲子把薄野景行所需的胭脂丸全部装好,又将止血的汤药也都用羊皮水囊装好。薄野景行带上这些,又带了一套干净的衣衫:“穿花蝶,想办法引开齐大。苦莲子,两个稳婆想必身手不弱,拖住她们。”
苦莲子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担忧:“谷主,还是让我们中一人随行吧!”
薄野景行挥手:“速速去办。”
苦莲子跟穿花蝶出去,见到二人俱在,齐大明显松了一口气。两个稳婆要进去照料薄野景行,苦莲子叫住她们:“你二人过来,我家谷主体质不同常人,只怕接生也要劳二位多加注意……”
他一边为二人讲解需要注意的地方,另一边,穿花蝶也在跟齐大谈事情:“谷主临盆也就是这几天了,让江清流把商天良请过来吧。有他在场,若情况有异,总算也知如何处理。”
齐大只有联系江清流,江清流闻言,倒是真的去请了商天良。这事不好让别人插手,他自然亲身前往。
商天良的石斛斋来回一百八十里路,他快马加鞭,倒也没耽误多少时候。只是听说先前的胭脂女十月怀胎,即将临盆,商天良还是有些意外:“江庄主,商某一问,你需实言相告。”
他不擅骑马,江清流只得带着他共乘一骑:“问。”
商天良也就不避讳了:”那位胭脂女,当真是昔年寒音谷薄野景行?!”
江清流策马狂奔,却还是实话实说了:“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商天良连连点头,“当初老夫为炮制胭脂女,在她身上多处试药,但此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眉宇之间英气不减。老夫便曾有所怀疑。当年他纵横江湖之时,老夫也不过双十之年。真是草木易老,世事难测。”
江清流这才道:“我也有一事不解。”
商天良大感兴趣:“哦?庄主讲来。”
江清流扬鞭策马,人若踏风,尚气息不乱:“薄野景行为何要执着于这个孩子?你曾说胭脂女产子必定十死无生,是不是真的?!”
商天良顿时咳嗽两声,只说了前者:“若是薄野景行,他执意产子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这种魔头大多偏执,一心要报师门血仇,苟活三十年以待脱困。他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江清流眉目微挑:“何事?”
“哦,庄主有所不知,”商天良一派从容,“胭脂女的体质孱弱,却是大补之物。而其所产之子,特别是头胎,同样也是世间难觅的稀世珍品。一旦服食,普通人定可功力大进,延年益寿。胭脂女若服食,则可恢复体力。先前听知胭脂女怀孕一事,还以为庄主有此意。寒音谷薄野景行三十二年前就已令整个武林闻风丧胆,如今若得食此物,只怕更要如虎添翼了。”
他后面说的话江清流都没听清,这时候只听骏马扬蹄一声长嘶,商天良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江清流双目都是红的:“你说什么?!”
商天良不知道他没听清哪一句,这时候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江清流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你说她执意产子,只是为了用作药引服食,以增功力?!”
商天良示意他放手:“庄主何必如此失态?他本就是邪道中人,有此行径,何足怪哉?!”
江清流一脚将他踹下马去,然后一拉缰绳:“驾!!”
骏马如飞,眨眼间消失于漫漫尘沙之中。
江清流星夜兼程,赶往小竹楼时,正是傍晚时分。齐大迎上来,他也顾不上,大步走到薄野景行房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苦莲子跟穿花蝶、阑珊客都人都闻讯赶来。江清流红着眼睛像头狮子!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卧榻之上被枕凌乱,人却是不知所踪。
江清流目光如刀,划过穿花蝶等人,见几个人都在,他声音冰冷:“她孤身一人,绝不会走远。立刻给我搜!”
单晚婵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清流。以往他也有发怒的时候,但即使是盛怒之下,也极重仪表。她有心上前,但如今二人关系毕竟尴尬,也不好多问。
两个稳婆果然也是高手,闻言立刻轻身追出,齐大也开始沿着足迹找寻。
江清流没有追,他在细想附近地势——如果自己是薄野景行,走投无路之际,会逃往何处?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薄野景行这个人性情狡诈,若是有意留下痕迹恐更不可信。最有效的,当然还是自己的判断。
齐大与两个稳婆已经不见形踪,江清流走出小竹楼。竹楼临山,薄野景行要避开齐大,定然是从窗口逃出。这里外出,只有两条路,一条乃羊肠小道,从西而行,则行约两刻便是岔道,左边为官道,官道之上别无容身之处。右边倒是可以通往村落。
这老贼如今可算穷途末路,她孤身一人逃生,若无人相助,岂不陷自己入绝境?
这样想着,他还是往羊肠小道追击。
天色黑透了,江清流还在寻找。衣衫已被虬枝野刺划破,身上也多处血痕。他一手握着长剑,心急如焚——十月怀胎,他未出生的孩儿,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一味药引!
山间洞穴、山坳颇多,江清流一路搜寻,终无所获。
“薄野景行!!”他挥剑斩断眼前枝桠,群山层叠错落地回应着他的怒吼。往返赶路,加之江家数日来的争端不休,他的体力也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是不能放弃,如果弃之,他的血脉,将被那老贼生吞活剥,如同野味。
她一定在山里,江清流认定——薄野景行生产之时,最虚弱,也最狼狈。她连自己最亲信之人都不准同行,可知并不愿有人目睹此景。是以她必不会行走官道。
不一会儿,齐大也跟了来,为防意外,他命令两个扮成稳婆的青衣楼成员向官道去追,他自己跟来同江清流汇合。这时候一见山势,他也皱了眉头:“庄主,这山林延绵,藏身之处何止万万千千?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如何搜索?”
江清流却分外冷静:“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必须搜!”
齐大还是提议:“她生产需要时间,不若回江家带些人过来,进行搜山。”
江清流摇头:“我只盼她能有一分人性,顾忌血脉之情。若是我带人前来,她必食儿自保。”
齐大乍听此事,也是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江清流却没有时间多作解释:“时间不多,无从细说了。继续搜山,你若发现,不要惊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