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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日,秦淮河畔垂柳如织,到了夜晚,烟笼月锁,景色如梦似幻,真是美到了极点,让人不知不觉就沉醉其中。
郑芝龙一到南京,就被秦淮河给迷住了。家乡虽美,似乎也远远比不了南京这六朝古都。
郑芝龙是三月三十日到的南京。
接到圣旨时,郑芝龙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晋江的安平热火朝天地盖房子,他要把安平打造成郑家的独立王国和海外贸易基地。
一开始,接到圣旨,郑芝龙心头惶恐,不明白朝廷突然下旨召他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到南京去干什么。
后来,冷静下来一分析,众人都觉得这是好事。如果朝廷要对付他,动静似乎也太大了点,何况为什么要动他?没有理由啊。最后,众人都认为这是好事,是大好事,郑家或许是真要发达了。
虽然认为是好事,郑芝龙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只带着四弟郑芝豹入京,而让二弟郑芝虎和三弟郑芝彪带人出海,以防万一。
对秦淮风韵,郑芝龙早就心向往之,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所以一到南京,在吏部交旨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就来了。
最有名的秦淮风月,画舫是其一,这也是郑芝龙最向往的,最想见识一下的。
画舫有大有小,有豪奢的,也有简朴的。豪奢的一如陆地上的妓院,应有尽有;简朴的,就一个摇橹的船娘和几碟下酒的小菜。
南京城有专门停靠画舫的码头,也有专门靠给外地人引路、介绍本地风物为生的人。
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的引领下,郑芝龙一行九人到了梦外天码头,这里是专门停靠画舫的地方。
现在午时刚过,大多数人才刚刚醒来,但还是有不少乌篷船在招揽客人。
这个时候来的客人,大多不是为了女人,而是真的来游秦淮河的。当然,这些乌篷船摇橹的船娘两者兼营,全随客人的意。
郑芝龙是海上大豪,奢华的场面自然是见的多了,他更喜欢的是这类寻常人家的风月。
一排又一排的乌篷船罗列在水面上,一个个风流婀娜的船娘俏立在船头,郑芝龙的目光在一个个船娘的脸上逡巡而过。最后,郑芝龙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面色有些黧黑的女子脸上。
看到码头上站立的阔客点手叫自己,女子脸上立刻现出一丝妩媚的淡淡笑意。
福建人大多身材较为矮小,但郑芝龙不一样,郑芝龙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看上去威武不凡。
这样的客人自然人人喜欢。
当郑芝龙带着四弟郑芝豹上了小船之后,一个大汉把一锭银子扔给了那个带他们来的小伙子,道:“小兄弟,定一艘最好的画舫够不够?”
银子一入手,小伙子就知道是五十两的官银,心头登时大喜,忙道:“爷,够了,够了!“
大汉一瞪眼,道:“够了还不快去!”
小伙子一惊,问道:“爷,就小的自己去?”
眼看众人都走了,大汉手一挥,道:“甭废话,快去快回。”
小伙子常在江湖走,自然看得出这些位是真的爷,是真的杀人不皱眉的爷爷,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他会不会拿了银子跑掉。
越不在乎,小伙子就越不敢稍有违逆,也就更别说拿了银子跑了。
小伙子去后,大汉也点手叫了一艘乌篷船,跟在郑芝龙的乌篷船四周保护。
乌篷船的蓬子是可以拆卸的,天气好,客人又想看河上的风景时,蓬子就卷起来。
今天的天气好极了。
南京不比江南内陆,这里的三月末四月初才是最好的时节,今天就是。
天上一点风丝都没有,水面波平如镜,小船划过水面,就好像打碎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猛然间散落了万千晶花。
船橹带起的少许水花偶尔折射着太阳温柔的光芒,晶莹剔透的水花间也就不时流连着点点七彩的霞光。
船娘十七八岁,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直垂到腰际,对襟月白色小单袄和葱绿色紧身绸裤把婀娜有致的圆滚滚的身子裹得分外诱人。
看着兄弟在船娘身上流连不去的目光,郑芝龙开心极了。
南京真******好!
――――――
晚上,秦淮河活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画舫在水面上缓缓流动,汇聚成一条条七彩的灯河。
新月坊上,在宽大华丽的船舱里,郑芝龙等九人每人身边都坐着两个美丽的女子,众人在开怀畅饮。
正对着船舱的甲板上,几个女子在吹拉弹唱,悠扬悦耳的南曲在晚风中流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南曲悠扬,渐渐地,喧嚣声不见了,郑芝龙仰躺在一个女子柔美的大腿上,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地哼唱着……
良辰美景,死生契阔,忘了生,忘了死,云梦间。
“敢问,郑芝龙郑将军在么?”就在郑芝龙沉溺在自己的心绪里,忽然,就听水面上有人高声叫道。
在这里能叫得出自己名号的,郑芝龙不敢怠慢,赶紧挺身而起,来到舱外。
水面上停着一条小船,船头上并肩站立着两个青年儒生,郑芝龙一见,赶紧抱拳拱手,高声道:“在下就是郑芝龙,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两个儒生同时抱拳还礼,左边的那个年纪大些的儒生先道:“在下张溥携友人陈子龙特来拜望郑将军。”
夜静人稀,儒生说话的声音又高,满船的人都能听见。这下可了不得了,就连正在哼哼唧唧、颠鸾倒凤的女人也都翻身而起,把男人们甩在一旁,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在江南,很少有人不知道张溥和陈子龙的,郑芝龙也早就知道。在来南京的路上,他又陆续知道了张溥、陈子龙等九人被懿安皇后拔擢进了参议司,成为了天子近臣。
就在张溥报名的一瞬间,听到张溥和陈子龙竟然在深夜来这里拜会自己,郑芝龙差点没激动的晕倒。
被朝廷招抚之后,郑芝龙最渴望的不是让郑家的势力扩大,而是和这些江南的名士交往,但可惜的是,不要说张溥、陈子龙这些一等一的江南名士,就是福建本地的那些二流的名士都不把他看在眼里。
现在……不是假冒的吧?
“真是张先生和陈先生!”
在四周女人压抑的惊呼中,郑芝龙那是喜翻了心,他亲自跑过去,从船夫手里拿过跳板,亲手把跳板搭好,然后又跑上小船,恭请张溥和陈子龙上了画舫。
张溥和陈子龙到了画舫上,这些原本极为大胆的女人一个个都张红脸,像小姑娘似的手足无措地看着张溥和陈子龙。
郑芝龙知道,像张溥和陈子龙这些江南名士,不要说这些画舫里的妓女,就是那些江南名妓倒贴,也都很难见上这些人一面。江南名妓无不以搭上这些人为无上的荣耀,而一旦搭上了这些人,本身也都跟着就会立刻身价倍增。
郑芝龙喜翻了心,而喜翻了心的除了郑大官人,喜翻了心的还有一位,那就是画舫的鸨娘。
画舫的鸨娘叫赵三娘,直到了这会儿,赵三娘方才缓过神来,眉花眼笑地上前殷勤地招呼张溥和陈子龙。
当然,赵三娘也不会忘了郑芝龙这个幸运星。
张溥和陈子龙这两个人,陈子龙还好点,因为陈子龙常常流连秦楼楚馆,但张溥这个江南第一名士可从未听说去过哪家的园子。
今后算是发了。
酒宴重新排下,但这一次,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人人都规矩起来。
席间,张溥告诉郑芝龙,说是懿安皇后本想立刻召见,但这几天国事繁忙,所以就由他和陈子龙代劳,先陪着郑将军四处转转。
郑芝龙接着晕,张溥和陈子龙走了之后,满船女人近乎癫狂的热情再让郑大官人一晕二晕连三晕……
接下来,一连三天,郑芝龙简直都幸福死了,因为每天他接触的都是闻名已久的江南名士,而这些江南名士无不对他笑脸相迎、殷勤以待……
一开始,郑芝龙还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慢慢地他自己也感觉出来了,他之所以有这份荣耀是因为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看重他,所以这些一向眼高于顶的江南名士看重他。郑芝龙是名副其实的人精,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位懿安皇后在这些江南名士心中的地位。
再想到懿安皇后监国以来,那一个个惊天动地的举动,郑芝龙的心就跟着越来越热……
――――――
郑芝龙,二十七岁,原名郑一官,字飞黄,福建泉州府南安石井乡人。
郑一官少年落魄,自小席海事,十七岁携弟郑芝虎、郑芝豹赴广东香山澳从舅父黄程。黄程,海商,兴贩东洋,见郑一官能干,谴其附海商李旦之舶,押送货物,从香山澳放洋,远赴东瀛,自此侨居长崎。
郑一官以义父事李旦,李旦重之,不数年,成为巨贾,咸为海外汉人所重……期间,以领袖华侨之资格,晋谒东瀛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康于骏府,命招待于长崎宾馆,赐赉优渥。自此,一官日益为东瀛所重,交游豪门,人称“老一官”。
此后不久,郑一官离开东瀛,期间似乎和弗朗机人过从甚密,也是从此开始了海盗生涯。不久,李旦故去,李旦在琉球的产业尽归郑一官所有。其后,郑一官追随一个叫颜思齐的汉人称雄琉球。
颜思齐不久染病故去,郑一官被众人推为首领,树旗招兵,下设参谋、总监军、督运监守、左右谋士等,代统一寨众目。
自立门户后,郑一官将部下分为十八先锋,结为“十八芝”, 并从此改名为“芝龙”,而不再称“一官”。
崇祯元年八月,郑芝龙接受朝廷招安……
翻看着有关郑芝龙的报告,懿安皇后对外洋之事越来越重视,对郑芝龙这个人也越来越好奇。从郑芝龙的履历上看,仅仅十年时间就创下了这么大的基业,郑芝龙毫无疑问是大才之人,但就是这么个人,眼界却为什么这么低?
真是难以理解,懿安皇后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报告,沉吟片刻,懿安皇后问道:“张大人,你看郑芝龙此人如何?”
知道懿安皇后什么意思,张溥躬身道:“皇后,臣观此人可用。”
懿安皇后问道:“为什么?”
张溥道:“皇后,臣与郑芝龙接触的时间虽短,但以臣看来,其人或许会不忠于皇后,但一定会忠于朝廷。”
懿安皇后楞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张溥这话的意思,张溥是说郑芝龙一定会忠于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只要大明朝能稳坐南京,那就不必担心郑芝龙生异心。
懿安皇后又向其他几人看去,陈子龙道:“皇后,臣等也是这个看法,郑芝龙其人可用。”
点了点头,懿安皇后道:“宣郑芝龙、郑芝豹进殿。”
一进入大殿,郑芝龙和郑芝龙都低着头,不敢抬起,小步向前走去。
“跪!”
听到一旁太监尖锐的命令声,郑芝龙和郑芝龙赶紧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口中高呼道:“臣郑芝龙参见皇后!”“臣郑芝豹参见皇后!”
稍停片刻,懿安皇后道:“两位卿家平身。”
“谢皇后。”又分别叩了一个头,郑芝龙和郑芝豹兄弟俩这才站起身来。
“郑将军。”懿安皇后道。
“臣在。”郑芝龙躬身应道。
“郑将军,哀家听说你在东瀛住过一段时间,你会说他们的话吗?”懿安皇后问道。
“臣会。”郑芝龙干脆地应道。
“哀家还听说你和弗朗机人有过接触,你也会说他们的话吗?”懿安皇后接着问道。
“皇后,我们所说的弗朗机人其实是两个国家的人。”郑芝龙道。
懿安皇后一听,愣了一下,兴趣也跟着更大了,她问道:“郑将军,弗朗机指的是哪两个国家的人?”
郑芝龙道:“最先侵扰我海边,现在窃据广东香山澳的是葡萄牙人,我们买的红衣大炮就是和葡萄牙人买的。后来的,占据吕宋,杀我大汉子民的是西班牙人。因为不易分辨,所以他们被我们合称弗朗机人。”
微微皱了皱眉头,懿安皇后知道这件事,据说前后杀了好几万人,但朝廷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责备了几句了事。
沉了沉,懿安皇后问道:“郑将军,现在占据琉球的又是什么人?”
郑芝龙道:“他们是荷兰人。”
懿安皇后问道:“他们的话你都会说吗?”
郑芝龙道:“回皇后,臣都懂得一二。”
懿安皇后问道:“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郑芝龙道:“势同水火,争战不休。”
思索了一会儿,懿安皇后接着问道:“郑将军,哀家听说你两次移民到琉球?”
郑芝龙躬身道:“是,皇后,确有此事。”
懿安皇后问道:“郑将军,琉球有多大?”
郑芝龙道:“皇后,琉球土地肥沃,物产极丰,养百万之民不成问题。”
“这么大?”懿安皇后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郑将军,现在你控制琉球多少地方?”
郑芝龙心里一突突,道:“臣与荷兰人各占一半。”
沉吟片刻,懿安皇后道:“郑将军,哀家要你把外洋之事,包括东瀛之事都详细说说,不要有任何遗漏。”
“是,皇后。”郑芝龙是聪明人,面对懿安皇后这样的君主最好是老实点,何况他的那些事又不是什么秘密。朝廷和他就是心照不宣,他虽然归顺了朝廷,但照样发他的财,而朝廷呢,则靠他剿灭海匪,抗衡荷兰人的侵扰,保沿海的疆域平安。
于是,郑芝龙开始痛说发家史,包括那些不怎么光彩的,比如当过荷兰人的走狗,抢掠汉人的商船,又如天启六至七年,他如何趁着福建大旱,侵略福建沿海各地,把官兵打的屁滚尿流,从此盘踞厦门,官军奈何不得。
实际上,郑芝龙这是不得不说,因为就是他不说,懿安皇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如果他不说,那一定会给懿安皇后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然,不光彩的详细说了,光彩的自然更要说的详细,比如荷兰人的船只现在只要在他的势力范围一露面,就会立刻被他劫去,以致在天启七年,跟荷兰人在琉球干了一架,他同样把荷兰人打的是屁滚尿流。
听着郑芝龙的叙说,懿安皇后的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同时心头也在滴血不止。朱家江山没落的毫无道理,但也在情理之中。外洋贸易,这是多么巨大的利益,竟然被区区几个海寇所把持?而且,如果以前稍微投入一些力量,那把西夷人全都赶出去,朝廷取代西夷人拿到这些利益,那还会缺那点粮饷吗?
真是愚蠢短视之极!
懿安皇后面色平静如常,但被龙书案遮住的双拳却已不由自主地攥的紧紧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