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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九郎看见了活死人。
这个老头儿活着时,他没见过,死了他也没来看过,因为他对看死人没兴趣,没人喜欢看死人的。
尤其是一个病死的老头儿。
但死人复活了却是很稀奇的事,很多人都想跑来看一看的,当然,那必然是胆子很大的人。
洪九郎的胆子不算小,他来看活死人却不是为了好奇,他是为了不想被活死人弄成死人。
看见了活死人,他才明白这个外号起得有多逼真,这个老头儿虽然已坐了起来,着上去仍然是个死人,眼珠翻白,四肢僵直,肌肉死板,虽然坐着,还是个死人,甚至他说话时,嘴唇都不动,声音就像是从骨头中磨出来的。
尤素芬似乎有点怕他,进门后躲得远远地道:“该你了,我和两头蛇都完了。”
活死人道:“完的只是两头蛇,你还是好好的!”
“那因为我是个女人。”
“杀手是不分男女的。”
“但女人有个好处,懂得见风转舵一看情形不对,就不会逞能,我看到没机会,根本就不出手。”
“点子很精明。”
“精得像头狐狸,最重要的是我故事编得不好,说我是大漠上回来的,他一脱我衣服,就知道我在说谎,大漠上的女人整天在风沙中,皮肤没有这么白细。”
“你没有说谎,根本就是从沙漠里来的。”
“但是我已经回来十年了,养得细皮白肉的,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没说真话,伸手就摘掉了我头上的蓝蛇针。”
“可是你身上至少还有十七八种杀人的利器。”
“我没机会用,他一直都在戒备中,一开始就勒紧了我的胳臂,我若是动一下,一定是我自己遭殃。”
“他真有这么精明?”
“他杀两头蛇时,你应该知道的,我出手快不过他。”
“可是你却泄了底,说出了你的身分,而且还说出了我的身分。”
“这是我唯一脱身的方法,在那种男人面前,只有说实话才能保全我,他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我脱光衣服缠在他身上,他却冷得像块冰。”
“至少你不该把我说出来,使我对付他时困难多了。”
“每次你的钱赚得大容易,也应该伤点脑筋。”
“尤素芬,你可是不服气,想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没这个意思,今天失手后,我就要降到二等杀手去了,怎么也顶不了你的位子。”
“可是你却想要我也失败一次。”
“哪个不想呢?每次我们接生意,哪怕做得十全十美了,你都能挑出一大堆毛病来。”
“丫头,那是为了你们好,干杀手这一行,永远不能自满,不能大意,必须不断地求进步、”
“挑别人的毛病容易,你自己做做看就知道了。”
“我当然会做的。也让你们知道,我这个监督人,并不是光挑你们的毛病就能于得了的,我拿得跟你们一样多,做的事情绝不比你们少。”
“我没看见,我只知道你的奖金拿得很容易。”
“丫头,你要学的事情还多着呢!点子呢?”
“在屋里等着你去。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他熄了火,大概要跟你在黑暗中别别苗头,告诉你一点内幕消息,他在天山是打猎的,耳朵很尖。”
“这我知道,他杀两头蛇时,根本没用眼睛,完全是凭灵敏的感觉和准确的判断,这是一个猎手才有的本事,而且我再告诉你一点要学的事,他已经来了。”
尤素芬身子抖了一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倒不知道他这么快就出来了,他在那里?”
“你当然知道他出来了,丫头,你别跟我捣鬼,你大概真希望我失败一次。”
尤素芬终于点点头道:“活死人,我承认希望你失手一次,那会使我好过一点,或许也不会降级。因为连你也对付不了的人,我失手也是应该的。”
活死人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要降级,因为失手的处分就是降级,而且你比我幸运,只是降级而已,我却不能失手,我若失手,就只有一个死。”
“会那么严重吗?你居监督的地位,在门中是第二把交椅的长老,连门主都对你礼让三分。””
“就是这地位限制我不能失败,因为我必须要做个表率,格守纪律,才能服众!”
尤素芬默然片刻才道:“看来我还是不要爬得太高的好,高处不胜寒,那滋味已不好受,摔下来更惨!”
“但是没有人肯屈留在下的,人一有机会;就会拼命地往上爬,甚至于不惜把人家挤下来,因为他们都很自信自己比别人聪明,比别人能于,不会失手掉下来的。”
“但结果呢?”
“结果每个人都掉了下来,没有人能永远高高在上的,连做皇帝都有下台的时候。”
“不过不往高处就行了,但那个懒蛇老吴,他跟你是同时出来混的,现在还是个二等杀手,拿最少的待遇,养着老婆和孩子,日子过的很满足。”
“那是个最没出息的人。”
“他自己却不这么想,去年他盖了幢新宅子,又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他认为很满足了。”
活死人终于难得地叹了口气:“或许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到了我这把年纪,学聪明已经太迟了。”
尤素芬忽然同情地道:“活死人,我们合作也有几年了,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你么名字?”
“你怎么好好地想问这个了?”
“我想知道一下,因为在你死了后,我替你收尸的时候,墓碑上才好落款,我总不能刻下活死人或死蛇之墓吧?”
“丫头,你好象认为我这次是死定了?”
“我有点这个预感,因为这次你有点反常,你说了很多话,以前你在工作时,是从不发牢骚的,我见过很多的人,当他们开始发牢骚、埋怨自己时,就是差不多了。”
活死人这次居然作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丫头,我或许是老了,但我活得也很有意思,我也没有到死的时候,我的名字等下次再告诉你吧!这一次我还不会死,那个小伙子是否已经来了?”
“我没看见,但我感觉是如此,这个人很不简单,看来这次我们向红狐庄开价太少了。”
活死人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这个感觉,我知道他进了院子,却还没有摸清他在什么地力,一个有经验的猎手是最难对付的,如果我这次真活不成,你得向门主说,下次再要对付这个人,至少要开价十万两。”
“我们这次没交货,下次还能收钱吗?”
“为什么不能?我们出动了四个顶尖杀手,赔进了三个,假如还交不了货,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提供的消息不够确实。照理他们应该赔偿损失的。”
“我知道了,活死人,你要小心,我不再跟你谈话分散你的注意,他已经进来了,在你的背后。”
洪九郎的确已经进入到屋角,而且到了活死人的背后,轻捷的没有一点声息。
活死人的身子轻微地震动了一卜,他是真正的受惊了,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人能来到他身边而不为所觉,那是难以想像的事。
他还是直挺挺地坐着,手臂垂直地道:“小子,你是来杀我的吧?”
洪九郎道:“我不要杀你,是你要杀我,我只是来保护自己不被杀死。”
“都一样,本门接下了生意,就一定要对生意负责,也必须要杀死你不可,你要保护自己不被杀,只有杀死我一途,我若死了,这笔生意就暂时中止,因为我是这笔生意的最高负责人,也是负责到底的人。”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在我死之前,可以说没有了。在我死后,除非事主又提出新的委托,否则本门也跟你没有纠葛了。”
“不会找我报仇或是什么的?”
“不会,杀手门不兴这一套,我们杀人是生意,跟谁都没有私仇,没有代价我们不做无聊事。”
“那你们的人死了不是白死了?”
“不白死,我们都是先支报酬的。”
“但是代价却不够多。”
“也差不多了,我们计价是按照自己出动的人手计的,像这次出动四个人,代价是四万两。”
“一万两一条命,不是太低了?”
“两头蛇两个人合起来才一万两,他们是二等杀手,杀手被杀,奖金照发,作为最后一笔抚恤,像尤丫头那样失手不死,奖金由门户没收,所以对我们杀手而言,生意有赚有赔,只不过我们赔上的是性命。”
“但你们的门户却是稳赚不赔了。”
“那倒不见得,门户中损失人员,亏损更大,训练一个杀手是很花钱的,一个二等杀手出道,至少要花费五万两上下,大概要等他干到十票生意顺利完成,才能收回成本,开办杀手门,除了要有门路,还得雄厚资金,不是人人可为的。”
谈话又停顿了一下,活死人一直维持背对的姿势,然后道:“我告诉你这么多杀手门的事,都是属于废话,本来不必要对你说的,但我还是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洪九郎道:“知道,你在给我一个出手的机会,在人的背后,又是在对方说话分神的时候,本是暗算最佳时机。”
“是的,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呢?”
“我也不傻,当机会是你给我的时候,就不是机会了。”
“这话怎么说?”
“因为你是个瞎子,身前背后,对你都是一样的,你以耳代目,灵敏尤胜常人,想利用你失明而占你便宜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小子,你实在很厉害。”
洪九郎笑笑道:“何况你只是把白眼翻在外面,并不是真正的瞎子,你的眼睛只是怕见光,在强光之下,你才是瞎子,在这种弱光之下,你视力很敏锐。”
活死人的身子又震动了一下,两只白眼居然转向尤素芬。
她连忙道:“活死人,你别以为是我告诉他的,我没说这些,何况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是个假瞎子。”
活死人终于嗯了一声道:“不错,这是一个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子,你如何晓得的?”
洪九郎道:“你不该干这个监督人的,尤其是经常能挑出人家一大堆毛病一个以耳代目的人,不管感觉多灵敏,总有些不能见的东西与事物,更不可能做一个尽责的监督人的。”
活死人的声音变得不耐烦了,厉声道:“小子,你的废话太多了,快点动手吧!”
洪九郎笑笑道:“我在等机会?”
“还要等什么机会?”
“等你不耐烦的时候。”
“一个瞎子的耐性总是比常人好得多的。”
“一个猎人的耐性也是很好的,何况我还有个占优势的地方就是我不怕亮光,等到天亮,你就成了真正的瞎子了,那时我可以轻易地收拾你了。”
“小子,你实在太可恶了!”
“我即使可爱十倍,你就会因此不杀我吗?”
“不会,我收了人家的代价,就必须要杀你。”
“那我又何必要讨你欢喜呢?气气你不是更有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动了,身子飞了起来,直向活死人扑去。
活死人连身子都没回,双手连扬,飕飕地射出一片寒光,又劲又密,洪九郎若是一直扑过去,绝对躲不过这一手突袭的。
但是洪九郎的身子飞起后,却没有落下来,他的一只脚尖勾住了横梁,头下脚上,长剑已出鞘,一道寒光正指着活死的后颈。
这屋子并不高,因此他的剑几乎可以触及活死人的皮肤,一股冰冷的杀意透了过来。
活死人的死板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脸上的肌肉开始跳动着,那不是对残废的恐惧。
身为杀手的人已经对死亡习惯了,不管是自己或别人生命的失去,他们都能平淡地接受了。
活死人此刻的恐惧是出于本能的,一种对事物无知的恐惧。
这个敌人的一切,完全超越他的理解与想像。
洪九郎冷冷地道:“活死人,我这剑只要再进半尺,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了。”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你为什么不下手呢?”
“因为没有人出钱要我杀价。”
“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杀你的,你只要一移开剑,我就会再度出手。”
“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你的剑指着我,使我无法动。”
洪九郎的剑收了起来,呛然一声归鞘。
活死人的身子突然上拔,十只下指向上抓去,深深地插进了横梁,可见他的手指上所下功夫的精纯。
但是洪九郎却飘开了,他只移开了尺许,脚尖上挪了尺许,身子也仍然挂在梁上。
现在两个人都挂在梁上,一个用手,一个用脚,一正一反。
但洪九郎的剑又再度出鞘了,剑尖指在活死的咽喉处,冷冷地道:“这是你第二次失手了。”
活死人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一个地位很高的杀手一次失手已经完蛋了,何况是两次呢?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囊可怜兮兮地垂挂着,颤着声音道:“小子,你是跟谁学的武功?”
“一头老狐狸。”
“什么?一头老狐狸?”
“是的,一头年纪很老的狐狸,它的体形不大,力气也不够大,只是爪牙尚利,可是它活得很久,山中许多的猛兽都怕它,因为它每次与对方搏斗时,不是用的蛮力,只是巧妙地利用灵活的身形,避开对方攻击的正锋,然后再适合地施以反击,所以虎豹之类的猛兽,都被它抓得遍体鳞伤,落荒而逃。这套战法被我学会了,我在对敌对,也不想用武功去克制对方,我发现只要能避过对方杀的正锋径寸之差,然后再施以反击,比什么武功都有用。”
活死人叹了口气:“小子,你下手吧!老夫认了!”
“你放弃杀我的念头了?”
“是的,老夫两度出手,都被你预知行动的方向,只有认了。”
“那你要如何对人交代呢。”
“老夫已尽全力,最多把命交给他们而已。”
“那是你的事,我也管不了,可是现在你既已放弃,就该听听我的条件。”
“小子,你要杀就杀,不杀就拉倒,老夫可不接受什么条件!”
“做生意有赚有赔,赔了要认,这是你自己说的。”
活死人顿了一顿才道:“好吧!你开条件吧!只是你不能要得太多,老夫可不是大财主!”
“你以为我问你要钱?”
“不要钱你还要什么?除了少许几两银子,老夫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答应别的条件。”
“我不要钱,要人!”
“要人?你没弄错吧?你要那个丫头,还能给你作个伴儿,要我这老头儿,一点用都没有。””
洪九郎沉声道:“活死人,你别打哈哈,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人,是你交出来呢,还是我宰了你,自己去找出来!”
“我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好,你装糊涂,我就挑明了说,我要的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个马老哥,马伯乐!”
“他不是好好的在那儿吗?”
“他要是在那儿我还要找你要人吗?那位马老哥武功虽然不高,却也会几手,不会睡得象个死人,我的屋子里闹翻天,他要是好好的,不会不过来瞧瞧的,所以我知道他一定出出了问题。”
“我们受委托要对付的人只是你一个,没包括他在内,所以我不知道他”
洪九郎冷笑道:“假如你真的不知道,你就不是活死人,而是死人了。”
在他锐利的目光逼视下,活死人不自而然地打了个冷噤。
片刻后,他才无可奈何地道:“好吧!这是解药,他中了我一支蛇口钉,钉上有毒,但死不了,只是昏睡三十六个时辰而已,服下解药,一刻工夫就清醒过来了。”
洪九郎转向尤素芬道:“姑娘,这话可以相信吗?”
尤素芬愕然道:“你怎么问我呢?”
“因为我不相信这老家伙的话。”
尤素芬笑道:“我的话你就相信了?”
“也不太相信,但是多找一个人负责总是好一点,你若帮他骗了我,等我找上你时就会发觉很不上算了!”
尤素芬道:“你还找得到我吗?”
“我是一个很好的猎人,追踪猎物时,绝不会让它逃脱的,何况我也不必去找你,你会一直陪我到明天的。”
“我为什么要陪你?”
“因为你自己说过的,我给你四百两银子时,你说过要陪我的。”
“那时候的话怎么能算数?”
“你后来又把银子拿走了,就证明是算数的。”
尤素芬无可奈何地道:“活死人的暗器碰上只会送命,不会叫人昏睡的,因此这解药灵不灵我不敢担保,最好的办法是你用蛇口钉也打他一下,然后叫他自己服下这种解药试试看,他对自己的生死,总是比较诚实一点的。”
洪九郎笑道:“好姑娘,你出的这主意真妙!”
说完话,只听见活死人哼了一声,从梁上跌了下来,而且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他的手腕上钉着一支蓝色的钉子,竟不知洪九郎是如何出手钉上去的。
洪九郎上前一脚踏住了他的胸口,从他手中拿过一只小瓷瓶,倒出了两颗红色的药九道:“这药吃了下去如果送了命,你可别怨我,你自己告诉我说是解药的!”
说着要把药丸往他口中塞去。
活死人忙偏头避开了,厉声:“小子,算你厉害,真正的解药在我怀里揣着,你自己掏出来,是个小圆瓦瓶。”
洪九郎笑笑拈着那两颗药丸:“这是什么呢?”
“这是催促药性发作的药,小子,你实在厉害!”
洪九郎突地脚下一用劲,活死人不自而然地张大了嘴,洪九郎把两颗药都投了进去,又伸指一戳他的咽喉,活死人痛得一伸脖子,把两颗药都吞了下去。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急声:“小子,快把解药拿出来,给我服下去,这药催发毒性很快,迟一下毒气攻心,可就没救了。”
洪九郎没有伸手去掏解药,只用长剑挑破了他的衣服,里面滚出一个绿色的陶瓶,像一般人用的鼻烟壶大小。
洪九郎道:“是这个吗?”
活死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点点头。
洪九郎道:“那你自己把解药服下去吧!”
活死人中钉子的那只手已经肿了起来,粗出了一倍,另一只手也软弱无力,连瓶子都抓不起来了。
尤素芬见状微有不忍道:“这次他不敢捣鬼了,你又何必作贱他呢?”
弯腰去拾瓶子,可是洪九郎的剑却快了她一步,剑尖一刺瓶盖,瓶口居然又射出了两支蓝钉,钉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接着瓶中才滚出几颗白色药丸。
尤素芬如果用手去开瓶盖,这两支钉子刚好射在她的手上。
尤素芬吓了一大跳道:“活死人,你怎么连我都要算计起来了,我是好心帮你的忙呀!”
活死人抢了两颗药丸,塞进了口中,滚身跳过一边道:“丫头,于杀手这一行,绝对不能存好心,这是给你一次教训,下次可要记住了!”
说完他的身形向后一翻,迅速无比地逃走了。
尤素芬恨恨地道:“你怎么放他走掉了?’”
洪九郎笑道:“我只要他的解药,又不要他的命,自然是放他走的好。”
“可是这老家伙一再地骗了你。”
“不过最后他的确把真的解药拿出来了,还是你的办法好,面临到他自己生死关头时,他就老实多了。”
笑着上前把瓶子拾了起来,看见里面还有十几颗药丸,他都倒了出来,用一张纸包上,收在怀中道:“这解药留下还有用。”
尤素芬道:“有什么用?老家伙以后再不敢见你的面了,你还怕他会对付你不成么?”
洪九郎笑着不说话,一迳出门,来到马伯乐住的屋子,果然看见他坐在床上,肩头钉着一支蓝色的钉子,人已昏了过去,不过中毒的情形还不严重。
洪九郎上前量了他的脉息,拔下了钉子,这蛇口钉实际上像一柄小匕首。前端是两枚铁刺,后端才是一根柄。
他拈在手中试了一试,脸呈微笑。忽然看见尤素芬也跟了来,不禁诧然道:“你也来了?”
“你不是要我一直作伴到天明的吗?”
“我是那样邀请过,因为明天我跟于天正有一场正式的约会,那场约会可能不太好过,有个做杀手的同伴,总是比较占便宜些。”
尤素芬道:“你邀我帮忙去对忖于天正,那可不行,第一,我是杀手,不是打手,杀人还行,找起架来可帮不上什么忙,我的本事只会暗中杀人,不会明里打架。”
“但是你总要有些打架本事的,暗中杀人不得手时,就得靠打架的本事来自卫了。”
尤素芬道:“第二点理由是我拿了于天正的钱来杀你,虽杀不成功,但钱是不必退的,因此叫我倒过来去对付他,我实在说不过去。”
“这倒也是,但是你只欠了于天正一个人的情对吗?除了于天正之外,对付别的人总没关系吧?”_
“没关系,严格说起来,我即使对付于天正,也没多大关系,我收他的酬劳,已经替他出过力了,事情没办成不是我的错,是他把你的状况能力估计过低,也就是说他出的价钱太低,便宜设好货,雇请杀手时。可没有物美价廉这回事的,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为了你欠我一份情!”
“什么情,若是你以为我欠了一条命,就该拿性命巴结你,那你就错了,杀手是翻脸无情的,永远不懂得什么叫感激,你拿住了我,可以杀了我,那是你的权利,但你不杀我,却也不是恩情。”
“我没意思对你示恩,也不是凭恩情向你要求,我说你欠我一份情,是你拿过我的钱。”
“就是那四百多两银子?那可太少了,我一次杀人的代价都是上万计的。”
“但这四百多两,却是我全部所有,跟别人不同,别人花一万两雇你杀人时,至少有十万两以上的身价,我却是倾我所有来交你这个朋友。”
“你把我当做朋友?”
洪九郎笑道:“我明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杀手,那篇可怜的故事全是骗人的,而且在你两度对我不利时,我仍然把身上全部的钱给了你,假如我不拿你当朋友,就是我这个人的脑筋有问题了。”
“你的脑筋的确有问题,从没有人跟杀手做朋友的。”
“这个我倒不清楚,我选择一个朋友,完全不去管他的职业,沙漠上的野狼、雪山的大熊都是最凶猛的野兽,别人见了躲都来不及,但我也跟它们交上朋友。”
“你选朋友的标准倒很奇怪,你怎么会想到要我这种人做朋友?”
“因为我看你很顺眼而且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很多,每一个你都看得顺眼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我一看见你就顺眼。”
尤素芬呆了一呆才道:“洪九郎,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中,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凡事总有开始的,你不妨从我开始。”
“好吧!冲着你看我顺眼,我也得尝试一下交你这个朋友,不过我还是不能公开去帮你的忙。
“为什么?朋友应该是互相帮助的。”
“我只是不公开帮你的忙,却没有说不帮你的忙,我在暗中对你的帮助更大一点。”
“只要你肯帮忙就行了,我并不在乎你如何帮忙。””
“明天如果于天正真敢来找你,跟他交手最好是拣人多的地方,这样子我便于暗中出手帮助的。”
“那恐怕不容易,我们一见面就是拼命,总不能在大街上干起来吧?”
“为什么不行,这家客栈就在大街上,他来找你到别的地方去,你应在大街上跟他动手,他总不会伸长脖子不动让你砍,主动之权还是操之在你的。”
“有道理,我怎么就想不起这些呢?可见跟一个女杀手交朋友,还是有好处的,不过,我还有件事情请你帮忙,这件事可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做。”
“什么事?”
“现在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感到很寂寞,需要个女人陪我到天亮。”
尤素芬的脸居然红了一红道:“你能不能说好听一点?那有像你这样子开口要女人的?”
洪九郎耸耸肩膀笑道:“很抱歉,假如我要撒尿拉屎,我可以说去方便一下,但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好听,你认为该怎么说呢?”
尤素芬啐了他一口道:“怎么说都不好听,因为我不干,我是杀手,不是婊子!”
说完她推开门就走了。
洪九郎只笑了一笑,把解药给马伯乐服下去,等了一阵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意外地发现尤素芬在他的房间里,躺在他的床上,衣服都脱下了放在一边。
女人有时是不可捉摸的,洪九郎这时如果问她为什么去而复返,那就不是猎人而是一头大狗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快地脱光了衣服,爬上了床去,不过他的那支剑,却始终是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猎人在狩猎时,必须时时提高警觉的,因为他自己也可能变成对方的猎物。
就是床上这个赤裸裸的女人,也可能在突然间施出杀手,给他致命的一击的。
不过,尤素芬此刻显然的对捕捉他比杀死他更感兴趣,她用自己的四肢当绳子,牢牢地捆住了他。
洪九郎早上醒得很早,差不多天才亮的时候就醒了。
但是,他怀中的女郎却醒得更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只留给他一个温馨而激情的记忆。
那女郎地热情,饥渴的需求,以及她给男人的满足,都是洪九郎难以忘怀的。
但真正令洪九郎心动的却不是这些,她离开的时候,洪九郎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她如果下手杀他,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她却没有下手,这证明洪九郎又多了一个朋友,在这种处境下,多一个杀手朋友的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