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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湖之畔,胎藏曼荼罗阵。
无形的风在雪原上刮起,凌厉宛如吹裂一切的地狱炎风,要将这雪原连根拔起,毁灭到空住的劫中。
索南迦错脸色谨严,他双手恍惚交错,结出一连串的印来。
金刚伏魔印、摩利支天火焰印、大日如来印光芒从他的掌缘上乍显,层层聚结在法器上,顿时,一连串蓬勃的光从法器上怒发而出,向三生影像罩下!
光,从八件法器上一齐交错叠耀而出,登时在这雪原上盛开出一朵硕大的八瓣之花,带着湛湛神采,刹那间将三生影像的身形吞没。
三生影像脸上骇然变色,他们的脑海中如受重击,与帝伽那神秘的维系,竟然就在胎藏曼荼罗阵结成的一瞬间,被硬生生切断,同时,一股庞大到足以另天地改易的力量,从八件法器上汹涌喷发,悍然向他们劈挤而下。
他们的身形禁不住一阵凌乱!
胎藏曼荼罗阵与当年姬云裳所主持的金刚曼荼罗阵本是同根双生,共同承继了宇宙中最妙秘庄严的力量,一旦施展施展,但又岂是人力所能抗?
然而,胎藏曼荼罗阵威力虽然大,这八人却是第一次联手,力量未免不能环环相扣,运转圆熟。便在这结阵的瞬间,帝伽的意志已经在三生影像的脑海中烙下了破阵之法!
三生影像眼中精神顿时一长,手上法印突然一变,身形迅速的向中靠拢。
一声厉响,青紫赤三道光环打开,将三人围裹其内。光影陆离,照得三人眉发尽皆变色,面孔异常狞厉,三人六臂大开,各结密印,望之真如魔神行法,修罗秉怒一般!
三色光晕彼此吸引,带着三人的身体向中心汇聚,只听噼啪碎响不断,三道光晕如烟花乱溅,瞬时汇为一圈巨大的光幢。光幢中,三人肩背相依,各面一方,成鼎足之势。当中一人双手结印胸前,一团流转的血影就在他手心成型。
众人只觉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而后便没了声息。狂风呼啸而起,似乎连空气都被一种无形巨力吸引,不断往那人手心的血影中汇聚。本已落地的雪花从大地上拔起,纷扬盘旋,向那人手中光团上一撞,就被吸入其中。三人身形交错,分而又合,手中法印不住变幻,却是越来越快,看上去真如千手千眼一般。
索南迦错心中一沉。
三生影像大法,将一人力量复制为三,而传说中,还有一招合体之技,一旦使出,威力便会平添三倍不止,这复制三倍的力量,能否抵挡他们勉强运转的胎藏曼荼罗阵?
只觉四周光线微微一暗,一瞬间整个雪原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胎藏曼荼罗阵核心出透出八道金光,向三生影像手中的血影扑去。
砰然一声巨响,落雪狂龙般乱舞,茫茫青天,万里雪原都在这剧烈的震颤中发出痛苦的哀鸣!
一时间天地混沌,再也分不出三生影像、诸位大德、胎藏曼荼罗阵只见无数赤红的雪花凌空乱舞,几乎将整个雪原充满!
也不知过了多久,狂舞的落雪渐渐散开。
主持胎藏曼荼罗阵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大德,似乎都被这狂猛的反挫之力击伤,跌倒在赤红的雪花中。白摩、索南迦错、丹真、俺达看去虽未受伤,却也禁不住微微喘息。
三生影像并肩站立在胎藏曼荼罗阵中,脸上带着讥诮的冷笑。
索南迦错几人的心沉了下去——刚才的撞击不仅没有在他们身上造成一丝伤痕,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倦意!难道,他们真的不是血肉之身,而只是神魔元神分化,永不知疲倦么?
难道,传说中威力足以改天换日的胎藏曼荼罗阵,竟只能逼他们出合体一击么?
众位大德全身的热血似乎都已冰冷。
为首的灰衣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冷笑道:“胎藏曼荼罗阵,需要八件法器,八位有缘之人。所谓有缘,就是其人的武功或者福泽要足以运转手中的法器。哪怕一人稍弱,胎藏曼荼罗阵都不能真正运转,而你们起码有四个人,不能与法器配合,这些乌合之众,除了拖累曼荼罗阵的威力外,毫无用处。”
索南迦错、白衣女子、白摩大师都一时默然。这些话他们何尝不知,然而一时之间,又哪里去找另外四个能运用法器之人?
另一位灰衣人看着他们,鄙夷的道:“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敢擅自主持曼荼罗阵,也敢对抗波旬大人?”
另一人的目光从诸位大德脸上扫过,嘴角浮起一条森然的笑纹:“不如让我们给他们看看胎藏曼荼罗阵真正的力量!”
话音甫落,他们的身形,也在这瞬间暴射而出!
他们扑向的是其中三件法器!
的确,如三生影像所言,索南迦错、白衣女子、白摩大师、俺达四人算得上有缘之人,却也只能勉力控制住四件主要的法器,而另外四件法器的防范之力就要弱的多,而三生影像所取的,就正是这四件法器之三!
只要法器在手,就可以以胎藏曼荼罗阵对胎藏曼荼罗阵,至少可以保持不败。这便是帝伽所授意的破法。
而这也是唯一的破法!
索南迦错脸上骇然变色,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强行催动法器,让曼荼罗阵第二次运转!
但三生影像身携帝伽的力量,又岂是凡躯?就见他们身形暴涨,三只灰色的手掌,已然按在了三件法器之上。
曼荼罗阵刚刚成形的光芒顿时为之一暗,竟就在三生影像邪恶的狂笑声中,硬生生分裂成两团,随着三生影像枯手挥动,受制于他们的光芒裂空而出,向索南迦错四人轰然卷了过去。
这一击深沉浩大,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索南迦错、白衣女子、俺达汗、白摩都看在眼里,但他们的劲力已全都纠缠在了四件法器上,还要承受法阵反噬之力,如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芒刺落!
他们无能为力!
两股光芒就仿佛两只蛟龙,瞬间交织在一起。
索南迦错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体切裂的声音。
忽然,一股清冷而浑融无涯的力量从虚空中升起,将这交会的光芒隔了开来!
索南迦错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雪山映照的光芒下,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虚空悬立在曼荼罗阵的边缘。垂地的广袖在寒风中翻飞,宛如一只巨大的蝶,两道秋月般的光影从他身上徐徐透出,将曼荼罗阵所形成的两道光芒控在了掌中。
透过缤纷的紫影和他飞扬的衣带,众人恍惚中能看到来人的容貌。
他看去还非常年轻,容貌也极其美秀,美秀得不似凡尘中人。然而没有人敢为此忽略他的力量与庄严——只因为他脸上那淡定的笑容。
世间再没有如此温和、悲悯、深邃、广博无涯的笑容了,一瞬之间,索南迦错猛然升起了一种圣洁的信仰。
——他仿佛看到了佛。
这力量、这笑容,就仿若佛陀忽然显身在这广阔的雪域上,来拯救他最虔诚的信徒。索南迦错忽然升起了一股膜拜的冲动。
三生影像发出了一阵尖锐而短促的啸音,倾尽全部的力量,向紫衣少年攻了过来!
他们已敏锐地发现,横在他们之前最大的障碍,不是索南迦错,而是这个紫衣少年!所以他们立即发出了最猛烈的一击!
三道灰影迅速舞动着,在刹那间恍惚合而为一,灰影更重,宛如垂天之翼,向紫衣少年卷了过来。
“少主人!”一位跟随在他身后的和装女子惊叫起来,想要冲过去抵挡,但紫衣少年的袍袖轻轻舞出,将她挡了回去。
这两人正是小晏与千利紫石。
历经重重劫难,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座雪域神山之上。
入藏之时,小晏就与杨逸之分手,携着千利紫石,在茫茫雪原上寻找乐胜伦宫所在。他本想在这里找到最后的机缘,用另外一只青鸟的血,去解开身上的魔咒。然而,他刚刚得到乐胜伦宫的消息,就无意中踏入了这座胎藏曼荼罗阵。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世间为什么这么多的杀戮?而他为什么每次都要置身这杀戮之中。
他叹息一声,衣袖缓召,一大群紫蝶仿佛受了无形的号召,蹁跹而出,化为一团紫云,将最后一件法器层层包裹,虔诚的捧持在他面前。
一枚金刚铃带淡淡的青光,在虚空中微微颤抖着,仿佛神佛为众生淌下的一滴眼泪。
小晏接过法铃,向那道灰影迎了过去。
紫色的光芒大盛,化作一条紫色的长虹,卷天而出。
而在同时,索南迦错四人心中灵犀同动,他们不约而同地手拈法印,将手中的四件法器向三生影像飞了过去。
有小晏之助,这实在是杀三人的最好的时机!
恍惚之中,仿佛是有着神圣的天意一般,灰影散乱中,这八件法器,竟同时交击在一起!
幽冥岛绝学、三生秘术、藏边法印,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交击的一点上迸发,形成一道巨大的冲激,轰然怒发而出!
八人都是脸上变色,不约而同地想要放手,但他们却骇然发现,他们的手死死地粘在了法器上,再也不能挪动分毫。而他们的内力竟迅速地向法器上狂涌而去。
那迸发的光芒越来越强,向他们吞噬而来,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圈,将八人笼罩住,然后光芒徐徐绽开,化作八瓣舒展的曼荼罗花,越生越壮,越展越大,在圣湖之边盛开着。
八位足以操持法器的高手终于在无心中完全汇聚!
这神秘的胎藏曼荼罗阵,终于在巨力的撞击下,最终成型!
一道仿佛撼动天地的恐惧随之生成,宛如毒龙般轰然震响着,盘天而起,然后化作满天浩瀚的威压,向八人席卷而来。每一瓣光芒上,都腾起了一簇厉芒,聚合为一,赫然化为降魔杵状,向八人啸刺而下!
这是灭世的一击!
就连三生影像如此悍厉狂人,都忍不住骇然变色,惊恐地尖叫了起来。紫影一闪,小晏腾空而起,满天蝶影纷飞,向那降魔杵上迎了过去。
他的慈悲,让他不忍心任何人承受杀戮。
就在接触到降魔杵的一瞬间,那光芒忽然爆开,将他紫色的身影吞没。
盛世,轮回,记忆的残瓣在岁月的森拂下静静绽放,小晏忽然发觉自己宛如一个时光的过客,脑海就宛如这圣湖一般,忽然承载了人世所有的记忆
胎藏曼荼罗阵,主内,主轮回,须弥芥子之地,蕴涵了千生万世的时光。传说此阵能让阵中之人入三世轮回,而入阵者一旦被轮回幻境迷惑,就将神形俱灭,永难解脱。
难道,眼前这一切,就是轮回的开始?
一天秋风侵芳草,数行青鹭度斜阳。
日之圣湖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溶金泻紫,连阵阵浮起水面的云脚,也被染上一层氤氲的七彩之华,流转变幻。
而圣湖岸边弯出一抹极其规整的弧度,一道青色的天然石桥,就从岸边一直向湖心延伸出去,石桥并不是很宽,最多能容二马并行,然而却长得惊人,宛如一条微隆的彩虹,几乎横贯了半个湖面。
石桥的尽头,是一根合抱粗的铁柱,上面毫无装饰,孤独的向天空耸立着,高足十丈有余。
相思就静静的依柱而立。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及地的白裙,长发披散到腰间。她的发际、群间都缀满了白色的鲜花,在晚照中被染成金色,晚风拂过,裙倨微动,真如风佩云裳,圣洁不可方物。
然而,她的身体却被一条极粗的铁索牢牢困缚在铁柱上。那条铁索通体赤红,宛如一条大的红蟒,缠绕着她纤细的躯体,让人觉得极不和谐,却有隐隐有一种残忍的美丽。
相思双目凝视着湖波,来时的恐惧已在暮色中渐渐散去,脸上只剩下夕阳淡淡的影子。
不远处落霞奔涌,湖面上神峰倒影,如一朵巨大的芙蓉,在清风中微微颤动。而隔着石桥,与铁柱遥遥相对的湖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用彩石垒起一个巨硕的高台。
刚才那马童一身红衣,就伏跪在高台的正中。他一手持鼓,一手持铃,双手交叉胸前,眼睛仰望着太阳,带着一种肃穆而敬畏的神色。
哗的一声轻响,一阵微风拂过草际,帝迦牵着那匹银色的檀华马,缓缓向岸边走来。
他换了一身长袍,白衣如雪,微卷的蓝发临风飞扬,身后背负的巨弓华光流转,透出一种肃穆的杀意,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圈耀眼的光晕之下,连四周正在降临的沉沉夜色,也为之退避。
或者,他就是世间光华的本源,所到之处,连天地万物,都要震慑、雌服于其脚下。
他来到草原的中心,煌煌日色,也黯淡了下去,四周一片寂静,连草虫、青鹭也没有了声息,似乎连最微小的生命,都被慑服,静静等候着神的命令。
檀华马突然向着东方一声嘶鸣。
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似乎极远,又似乎极近,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一处是。瞬时,无数的白马宛如平空从地底升起,从南北西三面的地平线处涌出,潮水一般的向草原中心汇聚。
蹄声踢嗒,大地宛如受了惊吓,颤抖不止。而草地上的青鹭飞鸟,尽皆惊起,扑簌声中,满是落霞的天幕中瞬时盛开了一蓬蓬五色的花。
帝迦依旧站在原处,脸上淡淡的,似乎一切早在他掌握之中。而他身边的檀华马依旧嘶声鸣叫着,似乎在召唤这万千同类。
而高台上的马童,依旧瞑目伏跪着,红唇微动,似乎在念颂一种神秘的咒语。虽然他的声音极低,然而却能让人产生一种感觉:这咒语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召唤暗夜的来临。连日月星辰,都会为之而陨落。
无数马匹宛如三股白色的洪流,瞬间便将青青草地掩盖。
就在那三股神马之流就要沾上帝迦立足之处的瞬间,他突然纵身一跃,已然到了檀华马背上,挥手摘下背上的长弓,搭箭控弦。
那一瞬间,他弯弓的身影异常清晰,浓得似乎连夕阳都只成了背景。而那诸天梵唱,又在悠悠白云之端轻轻开启了歌喉。
“唰——”
一声极轻的响动,似乎是从云霞的深处、又似乎从地心传来。
曾一箭洞穿阿修罗王三连城的湿婆之箭,化作傍晚的第一道流星,从弓弦上飞了出去。金箭在马群头顶划出一道高高的弧,一直没入远天,再不见落地,宛如已融入了这沉沉暮色。
然后是第二箭、第三箭。
南北西三面的群马突然齐声长啸,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奔去。真如大江回流,奔涌不息。一时飞尘满天,蹄声动地,声势极为骇人。
相思虽然身在远处,也不由微微变色。
然而,只一瞬间,这一万匹神马就已消失在来时的云雾中,再无半点踪迹。身后扬起的尘土,也在慢慢平息。斜照迟迟,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幻像,借助了秘魔的法咒,才出现在眼帘之中。
大地又是一片寂静。
雪峰无语,圣湖微皱,似乎连飞尘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帝迦手持巨弓,端坐在檀华马上,身后拖出巨大的影子,似乎笼盖了整个大地。天幕似乎都向此倾斜,星辰也在此汇聚。
让人不由去想,世界的中心,不在他的脚下,却又在何处?
突然,一声极其尖细的歌声从地下直抛入天际。那声音说不上动听,却细的不能再细,高的不能再高,听上去有种莫名的寒意。
然后,一阵鼙鼓之声响起,相思讶然回望,高高的彩石台上,红衣马童已缓缓站起身来。
他左手拿着鼙鼓,右手捧着金铃,向天一拜,地一拜,而后转向帝迦,轻声道:“伟大的神,请允许我代替您跳起坦达罗舞。”
坦达罗舞,也就是湿婆的灭世之舞。是世间一切美与艺术的典范,然而却永远没有人能看到神的舞蹈。因为湿婆一旦舞蹈,就将带来世界的毁灭。
如今,跳起这个舞蹈的人,不是灭世之神,而是那宛如机关造就的马童,因此,这个舞蹈的意义,不在于毁灭整个世界,而仅仅是毁灭一个人心中的魔障与执念。
这个人就是相思。
相思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她第一次挣扎起来,赤红的锁链在铁柱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住手!”
帝迦看了相思一眼,却没有理会她,对马童道:“开始。”
马童深深跪拜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咬开了两只手腕。
鲜血涌出的一刹那,马童的身体突然飞快的旋转起来。
歌声高扬,马童的舞姿越来越快,火红的大袖飞扬回转,直让人晕眩,似乎一切的色彩与变化,都被他穷尽在袖中。而他脚步沉沉,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天地间至美的拍子,每一下,都让世界上所有的生命深深震颤。
相思瞬时安静下来。这种乐声和舞姿,的确有一种秘魔的力量,能让人放弃一切俗世的纷扰,在这雪山圣湖之中,作永恒的安眠。
铃声悠扬,鼓声激越。
马童不知道旋舞了多少圈,似乎他在天地开辟以来,就是永不停息的舞者。他手腕上的鲜血在飞旋中宛如一道绽放的彩虹。纷纷扬扬,洒出两蓬极其妖艳的血花,似乎要舞到鲜血都化为泥土,他才会踏着中止的音符,跌倒在祭台之上。
他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瘦小的身体看上去也只是个孩童,然而似乎正因为跳着这舞蹈,却突然如天神一般神圣傲岸,不容谛视。似乎正是他的舞蹈,舞出了日月运行,舞出了四时更替,乃至天地变化,人事兴衰
相思怔怔注视着他,一时间,似乎心中所有的记忆都被开启,纷至沓来,毫无头绪。
马童的舞蹈,却渐渐减慢,变得妖异而诱惑,他的腰肢极大幅度的弯折,艳丽的红衣在他洁白的身体上颤动着,刚柔并济,缠绵宛转,似乎每一举手、一投足,都在暗示她前世的纷繁因缘。
千万年前,帕帆提与湿婆的新婚之夜。
她躺在冰原之上,透过眼前飞扬的散发,她能看到后边耸峙的巍峨雪峰。
或许帕帆提并没有真的想到,这个离群索居在雪峰之中,思索宇宙运行、人类哀苦的伟大智者;这曾流浪在人世间最贫苦、脏乱之处的孤独神祗,如今真的接受了她的爱情,和她一起沉沦在俗世的欢乐之中。
他是真正永恒不灭的神祗。诸天法界都在他的垂顾下运行。修情缘而不修出世。也许这只是他永恒修行中的一段。然而这对于帕帆提而言已经足够。
她也没有想到,在她的新婚之夜,这执掌性力的神,竟然给她了整整一年的狂欢。
他本是这种俗世狂欢的赐予者,千万年来,在雪峰之颠,独自看着世间的小儿女为此痴狂颠倒。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也放纵自己的肉体和所爱的女子一起沉沦。
整整一年。
所有的姿态,所有的背景她都已不记得,剩下的只是快乐,让神也为之颠倒炫目的快乐。他的温存、体贴,他的暴虐、恣肆,一切都成为快乐的源泉。
鼓声隐隐。
消失在远方的白马,似乎又受了神舞的召唤,缓缓向草原聚集。
这一次,它们的目的地不是草原的中心,而是那如落日一般浑圆的圣湖。雪白的马蹄,优雅的扬起,又轻轻落下,似乎连地上的一株小草,也不忍践踏。
天地间,只有鼓声铃响,和马童踏舞的节拍。其他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魔力过滤去了,万匹白马汇成巨流,无声无息的向圣湖涌去。一切仿佛都在敬畏的屏住呼吸,连大地的悠悠震颤,仿佛也是寂静的。
那些白马仿佛受了魔力的趋势,结队走向湖岸边。它们安然踏着湖边的残雪,向幽幽湖波进发,似乎那团幽蓝的影子,就是它们的归宿。
波光动荡,一匹匹白马矫健的身体从湖岸跃起,碰碎一湖清光,而后洁白的鬃毛在湖面分拂开来,宛如一朵白莲,开放的瞬间又已没入湖底。须臾,圆镜般的湖面,半池妖异的白莲不停的开谢着,宛如要生生不息,一直填满这生灵之湖一般。
坦达罗舞的节奏越来越快,鼙鼓和金铃都已嘶哑,马童手腕上的血花却越开越盛,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两团病态的嫣红,嘴角的笑意也透出一丝狂态。他疯狂的旋舞,血花宛如彩练一般,护持着他宛如空中坠露的身体。他决不会停止,要将整个生命的最后一分能量都绽放出来,在最高的一刻,辉煌的中止在舞台之上。
眼前的景色何等诡奇,宛然不似人间。然而相思只低头凝视着湖波,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从对帕帆提的回忆中醒来。
一道金光从遥远的地方透过,照到她的脸上。她宛如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向金光来处看过去。
帝迦骑在檀华马上,缓缓向湖岸走来。弓弦从他白色的袖底张开一道青色的弧,弧的正中,一枚金色的箭头正对着她的咽喉。
湖波里的万朵莲花已经谢了,波心荡漾,夕阳无声,万匹张扬的奔马终于将自己埋葬在圣湖之底。
舞者突然停止了他飞旋的脚步,摔倒在舞台上。手腕上的鲜血,宛如两条小溪,在他身边默默围绕着。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唯有檀华马轻轻的蹄声,仿佛不是踏着地上的秋草,而是踏着半空的云朵。
帝迦宛如远古的神祗,白马白袍,眉宇间是对芸芸众生的淡淡怜悯,手中的长弓却是对诸天神魔的震慑。他向她行来。
“帕帆提,你觉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