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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沉,东天出现了一线曙光,大地仍在晦瞑之中。
车声辚辚,是赶早路的,田宏武知道官道就在近旁不远,拨转马头,准备驰上官道,忽见小路连接近官道的地方,有一所大庙。冷寂寂的,像在沉睡中还没醒来。
顾盼问,到了庙前,心头不由“咚!”地一震,庙门匾额下方,赫然是着一盏红灯,没有人,没有棺材,庙门是紧闭着的,
田宏武略一思索,夹马腹冲上官道,往前疾驰了半里许,然后把马拴在道旁林子里,单身重了回来,不经官道,越野抄向大庙的侧方,跃墙进入庙中。
很静,不知是庙里没有和尚,还是和尚们贪眠忘了起来做早课。
佛殿里没有香火,也没有灯,但看环境,不像是没人住的废庙,花树修整,到处打扫的干干净净。
田宏武四下里一阵扫瞄,转到后院,刚进院子,便闻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不禁心头大震,目光搜寻之下,只见院角里花台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了几个人,走近一看,头皮发炸,死的全是灰衣僧人,有老有少,不下十人之多。
出家人与世无争,竟遭这等惨死。
从庙门口挂红灯这点而断,杀死这些寺僧的定是“化身教”的人无疑。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
没有声息,但他感觉身后已有人来到,而且来的不一人,这种感觉像是出自本能,很难以言语形容。
一个功力到了某一种程度的高手,便会自然有这种灵敏的感觉,如果无法发觉,便是来人的功力造诣在他之上,或是身法有特殊成就。
他没转身,右手轻轻按上剑把。
“就是他!”声音很低微,但田宏武听到了。
他陡地回过身来,神剑也掣在手中,只见两个面目狞恶的中年,兀立在八尺之外,正在套手套。
由手套立即想到了毒砂,用毒是“化身教”人的专长,他丝毫也不敢犹豫,口里栗喝一声,弹身展剑前扫后刺,动作快如电光石火,惨号声中,两名“化身教”徒栽了下去。
毒砂固然厉害,但他俩没机会发出。
田宏武吐了口气,徐徐收回神剑。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从僧舍冲出,剑已在手,各占了一个方位,呈犄角之势,两人都蒙着脸。
但从衣着与体态上看来,是一老一小。
田宏武看到寺僧惨被集体屠杀,基于正义与人道,杀机并未稍敛,冷声道:“两位谅来也是‘化身教,的朋友?”
那老的开口道:“是与不是你不必过问,追魂剑,告诉你,天下虽大,恐怕没你容身之地。”
田宏武懒得多说话“影子人”的话又响在耳边:“你想杀人时就别给对方机会”
身形电闪前欺,一招“飞瀑流舟”划了出去,这一招是‘追魂三式”中最凌厉的一招,他很少用。
“锵!”挟以一声惨哼,蒙面老者的兵刃一折为二,人被斜切藕,也断为两段,血水肝肠,流满一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传出一声闷哼。
田宏武大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那年青蒙面人的手嗒然垂下,显然他是想发暗器而被人打了穴道,是谁暗助自己?
心念未已,一支箭也似的东西,平空飞来,插在断尸旁边,赫然是“复仇者”杀人时掼用的标记——竹签。
田宏武登时大是激动,想不到“复仇者”也到了这里,既然传出竹签,不用说,死者是四大堡的人,而且榜上有名,这一剑倒是杀对了。
“复仇者”呢?
走了还是藏身暗处?
他拔起地上的竹签,只见上面写的是:“第三十一号白起蛟,火堡总教习。”
如果田宏武不杀他“复仇者”也必定下手,反正他是死定了。
那年轻的蒙面人,弹身上了屋面。
田宏武抛下竹签,跟着上屋,一起一落,到了庙墙之外,田宏武一个急旋,拦在他的身前,冷漠地道:“杀人者死!”
神剑倏地扑斜而起。
年轻蒙面人一双手被人打了穴,此刻还低着,连退了三步栗声道:“别动手,是我!”
声音熟得不能再熟,田宏武如遭雷殛,这情况他连做梦也估不到,他感到无比的愤恨,也觉得相当痛心。
年轻人自动揭下面巾,赫然是新任武士副统领的夏侯天。
田宏武咬牙道:“三师兄,同门如手足,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夏侯天的脸成了猪肝色,期期地道:“师弟受命于人,身不由已。”
田宏武铁青着脸道:“你受令杀我?”
夏侯天答不上话来。
田宏武又道:“我是被逐离师门的人,可以自由行动,你加入火堡,曾得师父允准么?”
夏侯天似笑非笑地一拉脸,道:“小师妹仍在北方,师父他老人家不反对我留下。”
田宏武道:“留下是一回事,加入江湖帮派又是另一回事,当然,我无权过问,不过,你未免太不仁了,三番两次,要我的命,似乎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甘心”
夏侯天道:“我设这意思!”
田宏武冷哼了一声,道:“刚才你就准备发暗器,结果被人暗中打了穴,怎么说?”
夏侯天再退了一步,栗声道:“你想杀我?”
田宏武愤愤地道:“我可以杀你,但我不愿下手,你虽不仁,我不能不义,希望这种情形不再发生,否则便很难说了。”
说完,转身便走,不屑于再理他。
天色已经大明,田宏武马上沿官道疾驰,内心沉痛无比,一再自问,为什么三师兄是这样的人?
想来想去他有些明白了,三师兄不顾彼此曾有同门手足之义,一再要置自己于死地,是为了小师妹上官文凤,他把自己当作了情敌,可笑亦可恨。
小师妹如果把终身托与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幸福。
由于师兄上官一雄仍在世问,弑上的罪名迟早可以洗刷,他对小师妹所持的态度,便有了转变,但仅只是一丝飘浮着的意念,他心里仍不忘情小秀子。
这心头上的死结未解开之前,与任何人结合都不会快乐,因为婚姻生活不能蒙上阴影,否则自己痛苦,也害了别人。
这一路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晓行夜宿,这一天过午时分,他回到了“风堡”进堡门,手下接去了马匹,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说不出为什么,他有些怕见朱媛媛的面,但又不能不去见,他硬起头皮,走向后进。
刚走到分隔内外的穿堂,一名小婢迎了出来,传话道:“总管,小姐知道您回来了,她身体不适,暂时不见您,请去歇着吧!”
田宏武点点头,回转卧室,他直觉地感到情形有些异样,朱媛媛不见自己,是反常的现象。
他在想,是否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口口口口口口
两天过去了,田宏武没见到朱媛媛的面,他并非想见她的面,只是他身为总管,负责内外大事,像这种情形,未免太尴尬。
是身份暴露了,朱媛媛以这种方式迫自己主动辞职么?他一想这推断很合情理,意念一转,便觉得如坐针毡,片刻难挨。
于是他下决心明天一早离开,依目前情形看“复仇者”这步棋是废了,潜伏堡中,再也发生不了作用,还是早早离开为上。
主意打定了,那颗虚悬的心,便觉踏实了些。
约莫二更时分,他正准备关门就寝,忽见朱媛媛的贴身传婢匆匆来到,探头道:“总管,小姐在练功房等您,说有机密事相商。”
说完便走了。
田宏武大感错愕,朱媛媛要见自己,为什么选在练功房?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打定主意明早离开,好歹见她一面,顺便把这事交代一下。
他习惯地提着神剑,挎上锦袋,向练功房走去。
到了房门外,只见里面深黑地没有灯火,不由踌躇起来,暗忖:“莫非这是陷阱,吕文焕曾代表四大堡与‘化身教’协议,用自己交换‘复仇者’”
心念之中,房内却传出了朱媛媛的声:“田总管,请进来,我们私下里谈件事。”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动,私下里淡谈,当然谈的内容不让第三者知道,谈什么呢?很可能是有关“复仇者”的事。
于是,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灯火,但一个内功好的人,暗中仍可辨物,他转动着目光。却不见朱媛媛的影子,不期然地想起了初入堡时,受试探的那一幕,正待退身出来
“铿!”然一声巨响,铁门关上了。
他的心向下一沉,知道这是个圈套,但已经被套上了,还有什么办法?
“小姐,朱姑娘!”他大叫了一声,但没有反应。
这问练功房,有秘道通地下室,地下室又另有出口,毫无疑问,朱媛媛在出声引他上钩之后,从秘道偷偷溜走了。
铁门关上之后,不透天光,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田宏武摸索着在椅上坐下,他不明白朱媛媛何以要这么做?人心难测,爱与恨之间,只差一线,想起她从前苦苦厮缠的情景,真是极大的讽刺。
铁壁,铁门,铁栅的天棚,要想出困谈何容易。
蓦地忆起,童梓楠曾说过,武士赵镖是联络人,为什么回堡之后忘了找他了解情况?现在想起来当然迟了。
初时还不觉得怎样,时间久了,便逐渐烦躁不安起来,他坐不住了,在房内来回踱着,像铁槛里的困兽。
堂堂总管,一下子变成了笼中之囚,但他没有怨尤,本来他再次回堡任职是另有目的,担风险是必然的。
他只后悔从洛阳回来这一路上已经数露破绽,却不知警惕,自投罗网。
功房暗无天日,不辨时辰,他觉得肚中饥饿了,这证明至少一夜是过去了。
烦躁变成了激动,他极欲破屋而出,他想到自己所持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何不试上一试?
于是,他拔出剑来,摸到门后,运足了功劲,向铁门戳去,剑尖入铁盈寸,但却穿不透,他不由颓然,如此厚重的铁门,要削开一道容人的孔洞,谈何容易,宝刃神兵,再锋锐也只适于摧兵削刃,无法用来破铜墙铁壁。
就在此刻,朱媛媛的声音倏告传来;“田宏武,想不到你真的是‘复仇者’的同伙”
声音中饱含怨毒,是咬牙切齿说的,却听不出是发自何处。
田宏武脱口道:“谁说的?”
朱媛媛的声音道:“夏侯天,令师兄,这总不会假吧?”
田宏武登时哑口无言,心头一阵刺痛,看来三师兄不置自己于死地他是不甘心的。”
朱媛媛又道:“田宏武,你还有什么话说?”
田宏武把心,一横,道:“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朱媛媛道:“要杀你很简单,随时随地,只是举手之劳,不过,现在还不会杀你,让你饿上几天,体力消失了,再问你口供,你不必打任何主意,纵使你破了功房也飞不了。”
声音寂然,田宏武尘回椅上,木然望着漆黑的空间。
饥火中烧,他有一种发狂的冲动,如果桌椅能消化,他真的会吃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的感觉消失了,代之的是虚乏,深黑中迸放团团金花,耳朵里充满了“滋滋!”的声音,像秋夜虫鸣。
就如此束手待毙么?
不!
他振作起精神,摸索着寻找机关的枢纽,但结果还是失望了,摸遍了每一寸地方,什么也没发现。
随着时问的消逝,体力相对地减弱,慢慢地,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不需要多久,自己便会虚脱而倒下,然后听任他们摆布”
不情愿,不甘心,只是一种意识,谁也无法胜过现实。
在感觉上判断,至少也被饿了三天以上,以他的内功修为而言,二天以内是折磨不倒他的。
饿死,很新鲜,但不至于就死,对方只是等待他脱力。
意识模糊中,忽然感觉似乎有双手摸到自己身上,他本能地一扭身,栗声道:“谁?”
“嘘!”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软软地,是个大馒头,接着,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先喝些水再吃!”
一口已凑到了口边。
田宏武不逞迫问对方是谁张口便吃。
人在饿的时候,吃任何东西都特别有味,但饿过了头,反而感觉不出滋味来,只是本能地咀嚼,吞咽。
一个大馒头,很快地下了肚,又喝了些水,精神似乎好了些,意识清醒了,他再次问道:
“是哪一位?”
“先别问,养养神跟我走!”
“走,能出去么?”
“能进来当然能出去。”
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恢复体力自然比常人快,田宏武静坐着运了一会功力,使气血活动。
约莫半盖茶时间,站起身来,试了试腿脚,道:“可以行动了!”
那神秘的声音道:“现在拉着我的手,慢慢走!”
田宏武激动非凡,在这种绝境中,忽然有人来救,是意想不到的事,他左手捏着剑,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
对方的手不盈握,又温又软,像是女人的手,再参证对方说话的怪腔调,证明对方的确是个女子,一颗心下意识地跳荡起来。
两人开始挪步,下石级,穿行了一阵,眼前略透微光,这时可以看出来是间地下密室的轮廓。
出密室,再沿石级上升。
眼前明亮起来,田宏武的心剧跳起来,这是地下室的秘密出口,也正是朱媛媛的闺房,没有灯,但藉着窗根透入的月光,房里的一切,清晰入目,朱媛媛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
田宏武转头望向身边人,赫然是个村姑打扮的女子,陌生得很,从没见过面。
她是谁。
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怎会知道这秘室机关?
心里的疑问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
村姑开了口,声音很低:“堡里高手云集,小心些,不要多问!”
田宏武憋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用手指了指床上的朱媛媛。
村姑轻声道:“放心,不会要她的命,只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田宏武期期地道:“姑娘是”
村姑悄声道:“奉令来救你,不要多问。”
奉令,奉谁之令?田宏武还想追问,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对方已经多次说了不要多问。
房外传来了脚步声,村姑一按田宏武的肩头,双双矮了下去。
一个声音道:“朱世妹设事么?”
是“火堡”少堡主简伯修的声音。
房门外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小姐这几天很累,安歇了,吩咐没要紧事不要吵醒她。”
朱媛媛贴身侍婢的声音。
田宏武心中一动,莫非这小丫头是内应?
简伯修的声音道:“叫醒她,说我们在等候她一起审讯‘追魂剑’田宏武。”
丫环道:“是,少堡主请先走一步,婢子叫醒小姐马上出来。”
简伯修“唔!”了一声道:“快些!”
脚步声离开了。
“嗯——”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突然点了穴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可以走了!”
田宏武又是一愣,原来外面还有接应的,那又是谁?
村姑站起身来,道:“跟着我!”
说着,人已到了房门外。
田宏武跟了出去。
只见那婢子倒坐在门边,是被制住了,别无人影,他看了一眼,紧跟着那村姑越院穿廊而去。
走的是后路,他暗惊这村姑对堡里的形势会如此熟悉,一路上有不少武士被点倒,看样子,所有的警卫士受制了。
不久。出后门到了堡外,村姑透了口气道:“还好,他们的注意力宝集中在练功房四周。
摹在此刻,一声叹息遥遥传来。
田宏武大吃一惊,记得在来此地的途中,三遇红灯,自己改份为紫衫客,收拾了那名假扮孝女的“化身教”徒,在换装之际,他曾听到同样的一声叹息。
这发叹息声的是谁。
他为什么不明里现身,却像阴魂不散似的跟定自己?
人在有不得已的痛苦或愁闷时,才发而为叹息,他叹息为何?
村姑目光四下一书,道:“不管它,我们快离开,对方不久就会发现事实。”
田宏武心头上老大一个疙瘩,无可奈何点了点头,与村姑并肩驰去。
越过田野、丘陵、小溪、村落,来到一片树林中,估计离“风堡”已在十里之外,月色清明,呈现一片静谧的美。
两人在林子里停了下来。
田宏武激动地道:“不知刚才在堡后发叹息声的是谁?”
村姑沉声道:“他不现身就不必管他,江湖道上怪人多的是,理不了那许多。”
田宏武道:“可是在下是第二次听到这叹息声了!”
村姑“噢!”了一声道:“第一次是什么情况下听到的?”
田宏武把前事说了一遍,道:“在下判断对方,是有心人,定有什么原因的”
村姑沉吟了片刻,道:“好,我们现在公平、开封一带,你再不能待了,你有地方安身么?”
田宏武苦笑着摇头道:“孑然一身,何处是我家?”
想想,又觉得何必对一个陌生女子说这些话,又道:“那是在下自己的事,就不劳姑娘操心了,援手之情,在下谨铭,请教姑娘芳名。”
村姑摇了摇头,道:“不必告诉你,我只是奉令行事”
田宏武生怕她一下子溜了,赶紧道:“姑娘是奉谁的命令?”
村姑神秘地道:“也不能告诉你,我只做应份的事,我们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珍重!”
说完,疾掠而去,只眨眼便消失了。
田宏武苦笑着自语道:“怎么碰到的全是些神秘人物?”
那古怪的叹息声,又告传来,似在近旁不远。
田宏武为之颤栗了,这的确是阴魂不散,究竟对方有什么企图?心念之中大声道:“阁下何方高人,可以现身一见么?”
一个很怪异的声音道:“复仇者,你杀的人够多了,赶尽杀绝未免上干天和,可以停止流血了!”
声音似近又远,不知从什么方位发出的。
田宏武心头剧雳,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已经窥破了自己的行藏,当下大声道:“在下并非‘复仇者’!”
那声音道:“什么,你不是?”
田宏武断然应道:“不是!”那声音道:“你是复仇者的同路人?”
田宏武期期地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那声音道:“这话怎么说?”
田宏武想了想,道:“阁下如不现身,恕在下不愿交谈。”
那神秘的声音道:“别迫我现身,我现身对你没好处,当你们逃离‘风堡’之时,只要我一出声,你们便是瓮中之鳖,休想全身而退。”
田宏武不由惊然而雳,栗声道:“阁下为何不出声告警?”
那神秘的声音道:“我希望你们自动停止流血的行动,不愿看冤结愈结愈深。
田宏武栗有道:“阁下想要‘复仇者’停止索血的行动?”
“不错?”
“办得到么?”
“可以的,人性高于一切,‘复仇者’也是人,他有人性。”
“话虽不错,但杀人者死,也是维护人性之一法,如果流人血者不得到适当的报应,天理何存?人性何在?”
“这是偏激之见,因果循环,无了无休,适可而止,忍让三分,便是无量功德。”
“事事忍让,岂非使凶残之徒,宵小之辈,大逞其凶顽,善良何堪?”
“说的对,但该有个限度。
田宏武一面说话,一面注意发声的方位,但始终无法判定,他暗惊对方功力的高深玄奥,听口意,对方有意中止这场杀孽,可是自己并非“复仇者”甚至根本不知道“复仇者”为谁,实在用不着与对方多费唇舌。
当下话锋一转,道:“阁下悲天悯人,可钦可敬,但在下并非‘复仇者’,说多了也是枉然,既然不愿现身,见示名号如何?”
那声音道:“没有提名道号的必要,何况我名号,早已抛弃了。”
田宏武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恕在下失陪了。”
说完,转身便走。
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田宏武的心弦为之一颤。
这声叹息到底代表了什么?是悲天悯人以天下为已任,是无可奈何,抑是另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他懒得去想,想了徒自伤神。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他已被认定是“复仇者”的同路人,而真正与“复仇者”一路的,反而不被人发觉,这实在是极大的嘲弄。
奔行了一阵,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自问,去哪里?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托身之处,去哪里?
流浪了这些时日,他第一次深切地体验到彷徨无依之苦。
月光似水,天阔地长,但他真的设有容身之地。
突地,他听到一阵悉索的声音向自己移近,很轻,但由于夜静,听的很清晰,像女人的裙裾拂草,又似微风扫枯叶?他知道有人来了。
“谁?”他冷冷地开了口。
“我!”回答的也很利落,是女人的声音。
田宏武回过身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来的竟然是“芙蓉女”聂小情的侍婢锦儿,想不到她会到了此地,有她现身“芙蓉女”当然也到了开封。
锦儿笑嘻嘻地道:“田少侠,路真窄呀,我们又见面了?”
田宏武冷哼了一声,道:“不错,江湖路是很窄。
锦儿打趣似的道:“想不到田少侠还是个雅土,踏月夜游,逸兴不浅啊?”
田宏武针锋相对地道:“锦儿姑娘想来也是个中人,彼此同好!”锦儿披了披嘴,道:“如此良宵,的确不应该等闲度过”
田宏武淡淡地道:“美景良宵,是不该虚度,锦儿姑娘,除了迷魂帕、摄魂灯那些下五门的玩意之外,还有什么足资消遣的么?”
锦儿咕叽一笑道:“消遣的方式当然很多,最精彩的要算少侠的追魂剑,现在看你的了。”
说完,朝旁边闪了开去。
田宏武大感困惑,这刁蛮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目光瞥扫之下,只见四下里人影浮动,正朝这边迫来,不禁心头一紧,不知道来的是四大堡的人,还是“化身教”的徒众。
他穿的是白色儒衫,所以目标极为显著。
人影逐渐迫近,其中,一个娇小身影,以快速度越众而前,顾盼间来到身前,田宏武心头一沉,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融。
来的竟然是朱媛媛。
其他人影在四五大外停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田宏武目光转动之下,发现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自己认识的。
简伯修与简莹兄妹也在其中,侧后方是些什么人却无法看到,但想来总不是陌生人。
朱媛媛面罩严霜,寒飕飕地开口道:“田宏武,救你出堡的是什么人?”
田宏武冷漠地道:“对不起,在下不便奉告。
朱媛媛咬牙切齿地道:“是‘复仇者’么?”
田宏武道:“随你怎么去想。
朱媛媛脸色连变,激动地道:“你几次离开又回来,是有目的,你是什么时候被人收买利用?”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没人能收买在下,在下也不会被人利用。”
朱媛媛厉声道:“这么说,你本来就与‘复仇者’一路,有意入本堡卧底?哼,我早就该想到,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你入堡之后,算我朱媛媛瞎了眼。”
田宏武默然,他感激朱媛媛前此对他的情意,但小秀子一家的血化却不能放手。事情已经闹明了,根本用不着去分辩。
朱媛媛接下去道:“田宏武,你践踏了我的心,欺骗了我的感情,你卑鄙无耻,我要亲手杀你,为了父仇,为了我的恨”
说到后来,眼圈突然红了。
他是她第一个倾心的男人,而他,却是别有图谋的仇人。
事实上,田宏武是后来才知道四大堡是血洗‘凤凰庄”的仇家,他初被收留时,并无丝毫其他的目的
田宏武对于她,多少是有些内疚的,挫了挫牙,道:“朱姑娘,你不是在下的对手,在下无意要杀你。
场外圈子里,简伯修高声道:“世妹,退回来,我们收拾他!”
田宏武心中一动,他知道对方准备用火器对付自己,那不是凭武功所能抵挡的,如果要脱身,只有劫持朱媛媛,但,他实在不愿意这样做,他被夹在人情与仇恨的夹缝里,左右为难。
简莹跟着大声道:“朱姐姐,快退,别误了大事!”
朱媛媛恍若未闻,以异样的目光,狠盯着田宏武,分不清是爱还是恨,一个少女,对于初恋的情人,即使是单方面的,也非常执著,但父仇不井戴天,他是仇人一路,爱与恨是两个极端,无法并存。
田宏武不是笨人,他知道她此刻的意念。
人圈陡然迫近到三丈左右,只要朱媛媛一离开场心,他们便会动手。
朱媛媛忽地拔剑在手,努力一咬牙,朝田宏武刺去,凌厉得令人咋舌。
田宏武连鞘剑一横,挡了一下,他设还手。
简伯修大叫道:“世妹,你不能任性,如果被他走脱,再找这样的机会就太难了?”
朱媛媛充耳不闻,又是一剑划了出去。
田宏武照样封挡,没有反击,但人却退了一步。
朱媛媛厉吼遭:“田宏武,我说过非亲手杀你不可,你不想还手以为我会放过你?”
田宏武道:“在下的剑出鞘见血,朱姑娘,你杀不了在下”
朱媛媛从齿缝里,进出一句话道:“我们同归于尽,我倒下之际,也就是你骨肉化灰之时。
田宏武心头剧震,想不到她是打这种主意,她说的不错,只要她一倒下,对方的人便会集中火器出手
她自小倔强任性,这种性格在此时充分表露无余。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朱姑娘,你可以不死,你不值得。”
朱媛媛道:“什么不值得?”
田宏武硬起心肠道:“因为在下从来就设爱过你!”
这句话近乎残忍,朱媛媛的粉腮微起抽搐,暴睁杏眼道:“我也不曾爱过你。”这句话,当然不是由衷之言,等于是反击田宏武的。
但,她的芳心已在滴血了。
天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爱人而不被爱,虚掷了感情。
人圈中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丫头,你如此任性,置父仇于不顾,坏了事,你是无可恕的大罪人。
听口气,不用说是朱媛媛的长辈。
朱媛媛厉声道:“你们等什么,为什么不下手,坏了事咎不在我!”
简伯修栗声道:“世妹,聪明人别做傻事,你想与他同归于尽?”
另一个声音道:“大小姐,堡主会死不瞑目的”
朱媛媛打了一个冷战,玉齿深陷在唇肉里,一顿足道:“你们下手!”说完发剑猛攻。
田宏武实在不愿意杀她,被迫采取守势,朱媛媛像发狂,拼命刺去,她的身手并不弱,拼起命来,势道相当惊人,把田宏武迫得左摇右晃。
那苍劲的声音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下手!”
简伯修大叫道:“慢着!”
他对朱媛媛一往情深,当然不愿意看着她被毁,但他却没有两全的办法,叫了慢着之后,没了下文。
那苍劲的声音道:“你有什么打算?”
简伯修定了一室,道:“派好手进场把她抓下来。”
田宏武一方面应付朱媛媛的攻势,一方面在转着念头,是否该制住她,先求脱出包围圈?
如果朱媛缓改变主意,自己只有死路一条,火雷梭毁马车的那一幕,使他余悸犹存。
心念未已,四条人影欺入场心。
简伯修也在其中。
田宏武顿时得了主意,如以简伯修作质脱困,当更理想。
朱媛媛攻势更疾,剑花在月光下织成了幕。冷森森的芒丝,交叉闪划,像无数的银蛇在空中飞跃厮缠
四柄剑挟雷电之势,同时袭到。
寒芒一闪,像一道极强的光,从光幕中突起。
“哇!”一声惨号,破空而起,其中之一栽了下去,一颗头骨碌碌滚出丈外,另两人亡魂尽冒,抽身暴退。
同一时间,传出一声尖叫,简伯修已挟看朱媛媛电弹而退,他是安了心的,他上场是安了心的,出手是虚招,其实目的是带朱媛媛离场,尚未进场,他已经想好了行动的方式,另外三人,不用说是准备用以牺牲的。
田宏武回剑一勒,又一人惨号着栽了下去。
这些情况,都发生在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