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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凡打了个呵欠,伸展一下四肢,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加上软绵绵的褥子,觉得浑身舒畅。
外面刚刚出了人命,他头一次完全不放在意下,雇杀手杀人者的手下,谅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被人黑杀冤枉不到哪里去。
“应老大,幸会!”一个声音发自帐后。
冷一凡这一惊非同小可,松弛的细胞全部抽紧。
以他平素锐敏的警觉性,竟然没发现房里有人,自己跟邝师爷在外间谈了好一阵,想不到里间会藏得有人。
从午后起,自己就寸步未离,也在床上躺过,而这房间又是边间,窗外便是围墙,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就这么躺着别动,我们聊上一聊,不必拘礼!”那人又发了话,语意饱含了揶揄。
冷一凡啼笑皆非,堂堂职业杀手,竟然粗心大意到如此轻易被人控制,这是个极大的教训。
现在他才领悟到扮职业杀手,每一刻都不能稍有松懈,命是悬在丝线上的,杀人者人恒杀之,是江湖千古不易的道理。
对方意在何为?
这是冷一凡立刻想知道的,他有点放心对方不会要自己的命,否则应该早已下手而不必先开口。
“朋友何方高人?”
“老朋友。”
“老朋友?”
“一提你老大就会知道了。”
冷一凡微微感到一窒,他并非真正的应无敌,怎会认识他的什么老朋友,这种情况将来会不断发生。
“老朋友?在下一生从不交友。”
冷一凡是故意说的,凭情理判断,职业杀手多份是冷血人,冷血人没有感情道义可言,自然不会交朋友。
套房,灯点在外间,想凭薄弱的微光辨识帐子后的人根本办不到,他急急地盘算,要是对方下手,该如何应付?
“应老大,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有事远行!”冷一凡含糊以应,他该怎么解释呢?
真正的应无敌已在十数年前被蓬莱三怪之一渡化,变成了“一心和尚”这虽是秘辛,但现在自己是他的化身。
戏才刚刚开锣,总不能一出马门亮相便砸。
“记得‘不见红’这名号么?”
“不见红?唔!”他根本没听说过,但又不能否认。
“就是在下,你老夫可能已经淡忘当年滇地大观楼头的事,但在下忘不了,事情就像昨天才发生的。”
声调已经改变,隐隐带着杀机。
“唔!”冷一凡又是一声晤。
对南方武林他完全陌生,什么滇地大观楼他连梦都没有梦过,何况又只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纠葛。除了当事人双方,恐怕连第三者都没有,他当然无法回答。
一向冷沉的他现在却急得冒汗,并非怕什么“不见红”而是担心泄了自己的底,那此番苦心的策划就将成泡影了。
“应老大,当年你那一剑使我无颜在南方武林立足,变成了江湖游魂,五湖散荡,四海飘怕,而你却成了大名鼎鼎的无敌杀手,名利双收。”
“又怎样?”冷一凡茫然反问。
他已经听出不见红与应无敌当年结有梁子,但因果依然不明。从无颜在南方武林立足这句话看来,不见红在当年南方武林不但是一个人物,而且知名度不逊于应无敌。
“你那一剑毁了我的名,但却手下留了情,所以我今天还活着,我忘不了耻辱,可是无意报复,今后是友是敌,去看你的作法了!”
“区区不明白!”冷一凡悄悄透了口气。
“将来你会明白。”
“何不现在抖明?”
“时机还没到。”
“时机还没有到是什么意思?”
“今晚专诚拜访是先向老朋友打个招呼,为以后见面铺条路,顺便奉告一句,在下已不是当年的一见红。要是双方不幸而红了眼,那应老大心里该先有个数,包不定鹿死谁手,话就说到此为止”
“且慢,区区还有点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你为什么放过这大好的杀人机会?”
“哈!应老大,如果在下在这种情况之下做了你,并不能恢复声名,反而落个暗箭伤人的讥评,要动剑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当年一样。”
冷一凡又猜想到了一点,不见红与应无敌当年是公开的诀斗。
不见红一剑落败,而他是个相当重名的人,所以宁愿放过这绝佳的机会,由这点看来,不管他为人是正是邪,也有其可取之处,连带他想到了
“走廊上那条人命是你做的?”
“在下不否认。”
“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跟你一样。”
“跟在下什么一样?”
“”一条人影闪出套间。
冷一凡立即从床上翻了起来,抢到外间,房门没有打开,但已失去不见红的影子,边窗却是开着。
他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是利用窗户出入,边间的边窗,自己出入方便,外人进出也同样方便。
他不由想道:“不见红忽焉而来,倏然而去,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与邝师爷接治的生意有关么?
他在房外悄没声息地杀了人,又利用自己离开房间的机会潜入套间,这份身手的确已很惊人。
他说他已不是当年的不见红,这表示他的武技已经更上层楼,同时也显示已经出现了劲敌。
既然顶替了别人,当然得承担别人的恩怨,看来情况已开始复杂
冷一凡不由苦笑了笑
夜已深沉。
大地一片寂静。
一间民宅的房间里,邝师爷与对他发号施令的老者在炕上对坐交谈,两人的神色都非常凝重,眉头紧蹙。
“想不到情况会突然变得复杂!”老者的声调沉重得像铅块:“杀害范老二的是哪一号人物?目的何在?”
“杀人的手法相当古怪,分明是剑伤,伤口却不见血,看范老二的情形,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遭毒手。”
“且慢,你说伤口不见血?”老者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睁得老大,灼灼的芒线使人不敢逼视,这显示他精湛的内功修为。
“是的,荆老莫非想到了”
“照范老二的死法,老夫是想到了一个人,不过”
“荆老想到是谁?”
老者摇摇头道:“不可能,实在不可能,这儿是开封,说什么也不可能!”连说了三个不可能。
“荆老想到的到底是谁?”
“你曾经在南方混过,一定听过此人”
“谁?”邝师爷真急了。
“不见红。”
“杀人不见血?”邝师爷坐着的身躯腾了一下:“荆老,在下是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杀人只见创口不见血江湖上还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这太可能了,人是长脚的,从南方混到北方不足为奇,在下就是一个”
“可是他为何杀人?”
“这”邝师爷答不上话来了。
空气不由沉寂下来了。
想了想,邝师爷不由一拍手掌道:“在下明白了,他的对象是应无敌,准没错!”
“何以见得?”
“据在下所知,他成名比应无敌早,是黑白两道最头疼的人物,应无敌出道之后不到一年,声名凌驾不见红之上。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终于在滇池畔的大观楼头公开诀斗,结果不见红受伤落败,从此销声匿迹,以他的为人而论,找上应无敌大有可能。”
“他能找上应无敌为什么要杀范老二?”
“也许是适逢其会,也许是藉此告诉应无敌讨债的人来了。”
“如果他是对方雇的杀手呢?”
“会有这么巧。”
“邝师爷,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不管怎么说,你跟应无敌的交谈他定然已完全听到,杀范老二可能就是为了消除窃听的阻碍。”
“这问题的确严重,要不要立刻通知应无敌?”
“不急,应无敌既然一定要见当事人,等老夫见过他之后再说,不见红的意图我们必须设法摸清楚,还有浪子的情形如何?”
“没见着。”
“怎么说?”
“他像是突然失了踪,再找不到他的影子。”邝师爷用手搔着头。
“他不会离开开封吧?”
“应该不会,对外的大小通路都布了眼线。”
“这些暂且不管,你先去安排见面的事。”
“是!”邝师爷辞出。
冷一凡正朦胧入睡,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又使他清醒过来,由于“不见红”的事件,他的警觉性已提得很高。凝神倾听,响动声已停止,他断定这不是错定,照那声响不是撬门便是开窗,他躺着不动,剑在手边。
帐门没放下,外间的灯光透过隔间的帘子,隐约可以辨物,他注视着帘子。
帘子悄然揭开,一条人影掩了进来。
“什么人?”冷一凡出声喝问,五指已抓牢剑柄。
“是我春芳。”边答边靠近床边。
冷一凡倒抽了口凉气,起更时用五两银子打发走的流莺,想不到半夜三更她又缠来了,的确是惹厌。
“你来做什么?”
“来陪你,大爷,我不能白要你的银子!”说着,一屁股坐上了床沿,黯淡光线下的侧影相当惹火,尤其是这时辰、这地方。
冷一凡躺着没动,心头突然一惊。
“房门是拴着的,你”“格格格”春芳荡笑了一阵:“有许多爱玩玩的大爷很讲面子,不作兴有人敲门,所以干我们这行的学会了开门的本领,避免惊动别人,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来,大爷您不会生气把?”
她说得极为自然。
“我现在只想睡,一点兴致都没有,你去找别的客人去吧!”
说着,冷一凡装作打了个呵欠。
“大爷,我会让你有兴致的”边说边伸手搭上冷一凡的大腿。
“春芳,我不是雏儿;别来这一套!”把她的手拨开:“没兴致就是没兴致。”口里说得满有那么回事,一颗心却忍不住跳动。
“大爷,我说过不白要”
“我并不在乎这点小钱。”
“那就这么着好了,我陪您干睡,怎么样?”说完,不待冷一凡的反应,她开始脱鞋、解带
冷一凡发了急,把心肠一硬。
“我说话从不改口,你给我马上离开!”
春芳两只脚已撩上床,外衣已经解开露出了肚兜,虽然光线不明,但细皮白肉却很抢眼,尤其是一双挺拔丰圆的玉峰有一半挤在肚兜的吊带外,她只是个流莺,却是流莺之中的尤物。
突听冷一凡这么一说,她停止了动作。
“大爷,我替你推拿,舒筋摩骨”她伸出手解冷一凡的衣带。
“出去!”冷一凡粗暴地推开她的手,额头已在冒汗,他受不了这阵仗。
“大爷!”春芳想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天生下贱的女子,异乡落魄,不得已才走这条路,你要是不要我,我可就惨了!”
“什么意思?”
“有人命令我侍候大爷,说大爷每夜都离不开女人,大爷要是把我赶出房,我无法交代,他们会以为我设尽心,会把我整得很惨”
“谁要你侍候我?”冷一凡心中一动。
“街坊上的老大,比官府的大爷们还可怕。”
“那是你的事!”冷一凡横定了心:“赶快把衣服穿好出去,惹火了我,我比什么老大更可怕,快,多一个字都不必说。”
蓦在此刻,房门响起了擂鼓也似的敲击声。
“开门!”
“把那臭娘们揪出来!”
冷一凡一推春芳,翻身下了床,穿鞋,理好外衫。
“砰!”然一声,房门被撞开。
冷一凡站在套间帘边,随手挂上了帘子,只见三个恶煞站在门边,两个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一个是中年汉子。
他们是同一副德性,刀眉凶眼,大冷的天,全敞着前胸,露出了扎眼的横肉,一望而知是街坊上的痞棍混混之流。
中年汉子双手朝腰干上一插,偏头打量了冷一凡几眼,咧咧嘴角。
“识相的叫那娘们出来,不难为你。”
“什么娘们?”冷一凡又好气又好笑,这三个混混可能做梦也估不到他现在扮演的是他们的老祖宗,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朋友,别反穿皮袄装羊,你床上那个。”
“她是你妹子还是你老婆?”冷一凡步到外间。
“你他妈的找死!”中年汉子的脸孔扭了起来。
两个年轻的袖管一捞,冲进房门,双双亮出手叉子,作势就要朝冷一凡的身上扎了下去。
“别动!”中年汉子大声喝阻:“我们只要带人,这儿掌柜的平常对咱们兄弟很够意思,别给他添麻烦。”
两个年轻的手放了下来,横眉瞪眼。
“进去把那娘们给揪出来!”中年汉子摆摆手。
中年汉子的两眼突然发直,咽了泡口水。
春芳出现在套间的门帘边,两个衣扣没扣,衣襟斜搭着,脸上没有丝毫惊惧害怕之色,骚眉之气洋溢。
“哟!”了一声,嗲声荡气的道:“三位是何方神圣,怎么半夜三更的找上我这个卖色的?”
腰胶一扭,步了出来,胸前起了一阵晃荡。
“啧!好货,顶尖的货色!”中年汉子狂吞口水,那样子似要把这风尘尤物一饱口水吞下去,那神情只恶心两字可以形容。
冷一凡心里很窝囊,对付这种混混实在有失身份,但是如果不拿点颜色出来恐怕完不了事。
使他觉得意外的是这叫春芳的英身女子居然毫无惧色,想象中,地痞混混正是这类女人的克星。
难道春芳有所恃?
“三位找上我这卖色的有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汉子的声音怪怪的。
“春芳。”
“为什么不叫春花?”
“我老娘生下我之后,我老子给我取名叫春芳,所以我就叫春芳,不作兴叫春花,你老大找上我到底什么事?”
春芳偏起了头,骚中还带几分辣,这与她对冷一凡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大不相同。
“嗯!你人长得好,口齿也很利,春芳,你在客栈里开了生意,是什么人准许你的?”
中年汉子的口气缓和多了。
“哟!用我的皮肉赚钱,还要什么人准许?”
“我不信你真的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山有头,地有主,你烧过香挂过号没有?”
“还得烧香挂号?”
“不错!”
“谁是主?”春芳转了口风。
“姜大爷!”贱秃嘻嘻地一笑道:“凭你的本钱,只消姜大爷一乐,包管你吃通开封城,红遍半边天,不必客栈赚小钱。”
“真的?”
“假不了,咱洪三爷可以写包单。”说着,重重拍了一下胸脯,两只眼盯在春芳脸上连眨也不眨。
“好,我跟你们走,就去拜候姜大爷。”
“走!”中年汉子挥挥手,乐得合不拢嘴。
“大爷,对不住”春芳扭转身娇笑了一下,向冷一凡福了一福,很大方的举步跟他们离去。
中年汉子得意的笑起来。
两个年轻的抛起手叉子耍了个花招,然后插回腰间,表示他们是玩刀的狠角色,互相一使眼色,出房而去。
冷一凡怔在原地,心里倒不怎么样,春芳本来就是卖色的,三个小混混也值不得料理,脱去纠缠反而乐得清静。
小二走了过来,皱皱眉,把撞坏的房门拉了拉,无可奈何地道:“客官,换个房间如何?
房门明天叫木匠来修理。”
冷一凡道:“没关系,有没有门都一样。”
小二摇头道:“这姑娘落到这一群疯狗手里算是前世作了孽,愿她来世投身一个好人家,别再走上这条路。”
冷一凡心中一动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好,虾子瞎抓,这是江湖上从古以来不变的定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会把她宰了吃?”
小二道:“差不多。”
冷一凡被激起了好奇道:“怎么说?”
小二想了想,才道:“小的也是听同行说的,没亲眼见过,这种事在开封城各客栈已经发生了好几起。那三只疯狗专门找有姿色的外地单身妇女,送到北门外一座破庙里,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从此没了下文,这可怕的事是因为庙后掩埋的尸体被野狗拖出来才传开的。”
“竟有这种事?官府不管么?”
“这只是传说,又没苦主告状”
冷一凡深深的点头。
小二转身离开。
冷一凡心想:“春芳虽然是个卖色的,但人是从自己房间带走不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能袖手不管。”
于是,他悄然从边窗出店。
北门外小路上。
一顶小轿在赶夜路,远远可看到一座小轿模糊的影子。
“兄弟,停一会!”跟在轿后的发了话。
抬轿的是那两个年轻人,跟轿的是叫洪三爷的中年汉子,轿子停在小路中问,这时远远一条人影来到,也随着停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轿中人开了腔,是春芳。
“去见姜大爷。”
“姜大爷住在荒郊野外?”
“可人儿,老实告诉你,不是去见什么姜大爷!”洪三挂着轿子:“是去会见一位专参欢喜神的大师父”
“秀驴?”
“说话别那么难听,那位大师父对女人可是本领高强,你虽然是卖身的,到时候也会求饶。”
“哦!我不信。”
“到时你就知道。”
“为什么不走了?”
“嘻嘻”“你要干什么?”
“你太惹火,洪三爷我熬不住了,所以嘿嘿!咱们先在这儿结个露水缘,乐上一乐,反正你是干这行当的不会在乎,对不对?”
“洪三,卖归卖,那是为了生活,你这么做是伤天害理,做姑娘的也是人,不是母狗,随人糟蹋!”
“母狗?哈哈哈哈!开封城像这样勾人魂的母狗不多,出来!”
一伸手,刁住春芳的手,把她拉下轿来。
“路边草地上充阳台,别有滋味!”洪三说着,又向两个年轻人道:“兄弟,忍着点,咱们挨着来!”
春芳挣扎,挣不脱。
“洪山,你会后悔!”
“后悔?嘿嘿,那可是笑话了!”
“是你说的?”
“当然。”
“好,到那边树丛后面,那儿风水好!”“风水好,哈哈哈哈!”洪三一副猴急相,拖着春芳向路边树丛跑,很快地便掩人树丛之后:“快脱呀!”
两个年轻人耸肩相视笑笑。
没多大工夫,树后传来春芳的声音道:“你两个谁来?快些!”
年轻人之一道:“洪老大怎么啦?这么快就”
另一个道:“这娘们可能功力太强,洪老大招架不住,三招两式便落败了,我来试试,兄弟,有僭了!”
说完,三步两步赶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工夫。
春芳的声音又传来:“还有你,快来,别误了时辰!”
那年轻人吐口气自言自语道:“的确是古怪,怎么全不济事?真有意思!”说完,也走了过去。
树后草地上,两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
年轻人忽然发觉情况不对,脚底下滞住,春芳迎了上前,冷冷地道:“还等什么?只剩你了!”
年轻人伸手拔剑,手指才触到剑柄,口里“嗯!”了一声,一柄匕首已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去。
“你你”人栽了下去。
春芳在尸身上擦净了匕首,从容插回腰间。
暗中随来的人影是冷一凡,这一幕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现在问题来了,春芳不是流莺,而是个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她为何要装成流莺缠上自己?
目的何在?这三个混混算是不长眼,送命是活该,但从死者洪三所说的话判断,店小二所说的故事八成不假。
而“不见红”也曾找过自己,这些事是凑巧连在一起,还是互有关联?
原本以为单纯的事,突然变得复杂了。
化身“职业杀手”应无敌等于是钓鱼,鱼儿会不会上钩还足问题,但钓是非垂下去不可的。
春芳四下扫视一阵,离开树丛,步上小路。
春芳停在轿边,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冷一凡在暗中大为困惑,她一口气放倒了三个人,还滞留着不离开,她是在等什么?为什么?
现在已可断定,她绝非想象中的流莺,而是相当可怕的江湖女子。
两条人影飞闪而来,看身法还真矫健利落,倏忽之间来到轿边,是两名短装汉子,春芳向两人吩咐几句,然后坐上轿子。
两汉子抬起,奔向小庙。
冷一凡更加困惑,悄然尾随下去。
这档事跟表面上看的完全是两回事,显然预有安排,三个混混成了牺牲品。
到底是春芳自己所安排,还是另外有人操纵?
如果是春芳的安排,这女人不但可怕而且神通广大。
如果由别人操纵,那此人是谁?目的又何在?
照店小二的说法,是有人在破庙里以女人为对象,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但春芳是在纠缠自己时被带走的,不能说完全与自己无关,好歹得看个究竟。
片刻之后,小轿在庙门口歇下,抬轿的汉子之一上前把庙门擂得震天价响,这种时辰叫门是得用这种方式。
好一阵子,门里才传出声音。
“什么人,半夜三更来敲门?”
“送货来的。”
“都什么时分了还送货,什么货色?”
“一等一的上货。”
“伊呀!”的一声,庙门开启,现身的是个光头和尚,披着件僧袍,用手拉着,围在身上成了一口钟,看样子是刚从床上被吵起来。
“洪三呢?”和尚张望了一下。
“临时有事不能来。”
“你是头一次送货的?”
“是的!”
“价钱照旧么?”
“不,照平时加倍!”
“为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货色”
“加一倍可是五百,洪三的心愈来愈黑了。”
“嘿!大师父,这种货色在市面上最少值两千,牛皮可不是吹的,你看了就知道,咱们洪老大从接生意以来,就接这一次是顶尖货色。”
“好,抬进去再说!”
轿子抬了进去。
冷一凡从侧门越墙而入。
破庙,相当破落。
院子里尽是枯枝败叶,院心石板路差不多全被野草侵蚀,只剩下人常走的一条线,倒是大殿里佛前灯还不灭。
轿子停在阶沿下。
应门的和尚转了进去。
不久,一个身披火红到裟。肥头大耳的半百和尚从大殿里现身出来,灯光很弱,但仍可照见他脸上异于常人的红光。
就整个身躯来说,就像一只养得极肥的大蟑螂,看了教人恶心。
“姑娘,到地头了,出来吧!”前面那抬轿子的汉子掀起轿帘,伸手把春芳拉了出来,连拖带扯上了殿廊。
春芳四下里一望,惊怖欲死地道:“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拜见姜大爷么?怎么
把我弄到这地方来?”
抬轿汉子嘿一笑道:“这位大师就是姜大爷。”
春芳想往后退,却被那汉子抓住。
胖和尚眯起眼,仔细打量春芳,口里“啧啧!”不停,还加上直点头,似乎对春芳十分激赏。
最后,抬了抬手道:“好,好,真好!五百两照付,另加一百作为奖励。”
身后有人应声。
春芳栗叫道:“你们把我卖给和尚?”
抬轿的汉子道:“和尚有什么不好,还不一样是男人,论那种劲头,嘻!还超过一般男人,准要你求饶。”
春芳扭着身子道:“我不要!”
胖和尚笑嘻嘻地道:“在我这儿,其乐无穷,以你的本钱,可以得到最高的享受,到时候管保赶你你还不想走,别看这是间破庙,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一个小和尚捧了包银子出来,交给抬轿的,抬轿的接过,朝胖和尚躬了躬身:“谢大爷额外的赏银。”
然后把货银放到轿里。招呼了同伴一声,两人抬起空轿,迅快地出庙离去,剩下春芳无助地颤抖着。
胖和尚上前拉起春芳一只手,另只手托起她的脸蛋,眉开眼笑地道:“天快亮了,随大师我到里面去喝两杯,然后参个早禅,走!”
春芳被拉着进入大殿,出偏门,到了后进。
进入边厢一闪亮着灯火的房间,只见锦床绿被,完全是俗家人的布设,简直就像是同新婚洞房。
胖和尚朝桌边椅上一坐,顺势把春芳搂入怀里,口里大声道:“备酒!”
房外小和尚应了一声离去。
“大师我有些怕!”春芳在胖和尚怀里仰起头。
“小宝贝,没什么好怕的,等会你乐还来不及。”
“您怎会是姜大爷?”
“呕!姜大爷、辣大爷!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边说,边把手搭上春芳高耸的酥胸轻轻揉搓。
“好痒!”春芳扭动娇躯。
“哈哈哈哈”胖和尚得意地狂笑起来,但笑声在一声“嗯!”之后,突然停住。
春芳一扭身脱开胖和尚怀抱闪到一边。
胖和尚细眯的眼睛瞪得像钢铃,右手抓出,落空。
重重的拍在桌上,五指一曲,指头上两节全投入柴檀木的桌面,胖大的身形站起,又坐回椅上。
“你你居然敢”左掌一亮,发出,不见任何劲道。
春芳再闪,换了一个方位。
“哗啦!”一声巨响,春芳原来停身的位置的后面一个厚实的大木架,变成了一堆木屑了。
“大师,你这一身‘纯阴功’少说也有六成火候,看来毁在你手下的妇女,不说一百也有数十个把?”
春芳上前两步,眉毛挑了起来,又道:“听说练这门阴功的都不得好死,就算练成了迟早也会遭报,你居然在这庙里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报应自然来得快!”春芳冷冷的瞪视着他。
胖和尚的脸孔扭曲成怪形,像一个刚出笼的馒头被捏了一把,全变了原形,隆起的肚子上露出一段刀柄。春芳这一刀戳得够结实。
冷一凡隐在窗外暗处,对发生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门阴功有许多种名称,但其理则一,就是以邪术吸取妇女元阴来修练,可以说恶毒到了极点。
看样子,春芳是处心积虑为江湖除害,他对她的评价起了极大的转变。她是风尘中的奇女子么?
胖和尚又待挣起身来,春芳飞出一指,胖大的身体又塞回座椅,他张口想叫,但已发不出声音,只在喉咙间“咕”了一下。
小和尚快步走来,手里托着个大木盘,盘里是酒菜和餐具。
春芳迎到门边,把木盘接到手中,微微一笑道:“把庙里的人去招来,大师有话要对你们说!”
小和尚狐疑地朝房里张了一眼,他看到的是胖和尚瞪眼坐在桌边,瞧不出名堂,只好转身退去。
春芳把酒菜杯筷摆好,然后拔出插在和尚肥肚上的匕旨,鲜血标起,落下,向桌底下流开。
胖和尚两眼就那么睁着,眼珠子再也不动了。
脚步声传来。
春芳斜坐在桌边。
连小和尚一共来了五个,全都衣袍不整,满脸睡态,看样子他们是刚从床上被突然抓起来的。
五个和尚挤在门边,贼忒嘻嘻地全望着春芳。
春芳悠闲地道:“你们都进来!”
五个和尚进入房里。
其中一个发觉情况不对,脱口道:“大师,怎么回事?”
春芳道:“大师自认作孽太多,自求解脱以赎罪愆,他临死丢下了话,要你们陪他一道走,现在正是时辰。”
五个和尚呆了一呆,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齐齐面上失色。
其中一个小和尚发觉脚底下湿湿沾沾的,不由低头一看,突地亡命似地狂叫一声:“血”
膝头一软,瘫了下去。
另四个和尚纷纷伸出拳拳攻向春芳。
但他们哪里是春芳的对手?
雪亮的匕首翻腾,惨叫叠起,只是眨眼工夫,四个和尚全追随胖和尚上了路,剩下个小和尚已吓成半死。
春芳的匕首伸出又缩回,吐口气道:“看你年纪不大,还不到造孽的年岁,今天饶了你,起来走吧!”
小和尚许久才回过魂来,连滚带爬出了门。
春芳擦净了匕首,插回衣底。
然后,若无其事的斟上两杯酒,另拖了把椅子过来,向门外招呼道:“大爷,进来喝两杯吧!”
端起酒杯闻了闻,又道:“这酒还不赖,老陈绍,满香的。”
那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暗中的冷一凡着实吃了一惊,这娘们真的是不简单,既然地已出声招呼,只好现身步了进去。
春芳媚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冷一凡坐下,同样装作若无其事。
春芳先敬了杯酒,再斟上。
“我知道大爷一定会来!”
“为什么。”
“因为大爷是武士。”
“武士与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一个武士,不会作兴我这可怜的女子被带走,对不对?”
“你并不可怜,短短半个时辰你已放倒了八个人。”
“大爷认为我该不该这么做?”
“当然该!”
“我敬大爷!”
冷一凡举起杯子,喝下。
胖和尚还瞪眼坐在旁边,地下躺倒了四个,在这种场面下喝酒的确不是滋味,在冷一凡而言是个新的经验,他从没有经历过。
“春芳,说老实活,你到底是什么路数?”
“串客栈赚钱的。”
“你不说也罢,我并不一定要知道。”冷一凡的目光一闪:“你早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我只知道你是住店的大爷。”
冷一凡“嗯!”了一声,不想再说下去。
她既然不愿吐实,问了也是多余。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冷一凡心中方自一动,人影已经涌现门边,是一群衣裙不整的女子。
她们一个个面无血色,仿佛死囚牢里放出来的女犯,有十几人之多。
原来那两个抬轿的短装汉子超前拦在门边,其中一个说道:“救你们的就是这位姑娘!”
说着,平指向春芳指了指。
一众女人齐齐跪了下去,口里吱吱喳喳,说些感恩的话,但都有气无力,声音细弱几乎听不精。
春芳抬手道:“起来!起来!”
众女子起身,身躯摇晃,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春芳向冷一凡道:“这些可怜由全被这和尚吸尽了元阴,如果不是及时救出,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冷一凡全身起了一阵寒栗,下意识地望了一边的胖和尚的尸体一眼,心想:“这贼秃只换了一刀便毙命,实在太便宜他了!”
另一名汉子先深望了冷一凡一眼,才开口道:“姑娘,这些贼秃积存的金银还真不少,一个大木柜装得满满,该如何处置?”
春芳连想都不想地道:“让她们尽量拿,拿了上路回家!”
那汉子应了一声,向众女子道:“走!”
喧嚷声中,两名汉子带着众女子离开。
冷一凡凝望着春芳,她到底是侠女、妓女,还是有来路的诡女?照情形看,那两名短装汉子分明是她的手下,她的作风像妓女,行为像侠女,而所表现的又那样诡异莫测,尤其手底下之辣不输于女杀手巧姐儿。
这可怕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春芳又回复了骚媚之态。
“你使人不解。”
“怎么,对我有兴趣了?”
“唔!兴趣很浓。”
冷一凡时时警惕着不忘身份,照江湖秘客的交代,应无敌是个冷血的花花杀手,对银子和女人最有兴趣,但相当狡诈,心机深沉,武功高。
“我们回客栈去!”
“天已经亮了。”
“那我们暂时分手?”
“嗯!这样似乎比较好。”冷一凡缓缓站起身来,不再打什么招呼,自顾自的扬长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