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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依稀地传来更锣声:“梆梆梆梆!当!”
正是四更天,夏日里的黎明来得特别早,不稍一会,已是鱼肚大白。
范萍紧紧抱着仇恨,娇声道:“仇哥哥,让我们珍借这份短暂的良宵,我们宫主就要回来了呢”
仇恨也紧紧抱着范萍的娇躯,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可以减少他内心的痛苦,还是增加他心中的歉疚?
两人如胶似漆地缠绵着,奈何良宵苦短,范萍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朝着仇恨急急地道:“沈哥哥,时候已不早了!”
“不,小萍,你再待会。”仇恨不知自己是真的依恋还是伪的依恋。
范萍苦笑着摇了摇头,仇恨可以清晰地看出她眸中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一千万个不愿意。她轻叹了一口气,撩起纱慢,缓缓离开被窝
范萍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启开了衣橱,拿出一套蓝色的袍褂和睡衣,丢给仇恨,道:“这是我家姑娘为你做的。”
她自己也拿出一袭罗衫与亵衣,对着铜镜穿上。
仇恨接过衣服,一阵发呆。
范萍从铜镜中见仇恨痴迷地望着自己发愕:心中一阵羞喜,两颊不由得发烫起来,娇俏地翘起小嘴嗔道:“看什么?你还看个不够?”
仇恨色迷途地笑着,道:“唔,不够,娘子,我真希望永远这样看着你。”
“快嘛!仇哥哥,你快穿好衣服,说不定我家姑娘就要回来了!”
范萍已穿上红色的肚兜,见仇恨尽是朝自己看个没完,不禁好气又好笑。
“噢!”仇恨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连忙下床。
仇恨一面默笑,一面穿上衣服。
范萍穿土蛮靴,在铜镜前整理好散乱的发鬓,走近仇恨说道:“我去查哨,顺便给你弄点吃的来。”
仇恨穿上裤子,做了一个鬼脸,道:“小萍,想不到你大有来头。”
范萍体帖地帮着仇恨穿上衣服,神气地道:“谁说不是,除了我家姑娘和司马护法,过来便是我。”
仇恨笑了笑,道:“看来你家姑娘待你还真个不坏?”
范萍一面拿起长袍替仇恨穿上,一面应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对我当然好啦!”
仇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小萍,你看到我的玉佩没有?”
“玉佩?”
范萍问了一声,眨了一眼想起似的说道:“对了,那块玉佩我们姑娘拿去了。”
“臭婊子!”仇恨恨恨地骂了一声。
范萍见仇恨生气的骂人,不禁问道:“哟!你骂谁呀?”
“我骂的是那姓艾的婊子!”
仇恨怒气未消地说道,他心中惦念着那块玉佩,那玉佩是紫阳真人的遗物,仇恨对恩师十分隆念,而紫阳真人留给他的,就是一佩一剑,如今被美姑娘拿去,好象是被玷污了一样。
范萍耸了一下双肩,嗤道:“你别口口声声的婊子,人家即将就是你的枕边人了你不过嘴硬心软罢了!”
仇恨冗自气道:“她拿去做啥?”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有一块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颜色不一样,我想,大概是她喜欢吧!”
范萍吻了一下仇恨,按开了机关门,道:“你急啥!你的就是她的,她的还不是你的!”
一线微白的光亮自翠帘射了进来,显然是天亮了,范萍柔声道:“已四更了,我不能再停留,仇哥哥,你也累了,休息一会,我呆会马上来。”
说罢,拾起地上纸包,款步而出。
一阵细碎的叮当声,碧色的翠帘轻轻而起,消失了范萍婀娜娉婷的身影。
“啧!”仇恨目送范萍的背影,若有所失地龇了一下牙,默默地耸了耸肩,他转动了一下脖颈,双手使劲地弓了弓,活舒一下筋骨,只觉周身舒泰无比,不过,没法象从前那样生龙活虎般的飞搪走壁,如同常人罢了。
仇恨虽是一夜翻腾,却没有丝毫倦意,一副精神奕奕爽朗如健。
不过仇恨此刻的心情,却是沉重非常,心中宛如压着-块铅石。
仇恨走到墙角,仰目注视着壁上的那柄“金龙赤火剑”自己这随身的兵刃,如今竟然成为此屋主人装饰物,眉宇问呈现一片沮丧的神色,暗自叹息着:“唉!想不到我姓仇的也有今天,空有名号,徒叹此身”
“姓艾的,只要我仇某人有活在世的一天,定十倍偿还与你!”仇恨咳了一下牙,恨声咒骂。
仇恨本想先制服范萍,然后鼓励她,帮助自己恢复武功,可是,他现在却有点后悔了,他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真的,实在够他惊讶,想不到范萍这妮子,小小的年纪,竟然将“爱”看得如此透彻。
范萍对他的爱与对其姑娘的爱都兼顾了,他实在怀疑,范萍脑中所想的,是不是超过了她本身应有的程度?她有清恬怡淡的胸怀,她有如火如真的爱情,也有肝脑涂地的忠心。
仇恨迷惘地叹了一声,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多愁?是不是一个男人成了家以后会有如此突然的转变,还是自己成熟了?仇恨心中茫然地自问。
他实在狠不起心肠,真的,那多残酷,把那份纯真圣洁的感情给血淋淋地摧毁、玩弄、扼杀?噢!他根本没有爱过范萍,他只不过在利用、欺骗她,为了自己的脱险。
“多卑鄙,姓仇的,你知道么?你看看自己,一个堂堂七尺之躯的男人,在仰仗,无耻地仰仗一个柔弱而纯真的少女之感情!”
仇恨象是忽然得了羊癫疯似的掩住脸,他听到他自己心中在叫,狂叫:“你懂得什么叫作爱、肉欲、欺骗,还有利用?”
“我懂,我当然懂!”
仇恨摇晃着身子,他不甘,他要叫,要叫!
“仇哥哥,我爱你我弹琴,你吟诗,我捧砚,你作画”他仿佛又听到范萍昨夜在他耳畔梦呓般地说着,他的眼前漾起范萍赤裸裸的娇躯,和赤裸裸的纯情
“不,小萍”仇恨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躺在象牙床上。
“噢!”仇恨挣扎似的叫了一声,踉跄的退了几步,他不敢睁眼,他怕看到那赤裸裸的无耻,无耻!
“看你急得自个儿发呆?”仇恨耳畔忽然。向起一阵甜蜜的声音。
“噢!”仇恨受惊的哦了一声,抬目望去——竟是美姑娘艾惠玫。
只见她穿一袭白色劲装,风尘仆仆,似是经过一场冲刺、奔波,此刻竟无声无息的,俏生生站在仇恨身前。
“你,贱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恨一见艾惠玫,心中忍不注升起一股怨恨,话未说完,一拳就捣向艾惠玫面门
“哟!你怎惩地凶嘛?人家事情一了,就马不停蹄地先来看你,瞧你,真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玉腕轻抬,仇恨不由自主的连翻带滚地跌上了象牙床,她若无其事的莲步轻移,脱下了仇恨的统靴,体贴的替仇恨盖上被子,放下了纱幔。
仇恨心中明白,此刻的仇恨,一百个、一千个也拨不动艾惠玫一根汗毛,虎落平阳,还是本份点儿,但求青山在,免得自讨羞辱。
“小萍!”艾惠玫转过身子,朝着翠帘外娇唤了一声。
“来啦!”范萍掀帘而入,行了一礼,道:“姑娘,你回来了?”
艾惠玫点了一下螓首,从怀里掏出了两截钩竿,架在墙上,走向梳妆台,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吩咐你别让相公起来,他身体不过刚复原。”
范萍朝床上仇恨膘了一眼,道:“我查哨刚回,正准备给相公弄点吃的,姑娘,仇相公他昨夜就醒来了,他说睡了七天,实在睡不下了。”
“噢!想不到他体力满足的。”艾惠玫轻噫了一声,坐在铜镜面前,范萍在她身后帮她把头上的荆钗取下来,梳着她乌黑的长发。
艾惠玫吁了一声,疲惫的娇声道:“吁,累死了,小萍,我的热水弄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就等待姑娘沐浴。”
范萍放下梳子,这时一名婢女端进来,一碗滚烫烫的莲子汤,范萍接过端给艾惠玫,问道:“姑娘,那边事情办妥了?”
“哼!那糟老头也真顽,费了好大劲才给放倒下来!”
艾惠玫微微呷了一口莲子汤,道:“小萍,你告诉司马护法我今天要休息,一切事务由他代替,你服侍相公也累了,自个歇息去吧!”
范萍恭声回道:“是,姑娘!”
艾惠玫喝完了莲子汤,站起身来道:“相公既然醒来,你顺便给他拿些进补的食物。”
范萍收起瓷碗,点头道:“我就去拿了。”
艾惠玫深情地望了一下床上的仇恨,然后步向翠帘,范萍也随着跟出。
仇恨见艾惠玫与范萍离去,心中一阵起伏——听她口气,显然整个武林都在她的掌握中,不知魏苇与雪儿怎样了,还有,义父驼侠自己武功尽失,要逃出铜墙铁壁的百毒门,无异难如登天,谈何容易?难道就一辈子睡在艾惠玫的裙边?
仇恨翻了一下身子,咬了一咬牙,付着:“不行,一定要逃出去,管他的,什么歉疚不歉疚,卑鄙不卑鄙?范萍在百毒门的地位不可小觑,一定要想法使她帮助自己脱困,干吧!干一次违心之事”
思端未已,眼角瞥见范萍端进一个白色的瓷碗,姗姗而入,仇恨待紧闭上眼皮,装作未见。
“仇哥哥,我给你端来人参炖鸡。”
范萍把瓷碗放在茶几上,撩起纱幔,道:“我亲自为你做的,仇哥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仇恨宛若未闻,兀自不理。
范萍见仇恨不应,捏了他一下鼻子,娇笑道:“你别装死作瞎了,我可不能再喂你,我家姑娘看见可要”
快恨睁开双眼,装着不耐烦地截住道:“小萍,你知道我没有心情吃那捞什子!”
范萍料不到碰了个冷钉手,两眼一红,差点没哭出来,哽咽道:“什么?这是我特别为你做的,你”“小萍,你误会了!”仇恨翻过身子,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你知道,待会我就要和那婊子”
“噗哧!”范萍一听,竟是这回事,见仇恨对自己痴心耿耿,心中一阵娇甜,却故意破涕为笑,娇声道:“这还不好,反正你有的是劲儿,你急啥来着?”
仇恨急声道:“小萍,此刻你还有心情打趣我,你知道我爱的是你,不是那婊子。”
他横起心来,满脸诚挚地凝视着范萍。硬起头皮,一不做,二不休,打铁趋热地道:“小萍”
“不要说了!”范萍凄楚地娇哺一声,一转身,冲出了翠帘。
仇恨望着那摇荡未停的翠帘,心中升起一声自己也不明白的叹息,但他知道,范萍正在抉择着“情”与“理”而在这两者之间做一选择。
仇恨紧咬一下牙根,苦涩地忖道:“干吧!一定要想办法使她屈服!”
两眼发直地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艾惠玫悄悄地掀起翠帘走进来,仇恨仍是没有察觉,直至艾惠玫坐在梳妆台前,开口说话,他才如梦初醒。
“相公,你不吃东西?你看,都快凉了。”
“哦!”仇恨哦了一声,透过纱幔,看见艾惠玫对着铜镜在注视自己,只见她如出水芜蓉般的,散发着一阵令人心醉神迷的幽香,身上披着一袭薄如蝉翼,一眼出肌的透明丝衫露出了粉红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肌肤,仇恨撩目一看,一阵心荡魂飘
仇恨定了一下神,坐起身子,撩起纱幔,心中一声冷哼,撇撇嘴道:“心有佳人,不敢独享!”
艾惠玫梳着乌黑的秀发,唇角漾起一丝甜蜜的微笑,两颊旋超甜甜的酒窝,甜甜地笑道:“久闻仇大侠是一条铁锋锋无遮拦的汉子,想不到竟也有风情的一面!”
仇恨牵起一丝笑意,轻浮地道:“姑娘如愿与小爷共效于飞,当更能赏识到风流超群的另一面。”
艾惠玫娇声一笑,嫣红着两颊,美眸从铜镜中射出一股喜情,瞟向仇恨,道:“君子尚色,淑女好逑,不羡神仙,只羡鸳鸯!”
仇恨料不到艾惠玫毫不羞怯,大方的跟自己应对,不禁哑口无言,心想:“果如范萍所测,她是吃定自己了”
仇恨打开瓷盖,拿起象牙筷子,撕下一块蒸烂的鸡脯送入口中,连道佳品,喝了一口甜爽味美的汤“啧”了一声,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艾惠玫露齿一笑,走向仇恨,玉手伸在几下,一阵轻响,扇门缓缓落下。
她坐在几旁的一张椅上,闷声不响地看着仇恨吃喝人参炖鸡,仇恨睨了一下艾惠玫道:“你把我义父怎么了?”
艾惠玫道:“他是你的义父,我还能把他老人家怎么样,自然是待若上宾!”
她沉默了一会,脸上流露着数次不同的神色,始道:“仇大侠,让我们平和地谈一谈,何苦非耍弄得怒目相对,甚至血溅五步?相信你我都不愿有这种祈望”
说到这里,艾惠玫忽然“哦”了一声,她走至换下的衣饰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递给仇恨道:“快将这解药吃下,运行一周天后,所中‘七绝去功散’之毒立解,然后我们再作持平之谈。”
仇恨睁开眼睛,古怪而深沉地盯着艾惠玫,他的目光是那么无畏,又那么毫无保留,任是艾惠玫如何豁达,却也有些承受不了,她竟有些扭捏的侧过脸去,呐呐地道:“仇大侠?‘七绝去功散’的解药,只有司马长雄才有,我虽然是一门之主,却也不能公开的向部属讨取解药医治敌人,那样一来,将招致部属对我的怨恨,因此,我着实费了很多心机,才不着边际将解药弄到手,我想,你应该了解我的苦衷!”
仇恨迷惑地道:“艾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惠玫微微仰仰头,悠悠地道:“我常想,江湖上的日子实在太惨厉,象是在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阴上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上都沾着泪人与人便生活在这血和泪里,便浸润在恩与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么少,柔照的时光是那么难得,讲究的全是硬绷绷,火辣辣的豪义和勇悍,崇尚的全是腥膻膻、血淋淋的杀伐与报复。而江湖中人还口口声声说这是骨气和豪气,一个人的是否值得钦佩,一个人的恶恶好坏也都在于此了,难道说,取决一个人的高下便全以这些为准绳么?难道说,江湖中的好汉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观论与主张了么?”
惊愕地瞧着艾惠玫,仇恨几乎不敢相信炙手可热的百毒门宫主,却有着这般深刻又透彻的观察与谈论,而似乎对江湖生涯有着厌倦的意识,虽然,这些不一定全对,但是,其中却多多少少,含蕴着一些道理,一些一针见血的道理。
艾惠玫怯怯的,又垂下头去道:“或许你会觉得奇怪,这话竟会出自我的口中,以今天我的地位来说,手下战将如云,硬把子多得很,我自己也不含糊,论权势,已几可达到掌握整个武林的地步,但我没有忘记,我是女人,女人的另一面——她的终极是择人而嫁,相夫教子,而不是霸业”
她顿了顿,又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唠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我接触的人,对我只有服从,虽然有的只是表面但这些人,并不是畅吐内心的对象,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你却是第一个听到我心声的人!”
她望着仇恨,凝视着仇恨,继续道:“坦白地说,我爱你,自从赌棚初次见到你,我就有一种特异的,令我感到深惊的感觉,你那飘逸深沉的气质,含蓄冷漠的表情,镇定安样的谈吐,超绝拨群的武功,每每都象利箭一般直透我心。我觉得全身发冷,我难以自制地颤抖,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知道我已遇上自小就在心靡中塑造的影像,我知道我巴不能脱逃从你伤了我义父与冯叔,我一直若即若离地跟着你,司马长雄与小萍定计将你掳住,我伪装要杀你,实是要救你,你削落了我的耳珠,我好兴奋,我想,至少你还不挺讨厌我,我把你移到我自己的卧室,在你晕时,我衣不解带地看着你,倦了,我和你并肩而卧,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