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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叹口气,杜天龙接道:“大哥,看来,对方对柳家母女,不肯放过,而且,也和我们有了积忿,似乎一场捕杀,无法免去了。”
雷庆点点头,道:“看来确是如此了。”
杜天龙道:“大哥,你是局外人,似乎是用不着卷入这场漩涡,兄弟觉着”
雷庆哈哈一笑,接道:“老弟,我可以不管你们镖局的事,但对兄卧榻之侧,决不能容他们这么一个张狂法,你保你的镖,我走我的路,咱们虽然是走在一起,但各有用心,谁也不用管谁的事。”
杜天龙已从雷庆的口中听出,这位义兄,似是已决心卷入这场是非了,虽然他强词夺理,说出了另一篇道理出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借口罢了,内心中大为感激,叹口气,道:“大哥,你已经封刀归隐了”
雷庆大声接道:“谁说的,我既未封刀,也未归隐,谁敢在函谷关方圆百里下手作案,那就是不把我雷某人放在眼中,小兄非得查个明白不可。”
杜天龙低声道:“大哥的盛情,小弟感激万分,但敌势很强大,咱们合在一处行动,免得分散实力。”
雷庆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杜天龙回顾了王人杰一眼,低声道:“人杰,去通知老柴一声,升起篷车四面的放箭木板,几个趟子手由你率领,紧篷车、刀出鞘、弩张簧,随时准备拒敌。”
王人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雷庆低声道:“老弟,你们走后面,护着镖车,我带着你两个侄儿,到前面瞧瞧去。”
杜天龙急急接道:“不!大哥,要雷冲、雷明,跟人杰走一起,保护镖车,咱们哥两个开道。”
雷庆微微一笑,道:“好!咱们先进入林中瞧瞧。”
杜天龙道:“小弟走前面。”
一提缰,抢在了雷庆的前面。
这一次,雷庆倒未抢先,拍马紧追在杜天龙的身后。
两人冲到了松林口处,并未立刻进入松林,一勒缰绳,停在林外。
雷庆道:“老弟,咱们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以免对方暗算。”
杜天龙道:“大哥,小弟开道,你断后。”
突然一加裆劲,冲入林中。
入林两丈,杜天龙放缓了健马,全神戒备,耳听四面,眼观八方。
这是一条宽过一丈的大道,道上铺着碎石细沙。
但两侧的林木,却十分茂密,枝叶虬结,观见林内二丈以外的景物。
杜天龙常走此路,知道这片林内大道,足足有四五里长,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受到敌人的偷袭。
所以,他走得十分小心。
深入二里左右,仍然不见一点动静。
这时,车轮辘辘,镖车却以很快的速度,行入林中。
车行到杜天龙、雷庆身后五丈左右时,才放缓了行速。
两侧是雷冲、雷明。
两个手执弩的趟子手,已然下了健马,紧傍车侧而行。
已行过大半路程,忽见官道转弯处,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杜天龙一跃下马,顺手摘下马鞍上的金背大砍刀,缓步行去。
那黑衣人背面而立,站在路中。
杜天龙逼近那黑衣人七尺处,那黑衣人仍然未转身子。
停下脚步,杜天龙一拱手,道:“朋友,请借光一步。”
黑衣人缓缓转过了身子。
其实,他转过来和不转,并无多大的区别,因为,他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
杜天龙吸一口气,严作戒备。
黑衣人手中提着一支很奇怪的兵刃,通体漆黑,形如手杖,但却比手杖短了一些,尖端扁平,形如蛇头。
这兵刃有个名字,叫做蛇头判。
杜天龙见多识广,一见那奇形兵刃,立时心生警觉。
黑衣人冷冷说道:“杜天龙,以阁下在江湖上的声望,竟然是言而无信。”
杜天龙笑一笑,道:“朋友,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可惜,在下仍然未能一见阁下的真面目。”
黑衣人道:“杜天龙,我是什么人?似乎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阁下不守信约,有背江湖规矩”
杜天龙哈哈一笑,接道:“朋友,你仔细想想看,我杜某人几时答应了你放手柳家母女的事,行有行规,朋友,你如是在杜某人未接下这趟镖时,先予警告,杜某人再接下这趟镖,那是对不起你朋友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十万银子,一颗明珠,那该是一个很大价钱。”
杜天龙道:“不错,但十万银子,不能让我杜天龙自己砸了龙凤镖局的招牌。”
黑衣人冷漠地说道:“很可叹的是,敝上料事如神,早已想到你杜总镖头,可能反复无常”
面纱波动,似是照了雷庆一眼,接道:“不过,咱们没想到你杜天龙,竟然会又请来了两个帮手。”
雷庆一拱手,道:“在下过关刀雷庆。”
黑衣人道:“久仰了,雷兄,你已是快归隐的年纪了,为何要卷入这场是非?”
雷庆哈哈一笑,道:“朋友错了,在这函谷关百里之内,江湖朋友们,都肯赏给我雷某人一个面子,纵然事属非常,也都事先打个招呼,撇开雷某和杜天龙这份交情不谈,你们在这段地面上的作为,何曾把我雷某人放在眼中?”
黑衣人的口齿很犀利,冷笑一声,道:“雷兄,咱们敬重你过关刀是条汉子,希望你退出这场是非,十万银子一颗明珠,咱们拿出来了,就没有准备收回,等我们了断龙凤镖局这段梁子,敝上和区区,都会登门领罪,这点意思,你雷兄先收下。”
突然伸手一送,放在他身侧地上那描金小箱子,突地离地而起,直对雷庆飞了过来。
以雷庆和杜天龙的目力,都看出了是那只放有银票明珠的小箱子。
描金小木箱飞来之势,有如人手托着送来一般,不徐不疾,显示那黑衣人深厚的内力,已到了快慢随心,收发如意的境界。
这一手,使得杜天龙和雷庆心中大为震动,这黑衣人显然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练到了这一份隔空送物火候,实非易事。
雷庆暗里提聚真气,双掌平平推出,口中却冷冷说道:“厚赐心领,原物壁还。”
双掌推出一股强大的暗劲,直向那小木箱撞去。
他发出的掌力刚猛激烈,击在木箱上,响起了一阵蓬然大震。
顿然间,木箱碎裂,箱中的银票,明珠,纷纷向地上落来。
黑衣人身躯移动,顺手一抄,银票明珠,尽入掌握,冷哼一声,道:“雷老英雄,好雄浑的掌力。”
雷庆道:“阁下好快的手法。”
这时,王人杰已安排好防守的阵势,飞身跃落到杜天龙的身侧,低声道:“总镖头,瞧出了对方的来路吗?”
杜天龙道:“还未瞧出来,但他手中那奇形兵刃,我们是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王人杰道:“雷老爷子似乎已和对方交过一次手了。”
杜天龙道:“来人有点卖弄的味道,被雷兄一掌劈了木箱,人家是冲着咱们来的,不能让别人先挡锐锋,我去接下第一阵。”
王人杰道:“属下先试试,我不成,总镖头再接手不迟。”
杜天龙低声道:“人杰,看此刻情势很严重,你去通知拙荆一声,要她也小心一些,一旦有人劫镖车,叫她不用顾虑,全力施为就是!”话说得很含蓄,但王人杰心中明白,杜天龙已准备放手干了,大约是敌势太强,杜天龙已觉出,很可能使龙凤镖局毁在这片林子里,顿觉心头一沉,转身而去。
原来,杜夫人欧阳凤,出身武林世家,以暗器扬名江湖的绿竹堡,欧阳凤女承父艺,极善暗器,未嫁杜天龙之前,行走江湖,曾搏得八手女飞卫的名号,论名气,尤在其夫之上,能够一手打出四种暗器,但她最为厉害的是蜂尾针和燕子追魂镖。
这两种暗器太恶毒,杜天龙曾经力劝欧阳凤不要施用,五年以来,欧阳凤也曾因护镖和人动手,但却未用过这两样暗器。
想不到,杜天龙竟然会要自己传话夫人,全力施为,那无疑是说,蜂尾针和燕子追魂镖,也可施用出手了。
心中念转,人已到了马车前面。
还未来及开口,已闻篷车传出杜夫人的声音,道:“人杰,来人是什么路道?”
王人杰道:“对方蒙着脸,还未亮出万儿。”
夫人嗯了一声,道:“篷车有我照顾,你去帮总镖头对付敌人。”
王人杰道:“人杰奉命传话夫人。”
杜夫人欧阳凤道:“什么事?”
王人杰道:“总镖头说,如果有人劫镖车,要夫人全力施为。”
显然的,杜夫人也有些意外的感觉,沉吟了一阵,才道:“我知道啦,你到前面去吧!”
王人杰应了一声,欠身而去。
且说杜天龙遣走了王人杰后,突然向前疾行两步,朗声说道:“朋友,船到岸边,水到尽头,龙凤镖局无法砸招牌,但咱们只把人送到长安,交给柳记长福银号总号,立时回头走路。”
话说得很简略,但却画龙点睛,也逼使黑衣人作最后决定。
黑衣人虽然有绝高的功力,但对龙凤镖局,也似有着很多的顾虑,沉吟了一阵,才道:“不!我们不能要柳夫人进入长安”
不待杜天龙接口,立时又道:“杜总镖头,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们可以弃下篷车而去,区区愿再增加五万两银子。”
杜天龙淡淡一笑,道:“很大的手笔,但十五万两银子,不能买去在下手中的金背刀,也买不去杜天龙这三个字。”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看来,咱们是很难说通了。”
杜天龙道:“不错,朋友,咱们的话说完了。”
黑衣人突地厉声说道:“杜天龙,你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埋伏,知道吗?”
杜天龙回顾了一眼,道:“杜某人经过大风大浪,龙凤镖局这块招牌,也是凭我们夫妇手中的刀剑,囊中暗器闯出来的,不是被吓大的。”
亮出了八手女飞卫欧阳凤的招牌。
黑衣人道:“尊夫人的暗器,天下驰名,不过,咱们既然来了,也算过了这一笔帐。”
杜天龙右手紧握着刀柄,一面缓步向前行去。
但闻过关刀雷庆高声说道:“杜老弟,这一段地面,是老哥我的地盘,你急个什么劲呢?”
一面说话,人已向前冲了过来。
杜天龙停下了脚步,道:“大哥,你就让兄弟一阵吧!人家是冲着龙凤镖局来的,兄弟不能不出头了。”
两边都是浓密的松林,路只有那么宽,杜天龙不肯让,雷庆也不能硬往前抢。
杜天龙又向前行了两步,人已到了那黑衣人五尺以内道:“朋友,杜某人领教!”
黑衣人手中蛇头判斜斜据起,口中说道:“杜总镖头,不再想想吗!”
杜天龙道:“对啦,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那么在下得罪了。”
蛇头判突然向前一送,流矢般的一道寒芒,直点前胸。
杜天龙早已蓄势戒备,金背刀脱鞘而出,一道寒虹,划空而起。
蛇头判疾收疾吐,避开了封架的刀势,寒锋已到了杜天龙的左肩。
杜天龙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避实击虚手法。”
一侧身,斜闪半心,避开了蛇头判,右手金背大砍刀忽然间翻了上来,刀芒如电,划向那黑衣人的小腹。
黑衣人也被迫向后退了两步,才避开刀势。
两人交手一回合,半斤八两,未分胜负。
杜天龙神色凝重,道:“朋友用的这兵刃,可是叫作蛇头判吧。”
黑衣人未答话,又迅速攻了出来。
蛇头判伸缩点刺,眨眼间攻出了八招。
杜天龙创设龙凤镖局,数年间声名大噪,自非幸至,金背刀环身飞起了一片护身刀光。
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黑衣人蛇头判尽被挡开。
封开黑衣人一轮快攻,杜天龙立还颜色,金背刀横劈直破,还了六刀。
黑衣人蛇头判急如转轮,化一道护身铁墙,硬封硬架地挡六刀。
彼此都已感觉到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劲敌,这一番拼杀,只怕不是百合内可分胜负。
只见黑衣人忽然间向后退了三步,撮唇长啸。
但听了弓弦声动,两侧浓密的松林中一排乱箭疾射而出,分向篷车、人、马射去。
敢情,这林中果然有埋伏的人,全身都插满松枝,又藏在枝叶浓密之处,杜天龙等虽然十分留心,仍未发觉树上藏有埋伏。
杜天龙大砍刀舞起了一片刀幕,击落了射来的两只长箭。
雷庆双手并出,各接一箭。
王人杰站在路中,两面的利箭,有七八只,都向身上射来。
他身经大敌,临危不乱,一伏身就向一侧滚去。
箭势劲急,闪避虽快,仍被一只利箭划过左腿,衣裂皮绽,鲜血涌出。
王人杰滚到林边,右手已松开了腰间的软鞭扣把,身影一挺而起,借势跃起一丈左右,十三节亮银软鞭扣把,身形一挺而起,扫至一株大松树上。
但闻一声惨叫,一个满身插着松枝的大汉,由浓密的枝叶中摔了下来。
守在篷车前面的雷冲、雷明,各自挥刀击落了一支长箭。
护守两侧的趟子手,有三个中箭。
这些粗壮的趟子手,一面拔刀戒备,四个手执诸葛匣弩的人,立刻还击。
坐在车前面的赶车把式,被一箭穿入肋中,伤的最为惨重。
但更悲惨的是那十几匹马,一大半中了利箭,长嘶悲鸣中,放腿向前奔去。
篷车上中了不少的箭,还好的这是特制的篷车,篷内有活动的挡箭木板。
林木对峙的大道上,马嘶人跃,鲜血喷洒,一片混乱。
四张匣弩连绵射出弩箭,飞蝗一般,射入浓密的枝叶丛中。
距离适中,正在匣弩最有效的射程之内。
但闻惨叫声彼起此落,林梢枝丛中埋伏二十多名弓箭手,十之七八中箭摔了下来。
两丈多高树上,弩箭射不死,摔下来就罕见活命的机会。
杜天龙目睹这恶毒的埋伏,胸中热血沸腾,怒火千丈,大喝一声,金背刀一式“挟山过海”直向黑衣人扑了过去。两人立时展开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
篷车软帘启动,欧阳凤疾跃而出,人在半空,双手齐扬,二十颗银篷子,分向两侧林中打去。
八手女飞卫,果然是名不虚传,应声惨叫,又有四个弓箭手由树上摔了下来。
雷冲、雷明,再加上王人杰,个个心中怒火填胸,飞扑袭击,配合着四张匣弩的威力,片刻间,扫清了埋伏在林梢叶丛中的弓箭手。
这一阵箭雨对阵,来的疾快,结束的也快,对方二十八个弓箭手,全数伤亡,几个没有绝气的,也已摔个筋断骨折,死了九成。
但龙凤镖局也不轻松,八个趟子手,四个中箭,两个长箭贯穿要害,当场死亡,一个透肩,一个穿臂,王人杰伤了一腿,虽不太重,但也鲜血直流。
三匹马伤重倒地,各中数箭,五匹马为箭所伤,血流不止。
敌人的强弓硬箭,主要是对正篷车,车身四周,插满了数十支长箭。
如是那些弓箭手集中射人,龙凤镖局势必有更大的伤亡。
车把式肋骨中箭,直透内腑,气虽未绝,但眼见是活不成了。
对方的布置,显然是把目标集中柳夫人母女身上,准备乱箭之下,射死两人。
杜夫人巡示过伤亡之后,立时要四个受伤的趟子手,分出两人救伤,另两人执匣弩防守。
这时,只有杜天龙仍去对那黑衣人,仍在作生死之搏。
刀光如雪,蛇头判凌厉,一时间,似是无法分出胜败。
王人杰清理过善后,也不禁黯然神伤,这八个趟子手,是龙凤镖局近百位中选出最佳精锐,不但机警、勇敢,而且武功很高,竟在这一战中伤死过半。
好在柳夫人母女平安无事,雷庆、雷冲、雷明未受到伤害。
杜夫人安排好善后事务,直奔向杜天龙和那黑衣人之处。
这时,雷庆带着雷冲、雷明,越过两人搏斗之处,挡住黑衣人的归路,王人杰手握软鞭,替总镖头掠阵。
杜天龙一把数十斤重的金背大砍刀,施的呼呼风生。
那黑衣蒙面人的蛇头判,本以诡异变化取胜,颇有使人眼花缭乱之感,但在杜天龙大开大盖之下,蛇头判的变化,逐渐地受了压制。
但见刀光如雪,黑衣人已被杜天龙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突闻杜天龙大喝一声,金背大砍刀,连演三绝招,刀聚一片银光,耀眼生花。
血光迸冒,响起一声惨叫。
刀光敛收,人影又现。
不过,场中的形势,已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杜天龙双手举刀而立,那蒙面黑衣人,却断去了一条右臂。
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齐肘而断,跌落在地上,但那断了手臂的五指,仍然紧握着蛇头判。
杜天龙本来有机会趁势一刀,结束那黑衣人的性命,但他却未下辣手。
黑衣人脸上蒙着黑纱,无法瞧出他的神情,但他的双足却站得很稳,只是身上有些微微发抖。
显然,黑衣人只是在强忍着断臂之痛。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黑衣人冷冷说道:“杜总镖头高明的很,在下不是敌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过关刀雷庆,带着雷冲、雷明,一字排开,挡住那黑衣人的去路。
黑衣人转身行了两步,立刻停下来,杜天龙已抢先说道:“朋友,你就这样走吗?”
黑衣人已然明白身陷重围,只怕是很难生离此地了。但他仍然很沉着,回过头望了杜天龙一眼,道:“杜总镖头,可是准备要赶尽杀绝。”
这时,杜天龙已然得王人杰报告了伤亡,心中怒火高烧,冷笑一声,道:“论阁下这等布置,纵然把阁下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黑衣人道:“杜总镖头的意思是”
杜天龙接道:“阁下请取下面纱,杜某人希望认出你朋友的身份。”
黑衣人缓缓举起了左手,道:“杜总镖头,我们这布置是歹毒了一些,但用心是以对付柳夏氏母女。”
杜天龙道:“但死伤的,都是我们龙凤镖局的人!”
黑衣人道:“杜总镖头,在下已警告过阁下,带着柳夏氏母女两人,凭贵局的实力,决难到达长安。”
伸手取下脸上的黑纱。
杜天龙呆了一呆,道:“河东双雄”
黑衣人笑一笑,道:“老二向彪”
左手突然按在了前胸之上,鲜血由指缝中流了出来。
敢情他左手之中,早已暗扣一把锋利的匕首,借机刺了前胸心脏要害。
但见向彪的身子摇了两摇,倒跌在地上。
整个的匕首,刺入了心脏要害,人倒下,已经气绝而逝。
杜天龙叹一口气,内心中实已感觉到前程的荆棘。
王人杰快步行了过来,道:“死的如何处置?”
杜天龙道:“死的就地掩埋,伤重的搭车而行,目下情势,没有法子替他们买棺材了,只好委曲他们一下,咱们如是能回来,再把他们的尸体运回去。”
王人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杜夫人欧阳凤却缓步行了过来,道:“天龙,河东双雄,以梨花枪称誉江湖,怎的会用起这等外门兵刃蛇头判来?”
杜天龙苦笑一下,道:“他们如是用梨花枪,咱们早就认出他们的身份了”
叹一口气,接道:“夫人,这中间似乎有很多大费疑猜之处,河东双雄两杆枪,在中原道上,极有名望,但他们却无缘无故地隐踪了很多年,想不到再出江湖时,不但掩去了本来的面目,而且,也弃舍枪不用,改用了这等奇形的外门兵刃。”
欧阳凤沉吟一阵,低声道:“天龙,不用愁,你要随镖车同来长安时,我已经警觉到,这趟镖车不好走,所以,把一袋蜂尾针和八只燕子追魂镖,全带在身上”
杜天龙道:“你好象已经五六年没有用过这种暗器了。”
欧阳凤轻声道:“夫君放心,这几年我没有用,但我并没有放下来,常常练习。”
听得夫人一番话,杜天龙似乎放心了不少,这两种暗器厉害,中原武林道上,无出其名。
当下微微一笑,道:“看来,这趟镖,要仗凭你那一手暗器绝技了。”
欧阳凤道:“也该用了,再不用它,江湖上会把八手女飞卫的杜夫人给忘怀了。”
杜天龙突然一变话题道:“夫人,有一件事,还要夫人小心一些。”
欧阳凤道:“什么事啊?”
杜天龙道:“柳夏氏母女”
欧阳凤奇道:“她们怎么样?”
杜天龙道:“我说不出来,但我总觉得这一对母女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欧阳凤沉吟一阵,道:“我会留神她们,不过,这些日子里,妾身还未发觉她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雷庆大步行了过来,望望向彪的尸体,道:“想不到啊!河东双雄,竟会沦为劫镖的盗匪。”
杜天龙拾起了向魁身侧的描金小箱子,打开检视了一下,道:“雷兄,这木箱中的银票明珠,要如何处置?”
雷庆道:“按说他们这银子明珠应该算赔偿你们龙凤镖局的损失,大家既然动上了手,也见了血,从此算是拉破了脸,用不着再攀交情了,而与老弟你怎么处置,似乎已无关紧要了。”
这时,王人杰完成善后,篷车也套上了未伤的健马。
一行人重又登程,穿越过松林上了官道。
镖车行约五十里,未再遇敌踪,太阳下山时,镖车停宿在同家集。
这本为同姓人家集居的一个村落,但因地处要道,又正好是函谷关后一日路程,行官需要,常在民家值宿,当地人脑筋一转,设了一座客栈,一家不够,两家三家的开下去,不过一年多些,一共有十家客栈。
杜天龙在一家永兴客栈,这本是龙凤镖局常住的地方,店伙计都很熟。
包下了一座大跨院,杜天龙招伙计选购了几匹好马。
两个中箭的趟子手,留在永兴客栈中养伤,第二天一大早,杜天龙就起车上路。
一连两天,竟然未遇上事故。
算算看,雷庆已送出了两三百里。
西望长安,也就不过余下了两天多的路程。
杜天龙心中有些不安,回顾雷庆一眼,道:“大哥,向彪说的很明白,也作不了主,上面还有人,但这天未生事故,大概不再有变化了。劳大哥送了数百里,兄弟心中感激得很,大哥请回吧,我到了长安交了镖,立刻东上,到府上叨扰几日”
雷庆哈哈一笑,道:“兄弟,我到长安有事,说送你只不过顺水人情,咱们意气相投,说感激,那是见外的话”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至于沿途未见动静,可能是他们故布疑阵,也可能觉着咱们实力可观,未必能讨得好处,援手未来之前,不敢轻易出手,兄弟,我不相信他们就这样善罢干休,再说,河东双雄,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白老二死了,白老大岂能坐视,他们这样按兵不动,只怕是别有阴谋,逾是沉静,逾是觉着可怕,所以,咱们更应该小心一些。”
杜天龙叹口气道:“我明白,大哥这两天没有动静,小弟已预感到事端严重,小弟开的镖局,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应该挺上,但大哥,你用不着了。”
雷庆笑一笑,道:“说的是啊!兄弟,小兄是不该来的,既然来了,只怕是很难摆脱了。”
杜天龙道:“大哥,小弟惭愧。”
雷庆道:“再多说就见外了,咱们合在一处,力量大一些,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杜天龙不再多言,人家这份情意,实也叫人无话可说了。
一天又平安过去,这等反常的情形,有如阴云不雨的天气,沉闷得叫人发慌。
第二天中午时,镖车行到一座狭谷之处。
只见入口的大道中,盘膝坐着一个枯瘦的黑衣老人,微闭着双目,似是已睡熟了过去。
杜天龙一路行来,处处小心,一个人盘膝坐在大路中间,人可以从两侧行走,镖车却无法通过,一眼间,就可以瞧得出这是故意找麻烦,杜天龙一挥手,镖车就停下,挥鞭纵马,直奔到黑衣老人身前。
这时,日正当中,万里无云,景物看得很清晰。
那黑衣老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又瘦又黑。
杜天龙走镖多年,见识广博,心知这等愈是不起眼的人物,愈是难以对付,相距丈余,跃下马背,行到那老人身前,抱抱拳,道:“老丈,请借一步路。”
黑衣老人似是坐着睡熟了,一直不理会杜天龙。
杜天龙耐性很好,不瘟不火地连说了十几遍,那黑衣老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目说道:“你是跟我老人家说话吗?”
杜天龙笑一笑,道:“不错,借老丈的光,请让让路。”
黑衣老人双目中精芒一闪,答非所问地道:“你是什么人?”
杜天龙笑一笑,道:“区区杜天龙。”
黑衣老人道:“龙凤镖局的总镖头?”
杜天龙道:“正是在下。”
黑衣老人冷笑一声,道:“白彪是不是你杀的?”
杜天龙道:“正是在下。”
黑衣老人缓缓站起身子,道:“杜总镖头,有一句俗话,杀人偿命,你听过吗?”
杜天龙道:“老丈,我知道,请老丈划下道子吧!”
黑衣老人点点头,道:“杜总镖头为人倒是很干脆。”
杜天龙道:“老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丈既然出面了,恐不是我杜某人,三五句能使老丈改变心意了。”
黑衣老人道:“说的也是。”
突然一扬手,一股冷风,迎面吹来。
杜天龙只觉寒气透体而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黑衣老人的动作,是那样突然,快速,事惑又毫无征兆,闪避已自不及。
黑衣老人仰天打个哈哈,道:“总镖头,老夫去了,你还有时间想想。”
转过身子,举步行去。
他走的很快不见,但一眨眼间,人已经到了数十丈外。
那黑衣老人发掌立时转身而去,动作连成一气,杜天龙还未及想清楚是怎么回事,黑衣老人已去的不见。
雷庆纵走而至,道:“兄弟,他怎么说?”
杜天龙苦笑一下,道:“他让我多想想。”
那黑衣老人扬手发掌的姿势很自然,只是轻轻一扬而已,远立在数丈外的雷庆等,虽然都看到了,但却未放在心上,见那黑衣老人自行退去,才行了过来。
这时,王人杰,和八手女飞卫欧阳凤也赶了过来。
杜天龙只觉出那一掌很怪,暗中运气试验,除了稍感胸前“神封穴”上有些寒意之外,又无不适之感,自未放在心上。回顾了夫人和王人杰等一眼之后,缓缓说道:“没有事.人家已经走了,过了这一段山区,夜宿蓝田,此后就是平川大道,大概不会再有事了,咱们快赶路。”
杜夫人欧阳凤似有些放心不下,颦了颦柳眉儿,低声说道:“你真的没有事吗?”
杜天龙笑一笑,道:“没什么。”
欧阳凤未再多问,心中却暗自奇道:“夫君未受伤害,那黑衣人在此现身,用心何在呢?”
心中疑窦重重,人却转回篷车。
镖车保持原来的布置,继续向前行去。
杜天龙仍是一马当先,开道而行。
走过了林中一段,杜天龙提高了警觉,不放心开道的趟子手,能够察出敌势,只好以总镖头之尊,领先而行,暗察敌势。
雷庆一提缰,和杜天龙并肩而行,道:“兄弟,我越想越不对,难道吃饱撑着了,坐那里晒了半天日头,开咱们这玩笑,你是不是受了暗伤,不方便讲,或是答应了人家什么条件?”
杜天龙笑一笑道:“多谢大哥关心,小弟实在未受伤害不过”
雷庆接道:“不过什么?”
杜天龙道:“那人扬手一掌,有一股冷风透过兄弟的身躯,说了一句要我多想想,就转身而去,兄弟运气相试,至未觉出有什么严重的伤害,所以,未放心上”
雷庆低声说道:“兄弟,那一股透体寒意,现在还存身上吗?”
杜天龙摇摇头,道:“除了‘神封穴’寒意未消,全身再无不适之处。”
雷庆默然了,他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如若那黑衣人发出的内家掌力,此刻杜天龙早已应该受伤不支,能不倒下去,那就证明了杜天龙内功能够抗拒那黑衣人的掌力。
镖车行过峡谷山区,竟然是平静无波。
事情有些奇怪,出人意外,但杜天龙却有了不适的感觉,只觉内腑寒意阵阵,直透体外。
但他尽量忍着,未说出来,仗凭精修二十余年的深厚内功,压制着伤势,不让它发作出来。
一路上马车急赶,上灯时分,车马无损的进了蓝田。
这时,杜天龙已无法压制逐渐发作的伤势,全身发冷,冷的直打寒颤。
强吸一口真气,低声道:“人杰,住在蓝田客栈,我先走一步。”
拍马向前冲去。
王人杰认为是总镖头有些内急,也未在意。
行入蓝田客栈,店小二接过车马,安顿好柳家母女,各人也漱洗妥当,开上了晚宴,仍然不见杜天龙。
杜夫人欧阳凤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人杰,总镖头呢?”
其实人人心里都在念着这件事,只是没有说出来。
王人杰举手招过店小二低声问道:“杜爷来过吗?”
店小二笑道:“杜爷交代过来,他不跟你们一起吃饭”
王人杰吃了一惊,接道:“怎么,杜爷不在客栈中?”
店小二道:“杜爷没有出去,在房间歇着。”
雷庆、欧阳凤、王人杰,急忙一齐站了起来,道:“在哪里?”
店小二笑道:“杜爷交代过,诸位先用饭,他吃过了”
王人杰冷冷接道:“小二,在哪间客房,带我们去瞧瞧。”
眼看王人杰一脸冷峻,店小二打个唆嗦,道:“在西跨院的上房里,小的给诸位带路。”
一面转身而行,一面接道:“其实,杜爷没有吃东西,他交代小的这么说,小的自是不敢不听。”
没有人理会店小二,寒着脸,直跨西跨院。
上房的门掩着,未见灯火。
店小二一推门,里面竟然上了栓,急急叫道:“杜爷”
雷庆一上步,越过店小二,一伸手,右掌按在木门上,微微吐气,内劲迸发,震断了木栓。这时,天已入夜,房间里一片漆黑。
店小二摸着火镰子,打起纸煤,点上了火烛。
上房中立时一片通明。
转头望去,只见杜天龙盘膝坐在木床上,脸上不停地滴下汗珠儿。
一头大汗,但却又有些怕冷的味道,身上不时抖颤着。
欧阳凤娇躯一闪,飞步榻前,伸手一摸杜天龙的顶门,入手都是冷汗,其心一震,急急叫道:“天龙,你受了什么伤?”
杜天龙缓缓睁开双目,道:“好冷啊!我运气也抗不住心头这股寒意”
欧阳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鼻孔一酸,眼泪差一点落了下来。
但她忍住了,在雷庆和王人杰的面前,她不愿流一滴眼泪。
缓缓放平了杜天龙的身子。
王人杰一挥手,低声对店小二道:“你出去,没有招呼别进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行去。
王人杰顺手掩上了房门,低声道:“夫人,总镖头怎么样?”
欧阳凤低声道:“看起来,伤得很重,全身似是都在发冷,不知是何物所伤?”
杜天龙躺下去,就闭上了眼睛。
烛火下,只见他脸色苍白,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几人的谈话。
过关刀雷庆见多识广,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似乎是一种奇毒的掌力所伤,我记得拦道的黑衣老鬼,临走之际,扬手发出一掌,当时也未放在心上,看来定然是那黑衣人发出的怪异掌力了。”
欧阳凤道:“大哥见多识广,能否认出这是什么功夫所伤的吗?”
雷庆伸手在杜天龙脸上按了一阵,道:“就这等江湖上的诡异武功,小兄所知有限,但看天龙这种情形,似乎是被一种阴寒的武功所伤。”
欧阳凤道:“大哥,你看他伤在何处?”
雷庆道:“似乎是伤在前胸之上。”
欧阳凤撕开了杜天龙前胸的衣服,果然见前胸之上,有一片黑色的痕迹。
望着杜天龙的伤势,欧阳凤面上泛现出凄凉的笑意,道:“伤在这里了。”
雷庆缓缓说道:“要请个大夫瞧瞧再说。”
几个人都不解这是什么武功所伤,谁也无法说出名堂,找个大夫来瞧瞧,那是唯一的办法。
王人杰道:“我去。”
转身行了出去。
欧阳凤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点点,滚了下来,道:“大哥,天龙伤得很重,咱们又找不出什么毒功所伤?”
雷庆心中也是团乱,觉到事情严重的很,看杜天龙,只怕很难支撑下去,如果一两天,找不到疗治这伤的名医,那将是一个很悲愤的结果,心中这么想,口里却不能这么说,轻轻咳了一声,道:“弟妹,你先沉着气,等人杰找大夫来瞧瞧再说。”
欧阳凤出身武林世家,又随着丈夫保镖为业,实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苦笑一下说道:“也只有如此了。”
镖车已到蓝田,离长安也就不过一天的行程,杜天龙中毒掌,病发客栈,这护镖的千斤重担,毫无疑问的就落在她杜夫人欧阳凤的身上,她既忧急丈夫的伤势,又得照顾到龙凤镖局的招牌,决心先忍下悲痛,把柳夫人送到长安再说。
心里暗自作了决定,王人杰已带着个四十出头,身着长衫的文士行了进来,一面高声说道:“夫人,这里蓝田第一名医徐大夫。”
徐大夫白净的面皮,方面大耳,举动斯文,倒是很像一位饱览医书的大夫。
欧阳凤欠欠身,说道:“有劳大夫了。”
徐大夫侧着身子一抱拳,道:“夫人言重,悬壶济世,理当不辞劳苦。”
口中说着话,人却行到杜天龙仰卧的木榻前,道:“是这位得了疾病吗?”
王人杰跟着徐大夫行了过去,道:“正是在下的东主,大夫请仔细地瞧瞧脉相。”
徐大夫点点头,伸出了右手三个指头,按在杜天龙的右腕脉门之上。
这位大夫,果然是看的很仔细,足足花了一顿饭工夫,才把定杜天龙两腕的脉相。
但他的神色,却很凝重,起身在房里踱了一回方步,才缓缓说道:“这位杜爷的病很奇怪,肾火不亏,但却又像中了阴寒,就病理上说,大为反常”
王人杰低声接道:“大夫,咱们东主,是被一种阴寒的掌力所伤。”
徐大夫哦了一声:“这就难怪了,在下不解武事,我只能开一个旺火去寒的药方子,最好是诸位快些赶到长安,那里地方大,也许能找到名医。”
要了笔砚,开了一个药方子,连诊金也不收,匆匆而去。
王人杰吩咐店家抓药煮煎,回头对欧阳凤道:“夫人,我看总镖头吃了这付药,咱们连夜赶路,这一带平原大道,夜路也不太难走。”
欧阳凤回顾了雷庆一眼,道:“大哥,你看王镖头的意见如何?”
雷庆沉吟了一阵,道:“也好,紧赶一些,天亮就可以到了,咱们尽快卸下这个担子,也好全力为天龙医病。”
王人杰道:“长安大地方,名医如云,总镖头的底子厚,找对了大夫,也许很快就可以”
只听一声长长的叹息,打断了王人杰的话,接道:“你们不用为我操心了”
立时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注到病榻之上,因为那说话的人,正是杜天龙。
雷庆急跨一步,行近木榻,道:“兄弟,你醒过来了,成,人杰说的不错,你的底子厚。”
欧阳凤也行近木榻,顾不得室中人多,抓住杜天龙的一只手,道:“天龙,你撑着,咱们这就动身,这夜赶到长安。”
杜天龙脸上泛起一个凄苦的笑容,道:“用不着这么急,我撑不过今天晚上”
欧阳凤吃了一惊,接道:“天龙,你不能”
杜天龙苦笑一下,道:“听我说,我已经感觉内腑五脏,如投在万年寒冰之中,一两个时辰,心血就可以凝结起来,这一刻,我该是回光反照,让我把话说”
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口中似是什么东西撑住,竟然发不出声音。
目睹杜天龙的怪异之状,只吓得欧阳凤花容失色,雷庆和王人杰,也是惊呆当场。
一时间,鸦雀无声。
良久之后,杜天龙才发出声音,接道:“凤妹,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
欧阳凤,籁籁热泪如雨而下,滴在杜天龙身裹的棉被上,滴在了杜天龙的手上。
杜天龙接道:“不要哭,听我说下去。”
欧阳凤再也忍不住了,唏嘘出声,道:“我在听着。”
杜天龙吁一口气,道:“我死之后,龙凤镖局,不用再开下去了,但这一趟镖,一定要送到,把柳夫人母子,交长安柳家长福银号,江湖生涯,原本就难有好下场,我死而无憾,只是觉着对不起你”欧阳凤接道:“不要说下去,天龙。”
杜天龙目光转到雷庆脸上,道:“大哥这番承你陪我们西行,恩义深重,但这份情意,只怕小弟无能报答了。”
雷庆道:“兄弟,是见外啊!好好的养伤,弟妹这么年轻,你就这么忍心这样抛下她不管吗?”
杜天龙苦笑一下,但他似是在珍惜自己的时间,目光转到王人杰的身上,接道:“人杰,这几年你对我帮助很多,龙凤歇了业,你也别再吃镖局这碗饭了,帮助把镖局结束,带点钱,找一个地方住下。”
王人杰道:“总镖头,你安心养病,属下用快马兼程,到长安去给你请大夫”
杜天龙缓缓闭上了双目,道:“人杰,来不及,我就过不了这一夜”
欧阳凤突然放下杜天龙的双手,一跃而起,道:“什么人?”
室外面响起了一声轻笑,道:“八手女卫欧阳姑娘,久违了。”
欧阳凤满腔悲伤,化成一片杀机,手中扣着一把蜂尾针,冷冷说道:“快报姓名,延误时间,别怪我手中暗器无情。”
对八手女飞卫一手追魂夺命的暗器,江湖道上,大概没有几个人不生顾忌,室外人立时接道:“兄弟向彤,现在不是时候。”
雷庆接道:“向老大,来替你兄弟报仇吗?”
向彤冷冷说道:“兄弟连心,这个仇,向老大只要有一口气在,自然是非报不可,不过”
欧阳凤道:“你现在来此作甚?”
向彤道:“在下奉命来和杜夫人欧阳姑娘谈笔交易。”
欧阳凤道:“什么交易?”
但闻向彤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有关杜总镖头的生死。”
欧阳凤略一沉吟,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向彤道:“单枪匹马,而且未带兵刃。”
欧阳凤吸一口气,道:“好?请到外面坐,如是你们想玩花招,别怪我手中的蜂尾针。”
向彤道:“欧阳姑娘放心,向某绝无动手之意,不过,咱们话要说清楚,生意不成仁义在,如是咱们这次交易谈不成,在下希望欧阳姑娘能答允在下平安离此,不用阻拦。”
欧阳凤略一沉吟,道:“好!你请外厅。”
过关刀雷庆呼的一声熄去了内室灯火,低声道:“弟妹,你和人杰去跟他谈谈,我照顾杜兄弟。”
杜天龙突然叹息一声,道:“夫人,行有行规,不能为了我破坏规矩。”
欧阳凤强忍下心中的悲苦,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不顾江湖上的名望声誉。”
这时,王人杰已然行出了内室,在厅中燃起了两支红烛,大开厅门,一抱拳,道:“向兄请入厅中茶叙。”
王人杰让向彤落了座位,紧靠在厅壁的木案旁侧。
就在这座小厅而言,那是一片绝地,只要向彤一有举动,王人杰只要守在门口,向彤只有一个逃走之法,那就是击倒王人杰破空而去。
向彤淡淡一笑,道:“杜总镖头的伤势如何?”
布帘启动,欧阳凤缓步而入,道:“伤得很重,向老师何以教我?”
缓缓在向彤对面一张木椅上坐下。
向彤笑一笑,道:“夫人肯这般坦诚相见,咱们就好谈了,向某长话短说,杜镖头身中寒阴透骨掌,那是一种至高的阴寒功夫,如若不能够早些施救,过了明日午,纵然是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无救得杜总镖头的性命。”
欧阳凤道:“向老师的意思是”
向彤接道:“杜天龙杀死我的兄弟,这笔帐非算不可,但向某不愿乘人之危,一事归一事,杜总镖头好转,向某人自然会找他讨回公道,此刻,向某造访,希望你杜夫人能答允交出柳夏氏母女,向某奉上解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欧阳凤沉吟不语,内心之中,却是千回百转,难作决定。
交出夏氏母女,交换解药,以救杜天龙,故然是欧阳凤心中所欲,但她明白,这做法决难得到丈夫的谅解,这些年来,杜天龙出生入死创出的声誉,也将付之东流。
向彤似是已觉出欧阳凤心中的为难,拂髯一笑,道:“杜夫人,杜总镖头的生死,只在你夫人一念之间。”
欧阳凤长长吁了一口气,委屈求全的说道:“向老师,我们镖车已到蓝田,明天就可以交镖,人一送到长安柳记长福总号,我们回头就走,决不再问柳家母女的事。”
向彤两道冷厉的眼光盯在欧阳凤的脸上,只待欧阳凤的话说完,向彤才缓缓说道:“杜夫人,如果你们把人交给柳家长福号,还有什么条件和在下交易?”
欧阳凤道:“我们愿把这次走镖的代价,奉送诸位。”
向彤冷冷说道:“我们曾以更高的代价,请杜总镖头放弃这趟生意,但杜总镖头总不肯,夫人应该知道,我们这个组合中,不是以抱劫为生的组合,我们有的是银子。”
杜夫人茫然了,她确然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
为了丈夫的性命,欧阳凤忍气吞声说道:“向老师,除了交出夏氏母女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向彤摇摇头,道:“夫人,在下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欧阳凤长长叹息一声,道:“向老师,如果我们夫妇能够返回洛阳,龙凤镖局立刻歇业,贱妾和夫君同隐绿竹堡,不再在江湖上争名逐利。”
向彤冷淡一笑,道:“杜夫人,杜总镖头杀我兄弟,这是折足断手之痛,但我向某人忍了下来,未找杜天龙讨取我兄弟的血债,夫人可知道为了什么?”
欧阳凤出身武林世家,又久年在江湖上走动,岂不知向彤的言外之意,轻轻叹息一声,道:“向老师的意思是说,你也不能作主?”
向彤道:“换句话说,也就是杜夫人如不答允交柳夏氏母女两人,咱们根本就没有商谈的余地。”
欧阳凤脸上泛出的哀伤之色,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坚毅之色,冷冷说道:“向老师,龙凤镖局和河东双雄素无过节,对两位的大名,众人十分佩服,想不到的是两位竟然会出手劫镖,我欧阳凤虽是女流之辈,但对江湖事物,也略有了解,拙夫的生死虽然重要,但龙凤镖局的招牌,也不能轻易砸,拙夫的盛誉,也不容沾污,向老师,你请吧!”
向彤有些意外地说道:“杜夫人,你想清楚了吗?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欧阳凤咬咬玉牙,道:“我想得很清楚,宁叫拙夫名在身不在,你可以请了。”
站起身子,摆出一付送客的姿态。
向彤一挥手,道:“向某告辞了,不过,在下仍然希望杜夫人想一想,一错成恨,回首百年夫人”
欧阳凤一挥手,接道:“向老师好走,恕我不送了。”
向彤看那欧阳凤右手始终半握着,知她暗器厉害,不敢多留,飞身一跃,落于庭院,再一跃,登上屋面上去了。
过关刀雷庆,掀帘而出,一竖大拇指,道:“弟妹,有你的,处事不让须眉,老哥哥我很佩服。”
欧阳凤叹口气,道:“这等歹毒武功,算不得武学正道,无损天龙在江湖上的威名。”
她避重就轻,话说的十分婉转。
欧阳凤只觉鼻孔一酸,热泪向外冲来,但她瞪大了两只眼睛,硬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忍住,未流下来,一侧身,匆匆奔入内室。
伸出雪白柔嫩的右手,轻轻按在了杜天龙的额角上,只觉触手生寒,似是按在石头上一般,顿觉芳心如绞,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热泪滚滚,顺腮而下,泪珠儿,滴落在杜天龙的面颊上。
但杜天龙似是已晕了过去,紧闭双目,对爱妻潸然泪下,毫无所觉。
这时内室中早已由雷庆燃起了火烛,照得一片通明。
过度的哀伤,使得欧阳凤耳目失去了灵敏。
只听王人杰的声音传了进来:“禀夫人,柳夫人,夏氏母女请见。”
欧阳凤试去了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道:“请她们在厅中坐。”
整整衣衫,缓步行了出去。
柳夫人仍然是一身白衣,白绫带束着一头黑色秀发,白罗裙下,露出来一对白缎子的鞋尖儿,虽然她连日风尘,稍见清瘦,但却无法掩遮住她那一股动人的风韵。
这妇人有一股天生的媚劲儿,孝衣如雪,反而更添她几分清丽。
欧阳凤欠欠身,低声说道:“夫人请坐。”
夏秋莲神情很肃穆,隐隐间透出一股黯然的愁苦,轻启樱唇儿,婉转出一缕清音,道:“听说,总镖头为我们母女受了重伤。”
欧阳凤道:“少夫人,这无关你的事,我们吃的是这行饭,刀头舔血,拿命换钱,赍你付了足够银子,我们应该卖命。”
夏秋莲道:“杜夫人,话不是这样说,钱虽可贵,但不能买命,中年丧夫,孤寡一门,小妹是身受其苦,不忍再看到姊姊也落得这样下场。”
欧阳凤叹口气,道:“少夫人,你生于富甲天下的豪门,怎知江湖中事,拙夫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念念不忘的是,要小妹把夫人母女们送到长安,蓝田平川大道,明日咱们晚些上路,日落赶到长安,京都大道,人来人往,贼人虽然胆大,量他也不敢在这条官道上动手,不管如何,我们也要把你们母女平安地送到长安长福总号。”
夏秋莲淡淡一笑,道:“姊姊,别误会小妹的意思,我不是自私的全不管别人死活的人,我是关心杜总镖头的伤势。”
欧阳凤道:“拙夫伤在一种奇毒的阴寒掌力之下,不瞒少夫人说,拙夫性命危在旦夕,瓦罐不离井口破,这是我们开镖局的常事,夫人也不用难过。”
她口中虽然是说的十分大方,但内心之中,却是凄伤无比。
夏秋莲黯然一笑,道:“姊姊说的是,小妹不会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但先夫在世之日,曾收存了一个千年参王,小妹这里还余下一些,请姊姊收下。”
缓缓送上来一个黄绫布包。
欧阳凤暗道:“千年参王虽然是名贵无比,但未经配制,如何能解去阴寒之毒?”当下说道:“这等名贵之物,我们如何能够收受。”
夏秋莲缓缓说道:“姊姊,收下吧!小妹不解医道,实在说我也无法知道它能不能疗治总镖头的伤势,但既称参中之王,必有它名贵之处,先夫生前视若拱璧,姊姊不妨试试看,这也算小妹的一点心意。”
欧阳凤推辞不得,伸手接过,一欠身,道:“谢谢少夫人了。”
夏秋莲手扶在女儿的肩头,缓步向外行去。
也许是她一双莲足太小,走起路来有一种自然的摆动,腰肢臀浪,只看得王人杰为之一呆。
就连那过关刀雷庆偌大的一把年纪,也不禁心神一动。
行到了厅门口处,柳夫人突然又停了下来,伸手理一下鬓边的散发。
那是一只绝美无伦的手,纤巧的十指,报根如名匠精工雕成的一般,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世间任何会挑毛病的人,也找不出一点一丝的瑕疵。
突然间,王人杰和雷庆都有呼吸急促的感觉,急急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夏秋莲回过头去,低声说道:“姊姊,参王见不得铁锈气,用沙锅烧一碗滚水,放在细瓷杯中,把它放入碗中,俟滚水凉下来,替杜总镖头灌下。”
说完话,也不待欧阳凤答话,扶着女儿,缓步而去。
望着夏秋莲的背影消失,雷庆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红颜薄命,这女人太媚了。”
欧阳凤回顾雷庆一眼,道:“大哥,千年参王,真能够疗治寒毒吗?”
雷庆只觉脸上一热,急急说道:“天龙伤势沉重,不管这参王能否医得,何不试试?”
欧阳凤道:“大哥说的是。”
雷庆道:“我到厨下去,督促店小二用砂锅烧水。”
他为人本极方正,此番在欧阳凤面前失态,心中甚是难过,急急离厅而去。
但他丰富的阅历,却又隐隐感觉到那夏氏秋莲的太过娇娆动人,柳家三东主之死,可能和她有关。
欧阳凤口虽未言,但她已瞧见了雷庆和王人杰的失态。
对雷庆为人,欧阳凤知晓不多,但对王人杰,数年相处,欧阳凤对他为人十分了解,是一位不喜爱女色的人。
但今宵,似已被柳夫人那动人的姿色吸引,有些不能自禁。
想过了两人的失态,再想想那柳夫人夏氏秋莲,文君新寡,不苟言笑,但却有一自然的妖媚,不论她言行间如何端庄,但却都无法掩去那娇媚情态。一举手,一迈步,都充满着莫可抗拒的诱惑。
回头见夫君,僵卧木榻,急急收住了零乱的思绪,缓缓在木榻旁侧的木椅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闻步履声响,过关刀雷庆,亲自捧了一个瓷杯,行入室中。
揭下杯盖,一股蒸腾的热气,直冒上来。
欧阳凤急急打开黄绫布包,里面是一大截大指粗细,两寸的黄色参王。
把参王放入瓷杯,扣上了杯盖。
一刻工夫之后,一杯白水,已然变成深黄颜色,一股扑鼻清香中,挟有浓重的药味。
欧阳凤端起瓷杯,望着仰卧木榻上的丈夫,内心百感交集。
杜天龙沉重的伤势,已使欧阳凤感觉到这一杯参水,是唯一的希望,如是不能使杜天龙有所转机,已然再难有施救机会了。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一杯参水下肚,杜天龙脸上立刻泛现出一片红光,紧接着发出了长长的呻吟。
欧阳凤睁着眼睛,望着床上的重伤丈夫,心中仍有不信。
像灵丹妙药一样,不过一盏茶工夫,杜天龙突然叫了一声:“好冷啊!”睁开了双目。
欧阳凤呆了一呆,道:“天龙,你”杜天龙居然能举起右手,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转头回顾。
过度的惊喜,使得欧阳凤无法忍得下心中的极度欢愉,热泪像断线珍珠儿,纷纷滚下。
杜天龙呆了那么一阵,人才似乎完全清醒过来,轻轻叹口气,道:“夫人,不用哭了,我不是好好的活过来了。”
欧阳凤抓住杜天龙一只手,不停地摇着头,一面说道;“是她那一截参王,果然是天地间的奇珍异药,太好了,你竟然这样快就恢复了。”
这番话有如急水下滩,听得杜天龙丈二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是谁啊?哪来的一截参王?”
欧阳凤这才警觉到自己说的太急,伸手拉过来一把木椅儿,在丈夫身旁坐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嫣然一笑,说明了详细经过。
杜天龙听得很仔细,但脸上却没有鬼门关重还魂的喜悦,而且,还不时皱皱眉头。
直等欧阳凤一口气说完了经过,杜天龙才笑一笑,道:“夫人,你该去谢谢三夫人才是。”
只要能留心一些,都可以看出来,杜天龙那笑容很勉强,似是作力挤出来的,但欧阳凤没有瞧出来。
她太高兴了,数十年夫妻,一生伴侣,膝前还未一儿半女,竟然遭大限折翼,但一截参王,竟能在片刻间,化悲戚为欢乐,叫她如何不快乐的有些忘我。
杜天龙提醒她一句话,才使得杜夫人欧阳凤心中一动,忖道:“是啊!我应该去谢谢她,把她赠予参王的灵验告诉她。”
站起身子,笑一笑,道:“说的是啊!我该告诉那三夫人一声才对。”
一回头,看到了过关刀雷庆倚案而立,怔怔出神,这才想到了适才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禁粉颊一红,低着头,道:“雷大哥,你们哥儿俩聊聊。”
快步儿行出了室内。
杜天龙缓缓坐起身子,道:“大哥,别怪你弟妹失礼。”
雷庆长长吁一口气,道:“什么话兄弟,难怪她高兴,任何人,都难免快乐忘形,弟妹算是很能自制的人了。”
杜天龙道:“那截参王,像是灵丹立刻逐出寒毒。”
一面准备下榻。
雷庆一侧身,坐在榻前的木椅上,伸手按住了杜天龙道:“兄弟,你躺着”
语声顿了一顿,接道:“你可是觉得那一截参王,太灵验了,是吗?”
杜天龙苦笑一下,道:“大哥心中想是早有此感,不论是千年或万年参王,能使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也可能使人增加上数十年的功力,决无法在片刻间,解去小弟身受的寒毒。”
雷庆道:“但你却在服下参水后片刻时光,人就完全清醒过来。”
杜天龙道:“大哥,天下没有这样奇妙神药,就算那真是一截千年参王,也能救我的性命,但却不可能在这样快的时刻中,解去我全身之毒,大哥想已早知,只有一种药物,才有这等奇效。”
雷庆问道:“什么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