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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雨绵绵下了大半个月,加上夏日炎热,自是滋生了许多病来,不仅二姐病倒在床上,就连着绣女珍娘和一妹也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有几天,待二姐和珍娘好上了些许,夏儿却又病倒了,让才进院子的另一位粗使女使桃花很是手忙脚乱一阵。
还好大雨终是停了,难得阳光明媚,二姐也放下平日不离后的针线,忙叫绢儿陪她出门一趟,自是活动筋骨,驱除霉味。
这会绢儿也是想出门透气气,这几日来除了照顾二姐,便是新绣了一件长剑形款式的扇套。又要到乞巧节,才是想起来一年前与二郞约定送他的扇套如今连个影都没有,岂不失信与人,只得忙着制出扇套,好生回礼才是。也不知二郞收到这迟来了快一年的礼物,会不会有恼意。
快要三年的女红学习,如今绢儿已是不输给院里的其他小娘子,偶尔还能做出一二领抹、绣帕之类的小物事,让小幺帮着售买,赚少许钱两做零花之用。
绢儿与二姐各自带上了盖头面帽出了门。现在绢儿快要满十岁,早已是到了出门应带面帽的岁数,虽说她当下也算是身份卑微,戴与不戴面帽自是无关紧要,但在二姐再三要求下,绢儿只得顺从了二姐,带上了帽子。
知二姐与绢儿是稍稍走动一下便回院子,周婆子小声叮嘱了绢儿几声,顺便央绢儿带回些川椒(即是花椒)。
出了门,绢儿还未问过二姐朝甚方向走,便听二姐低声道:“昨夜我做了噩梦,今日一天都是心神不宁,这次出门正是要找位算命相术先生,解梦算卦才是。”
绢儿听二姐话语极认真,知宋人对于梦兆之类的事很是相信,便道:“二姐且知甚地方有会算命的先生吗?”
二姐走在前边,道:“听说旁边甜水巷中有个极会算命卜卦的先生。”
一场大雨下来,巷中的榆钱树大多已被风雨摧残,落了一地的枝叶,这会正在专人打扫着街面,青石砖的路面积水处已是将污水清扫干净,故地面湿滑却不肮脏。
绢儿与二姐才出了绣巷,便见迎面走过四位牵马的少年,打头的人竟是二郞,依旧一身皂色长衫,下穿灰色绢裤,衣衫有些零乱污灰,手里拿着鞠球,想是才玩了蹴鞠胜利而归,与旁边三位少年谈得神采飞扬,行走间自有一副意气风发的好儿郞模样。
绢儿再一细看旁边的少年,倒还有位认识的人,便是那年乞巧节骑在马上对绢儿笑的少年,听二郞曾说过,他也是位官家衙内,姓王名青云大家都叫他王四郞,而在二郞一群相好的朋友之中,因其年龄排三,故又叫他老三。那王青云因在家中不过庶子身份,再加上不喜欢读书学习,爱好玩乐,自是不得家人理会,还好王青云是想得开的人,时常自嘲是闲人野鹤。
二郞只是扫过一眼街口,竟然瞧出掩了面二姐与绢儿,停下脚步,将马绳塞到旁边王云青的怀中,走近绢儿与二姐,微有惊讶道:“你们为何出来?”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绢儿与二郞还是首次碰上面。虽绢儿先发现二郞,却因那日之事感觉有些尴尬,自是不好上前招呼,如今听二郞先开了口,倒是一副未将事情放在心中的豁达模样。
二姐叉手揖礼后道:“是想去香料铺中看是否有新出的香料。”
二郞一听,却微皱眉头道:“如今京中极不太平,不让小厮去买就是了。”
二姐忙道:“且是不用,不过几步路而已。”
这会自有人催促二郞快些走,二郞本想与绢儿说道二句也只好做罢,匆匆离去。
二姐与绢儿到了甜水巷街上,见街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立着正店幡布的酒楼门前自是车轿拥挤,显贵之人进出不绝,旁边评书店门更是围满了听评书的市民,店中评书博士正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引得众人聆听叫好,整条街自是繁荣之景,却也掩不住街边日益增多的贫苦乞讨之人。
二姐道:“周婆子说过就在这条街上拐角处的小巷里,有家名算命司的店,店里的算命先生无论算命还是测字卜卦都是极准,平日寻他算卦的人很是多,所以能轻易找出位置。”
不一会二人便走到一处拐角位置,果然左手的楼下开了个算命店,门前挂着算命司三个字的幡布,店里坐着三四个人,二姐见状便走向那算命司门口。这会绢儿好奇地一张望店里,当下心中一愣。只见店里摆着放一张木桌,桌后坐着位二十岁有余的算命先生,只一本正经与人细细解卦,这是他的面容看着却让绢儿有些眼熟。
待绢儿跟在二姐身后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对方的身份,竟然是珉河村那位一走便无音讯的张家二郞。当下绢儿心中一惊,准备跨入门口的脚便迈不出去,忙将二姐拉住,小声道:“二姐我们且在旁边细看过再说。”绢儿可不会相信张二有本事能算命解梦。
二姐一想倒也是这般,于是自不上前,只站在门口细打量着店里动响,张二自是见着有人又上门,表情虽无变化,姿势坐态却更显正经严肃,与客人解卦时的声调不免升高了些,好让别人知其本事了的。还好如今绢儿与二姐皆带着面帽,对方自是看不见容貌认不出绢儿的身份。
正这时却见有位文人打扮的男子径奔入算命司里,也不管店中有其他,冲到张二面前,一把将其领子揪住,骂道:“含鸟猢狲!你设计夺我铺子,还假着我名在这骗别人,快将铺子还了我。”
那张二见对方当着他人面揭其老底,一把推开对方,道貌岸然冷笑道:“你且休在这里污我名声!这铺子是主人家亲手租给我的,管你何事,还不滚出去..。”
那人自是怒目瞪眼,揪住张二,便想打上几掌,“你这般害人之货,我且要刮几大耳光。”
这会张二也顾不得斯文作态,骂道:“你也敢来老子店里放屁!小心打你个满天金花。”
客人们见二位骂架吵闹皆是秽言污语,很失仪态,忍不住皱眉摇头,又恐二人纠缠误伤自家,忙退出了店里。二姐与绢儿也顺势退离了算命司在旁观望着。
过了一会,便见那位男子被打了出门,一拐一瘸指着张二骂道:“含鸟猢狲!你且等着,让我叫来会老有你好看的。”说罢便要去找人来。
这会二姐难得有管闲事之心,路上拦下那位男子问道事情原由,这才知道原来这家算命司本是眼前这位算命先生张一算开的,他与张二倒是有所交往,因张二穷困潦倒付不起房租,找到张一算说借住在这家算命司里,每月付给百文大钱。而张一算因贪图这点小利,结果引狼入室,让房主误会张二是其弟弟,张二更是借店铺租期还有十日才到期之际,找了房主以自家名义续下租约。待张一算去找房主时,才惊讶的发现房子已被张二租下,如果只是租下房屋倒也罢了,结果张二更是打着算命司的招牌、以张一算的名义诓骗不知情的百姓。让张一算极为愤怒,屡次好言相求要回店铺,却被张二欲敲诈钱两,这才惹得张一算怒闯算命司。
绢儿看着张一算说到气处已是眼中熊熊怒火,不仅有些同情,暗摇头道:“这张二连家中亲人都能欺骗,又何且你等路人。”
二姐如今了解事情原由,自是不再有进算命司解梦的意愿,便随口说道:“不知先生对这等卑鄙之人有何对策?”
对方自是愁眉不展地摇头,嘴里叹道:“小人无处不在。”想到打骂皆非对方的对手,不仅斯文扫地,还让旁人看见吃了许多玩笑。想到这里,张一算自是有气无力地转身离开,抱着一丝幻想看找来算命会会老能否主持公道。
“二姐不算命了?”绢儿问道。
二姐摇头,冷笑道:“这算命司外的也不见了的,若他真有本事,怎没算到这件祸事。”
绢儿回头又见算命司里张二又坐回了椅子,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很是让人见了碍眼,煞是过了这几年,品性为人且是没甚改变。
二姐见今日出门不顺,未达成心愿,自是有些不乐,便想不如去香料铺看有甚新货上架,才转身叫绢儿,却见绢儿突然跑上不远处的张一算,与对方嘀咕了几句后,那张一算竟对着绢儿恭礼之后,快步离开,步伐甚是轻快。
二姐自是不解,见绢儿回到身边,便问道:“你且与他说甚?”
绢儿道:“我只是跟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如今那张二见算命司有生意,自是不愿离开,但若是无人上门算命,张二自是支撑不下,不管最后是否会将铺面退回给张一算,但至少不会让他如愿骗得钱。”
二姐止了步,微掀起帽纱,带着困惑表情打望了绢儿,轻声问道:“如何君子动口不动手。”
绢儿笑嘻嘻道:“我只给张一算说,不如你在这巷子右手也摆上个摊,只需要一张桌子一根凳,外加算命西司的幡布,不出半月,便让算命司门可罗雀,无人算命。”
二姐思考了小会,放下面纱,偷笑道:“我也不知该赞你是个妙人,还应说你是个损人,真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且如何想到这般主意的。”
绢儿笑道:“自是旧年在一本杂书上见有如此损人的计策,今遇了这事才回想起来,正好在此一试。”
当日下午,便有人见在算命司对面立了草棚,有人在里边摆了个算命西司的小摊位。自然路过此处的人虽最初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捂嘴笑走开,就连来此算命的人也皆在看过二边的幡布后,或匆匆离开,或干脆在算命西司处算命解卦。
正如绢儿所说,算命司至此门可罗雀。
那张二在店中疑惑为何无人来此算命,再一见对面的铺名,联想到自家店名,立刻脸色铁青,不禁大骂了一声:“晦气。”本想去找对面张一算的麻烦,却见张一算旁边坐着位一位相识的人,自知理亏的他只得自认倒霉,关门休息去了。
一个叫算命西司,另一个虽叫算命司。要知依人的习惯使然,有西司,自是有东司,一个左一个右,必下意识将这算命西司的对面店看做算命东司。
算命东司,东司是五谷轮回之所,岂不是说这里是个算命的厕儿。
自然又会有谁愿意进这算命东司算命。
所以,没过一月,铺子又回到张一算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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