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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牡丹园,却并非园子,只绕着绣阁一圈种上了上百株牡丹,因未到牡丹开放时,倒也看不出什么好风景。银珠指着眼前的阁楼道:“其他姐妹都在这处阁里刺绣,阁楼后边有几间房子便是她们的平日休息的地方。”
银珠掀了帘子进绣阁,只见绣阁与莲花阁到是一样大小,不过这阁中却整齐放了八张绣床,每张绣床前端正地坐着位小娘子,或是在劈线,或是在配色,皆很专注,房间的四角放着火盆,盆中火已熄灭,因阁中人多,倒也不见得寒冷。
银珠也不打扰她们,带着绢儿轻手轻脚上了楼,站在二楼的梯口,凭着护栏,一眼看去的便是栏外的风景,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绢儿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银珠在旁边小声道:“这二楼只二间房子,是叶大姐与月娘各自的绣房,门牌挂着牡丹花样绣牌的是叶大姐绣房,挂着一只香袋的是月娘的绣房,不可乱走。”走到其中之一的房间,银珠在外轻声叫道:“大姐在屋吗?”不一会便有人掀开门帘,轻声道:“妹妹进来吧。”却是大姐亲自相迎。
房间里很是温暧,里放着一张绣床,一张椅子,以及床、桌之类的家具,特别醒目的却是房间正中挂的一件缎面大袖(宋代服饰之一,样式是短衫而宽大,其长至膝,袖长一尺二寸,多为贵族妇女的礼服。),黑色的缎面上绣了一枝盛开的橙红色牡丹极其华丽,再配上袖边细绣着的几朵大气的蓝色牡丹以及布及整个衣身错落有致很有点缀之用的淡绿枝叶,整件大袖在绢儿眼中便是一件美伦无比的艺术品。
见绢儿呆望着大姐的绣品,银珠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大姐道出所来的缘由。绢儿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这位叶大姐,与她屋里这件华丽的大袖相比,本人却非常素雅,双十华的模样,不施粉黛的面容虽很普通却看着可亲,百合发鬓上只插了只蝶恋花珠钗,袄子与八幅裙是一色的水兰色,腰间是红色绣黄牡丹的腰围。
叶大姐听了银珠话,淡淡一笑,便从绣床边的线篮子里找出一绽乌金色的丝线,放在银珠手里道:“妹妹难得来我这,我却没甚底款待,自是做姐姐的不是。今妹妹既然找到我,断不能让你失望。”
银珠大喜,笑道:“大姐大善,我且放心了。”
叶大姐抿嘴一笑,好奇看了一眼绢儿,问道:“这位妹妹不曾见过面。”
银珠将绢儿拉到叶大姐前,笑容满面道:“这便是刚进了莲花阁的绢儿。”
绢儿叉手揖礼,脆声道:“大姐万福。”
叶大姐回礼后,细打量了绢儿一番,柔声道:“我听丁妈妈说过二姐家送来了位小娘子,原来就是妹妹你,长得真是秀气。我越发羡慕起你们来了,阁楼里既已住了二姐这枝莲花,偏生还长了二朵解语花,如今绢儿一来,这阁中又多了枝娇艳的梅花骨朵儿,真是还未初春到,却是花满楼。”说罢取下手上戴着一只缕空雕花绕三圈银跳脱放在绢儿手中,“今见妹妹很是投缘,姐姐没什么好送的,这只跳脱便做见面礼了。”
叶大姐说话和善,待人又这般热情,却让绢儿有些羞涩,忙推托不敢收下,旁边银珠偷笑不语,很是喜乐可爱。
叶大姐笑道:“不过是只不值钱的饰物,妹妹收下即可。”边说还边给她戴上了。绢儿见盛情推脱不了,只得收下向叶大姐道了声谢,心里念道:来而不往非礼,且回去找件物事回礼便是了。
拿到了乌金线,银珠自是忙着回阁,与大娘告别后出了门,却正见一位娘子上楼来,只见这位娘子,也是双十华年岁,梳着盘恒鬓,插着一只大红绢花,身着白底小碎花短襦,下身大红罗织六幅裙,身形婀娜多姿,容貌俊俏,顾目而盼间少了几分婉约,多了几分英气。
那娘子像是未看见银珠与绢儿般径直进了另一屋。
银珠小声对绢儿道:“这便是月娘。”绢儿却有微惊,听银珠前面的话,只道这月娘是个尖酸之人,如今见她从面相来看却是个爽快的娘子,由此看古人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却有几分道理。
下了绣阁二楼,绢儿发现银珠暗自对针绣女使们露出羡慕之色,便问道:“姐姐是喜欢刺绣吧。”
银珠笑容有些暗淡,道:“在这庄里谁不愿做针绣女使。二姐且不说,若是像大姐、月娘那般也是顶好的,就是绣阁的绣花女使每日也只专心于自己身边不过一尺宽几尺长的绣床,自是单纯快乐。”
晚上金齑玉脍端上桌,二姐吃了几口便让绢儿三人拿去吃了。银珠倒是十分高兴,绢儿却不喜吃生鱼,尽让给了银珠与柔儿,待到夜上,绢儿从带来的稀少饰物中选了一只红碎石子镶的圆簪子送给了大姐,算是回礼。
十二月初八,各院阁里的女使大多有些兴奋,嚷着要到寺庙中旁看浴佛会,再见厨房端来用各类果子煮成的粥,绢儿这才恍然明白,已是腊八时节。
虽绢儿很想与众人一处过节,却因二姐忙着完成绣品不外出,只得留在阁楼服侍二姐。
丁庄难得一派安宁,莲花阁里也是一片安静。二姐一脸严肃,自是在细斟酌着快完工绣品需弥补的细小瑕疵,绢儿却已是神游远方,心中思绪万千:“如今自己离开原来的世界也是过一年多了,却感觉到待在这里越久,越发找不到回家之路。”
绢儿细回想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举一动,突然产生起一种浓浓的陌生感,反复自问,这个小心翼翼惟恐闪失的小娘子是自己吗?原来的碧泉是什么样的性子如何的脾气?
然后绢儿惶恐地发现,她已经渐渐模糊二者的区别。
绢儿忍不住苦笑着:区别?也许人生便是如此,没有永远不变的人,无论有再多的无助、惶恐、颓废,人总是想要活下去,每活下去一分钟,人就改变了一丝,慢慢地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越发不能重合在一起,环境变化越大,这种无法重合的差距也就越大,更不要说生活在现代的碧泉与生活在古代的绢儿,无法比,也比不了。
也许我失去的不止是在现代那种丰富自由且方便的生活,更失去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融合在这个世界,还是被这个世界排斥?
我就是一株桔树,一株只长了一枝嫁接而来梨树枝干的桔树,也许这唯一的枝头能开花结果,也许这长在桔树上的梨枝会是枯萎死亡。
在灵魂深处,绢儿知道自己是孤独的,而那种孤独无人可以倾述,只能一点点习惯,或是一点点排解,或是一点点积累。绢儿深知终有一天,自己或因寂寞而死亡,或因寂寞而麻木。只是绢儿希望这些都来得迟些慢点。
“你在害怕甚底?”
回过神,绢儿才发现是二姐问她话。看着对方一派冷漠表情望着自己,绢儿过了小会,字才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怕...未来。”
二姐却淡然道:“未来是甚底意思?”
绢儿悲哀道:“未来就是不可预想的以后。”
“我...也怕。”
那刻绢儿感觉与二姐近了一点,仿佛能稍稍触摸到她清冷孤傲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