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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与姑娘母女俩说走就走,匆忙收恰了一下,立即跨上坐骑飞驰而去。
说快,西藏迢迢千里,也不是一下就能赶到的。
时辰就跟八只铁蹄下的路一样,飞也似地过去。
天黑了,要是日夜急赶,别说人了.马匹也受不了,累倒了两匹坐骑,那是欲速不达,要快反慢,何况大黑夜里人马都看不远,怎么赶路?、没奈何,母女俩只好歇下。
就欧在路旁的草地上,霜姑娘拾了些干柴,升个火堆,随顿吃喝了一点,母女俩就打算露宿过夜了。
取下行囊当枕头,毡子盖在身上,霜姑娘已经躺下了。
可是紫鹃躺不住,她就坐着望着眼前的夜色呆想。
当然,想的是蓝玲,想当年,也想白天碰见蓝玲的时候。
姑娘道:“娘,躺下歇息吧!”
紫鹃道:“我躺不住,正好,咱们娘儿俩轮流守夜,你先睡,后半夜我再睡。”
姑娘知道老一辈那种无以取代的深厚感情,也知道劝是白劝,遂没再说话,闭上了一双美国。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堆的火渐渐小了。
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突然又有了警觉,抬头竖耳,微现不安,幸好都拴在石头上,不虞受惊逃去。
姑娘惊醒了,转头看,乃母仍那么坐着,连姿式都没变,忙低声道:“娘,又有什么近了!”
紫鹃没动,道:“我知道了,我在听。”
姑娘没说话,她也在凝神听。
这一带的夜色特别静,静得边个虫鸣都没有,风不吹。草不动,死一般的沉寂。
按说,这种情形是最容易听见什么的。
可是姑娘什么也没听见。
人没听见,马有警觉,禽兽的感觉,总比人来得敏锐!
而且禽兽都有一种奇特的感应,这是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所不及的。
忽听紫鹃道:“蓝玲,是你么?”
姑娘心神一震,坐了起来。
会是她那位玲姨么?
她那们玲姨会被当年与乃母深厚的感情所吸引,情难自禁地暗随不舍么?
四周低沉的夜色里,没有反应,一点都没有。
只听紫鹃又道:“蓝玲,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由我自己近廿年的日夜思念之情,我知道一定是你”四周夜色里,仍无反应。
“蓝玲,我知道,你想见我,那么你就该知道,我更想见你。姑娘、红菱,没有一个不思念你,上天可怜,好不容易地让我在这儿见到了你,你又何忍躲着不跟我见面?”
说着,说着,紫鹃情不自禁地哭了。
夜色里,竟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姑娘血气上涌,一阵激动,叫道:“玲姨”
紫鹃哭喊出来:“蓝玲,我求你!”
她翻身就要跪倒。
夜色里,传来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叫,十足的女子娇呼:“紫鹃,不要!”
一阵轻风,眼前多了个人,不是白天所见那个人,十足的一个女子,中年女子,虽是中年,不失娇美。
但,藉着火光看,她脸上、手上,凡是肌肤露在外面的地方,都长着一层绿色的绒毛。
姑娘看愣了。
紫鹃也直了眼。
只听她颤声道:“紫鹃,怕么?”
“蓝玲!”
一声悲呼,紫鹃腾跃而起,伸双臂紧紧抱住了她,痛哭失声。
她也拥住了紫鹃,放声痛哭。
姑娘仍怔怔地望着,不知道她自己知道不知道,两行珠泪已滑过娇靥,落在了面前的草地上。
半晌,紫鹃跟她微微分开,中听紫鹃道:“怕?我都快怕死你了”
她又抱住了紫鹃,又一阵哭,半晌才松开紫鹃住了声,道:“让我先看看孩子”
她跟紫鹃望向姑娘。
姑娘忙站起身。
紫鹃道:“霜,快见过玲姨。”
姑娘:“侄女儿给玲姨磕头。”
姑娘要跪。
蓝玲已到了她面前,伸手扶住:“别,孩子,让玲姨看看你。”
姑娘看她,她看姑娘,两双美目都涌了泪:“长得真好,可不活脱脱当年的你。”
紫鹃过来拉着蓝玲坐下,姑娘就坐在了一边。
紫鹃凝望蓝玲,开口直问:“蓝玲,白天”
蓝玲道:“那是我的乔装,为的是不愿让人认出,也为唬唬那些愚夫愚妇,其实,现在也不见得好多少。”
紫鹃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蓝玲道:“说来话长,当年咱们辞别姑娘”
一顿改口:“先别说我,姑娘近年来怎么样,可安好?还有红菱,你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紫鹃把傅夫人胡凤楼以及红菱母女们的近况,一一告诉了蓝玲。
蓝玲边听边流泪,等到紫鹃把话说完,她已是泪满面,泣不成声。
紫鹃叫道:“蓝玲”’
蓝玲摇头道:“不要劝我,积压在我心里多少年了,我要不趁这机会发泄发泄,哭个痛快,我会死”
听她这么一说,紫鹃遂也没再劝,事实上紫鹃也知道,郁结积压心中过久,不加以发泄,那还真能要人的命。
痛痛快快哭了一阵之后,蓝玲渐住了声:“你们都有了好归宿,姑娘的终身托付虽然不尽如意,但到现在也算夫婿敬爱,儿子孝顺。只有我,我惭愧,无地自容,早知道有今天,不如当初死了好。”
紫鹃道:“蓝玲,别这么说,相处多年,谁还不知道谁?你一定是有你的不得已。”
蓝玲道:“说什么不得已,是我的命不好,也是我自己没骨气,舍不得死,其实,我也是不甘心”
紫鹃道:“蓝玲,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来,你又是怎么过的?”
蓝玲沉默了一下:“让我从当年说起吧,咱们相处多年,情如姐妹,你的女儿也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也不怕你们母女知道”
话锋顿了一下,她接道:“当年咱们分别以后,各奔前程,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就到了这一带,那个时候,这条路还没开,这儿是荒凉一片,不见人烟,野兽出没,简直就像蛮荒,可是我在这儿碰见了一个人”
紫鹃轻“呢!”了一声:“什么样的人?”
“中年人。”蓝玲道:“应该是武林中人,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个隔绝世人,独自隐居的怪人”
霜姑娘忍不住问道:“玲姨,那个人怎么了?”
蓝玲道:“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法,使我丧失了神智,毁了我”
紫鹃、霜姑娘脸色猛一变!
姑娘好生后悔,道:“玲姨,我”
蓝玲道:“孩子,什么都不必说,我刚说过,我不怕你们母女知道,而且这也是当年的事了,我早就麻木不在乎了。”
紫鹃握了握她的手,道:“蓝玲”
只这么一声,这一声却带着无限的安慰。
也只有如此了,别的还能说什么,说什么有用?
蓝玲道:“醒过来以后,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山洞里,一个有人长年居住的山洞,不用说,那就是他住的地方,可是他人已经不见了,我身边有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四个篆字‘三绝秘笈’。
当时我就想死,我没有骨气,也不甘心,我想,他走了,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或许他会有再来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我可以报仇雪恨,然后再死。
于是我就住在那座山洞里,练起了‘三绝秘笈’上所载的奇异武功,费时整整三年,我练成了那种奇异武功,这个时候,这条路开了,开始有人来往走动,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我来到这条路上找他,没找到他,却碰上了不少想占我便宜的人,我一个个杀了他们,也开始痛恨起了男人”
紫鹃忍不住再次紧握她的手,又叫了一声:“蓝玲”
蓝玲道:“我知道,或许我不该,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看见男人我就想杀”
紫鹃、霜姑娘为之心神震动,可是母女俩又能说什么?
蓝玲这种心态,是残酷的事实造成的,不能怪谁。
只听蓝玲接着道:“渐渐地,这条路上的来往人少了,接着,路也封闭了,可是这时候我又发现,我身上起了奇异的变化,没有多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儿。这时候我才明白,所谓‘三绝秘复’的三绝,是羞于见天,不容于地,自绝于人,我又想死,可是我更不甘心了,他害我这么惨,我非找到了不可”
紫鹃道:“从他走了以后,他就没再来过?”
蓝玲微摇头:“没有。”
紫鹃道:“事隔这么多年,再见面,你还认得出他?”
蓝玲道:“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霜姑娘迟疑了一下:“玲姨,要万一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呢?”
蓝玲道:“他就是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骨!”
可见,她是多么地恨那个人了!
紫鹃道:“他长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特征,你告诉我们娘儿俩一下,万一我们娘儿俩日后碰上”
蓝玲道:“没有用,就像你说的,事隔这么多年,人与事变化都很大,我能告诉你们母女的,也只是他当年的模样,你们母女是认不出他来的,还是让我自己找吧!”
她说的倒也是实情。
紫鹃沉默了,没说话。
蓝玲忽然问道:“你们母女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打算上哪儿去?”
紫鹃当即把有关燕侠的事,以及此行的目的,也告诉了蓝玲。
蓝玲听毕,忙道:“‘南海’郭家人”
紫鹃道:“就是‘无玷玉龙’郭家的后人。”
蓝玲惊叫了一声。
紫鹃忙道:“郭爷没娶,六个都是郭爷的义子。”
蓝玲话声突然起了激动:“原来是郭爷的义子,那就难怪你们母女愿意千里迢迢,远赴西藏冒这个险了”
话声未落,两眼之中突问奇光,接道:“有人来近,还不少,五个!”
她霍地站了起来。
紫鹃、姑娘也忙站起。
紫鹃伸手按住了她:“蓝玲,别!”
显然,她是怕蓝玲再杀人。
蓝玲道:“我会忍,不过要看他们是什么人,来意如何!”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蓝玲?”
蓝玲霍地转过脸去,厉声道:“什么人?”
那清朗话声道:“我认识个蓝玲,不知道你这个蓝玲认识不认识胡凤楼姑娘?”
蓝玲猛一怔,道:“姑娘”
紫鹃脑际光一闪,猛然想起_人,心神震动,脱口道:“侯爷!”
人影横空,疾闪射落,五个人,一前四后,正是傅侯跟他那四护卫!
傅侯落地就是一怔:“原来是紫鹃。”
紫鹃定过了神,忙裣衽为礼:“婢子见过侯爷!”
傅侯道:“别这么自称,风楼视你们如妹,我怎么敢让你们这么自称。”
姑娘也行了礼:“晚辈段霜,见过侯爷!”
傅侯道:“姑娘姓段,那是紫鹃的女儿,长得好,跟红菱那两个,仙露明珠,难分轩轻。”
紫鹃道:“谢谢侯爷夸奖。”
傅侯目光转身蓝玲,猛一怔:“蓝玲?”
蓝玲微低下了头。
紫鹃道:“是的,侯爷!”
傅侯脸色一变:“你怎么”
紫鹃截口道:“侯爷,蓝玲的遭遇一言难尽!”
她是不知道蓝玲是否愿意让傅侯知道。
蓝玲低着头,没说话。
傅侯何许人?目是明白,当即道:“那以后有空再说吧!”
紫鹃道:“侯爷怎么会到了这儿?”
傅侯道:“路过,遥见火光,过来看看,你们呢?”
紫鹃道:“也是路过。”
是实情,可也是说话三分。
傅侯道:“上哪儿去,从这儿路过?”
紫鹃道:“去看一个朋友”
傅侯道:“你有朋友在‘西藏’?”
紫鹃跟姑娘都一怔!
傅侯淡然道:“你跟蓝玲说的,我都听见了,郭燕侠怎么会去了‘西藏’?”
紫鹃心神震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傅侯道:“你不原意说,我不勉强,可是你要知道,我也能跑一趟‘西藏’,其实,只是我知道他去了‘西藏’,这就够了。”
姑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紫鹃忍不住道:“侯爷,现在没当着姑娘,您这是何必?您已经”
傅侯淡然截口道:“不为别的,食君俸禄,傅家也几代受皇家恩宠,不能也不敢不忠心赤胆以报!”
紫鹃道:“真不为别的。”
傅侯胜然微变“我刚说过。难道你信不过?”
紫鹃道:“这是在这儿,也就这么几个人,您就不能全当不知道”
傅侯冷然道:“傅玉翎不是那种人臣,再说你这也是害傅家,害你们姑娘。”
话落,带着四护卫腾身而起,破空疾射,向着西方电闪不见。
姑娘道:“糟了,娘,咱们又添了劲敌。”
紫鹃跺脚道:“怎么他会上这儿来,偏又让他听见了!”
蓝玲猛抬头:“紫鹃,我跟你们去。”
紫鹃一怔:“你也去?”
蓝玲道:“‘西藏’‘密宗’不是好对付的,有我去,你们省事得多。”
姑娘喜道:“好哇,这下连傅候也不怕了。”
紫鹃道:“蓝玲,咱们不同于别人,不能不顾全姑娘。”
蓝玲道:“我知道。”
紫鹃道:“那你是不是要回去收拾收拾。”
蓝玲道:“我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紫鹃道:“那不能让傅侯抢了光,咱们现在就走。”
蓝玲道:“放心,只管歇息一夜,他抢不了先的。”
紫鹃讶异望蓝玲。
蓝玲道:“把马匹舍了,明在早上我带你们母女走。”
紫鹃、姑娘明折了,蓝玲那种见所示见、闻所未闻的身法,他们母女是见识过了,有那种身法在,准可以追上傅侯,进而超越到他们前头去。
母女俩放心了。
紫鹃重又拉着蓝玲坐下
口口口
这是一个人。这是一个大帽黑衣人。
这个大帽黑衣人就坐在这条大路当中,盘膝而坐,背西面东。
一顶大帽遮挡,看不见他的面貌,不过从他那颀长的身材,以及隐秀威仪的身影看,他必定是位很不凡的人物!
既是位很不凡的人物,怎么会坐在这种地方,这条路上,尤其是坐在路当中,难道就不怕挡人路?
刚说挡路,事可就来了。
远处,他面对的方向,传来了蹄声跟轮声。
车马来了。
可不?远远的一辆黑马车驰了过来。
马车相当快,很快的近了。
高篷、单套,车辕上是个面目冷峻的黑衣汉子,车篷密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用想,赶车的早看见大帽黑衣人了,大路当中坐个人,尤其是醒目的一身黑,还能看不见?
顿时,马车缓了下来,丈余外停住。
冷峻黑衣汉子握鞭站起,就要说话。
突然,一个低沉话声从黑衣人那大帽阴影下传出,不但带着劲力,还隐隐有慑人之威:
“你做不了主,让能做主的现身说话。”
车帘陡然揿开,一个枯瘦红衣喇嘛翻身上了车辕,老眼两道锐利目光,直逼大帽黑衣人:
“施主何为?”
大帽黑衣客道:“平日都是和尚化缘,今天我要跟和尚化个缘!”
枯瘦红衣老喇嘛道:“这种事倒是新鲜,施主恐怕是头一个。”
大帽黑衣人道:“不管什么事,总要有个头一个。”
枯瘦红衣老喇嘛道:“说得也是,但不知施主要化什么?”
大帽黑衣人道:“你车里有什么,我就化什么。”
枯瘦红衣老喇嘛两眼精芒一闪:“原来施主是个有心人。”
大帽黑衣人道:“早在我跟你化缘时,你就应该知道了。”
枯瘦红衣老喇嘛道:“可是没想到施主意在此。”
大帽黑衣人道:“现在你知道了。”
枯瘦红衣老喇嘛道:“当然知道了,只是我若是不肯施舍呢?”
大帽黑衣人道“以前,找人化缘的有恶僧,现在,找和尚化缘的也有恶客。”
“这么说,施主是位恶客?”
“我是善是恶,要看施舍的人的态度而定,要是施舍的人慷慨、爽快,我化了缘就走,绝不多事掠扰,也绝不多作别的要求,那就不能称之为恶客了,是不是?”
“说得是,说得是,只是,施主既知以前找人化缘的有恶僧,当知那些恶僧必有他的仗恃。”
“我当然知道,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又道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你说是不是?”
枯瘦红衣老喇嘛两眼精芒再闪,道:“那就让我先看看,强要化缘的恶客,究竟有什么仗恃吧广
他话落扬手,向着坐着车前地上的大帽黑衣人轻轻一挥。
轻描淡写又轻描淡写,简直就像赶苍蝇。
大帽黑衣人一笑:“好个‘密宗’‘大罗印’,头一招就下杀手,和尚,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只说话,没动,一动也没动。
动的是地上的土,突然在人面前打旋扬起,然后,忽然化为一线,一折,闪电似的射向了高坐车辕的枯瘦红衣老喇嘛!
枯瘦红衣老喇嘛一怔,猛惊,不知是没敢抬手挡,还是没来得及,只见他头一偏,那既疾又猛一线尘土“卟”地一声,擦着耳轮打过。
只听大帽黑衣人笑道:“幸好‘密宗’‘大罗印’我见识多了,不然这头一下就非伤在和尚手里不可。”
枯瘦红衣老喇嘛定地了神,猛往起一站,一件红衣像吹了气,倏然鼓起,瘦小的身躯也为之暴涨一倍,两眼圆睁,须髯飞扬,神态吓人,然后,他离开车辕飞起,头下脚上,直扑车前地上的大帽黑衣人。
大帽黑衣人大笑:“和尚,‘密宗’‘九变魔影’,怕不怕‘降魔柠’?”
他随话抬右手,突出一指,直指老喇嘛额头两眉之间!
就这么一指。
也只是蓄劲待发。
可是已经够了!
吓得老喇嘛机伶一颤,身躯倏地恢复原状,硬生生扬头而起,直上半空,半空中再折腰倒射,又落回了车辕之上。他脸色大变,一脸惊容,骇然道:“施主似乎熟知‘密宗’?”
大帽黑衣人笑道:“那当然,刚我不说过么,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还知道,你接下来就要施看家的本领‘摄魂大法’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对我照样没用.不信你尽可以试试看,”
枯瘦红衣老喇嘛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他正半信半疑,犹豫不决,不过,旋即,他脸色忽转阴沉,道:“施主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大帽黑衣人道:“和尚何意?”
枯瘦红衣老喇嘛道:“我只是个人下之人,若是施主要的施舍给了施主,却连施主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如何向主人交待?”
大帽黑衣人一点头道:“是理,我可以告诉你,想当年我在‘雍王府’效力的时候,和尚你还缩在藏边过苦日子呢!我姓关,和尚听说过有这么个姓关的么?”
枯瘦红衣老喇嘛脸色大变,机伶暴颤,失声道:“原来是关”
大帽黑衣人道:“和尚,我不喜欢当年在‘雍王府’的职称。”
枯瘦红衣老喇嘛立即改了口:“原来是关将军,那我就好跟主人交待了,关将军要的就在车里,是关将军自己扶他下车,还是我代劳。”
大帽黑衣人道:“不敢偏劳,也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挺身站起,走到车前,掀起车帘伸手进去扶出一人,正是燕侠。
大帽男在人掀车帘,扶出燕侠,就站在枯瘦红衣老喇嘛的身边,老喇嘛却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侠被大帽黑衣人扶下了车;却跟在沉睡中似的,整个人靠在大帽黑衣人身上。
大帽黑衣人拦腰扶起了他,转脸一笑:“和尚,谢了,要是愿意再见我,咱们就会后会有期,要是不愿意再见我,咱们就会后会无期了。”
他腾身而起,倏化长虹,飞射不见!
枯瘦红衣老喇嘛面如死灰,立即冷喝:“走,折回去!”
赶走的忙挥了鞭,鞭梢儿脆响声中,马车转了一个圈子,飞也似地驰上来路。
口口口
这是一座庙,年代很久远,但是并不残破。
一座年代久远,而不残破的庙,却冷静异常,不但没有香火,就连和尚也没有一个。
连个和尚都没有,庙是谁修茸,又是谁每天打扫的?
这就不知道了!
应该总有人。
可不,你不看,连后院的处处花草,通幽曲径都还是挺好的。
如今,就在这后院的一座小亭里的石凳上,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大帽黑衣人.一个正是燕侠。
燕侠似乎睡醒,可却像是刚醒,还睡眼惺松,迷迷糊糊的,望着大帽黑衣人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
只听大帽黑衣人笑道:“你小子可以清醒了。”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了燕侠的脑门上。
燕侠先是一怔,继而机价一颤,最后两眼猛睁:“关叔!”
大帽黑衣人自称九姓关,老喇嘛称他关将军,燕侠叫他关叔,不用说,他是关山月。
关山月笑道:“难得你还认得我。”
燕侠霍地站了起来:“我怎么”
关山月抬手一拦:“别问我,你自己想。”
燕侠缓缓坐了下去,刚坐下,却猛又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关山月又抬手一拦:“想起来了就想起来了吧,别站着,害得关叔跟你说话,还得仰着头。”
燕侠忙又坐了下去,急道:“是无垢,不是那个无垢,是冷无垢”
关山月截口道:“我知道,只是也不能怪她,她是被别人迷了心智,然后受命对你施以‘摄魂大法’。”
燕侠道:“谁?谁迷了她的心智?”
关山月道:“一个红衣老喇嘛,想想看,你不会不记得他。”
燕侠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他,可是他”
关山月道:“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听命于别人。”
“还有别人?”燕侠道:“谁?”
关山月道:“‘天威山庄’的那位庄主。”
燕侠诧声叫道:“冷无垢的父亲?怎么会?”
“怎么不会?”关山月道:“女儿是个好姑娘,她的爹不见得就是一个好人,一母能生九种,坏爹也能生好女儿啊!”燕侠道:“您怎么知道”
关山月道:“我当然知道,要是不知道,怎么会在半途上把你截了下来。”
燕侠道:“我跟这位‘天威庄主’的庄主,何怨何仇?”
“当然有。”关山月道:“你姓郭,也不只姓郭的,像我这个姓关的,还有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命的,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燕侠一怔:“您是说,他是他们的爪牙?”
关山月道:“爪牙?你轻看这位‘天威山庄’的庄主了,你怎么不想想,谁能把不可一世的红衣喇嘛,当鹰犬似地驱使?”
燕侠为之愕然:“关叔,您是说”
关山月道:“那个‘天威山庄’的庄主,姓爱新觉罗,叫允祯,你说他是谁?”
燕侠像突然被人打了1拳,猛地跳了起来:“雍正!”
关山月道:“可不!”
燕侠脸色大变,神情猛震:“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关山月道:“怎么不会?要不怎么叫‘天威’?要不怎么能威震天下?要不怎么会那么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
燕侠砰然一声坐了下去,哺哺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关山月道:“为什么不可能?他设‘天威山庄’,藉‘天威山庄’之力控制武林,这么一来,普天之下,他就是唯一的霸主,朝廷也好,武林也好,只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
燕使不由为之瞿然,道:“好厉害,他好厉害。”
关山月道:“是厉害,不过凭心而论,历代君主,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这么做了,换个人,就是想这么做,恐怕还做不到呢!”
燕侠忽然凝目:“普天下知道‘天威山庄’庄主就是他的,绝不多,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任由他”
“任由他”如何?燕侠没说下去。
但是关山月懂,他微微笑了笑,道:“世上有些事,有些道理,一时是说不清楚的,没办法让任何人都明自的。”
这位关叔,胸罗万象,技比天人,跟老人家不相上下,连老人家都十分敬重,他既然这么说,绝对有他的道理!是以燕侠听了这句话之后,没有说话,不敢辩驳!
只听关山月又道:“你不必管这件事,这件事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还是想想,当初你是打算干什么去的呢?”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燕侠忙道:“关叔,我想起来了,当初我是要到‘西藏’‘喀喇布达宫’去救无垢去。”
关山月微一笑,道:“行了,你的神智色经完全恢复了,尽可以放心大胆地上‘西藏’去了”
燕侠还没有说话,关山月已我问道:“你可知道,那个红衣老喇嘛,要把你弄到那儿去?”
燕侠道:“燕快不知道。”
关山月道:“世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巧,他就是要把你弄到‘喀喇布达宫’去,打算让谁都找不到你,最后让你死在‘喀喇达布宫’,无声无息地从世上消失,神不知,鬼不觉,郭家人绝不会找上允祯。”
燕侠不由为之机伶一颤!
关山月一笑又道:“小子,往后小心点吧,此去‘西藏’‘喀喇布达宫’,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杀机,别救不了无垢,自己再困在那儿,那可是给人找大麻烦啊。”
燕侠脸上一热,道:“听关叔的口气,您好像不打算到‘西藏’去?”
关山月道:“你小子对自己倒是会玩心眼儿,求人家帮忙还拐弯抹角绕圈子。”
燕侠脸上火热,窘笑没有说话。
关山月微一摇头:“别想打我的主意了,忘了在‘独山湖’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既然惹上了这个,你就必须自己去面对,自己去应付。
这件事要是能成,将来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也有所可以回忆的,可以引以为傲的,你说对不对?”
燕侠道:“当然对,您总是有道理。”
关山月道:“关叔只告诉你一件事,将来万一是在‘西藏’碰见了这位冷无垢,不许对人家太绝情,人家总算对你不坏,这次用‘摄红大法’对付你,也不是她自己的心意,否则允祯就不必动用那个红衣老喇嘛先迷住她了。”
燕侠只觉心里有五味杂陈,没有说话。
关山月道:“你不算笨。应该想到了,已经有了个无垢,如今又来个无垢,这个事是不是太巧了点儿?”
燕侠忙抬眼:“您是说”
关山月只望着他一笑,没有说话。
这一笑,笑得燕侠心头猛震,脸上大热,半晌,他才慢嚅道:“我没想到,她会是允祯的女儿。”
关山月道:“我可以说是对他的事知道得不少,也相当了解他的人,连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女儿。”
燕侠心头又一跳,忙凝目:“关叔,您是说”
关山月道:“这个关叔要以告诉你了,据关叔所知,他没有这么一个女儿。”
燕侠讶然道:“那她是”
关山月道:“可是关叔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或许将来你会知道,不过,你知道不知道,并无关紧要。”
燕侠忍不住还想再问。
关山月道:“用不着关叔提醒你吧,救人如救火啊。”
燕侠心神一震,立即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关山月站了起来。
燕侠忙跟着站起,道:“那么,关叔,燕侠现在就告辞!”
关山月道:“去吧,关叔再叮嘱你一句,小心,别把自己搁在‘西藏’!”
燕侠恭应了一声,也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迈步出亭走了。
他懂礼,这会儿再急,当着长辈的面,他没敢施展轻功身法,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燕侠走了。
一个清朗话声不知道起自何处:“这个孩于真懂礼。”
也不知道从哪儿出来这么一个和尚,话声落时,他已然站在亭子前。
是个须眉俱霜的老和尚,身材高大,脸色红润。
关山月道:“你不看看是谁有的孩子?”
老和尚道:“你真个管了?”
关山月道:“当然是真的,郭家的孩子,有事都得自己应付。”
老和尚道:“我刚听你说,早在‘独山湖’的时候,你也是说过不管的。”
关山月道:“谁叫我有个姓郭的朋友。”
老和尚笑了。
关山月道:“和尚别笑,事情必须由他自己应付,可是他必须能站着应付才行。”
老和尚道:“此去‘西藏’还不是一样,你能担保他都能站着。”
关山月道:“这一点我毫不担保,姓郭的人缘太好,朋友也不只我这么一个。”
老和尚微一怔,旋即掀眉笑了:“你不是跟当年一样,具大智慧,却永远留那么一手。”
关山月道:“和尚你是轻看了我,姜可是越老越辣啊!”老和尚白髯一飘,仰天长笑,笑声裂石穿云,直逼长空!
口口口
两杯香茗,一局棋。
关山月跟老和尚,在禅房矮榻上,盘膝对面而坐。
四道日光望着棋局,两个人却交谈着。
老和尚道:“你具大智慧,以你看,还要等多久?
关山月道:“和尚,世事如棋!?
老和尚道:“我知道,我问得直接了当,你最好也不要跟我说玄虚。”
关山月道:“不是玄虚,我说的最真实不过。”
老和尚道:“是你不知道,还是我这个和尚沾的尘俗还没褪尽,不配知道?”
关山月笑道:“和尚,要说尘俗,没人比我沾得更多更重,恐怕终我这一生都超不尽。”
老和尚道:“未必,主要还在心而不在身。”
关山月笑道:“和尚说得好,使我颇感安慰,颇感安慰之余,我要告诉和尚,恐怕要到几百年之后,你我都赶不上了。”
老和尚脸色立趋疑重:“你有所根据?”
关山月道:“不然你问我干什么?”
老和尚白眉一掀:“那也不要紧,好在咱们的子子孙孙永继不绝。”
关山月道:“和尚能想通这一点就行;”
老和尚忽然目射奇光:“可是让这一个躺下去总可以!?
关山月道:“躺下一个,有用么?”
老和尚道:“你是不知道,他跟别个不同,论他的心性作为,早就该躺卜去了。”
关山月道:“不容易啊!”老和尚道:“总该有个人能,一定有。”
关山月道:“那是当然,不过还不到时候。”
老和尚道:“什么时候,是谁?”
关山月道:“和尚,我打个哑谜。”
老和尚白眉为之一皱。
关山月道:“要不然你不要问我。”
老和尚只好点了点头:“好吧,哑谜就哑谜,只和尚能悟了,也就不成其为哑谜了。”
关山月道:“你要是悟得出,我也就不叫它哑谜了。”
老和尚为之一怔。
关山月道:“和尚,四走北六南出!”
老和尚皱眉望关山月。
关山月道:“不懂!”
老和尚道:“和尚不是神仙。”
关山月道:“我本来就没把你当神仙。”
老和尚道:“换谁怕谁也不会懂。”
关山月微一耸肩:“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老和尚道:“难不成这是天机?”
关山月道:“和尚你还真说对了,这正是天机。”
老和尚一双白眉皱深了三分:“你这是何必?”
关山月止色道:“生地由命,兴亡有数,这么大的事,不是天机是什么?”
老和尚一叹道:“和尚青灯古佛,苦修这么多年,反而比不上你,敢问,什么时候才能懂?”
关山月道:“难说,以和尚你,要是现在不懂,恐怕就要等事过之后了。”
老和尚叹道:“谁叫和尚到现在还肉眼凡胎,只好等事过之后了。”
关山月站了起来:“和尚,我该走了。”
老和尚抬眼道:“你何处去?”
关山月道:“往北走。”
老和尚道:“往北干什么去?”
关山月道:“有大事。”
老和尚道:“难道这也是天机?”
关山月道:“这不是。”
老和尚道:“既然不是,何妨说给和尚听听?”
关山月道:“可以,只是怕和尚你仍然不懂。”
老和尚道:“只要不又是哑谜,和尚不信自己如此愚笨。”
关山月微一笑:“那么你听,我这大事,既是一场功德,又是一份罪孽。”
老和尚嗔目道:“又是哑谜。”
关山月大笑,笑声中,他转身下榻,扬长而去。
老和尚为之愕然,旋即,他一脸肃穆,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