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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松带路,走“宣武门”大街,约盏茶工夫,东拐进了一条胡同,靠北第三家,秦玉松叫开了门,带纪珠进去直奔堂屋,堂屋内,一前一后迎出了两个人,一个是铁英,一个是白雪庵,
白雪庵可真是气急败坏。
铁英把纪珠让进了堂屋,转过脸就冲着白雪庵道:“李三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白雪庵忙道:“三少,芙蓉姑娘出事了。”
纪珠道:“我听秦五爷说了,芙蓉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白雪庵道:“她被她那位姑娘押起来了。”
纪珠微一怔“哦”了一声。
白雪庵接着忙道:“她那位姑娘,您不知道,我们清楚,只在她面前犯了错,先是受尽折磨,后是死路一条,只有您救得了她,所以我只好冒险来找您了。”
纪珠道:“只有我救得了她?”
白雪庵道:“凡是犯了错受惩处的,那边是没人管的。”
纪珠道:“人是四阿哥那边的人,事是四阿哥那边的事,我这个二阿哥的人,怎么好出面救她呢?”
白雪庵苦着脸道:“不能出面您也得出面啊,芙蓉姑娘可是为了您呀。”
纪珠一怔:“为了我?你这话——?”
白雪庵道:“我听见她姑娘说了,全是因为芙蓉姑娘护着您,她又败在您的手里,所以才迁怒芙蓉姑娘的。”
纪珠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铁英道:“你们别又是设好了圈套,让三少往里钻吧!”
白雪庵忙道:“这回是千真万确,我愿意把我这条老命押上。”
铁英转眼望纪珠。
纪珠沉吟未语。
白雪庵一整脸色,道:“三少,芙蓉姑娘的死活,按说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姑娘,也跟她共事过一段时日,心里觉得不忍,所以才甘冒受惩处之险来找三少,至于三少这一方面,我跟她坑过三少,不管我们是不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如今她为维护三少而受惩处,两下里也算扯平了,三少愿不愿救她,我不敢也不能勉强,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替她尽了心,尽了力了。”
这番话说完,他头一低就要走。
纪珠突然道:“等一等。”
白雪庵停步抬眼。
纪珠道:“芙蓉姑娘,现在在哪儿?”
白雪庵忙道:“就在四阿哥的‘雍王府’里。”
铁英神情为之一震。
纪珠倒没在意,道:“昨天晚上,你从地道走脱,不会是回‘雍王府’去吧?”
白雪庵道:“不是,那是离那儿不远的另一个秘密处所。”
“芙蓉姑娘的那位姑娘,不是从那儿来的么?”
白雪庵道:“是,可是现在她把美蓉姑娘押在‘雍王府’中。”
“她那位姑娘也在‘雍王府’?”
“是的。”
“她那位姑娘怎么称呼?”
白雪庵道:“芙蓉姑娘叫她姑娘,但是别人都叫她白夫人。”
纪珠一点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白雪庵道:“三少,我愿意押在这儿——”
纪珠抬手道:“不必了,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白雪庵窘迫了一阵,道:“那么三少什么时候——”
纪珠道:“我随后就到。”
白雪庵道:“三少,我代芙蓉姑娘谢谢您!”
他一擦衣衫,就要拜下。
纪珠忙伸手拦住,道:“不必客气了,你快回去吧。”
白雪庵满睑感激,又向铁英、秦玉松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的走了。
秦玉松跟了出去。
纪珠道:“铁大哥,已经把你给牵扯进去了,连白雪庵都会到您这儿来找我,别人不会想不到。”
铁英笑笑摇头:“我倒不在乎,沾了他们之间争斗的光,谁也不敢树我这个强敌,我只担心兄弟你,要知道,‘雍王府’可不是等闲的地方。”
纪珠道:“我知道,不过我还有把握,凭他‘雍王府’还没有人能奈何我。”
铁英道:“我是怕事情闹大,你跟二阿哥这边没法交代,你想,你是二阿哥的人,跑到‘雍王府’去救个四阿哥的人,这怎么说得过去。”
纪珠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了,只是我辈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受人点滴,报以泉涌,我不能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因我受害,甚至把命丢了,二阿哥他应该能谅解。”
铁英忽然一笑道:“兄弟,这位姑娘奉命坑你在先,自动护你在后,这可不简单啊。”
纪珠脸上一热,道:“铁大哥开玩笑了。”
他站起来,道:“我跟铁大哥借把剑,趁不趁手都不要紧。”
秦玉松进来了。
铁英道:“兄弟,不要带剑,失礼后兵,真要是不行的话,凭你还不是到时候一抓就是一把么?”
纪珠笑道:“也对,那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
铁英道:“我跟你跑一趟。”
纪珠回身一拦道:“铁大哥,这件事,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跟去。”
铁英道:“兄弟——”
纪珠正色道:“铁大哥,你要打算交我这个朋友,就听我的。”
铁英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好吧,不过,兄弟,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要是你陷在了屋里,我可是不惜动用整个北六省江湖道,登门找他们要人。”
纪珠道:“这可以。”
“好,咱们一言为定,我送你出去。”
这,纪珠没反对,任由铁英送出了大门外。
出了大门,纪珠刚要走,铁英忽然拦住了纪珠道:“兄弟,你知道‘雍王府’在哪儿,怎么走么?”
纪珠道:“‘雍王府’在‘安定门’内,国子监之东北新桥,没错吧?”
铁英道:“没错,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没说下去。
纪珠道:“铁大哥,论你我之间,不该见外。”
铁莫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谱儿,四阿哥那边,能人好手不少,都不等闲,他养的有密宗好手喇嘛不说,最要留意的是年羹尧。”
纪珠双眉激扬:“此人我久仰,正可以藉这机会见识见识。”
铁英道:“兄弟,我不多说了,最后一句,别轻敌,留意。”
纪珠道:‘谢谢铁大哥,我知道。”
纪珠走了,直奔“雍王府”
进“安定门”往东,一到北新桥,就等于到了“雍王府”了。
到京来之后,几位阿哥的府邸,纪珠都没见过,但是如今这座“雍王府”却令他有气势逼人,与众不同之感。
这种感觉,绝不是因为这座府邸是一入深似海的王府,也不是因为它是座巨宅大院,更不是因为它门口跟一般王侯之家似的,有持枪挎刀站门的亲兵。
而是,这座“雍王府”的气势,就是跟别处不一样,它有一种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隐隐摄人,若非是纪珠,换个人一近这座“雍王府”非马上矮半截不可,甚至心生怯意,近都未必敢近。
看了着这座“雍王府”之后,纪珠迈步走了过去,刚近“雍王府”大门,站门带队的一名蓝翎武官是喝出了声:“站住。”
纪珠听见了,没理他,仍然迈步前行,一直到了石阶下才停步。
那名蓝翎武官急步赶下石阶,到了石阶下,才算把纪珠“拦住”纪珠没听他喝止,显然使他很不高兴:“叫你站住,你没听见?”
纪珠淡然道:“我这不是站住了么?”
纪珠的个头儿、相貌、长得是好样儿里的好样儿,像在大府评站门的这种人,狗仗人势,擅作威福是实。
但是,十个里有九个人都是眼皮子灵活的机灵人儿,入目纪珠这么个人,他硬是把要发的脾气忍了下去:“你,干什么的?”
纪珠道:“找人的。”
“找什么人?”
“你们‘雍王府’的白夫人。”
蓝翎武官微一怔:“您跟白夫人是——”
“你”换成‘您’了。
“朋友。”
蓝翎武官马上又微哈了腰:“您贵姓,怎么称呼,我好往里通报。”
易见得,那位白夫人在“雍王府”的身份地位,的确不低。
纪珠淡然道:“我姓李,你只管通报,白夫人一定知道。”
“那——您请跟找门房稍候。”
蓝翎武宫哈腰摆手,陪着纪珠由边门进了“雍王府”
王府的规模气势就是不一样,门房所在的这一块地儿,已经是不算小了,往里去一堵‘影壁墙’挡着,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归看不见,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往里走去,院子也就更深更大了。
蓝翎武官陪着纪珠进入门房。
门房的大小跟摆设,简直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客厅有过之无不及,他殷勤、周到还带点恭敬,让纪珠坐,给纪珠倒了茶,然后才往里通报去了。
转眼工夫,蓝翎武官带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一前二后,后头两个是包衣脚色,前头一个则有点派头,四十岁上下年纪,白白胖胖的,穿着打扮都不同。
蓝翎武官冲纪珠摆手,向着前头那个白胖中年人道:“就是这位。”
纪珠站了起来。
白胖的中年人抢前一步,向着纪珠拱了拱手,道:“兄弟是‘雍王府’的前院管事,请教这位——”
纪珠没答礼,道:“李,白夫人的朋友!”
许是白夫人吓人,这位前院管事本想多问,可是一见纪珠这态度,硬是没敢再问,当即赔着笑就把纪珠让上了客厅。
客厅就在前院北绕过“影壁墙”的确好大好深的院子。
东、西两厢一排好几间,离得远远的,踏着院中的一条石板路,直通向客厅,往客厅后看,又一连高墙,墙那边树海森森,林木之中露几角飞槽狼牙,那‘雍王府’的后院,还不知深有几许呢?
客厅,比门房又强了很多,但也只是“雍王府”一个普通待客的地方。
前院管事把纪珠让进客厅,然后自已去通报了。
两名包衣献上了茶之后,就垂着手站立在一旁,不但不说话,甚至他们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
纪珠抬眼四下打量,这座待客厅是相当大,但是布置、摆设只见典雅,不见华贵,除了厅中一块红毡上摆着桌椅,墙角有些摆设外,就数分悬壁上的名家字画了。
堂堂一位阿哥,一位王爷府中能不见华贵而见典雅,倒是颇为难能可贵。
但是,纪珠明白,这是这位四阿哥允祯的厉害处,也是他的高明处。
这并不是说,四阿哥允祯不尚浮华,而是在这个时候,他能这么做,别的阿哥未必能,他能想到这一点,别的阿哥就想不到。
纪珠这里正在看、正在想,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那位前院管事陪着一个人进了厅,那个人,一身黑,艳若桃李,但是冷若冰霜,正是那位白夫人。
白夫人一进厅,两道目光如霜刃,直逼纪珠:“我就猜着是你,可是我不信你这么大胆,没想到你胆大得包了天。”
那位前院管事为之一怔。
纪珠站了起来,一抱拳:“白夫人!”
白夫人冷不答礼。
她霍地转望前院管事:“你们好糊涂,你们真会给王爷当差,你们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东宫的人。”
前院管事吓白了脸忙哈腰道:“白夫人,我们不知道,他只说是您的——”
白夫人冰冷截口:“没人怪你们,怪你们也无济于事,出去。”
“是,是。”
前院管事如逢大赦连忙带了两个包衣退了出去。
白夫人转望纪珠,冷冷问道:“你到‘雍王府’中来找我干什么?难道你还没完没了么,我没有禀明王爷,没有去找你,你就该知足了,没想到你居然跑到‘雍王府’来找我,岂不是欺人太甚。”
纪珠淡然道:“白夫人不要误会,我无意欺负谁,我不是那种人,白夫人也不是那种可欺的人。”
这句话颇为中听。
白夫人的语气好了些:“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纪珠道:“听说芙蓉姑娘被白夫人押起来了?”
白夫人脸色一变,惊异望纪珠:“你是听谁说的?”
纪珠道:“白夫人不必问我听谁说的——”
白夫人沉声道:“你是听谁说的?”
纪珠望着她,没说话。
白夫人双眉陡扬,但旋即她又忍了下去,冰冷的说道:“有这回事怎么样?没有这回事又怎么样?”
纪珠道:“我请白夫人放了芙蓉姑娘,不要迁怒于她!”
白夫人一怔。
旋即纵声大笑,声若银铃,但是银铃似的笑声中却带着怒火:“你怎么说?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怎么着,你要我放了她,不要迁怒于她?”
“不错。”
“这就是你的来意?”
“不错。”
白夫人厉声道:“你凭什么?”
纪珠道:“无他,我凭的只是怕落个,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的这点歉疚。”
“啊。”白夫人怒笑道:“她为你,你为她,这个贱丫头,我没有错怪她,她果然跟你有了私情——”
纪珠震声截口:“白夫人——”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纪珠道:“请你不要无中生有,不要信口开河。”
“住口——”白夫人厉声喝叫道:“我从来不会看错人的,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管我的闲事?我是四阿哥的人,你又凭什么管‘雍王府’的闲事,李纪珠,你太过份了,你是欺‘雍工府’无人。”
纪珠淡然截口:“白夫人,不要误解,更不要歪曲我的来意,我不是来管谁的闲事的,我是以礼而来,请求白夫人释放芙蓉姑娘!”
白夫人冷笑道:“说得好,好一个以礼而来,请求释放,要是照你这么说,我可以一口就拒绝——”
纪珠淡然道:“白夫人,我从不做没结果的事,我既然来了,就无论如何也要请白夫人释放芙蓉姑娘。”
白夫人好然一声拍了桌子:“李纪珠,你欺人太甚,这不是别的地方,是四阿哥的‘雍王府’,你简直——好,我就先处置了你,再找二阿哥说话。”
话落,她就要出手。
纪珠抬手一拦,道:“慢着,白夫人,你看得见,我两手空空,未带寸铁。”
白夫人怒笑道:“不带兵刃你已经是够数了,带了兵刃那还得了。”
跨步欺到,抬掌就劈。
纪珠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她的一掌,道:“白大人,强迫你放芙蓉姑娘,这不是我原先的意思。”潇湘子/扫描,aim-9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白大人道:“恐怕你非得强迫我不可。”
抬手一挥,又是一掌。
纪珠再度躲过:“白夫人——”
白夫人道:“李纪珠,我告诉你作也明知道这件事单凭唇舌解决不了。”
一口气她攻出了六掌。
纪班连躲五掌第六掌抬掌迎接。
“砰”一声,把白夫人震退了一步。
白夫人脸色惨变,人也为之一怔。
纪珠道:“白夫人,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
白夫人一咬牙道:“可是‘雍王府’里不见我一个。”
她就要闪身欺上。
就在这时候,人影连闪,厅里一连扑进了四五个好手,两个工府护卫打扮,另三个则是穿着讲究、气派的中年人
一名穿锦泡的中年人问道:“白夫人,怎么回事,怎么跟客人动起手来了?”
白夫人一指纪珠,道:“他不是我什么朋友,他是东宫那边的那个李纪珠,不知道怎么知道我处置了绿丫头,居然找上咱们‘雍王府’,逼我放人来了。”
一名护卫立即喝道:“好大胆地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仗东宫之势到‘雍王府’闹事来了,把他拿下送交‘宗人府’究办。”
纪珠淡然道:“诸位,不要拿这个吓唬我,‘宗人府’要是管得了诸位阿哥之间的事,早就天下太平了。”
“你。”
那穿锦袍中年人冷笑道:“不要跟他罗咦了,他既然这么说,咱们就照着自己的办法办,私了好了。”
他一挥手,五个人齐上,连白夫人也出了手。
六个人,十二只手掌齐攻向纪珠。
纪珠双眉一扬:“想不到堂堂‘雍王府’竟是个倚多为胜的地方。”
他出手,李家绝学就是不同,纪珠三少也不愧在李家兄弟中称最,两招之内,两个护卫先行扳倒。
三次出手。三个便服中年人之中又躺下了两个,能站着的,就剩下白夫人跟那个锦抱的中年人了。
白夫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厉声道:“李纪殊,我跟你拼了。”
她就待有所行动。
突然,一个闷雷似的话声传了进来:“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跑到‘雍王府’来闹事,是不是活腻了?”
话声震人耳鼓,甚至震得整座大厅籁籁作响。
人耳这话声,白夫人立即收势不动。
两个护卫跟另两个中年入也都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跟锦袍中年人一起垂手肃立。
不用说,那个发话之人在雍王府中的地位身份,定相当高了,至少也高过眼前厅中的这六个人。
纪珠一听这话声,就知道来了内家好手。
他没动也没说话静等那人人厅。
岂料,那震人耳鼓的话声又再度传了进来:“我不想让你的血污了这座待客的大厅,你出来。”
这个紧,当然是叫纪珠。
纪珠连犹豫都没犹豫,迈步就走了出去。
自夫人等六人,也连忙跟出了大厅。
纪珠一出大厅就看见了,石阶下,站着个豹头环眼,狮鼻海口的红衣喇嘛,身才高大魁伟,站在石阶下。半截铁塔也似的,一双环目之中,精光外射,加上他的相貌和身材看上去相当逼人。
白夫人等一出大厅,急忙奔到了红衣喇嘛身旁,恭谨躬下身去。
高大红衣喇嘛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环目炯炯,直逼纪珠:“你就是来我‘雍王府’闹事的那个人?”
纪珠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高大红衣喇嘛环目精光暴闪,仰天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裂石穿云,震天摄人:“我还当是什么三头六臂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霍地转望白夫人等六个,脸色微沉,沉声道:“你们六个人连他这么一个都收拾不下来,四阿哥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夫人脸色木然,没有一点表情。
锦袍中年人则哈腰赔笑,诚度诚恐:“我们怎及得大喇嘛的神威!”
高大红衣喇嘛冷哼道:“给我往后站。”
“是。”
锦施中年人躬身恭应,六个人齐往后退。
白夫人脸上仍没表情。
高大红衣喇嘛目光一凝,望着纪珠道:“我不管你为什么来‘雍王府’闹事,我只不许任何人对‘雍王府’有丝毫不敬,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佛爷我动手?”
纪珠忍不住微一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跟我说这种话。”
高大红衣喇嘛道:“佛爷是你碰上的头一个。”
纪珠道:“大概是个不错的密宗好手。”
“佛爷当之无愧。”
“恐怕你不知道,对中原武林各门派的绝学我都心有敬畏,不敢轻视,唯独对这种传自西天竺的密宗,我是从来没有看在眼内。”
高大红衣喇嘛脸色一变,再度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比刚才还宏烈、还震人,白夫人等六个,还有围立在外围的十几二十个,听得睑色都变了。
纪珠站在那儿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只听高大红衣喇嘛道:“小毛孩子口气不小,佛爷心存慈悲,本来还想留作个全尸,如今,你连个全尸都落不到了,你出招吧!”
纪珠道:“你出招。”
高大红衣喇嘛道:“佛爷跟人动手,向例不先出招,佛爷若是先出招,恐怕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麻烦了。”
“怎么?”
“可巧我的规条跟你一样。”
高大红衣喇嘛环目暴睁,一点头道:“好,今天佛爷就为你破例。”
他站着没动,大袖一摆,直挥过来。
任何人都看得出,红衣喇嘛施袖这一挥,威力无穷,甚至也都感觉得出,一股威猛劲气,直撞石阶上的纪珠。
红珠站着也没动只微一笑,抬右掌微一按。
只这么一按,纪珠还像个没事人儿。
红衣喇嘛的一袭红袍,却为之一阵狂飘。
旁边的人为之惊叹出声。
红衣喇嘛脸色陡然一变:“小毛孩子,你是中原武林,哪门哪派的弟子?“纪珠道:“我不属于任何门派,我这是家学。”
高大红衣喇嘛道:“好个家学,你再试试。”
高大魁伟的身躯突然离地而起,平射,直扑向石阶上站立着的纪珠,两只手掌齐挥,当头拍下。
纪珠沉喝道:“下去。”
单掌划半弧,轻巧拍出。
砰然一声,纪珠仍没动连衣角也没动一动。
红衣喇嘛一个身躯倒射而回,正好落在适才站立处。
纪珠道:“还用再试么?我不把传自西天竺的密宗放在眼里,是不是有道理?”
红衣喇嘛脸色大变,后喝声中就要再次腾扑。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大喇嘛,等等。”
这一声话声不大但真有用,红衣喇嘛立即收势停住。
纪珠只觉这声不算大的话声,带着一种自然的慑人威严,忍不住抬眼望了过去。
眼望处,围观的人群像潮水般往两旁退去,而目纷纷躬下身去,就连那几个跟白夫人也躬下了身。
一个身穿海青色长袍的人,背负着手走了过来。
这个人卅上下年纪有着一付颀长的身材,长眉风目,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他,英挺之中透着威仪,隐隐慑人,几令人不敢仰视,他,英华内蕴,沉稳若静峙中的山岳,一望可知是位内外双修的好手。
他走近,红衣喇嘛上前微躬身躯,他微一抬手道:“大喇嘛少礼。”
高大红衣喇嘛趁站直之势,往后微退一步。
他青袍人转经纪珠,一双凤目中倏观感棱:“你的人品堪称少见。”
纪珠跟他对望,两眼眨也不眨:“夸奖。”
青袍人道:“放眼当今,敢跟我对望,而仍能神态泰然的还真不多见。”
纪珠道:“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我还敢进四阿哥这座‘雍正府’?”
青袍人一点头:“说的是,外人,敢这么进‘雍王府”的,你也是头一个。”
纪珠没说话。
青袍人话锋一顿,问道:“怎么回事?”
纪珠一指白大人,道:“自始至终都是贵府的这位白夫人所造成的,阁下何不问她,而来问我?”
青袍人转望白夫人。
白夫人没等问,便道:“年爷,他是东宫那边的人。”
入耳一声“年爷”纪珠心头一跳,马上想起了铁英的话,此人原来就是年羹尧,这就怪不得了。
只听年羹尧淡然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咱们自己人,可是我没想到东宫那边竟有这么一位人物,你说下去。”
白夫人恭应一声,遂从头说起,从白雪庵带芙蓉出关一直说到了如今,她倒是没隐瞒,也没有添枝加叶。
静听之际,年羹尧曾经神情震动,脸色连变,等到白夫人把话说完,他一双凤目之中威棱闪现直逼纪珠:“我没想到你会是辽东李家的人,更没想到你就是辽东李家的李三少,那就难怪会是这么一位人物了,我听说有人向东宫推荐,而且指着名要李家的三少爷,我正想等李三少来京以后,找机会见见,没想到今天却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了,我年羹尧。”
纪珠道:“久仰。”
“好说,年羹尧的名气没你李三少大。”
纪珠道:“但是四阿哥倚为臂膀文武汉绝,智勇双全,马上马下称万人敌,少有的当世虎将。”
年羹尧淡然一笑:“看来你对我颇为推崇。”
纪珠道:“跟阁下推崇我一样。”
年羹尧深深看了纪珠一眼:“各为其主,你似乎不该怪白夫人。”
纪珠道:“李纪珠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但是我被人整个冤枉,总不能不查个明白,也不能不跟二阿哥有个交代,所以,也不能怪我。”
年羹尧道:“我既然知道各为其主,当然就没有怪你的意思——”
纪珠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阁下跟贵府的别人就是不同,谢谢。”
年羹尧道:“但是,白夫人惩治她的人,伺况这也是‘雍王府’的事,你似乎管不着,也不应该管。”
纪珠道:“我也知道,但是原因刚才这位白夫人说得很明白,设使你我易地而处,阁下你管不管,还是你真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年羹尧深望纪珠,一笑道:“问得好,你算是问对了人,英雄必有这种性情,为红粉知已,哪怕龙潭虎穴,何惜头断血流,我要是你,我不只管,就是丢了命去,我也非把红粉知己救出去不可。”
纪珠只觉脸上一热,淡淡的说道:“缘仅数面,算不得什么红粉知己,我为的只是一个‘义’字。”
年羹尧微笑道:“她能不惜拼着受惩治为你,你又能不惜闯龙潭人虎大救她,就够了。”
纪珠道:“既然阁下不像贵府的别人一样怪我,那么阁下是不是能——”
年羹尧抬手一拦,道:“我不管别的,也什么都不问,就冲着拼性命酬知已这一点,我可以——”
白夫人忙道:“年爷。”
年羹尧转眼凝目,道:“怎么,白夫人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白夫人忙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怕四爷——”
年羹尧道:“四爷那里自有我承担,相信四爷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白夫人香唇启动,欲言又上,终于低下了头。
年羹尧收回目光,望着纪珠道:“我可以做主,释放芙蓉姑娘,但是你必须让我瞻仰瞻仰你李家威震天下的绝学。”
纪珠双眉微扬:“阁下的意思是说除非我能胜过阁下,否则我就难以如愿以偿。”
年羹尧微一笑:“四阿哥那边我扛了,你总得让我有个扛的理由。”
纪珠道:“恐怕我是只有这一条路。”
年羹尧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垂在身旁,一双风目紧紧盯着纪珠,连长袍下摆都没统起。
纪珠明白年羹尧的意思,但是他道:“阁下,我不想惹这位大喇嘛生气,更不想让他说我欺负他。”
年羹尧双眉一扬,倏然而笑:“李三少,你也未免太傲了。”
话落,抬掌就抓,疾若闪电。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年羹尧这一抓,不但快若电掣,认穴丝毫不差,而且隐隐带着令人窒息的劲气,已把纪珠整个人罩在威力范围之内。
纪珠双目奇光电闪,身躯不动抬指就点,直取掌心。
年羹尧倏然变招,一刹那间攻出六掌,一气呵成,天衣无缝,威势连绵。
纪珠也突然间运掌如飞,两个人脚下,身躯都分寸未动,全凭一只右掌搏斗,只见两只手掌矫捷吞吐,闪电交错,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突然影敛掌停,两个人的右掌握在了一起,但是一握就放,立即分开。
纪珠神情如常。
年羹尧脸色有点异常,凝望纪珠道:“为什么?”
纪珠道:“何必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年羹尧道:“既是这样,我就说一句,东宫那边,会辱没了你。”
纪珠淡然道:“这座‘雍王府’里,我只认阁下,别的人我还不认识。”
“不必认识,听也该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而且常听人说,二阿哥仁德。”
“是实话,但是太过了,流于优柔,并不适宜治国。”
纪珠道:“是实情但是李家教人的力荐,我不能那样对人家。”
“不能太为别人——”
“不李家无所求,昔年欠故人一份情,只是来还这份情而已。”
年羹尧凝目深注,一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白夫人,带芙蓉姑娘。”
白夫人一怔,诧声叫道:“年爷,您并没有——”
年羹尧冷然截口:“我让你带芙蓉姑娘。”
白夫人不愿意,但是她不敢不答应:“是。”
她微一抬手,身旁如飞去了两个。
转眼间芙蓉姑娘被架了出来。
又一夜工夫没见,芙蓉姑娘变了样,人昏迷不醒,脸色苍白虚弱,衣衫不整,一头秀发蓬松凌乱。
纪珠心里竟为之一阵抽痛,火也往上一冒。
年羹尧为之一怔,脸色倏变:“白夫人,你太过了。”
白夫人低着头,硬没敢吭声。
年勇尧沉声道:“拍醒她。”
“是。”
白夫人低低应了一声,走过去一掌拍醒了芙蓉姑娘。
芙蓉无力地睁开眼,入目纪珠,先是猛一怔,继而苍白的娇靥上浮现起难以言喻的表情,但却没说话。
年羹尧道:“人在这儿,你带她走吧!”
纪珠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芙蓉姑娘叫了声:“年——爷——”
年羹尧截口道:“这位李三少,他不忍心你为他而受罪,特地赶来救你,我做主,你可以跟他走。”
纪珠想说话,但人目姑娘的模样、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却不忍出口。
姑娘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望望纪珠,睁大了眼,失色的香唇边闪过抽搐,无神的美日中涌现了泪光,双唇颤动,半晌才进出一句话:“不,我不能跟他走。”
纪珠一怔。
年羹尧跟白夫人也一怔。
年羹尧道:“怎么说?你不愿意跟他走?”
姑娘芙蓉流泪摇头:“我不跟他走。”
年羹尧道:“你不是为了护他而获罪的么?”
姑娘芙蓉道:“我不能不承认当时我是不愿眼见他丧在姑娘的独门淬毒暗器之下,可是那是为的一个‘理’字,而我总是姑娘的人,身受姑娘多年厚恩,这辈子,我生是姑娘的人,死也是姑娘的鬼。”
纪珠入耳这番话,对这位美蓉姑娘,打心底里生出敬佩,只觉这位芙蓉姑娘,不愧是位重义轻生死的女子。
只听白夫人一下冷笑:“不用说的那么好听,你的心我早看透了,我对你失望,也累了心,全当没养你这个人,既然是年爷做主你就跟他走吧,我不少你这一个。”
芙蓉姑娘神色一凄,突然跪在地上,泪如泉涌悲声道:“姑娘要是不要芙蓉,不如杀了芙蓉,美蓉情愿死在姑娘手中。”
白夫人脸色一变,眉宇间闪漾起杀机:“杀你,你以为我舍不得下不了手?”
她右手方动,年羹尧轻轻哼了一声,别看白夫人凶狠,入耳年羹尧这一声轻哼,她忙又垂下了手,躬下身去。
纪珠不愿意再看下去了,也看不下去了。
他并不怪芙蓉姑娘,只觉得这一起“雍王府”闯得窝囊,趁势一抱拳道:“既是芙蓉姑娘不愿离开‘雍王府’,阁下似也不必勉强,好在我也并没有要芙蓉姑娘跟我走的意思,告辞!”
话落,他转身要走。
只听年羹尧道:“代我送李三少,任何人不许无礼。”
轰雷般的一声答应,有个中年汉子带几个人跟了出去。
只听一个清朗的话声传了过来:“小年。”
年羹尧一摆手,道:“白夫人,带走芙蓉姑娘,可以看管,不许施罚。”
白夫人恭应一声,当即带走了芙蓉姑娘,她们这一走,没人敢在旁围观了,刹时间走了个干净,就只剩下了年羹尧一个人。
这时候,从厅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两个人一老一少,年轻的,身材颀长,穿一件蓝组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高额隆准,长眉细目,带着雍容华贵,眉宇间也透着一股子逼人的阴整之气。
老的,说老不算太老,五十上下年纪,瘦削的身材,清瘦的脸庞,留着稀疏疏的几终胡子,眼眶深陷,眉骨高起,鼻梁挺直,鼻端微钩,一望可知是个极具心机的人物。
年羹尧站着没动,道:“四爷、舅老爷,把您二位也惊动了。”
一老一少下阶近前。
年轻人含笑道:“前头都吵翻了天了,只差没把我这座‘雍王府’翻过来了,我们还能听不见?”
年羹尧没说话。
被称为四爷的年轻人目光一凝,道:“小年,你这件事做差年羹尧道:“我这件事怎么做差了?”
年轻人道:“我这座‘雍王府’,岂是任人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这么一来,岂不把别人给惯了?”
年羹尧道:“我这是为四爷,四爷不会当真怪我吧?”
瘦削老者傲一笑道:“怎么样,老四、我说你唬不了小年吧?”
年轻人一笑道:“舅舅深知小年,也料事如神,还是您说吧。”
瘦削老者抬眼望年羹尧:“老四明白你的用意,用人之际,良才难求,为此,他不会没有容人之量,只是我看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延揽的,你有什么好主意?”
年羹尧道:“拉拢此人,恐怕还要借重那个芙蓉——”
一顿喝道:“传令,白夫人厅里渴见四爷。”
远处传来一声恭应。
年羹尧一拾手道:“走吧,咱们厅里坐去。”
年轻人跟瘦削老者互望一眼,转身登阶,年羹尧迈步跟了上去。
口口口
纪珠不快不慢的往外走,他知道后头有人跟着送,可不知道都是一些什么人,他也懒得回头看。
而就在他走完前院的石板路,要转过“影壁墙”的当儿,他眼角余光瞥见西边三间厢房,中间那一间的门口,有个人影一闪进去了。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侧面,也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他心头为之一震,脚下也为之一顿,但那只不过是一顿,并没有停下来旋即他又迈步转过了“影壁墙”
他头也没回的出了“雍王府”的边门,后头那几个停在了门口,没听见他们说话。
刚到“雍王府”门口那条街的街口,一眼看见了个人,赫然竟是铁英手下的那位小胡子五爷秦玉松,他马上就明白秦玉松是来干什么的,心里好生感动。
秦玉松似乎是想走避没来得及,只好过来招呼。纪珠答了一礼,道:“请五爷转奉铁大哥,就说我已经平安出来了。”
秦玉松道:“您请过去坐坐去。”
纪珠道:“我还有事儿,改天吧,也许我一会儿就去,可是我得先回去一趟。”
秦玉松听纪珠这么说,也没有强邀,当即两个人就分了手,秦玉松复命去了,纪珠则直回镖局。
口口口
厅里,年轻人居中坐着年羹尧跟瘦削老者一左一右。
白夫人快步入厅,趋前施礼:“王爷、舅老爷,年爷!”
年轻人被称王爷,不用说准是四王爷皇四子允祯。
雍王叫瘦削老者为舅舅,那瘦削老者当然也就是隆科多了。
隆科多跟年羹尧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雍王却抬了手:“你坐。”
白夫人受宠若惊,谢过座后,坐在了下首。
雍王看了看年羹尧:“是你说,还是我说?”
年羹尧道:“我说,不如四爷说来得郑重。”
雍王道:“你说还不就是我说,偏你这么罗嗦,好吧,我说。”
话锋微顿,转望白夫人:“我想把那个李纪珠拉过来。”
白夫人猛一怔,要往起站。
雍王抬手按了按,示意她坐着不要动,接着又说道:“我这是为了大局,希望你能舍弃个人成见。”
白夫人脸上阴暗了一下:“属下不敢。”
雍王缓缓的道:“你也别这么说,我当然不会委屈你的,只要能把他拉过来,对你,我会重谢。”
白夫人又一怔,漠然道:“王爷怎么说对属下——”
雍王截口道:“你应该看得出,这件事恐怕要借重你那个芙蓉。”
白夫人神情一震,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雍工道:“你认为怎么样?”
白夫人一定神,忙道:“王爷的意思属下懂,属下不敢不敬遵令谕,全力以赴,只是,怕只怕那个丫头不肯。”
雍王一摇头道:“不会,她能为你给予她的恩情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只用这一点扣住她她绝不会不肯。”
白夫人忙道:“多谢王爷指点。”
雍王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希望很快能听到佳音。”
白夫人欠身道:“是。”
雍王道:“我是个急性子,你这就去交待芙蓉吧。”
白夫人欠身恭应,离座而起,施礼而退。
望着白夫人出了厅,雍王含笑站起:“舅舅,你再去帮我做点事儿。”
隆科多跟年羹尧站了起来隆科多道:“让我从里头借他们的手,把他往这边推。”
雍王双目之中飞间阴骛异采,一笑道:“舅舅真不愧是我的军师。”
隆科多笑了。
年羹尧脸上却没有表情,他没提不是纪珠拉他一把,他非当场落败、当场出丑不可,而,雍王也始终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