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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台,在开封城东约摸三里处,台高两丈多,周围一百二十步,上面祭祀着治水的大禹王。
禹王台又叫古吹台,原是师旷吹箫的所在,后来汉梁孝王又加增建,才改名叫禹王台。
禹王台地处城外荒郊旷野,附近本就很难看到人迹,到了夜晚,那就更不会有人了。
空荡荡地,静悄悄地,只有劲风呼啸,夜枭悲啼。
今夜,没有月,大地上黑黝黝的-片。
在“禹王台”后面有一大树林,树林里有着黑忽忽一大堆的东西,看不清那是什么,说它象茅屋,它却是圆的,说它是座巨冢,它的顶端却又是尖的。
在树林外面的一株树干半腰上,挂着一盏灯,那是一盏马灯,蒙古人用的马灯,蒙古人用来挂在帐篷外,风吹不灭的那种灯。
除了看见那盏灯在夜风里摇晃,偶尔碰着树干发出“卡”、“卡”的声响外,别的再也难看见什么,再也难听见什么。
这儿就是这么一副有静也有动的景象。
蓦地,五条人影划破寂静夜色由远处驰来,转眼间一起射落在树林前的那盏灯下。
微弱的灯光下,仍可看得清楚,是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那瘦高汉子,还有那三个碧眼黄须大汉。
落地后略一打量,只听那位达鲁花亦道:“怎么搞的,没有人,小莫,难不成咱们来早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还没有答话,一个甜美,娇媚,令人听来魂魄飘飘,心跳血腾的嗲声嗲气话声,由树林里传了出来:“谁说的,我已经候驾多时,有点不耐烦了。”
五个人忙抬眼望去,树林里一亮,挑出了一盏小灯,小灯照耀下,可以看出那黑忽忽的一堆,原来是-一座大帐篷,帐篷里没点灯,帐篷口上,却站着那位唱歌的人儿。
她换过了装束,如今披在娇躯上的,是一袭透明轻纱的晚装,灯光下,那成熟,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的玲珑娇躯,隐约可见。
而今,这五个人恨得牙痒痒的,是灯光太微弱,她在那透明的轻纱晚装里,还穿了一件亵衣。
饶是如此,该也很够暴露了。
香肩,粉臂,修长的玉腿,全在轻纱后隐现,那轻纱挡不住她散发的惑人热力。
这时候看,益显玉骨冰肌,肌肤娇嫩,说得那个一点,她简直就象用玉或象牙雕成的。
尤其令那五个难以按捺的,是她那微微蓬松的一头乌云,那酡红的娇靥,那勾魂的眸子,那要人命,小嘴角挑着的一丝媚笑。
象这般地布施色相,前无古人,在那年头,的确令人咋舌。
可不是吗?瞧那五个舌硬喉干,手心冒汗,瞪着眼,张着嘴的恶心馋像。
也难怪,在这时候,她不啻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尤物。
她笑了,笑得令人难以形容,难以意会:“先进来一个,其他的在外面候着。”
那位达鲁花赤闪身就要扑过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伸手拉住了他,被他那高大身躯,憋足了的猛劲,带得一踉跄:
“慢点儿,达鲁花赤”
“怎么?”那位达鲁花赤回头瞪了眼:“小莫”难不成你想先进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连忙道:“不是,达鲁花赤,那有我先进去的道理?我是说,达鲁花赤贵为,贵为应该小心点。”
那位达鲁花赤头一仰,哈哈笑道:“小莫,谢谢你,你们汉人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跟这位小娘子缠绵一度,销魂真个,虽死何憾,别耽误我的大好时光,放手吧。”
一甩手腕,放步奔了过去——
,唱歌人儿扭转螓首,呼地-声,吹灭了帐篷口那盏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她声荡笑道:“进都进来了,急什么!”
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焦急的,是树林外那四个。
半晌之后,那位达鲁花赤春风满面,衣衫不整地出来了,边走边笑,手里提着两只马靴。
那四个神情一松,忙迎了上去,齐声问道:“怎么样?”
“别问我。”那位达鲁花赤摇头笑道:“你们进去以后就知道了,哈,妙,妙,妙哇,妙透了,到今日我才知道汉家女子哈,妙,妙”
一矮身,坐在了树根下,霎时象只斗败了的公鸡。
那四个想再问,结果没一个开口,因为树林里又传出来那娇慵无力,令人心跳血沸的-人声。
进去的时候象疯狂的虎,出来的时候固然也一脸的心满意足,回味无穷神色,但一坐下,便都象泄了气的皮球。
个个都摇头叹息“看不出”此女如此“厉害”
轮到瘦高汉子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了话,瘦高汉子他被-了-,-做成入幕之。
五个人乘兴而来,唯有他败兴而去。
那位达鲁花赤留下了一笔重重的赏赐,然后,与另两个黄须大汉互相搀扶着走了,一摇一晃的,象喝醉了酒。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跟瘦高汉子走作一路,瘦高汉子搀扶着他,一路直嘀咕,恨得牙痒痒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摇头说道:“算了吧,你,别唠叨个没完了,怪谁?那要怪你自己福气不够,造化不-,这样吧,回城后,你自己寻乐子去,花用多少,算少爷我的!”
瘦高汉子不关这个,却忍不住问道:“少爷,那帐篷里什么样儿。”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摇头,有气无力地道:“谁知道,黑漆漆的,伸手难见五指,谁看得见?”
瘦高汉子吞了一口唾沫,道:“这么说,您也没看见她”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哈哈一笑,道:“你简直是,看个什么劲ㄦ,有”
突然眼一直,停了步,喝问道:“谁,你是谁?”
瘦高汉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闻言忙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丈余外的路中央负手站着个人,是那位青衫客,正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瘦高汉子-怔,道:“喂,你是”
青衫客突然开了口,话声冰冷慑人:“问你家少爷,他在酒楼上见过我。”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定神,一凝目,神情为之一震,脱口呼道:“是你”“不错,是我。”青衫客冷然点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瘦高汉子叱道:“什么你呀我的,叫少”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挣离了瘦高汉子的扶持,一抬手。拦住瘦高汉子话头,望着青衫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地跑到这儿来拦路?”
青衫客冷冷一笑,道:“你那奴才秦风,不是把我交给你了吗,如今我自动跟了过来,难道你还不乐意?”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听见了?”
青衫客冷然点头,道:“不错,我字字悉入耳中。”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你是姓韦,还是姓魏?”
青衫客道;“我姓韦,韦陀的韦!”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你叫”
青衫客道:“韦慕岚,仰慕的慕,山岚的岚。”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卟韦慕岚,不是韦”
话锋忽顿,接道:“你打听谢家干什么?”
青衫客韦慕岚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听以打听谢家事,旨在找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找谁?找谢家的人。”
“不错。”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我是要找谢家的人,另外,我还要找当年陷害谢姑娘,把谢姑娘送人金廷的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为之一变,旋即笑道:“谁不知道谢姑娘早被送往异域和番去了,如今谢家已没了人,那又怎么能说陷害”韦慕岚截口说道:“据我所知,当年的金人皇帝,一见谢姑娘后,惊为天人,并没有把谢姑娘送往异域去和好蒙古人,至于是不是陷害、拆散人情侣,硬把那么一位身家清白的淑女献与异族,你说这该叫什么?”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呆了一呆,道:“就算是吧,但跟我有何干,你拦我路干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好话,我要知道一下,你莫家为什么派人留意打听谢家事的人,为什么对姓韦的人特别感兴趣。”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大吃一惊,道:“这是谁说的”
韦慕岚道:“你莫家的好奴才,秦风。”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忙道:“你听他胡说八道”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却要找你问个清楚。”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秦风那狗奴才,他无中生有”
韦慕岚道:“我自会让你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目光忽转阴毒,道:“你真要问?”
韦慕岚道:“你多此一问,不想问我也不来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阴阴一笑,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你跟玉书生韦志远有什么渊源?”
韦慕岚目中异采一闪,道:“你知道他老人家,那是最好不过,他老人家是我的义父,我是他老人家的义子,兼衣钵传人。”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阴笑说道:“好极了,那就不会有错了,你那义父,他还在吗?”
韦慕岚道:“他老人家健在”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这倒好,他可真是圣人,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仍未能忘情于谢兰馨,姓韦的,要找她到关外去,只是,即使能找到她,她还活着,正如你所说,伊人已为人妇,而且是终生伴食腥膻,衣兽皮的异族,若之奈何,只有泪眼相望,徒呼负负了先把这小子毙了。”
瘦高汉子应声窜起,电一般地扑向了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微扬,道:“你这是让他找死。”
话未说完,瘦高汉子已然扑到,双掌一翻,当胸便劈,一上手便是狠毒辣招,要命的杀手。韦慕岚手中折扇电出,猛力一下敲在瘦高汉子的腋脉上,瘦高汉子一声大叫还没有出口,韦慕岚挺身而进,折扇再递,一下子又点在瘦高汉子的喉结上,瘦高汉子哼都没能哼一声,两眼上翻,砰然倒地。
瘦高汉子是名好手,可是他未能在韦慕岚折扇下走完一招,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神情猛震,脸色大变道:“没想到韦志远当年仗以纵横宇内的武学,今天重现在你的身上,姓韦的,你试试少爷我的!”
闪身扑向了韦慕岚,他的身手本比瘦高汉子高,但如今看来,却不如瘦高汉子适才那一扑快捷利落。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色是伤身剑,欲更是武家的大忌,你”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已然扑到,左掌一翻,抓向韦慕岚胸前将台要穴。
出左掌,也许他惯用左手。
韦慕岚不闪不躲,折扇竖立,硬向他那左掌迎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姓韦的,你小子上当了。”
右掌猛地一抖,一蓬黑忽忽的东西,兜头向韦慕岚罩下。
韦慕岚心中一惊,怒火倏起,匆忙间跨步闪身,折扇“刷”地-声展开,向那蓬黑忽忽的东西封去。
一阵沙沙连响,那蓬黑忽忽的东西被折扇一封,全落在了地上,那是一把铁砂,然而,其中却有-粒自折扇缝隙中穿过“卜”
地一声,正中韦慕岚左肩头。
韦慕岚只觉左肩上痛了一下,但很轻微,而且很快就不痛了,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而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这时却阴笑说道:“小子,你倒霉了,等着挺尸吧,我这把铁砂淬过剧毒,一旦毒素进了血脉,就是大罗金仙”
嘿嘿一笑,闪身又扑了过来。
韦慕岚一听有毒,这种事宁可信其真,绝不能信其假,抬右掌闭了左肩穴道,然后用一只手迎敌,虚空劈向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口中叱道:“既能害谢姑娘,我原该知道你莫家的人是卑鄙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机灵,他没有硬接韦慕岚击出的这一掌,晃身躲避,绕向左面,一掌攻向韦慕岚左肩。
韦慕岚冷冷一笑,跨步闪身,折扇递出,一下正划在了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腕脉上,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哎哟”一声疾退三步,韦慕岚跟着欺进,掌中折扇再递,抵上了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的心窝,道:“别动,否则我要你的命!”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大惊失色,闪身要退,韦慕岚跨步跟进,折扇始终不离他的心窝,道:“人家凡事不经过三,我生平更厌恶事有第二次,你要自信能逃得一命,不妨冒险试试!”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神色惨变,没再敢动,却道:“姓韦的,你杀了我好了!”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本打算杀你,但是我还有用你之处,如今,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少爷我叫莫振华。”
韦慕岚冷笑一声道:“你在谁面前充少爷?”
手中折扇往前一送,莫振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韦慕岚接着说道:“现在,你再告诉我,你可是莫沧江的独子?”
莫振华真不敢再充少爷了,微一点头,道:“不错,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所以他宠坏了你,你是莫沧江的独子最好,别让我一时小不忍叫他绝了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二十年前陷害谢姑娘人金廷的,可是你:父莫沧江。”
莫振华摇头说道:“不是,那跟我爹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跟莫沧江没有关系?”
莫振华道:“信不信由你,我爹是个武林人,从来没有做过官,也不屑于做官,他又怎么能陷害谢姑娘”
韦慕岚道:“莫沧江他虽然没做过官,可是以我看,他定然跟官府的人有来往,而且来往甚密。”
莫振华道:“谁说的,我爹从来没有跟官府中人打过交道”
韦慕岚道:“如今那位达鲁花赤怎么说?”
莫振华呆了一呆,道:“那这是元朝又不是金朝,何况达鲁花赤只是我的朋友。”
韦慕岚道:“既能跟元朝官府中人打交道,就能跟金朝官府中人有来往,至于后者,你爹的朋友,跟你的朋友有什么两样?”
莫振华道:“当然不同,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没工夫,也没心情跟你噜苏,答我该答的话。”
莫振华道:“不论怎么说,那跟我莫家-有关系。”
韦慕岚道:“那么,跟谁家才有关系?”
莫振华道:“我不知道,总之,那跟我莫家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莫沧江呢,他知道不知道。”莫振华迟疑了一下,目光忽转,道:“这你最好问我爹去。”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我原就是想让你带我去见莫沧江,如今正好,走吧。”
话落,折扇翻起,分别制住莫振华的两臂穴道。
莫振华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再”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并不怕谁,所以制住你的两只胳膊的穴道,那是为了省麻烦,如今废话少说,带路。”
莫振华猛一点头,道:“好吧,姓韦的,你跟我来吧。”
说罢,迈步前行。
韦慕岚没看地上瘦高汉子一眼,跟着迈步,而,突然,他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踉跄,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莫振华看在眼内,笑在脸上,道:“姓韦的,毒已侵入血脉,你闭穴闭得稍迟了些。”
忽然放步向前疾奔。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你错了,我-时半刻还倒不了。”
闪身追了上去。
莫振华身法不慢,韦慕岚身影更快,转眼间他便追到莫振华背后,折扇一递,敲了出去。
他敲的是莫振华后颈,不知怎地,眼看着就要敲上莫振华后颈的时候,折扇突然一沉,敲偏了,只在莫振华的脊梁上划了一下“嘶”地一声,莫振华那袭白衣由后颈到背后被划破了一道长口。
莫振华心胆欲裂,吓出一身冷汗,猛然向前一窜,就在此际,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刹住身形,霍然旋身投注,嘴一咧,嘿嘿地笑了起来,韦慕岚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颜色苍白,嘴,紧咬着下唇,浑身乱抖,摇-欲倒。
莫振华笑道:“怎么样?姓韦的,哈哈,要不要我把衣裳脱下来”
韦慕岚双目猛睁,寒芒暴射,手腕一振,折扇脱手打出。
虎伤威犹在,莫振华心中为之一怔,适时,折扇已如一道白光,当头打到,匆忙间他一偏头,折扇夹带劲风,擦着耳轮打过,好险,莫振华又是一身冷汗。
这边,韦慕岚强提的一口真气用尽,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莫振华定了定神,嘿嘿一笑,道:“姓韦的,活该你倒霉,你暂时不杀我,我却是不能多留你一刻,千错万错,错在事隔二十年,你那干爹不该再派你来这一趟,姓韦的,你再隔二十年后再来吧。”
跨步进前,他手不能动,刚飞起一脚踢向韦慕岚裆间,蓦地里,一个苍劲话声划空传到:
“谁敢在此伤人,不要命了。”
莫振华本是惊弓之鸟,闻声只当是韦慕岚的义父韦志远到了,吓得没敢看一眼,也不顾地上躺着的瘦高汉子,翻身便跑,转眼间没了影儿。
就在莫振华身影不见的同时“嘻”地一声轻笑,人影横空,划破寂静夜色,韦慕岚身边射落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千娇百媚,美绝艳绝的唱歌人儿,一位则是位体态丰腴,身着一袭窄身黑衣,把胴体裹紧得玲珑活现的中年妇人。
唱歌人儿身披一袭风氅,娇靥上已看:不见那股子媚气荡意,有的只是庄重,圣洁与——
丝袭人的冰冷。
那中年妇人乌云蓬松,衣襟半解,露出一大块酥胸跟猩红的肚兜,凝脂般的雪白肌肤,跟猩红刺眼的肚兜交映,煞是好看。
看身段,看体态,看那股子成熟的风韵,她十分的醉人迷人,只是,再往上看,却象是被兜头浇了盆水般,立即令人心灰意冷,绮念全消。那张脸,很黑,跟她那身雪白的肌肤太不相称,那容貌,说不出有多丑陋,多吓人,更可怕的是她脸上有一道刀痕,由脸颊上直贯眉心。
这么一副体态,配上这么一副容貌,造物者岂非太以弄人。
目光投注远方,中年丑妇人娇笑说道:“哟!你就这么大胆吗?”收回目光,两眼之中,闪耀出异样的光采,喷,喷,啧地好几声,然后摇头说道:“哎呀,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遭看见这么俊的男人,你瞧,他的脸蛋儿怕不比女人家还细嫩,真教人忍不住想咬他
口,嗳,我说娃娜,你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发的哪门子愣呀。”
说着,用手推了推那位唱歌人儿。
敢情,那位唱歌人儿美目直愣愣地望着地上昏迷中的韦慕岚的那张脸,正在发怔、出神。
如今被中年丑妇人这-推,她瞿然惊醒,娇靥一红,忙微颔螓首,含混应道:“大婶,我听见了。”
中年丑妇人眼一横,居然媚态十足,娇声道:“你听见了,我说了些什么?”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红,道:“大婶说,大婶说”
“算了吧,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别说呀说的了,我说的话,看来你是一个字儿也没听入耳,也难怪,象这么俊的男人我也是有生头一遭看见,就别说了,那心儿,那魂儿,还不全被他勾了去了”
唱歌人儿的脸更红了,微微垂下螓首低低说道:“大婶,我没有,也永远不会。”
“那是最好不过。”中年丑妇人道:“男人呀,我见的多了,俗话说得好,小白脸儿多半黑心眼儿,千万别以外表取人,象大婶我当年,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鬼,起初还刁;是整天地迷恋着我,说什么恩爱夫妻好到头,多少柔情,多少蜜意,谁知全是假的,那一年遇见个长得妖媚的骚狐狸,就被她迷昏了头,迷了心窍,狠起心来不但把我一脚踢开,忘得一干二净.还辣手地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想起来我就恨,还好那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全被我剐了,心里头的气恨,也就消了些,如今我是个无拘无束的寡妇,哼!寡妇,多好,杀了自己的丈夫守了寡”
唱歌人儿抬起螓首,微皱眉锋,低低叫了一声:“大婶。”
“好,好,好!”中年丑妇人忙道:“不说,不说,我不说了,行了吗?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其实呀,娃娜,那是因为你还没有”
唱歌人儿娇靥通红,双眉一扬,道:“大婶!”
“好!”中年丑妇人道:“为了我,我不愿得罪你,为了你,你也最好别招我不高兴,说吧,这个俊男人怎么办?”
唱歌人儿迟疑了一下,微垂螓首,道:“我打算把他带回去。”
中年丑妇人目中异采一闪,道:“带回去?娃娜,别忘了,他是个汉人。”
唱歌人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娘在世的时候,一直教我”
“好了,好了。”中年丑妇人摆手说道:“别说那么多了,我听过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你娘教你做人教你汉学,教你总之一句话,你哪一样都是她教的”吁了一口气,接道:“既然你有把他带回去救治的心意,大婶我当然深表赞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到时候”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道:“大婶,这个人不行。”
中年丑妇人一怔,道:“这个人不行,为什么?”
唱歌人儿微一摇头,道:“不为什么,这个人不行!我绝不答应”
中年丑妇人“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明白了,人好好色,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对他动了心,动了情,喜欢上他了,对不?唉,这也难怪,谁叫他长得这么俊,这么英挺,这么不凡呀”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一红,随即脸色一正,冷冷说道:“大婶,这,你言之过早,也不可能,要知道,我千里迢迢由关外到中原来,并不是来找个汉家夫婿的”
中年丑妇人道:“我知道,你是来找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只是,既然你不是喜欢他,那为什么不”
唱歌人儿一摇头,道:“不行就是不行,没有理由。”
中年丑妇人脸色一变,道:“哟,瞧不出你还挺硬的,这由得了你吗,姑娘?”
唱歌人儿道:“我知道是由不了我,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一次,就别想以后我再替你做事。”
中年丑妇人又“哟”地一声吃吃笑道;“敢情你是想用这个来要挟我,姑娘,别忘了,这中原武林,没有我帮你,你难走一步路。”
唱歌人儿道:“我没有忘,只是,没有我帮你,你也永远别想再”
脸一红,住口不言。
“再什么呀!说呀,姑娘。”中年丑妇人诡笑道:“姑娘,我是什么人,你到武林中打听打听,什么大风浪我都经历过,什么人我都见识过,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嫩着呢,我仍是那句话,由不得你,大不了你我拆伙,多少我自己还有点办去。你呢,恐怕只有寸步难行了。”
唱歌人儿脸色惨变,道:“大婶,我求你”“哟,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刚才还那么硬,怎么一转眼又求起我来了,姑娘,你再想想清楚,咱们条件牛互惠,有言在先,我若是天生一副软心肠,这辈子就别过了,也不会在武林中落个魔名了,姑娘你碰上了我,我遇见了你,咱两个总算有缘,如今这缘份还没有到头,我看你还是为自己多想想吧。”
唱歌人儿猛扬双眉,道:“假如这样的话.我宁愿放弃不再找”
“噢!”中年丑妇人道:“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护着他呀?难不成这就叫
见钟情,姑娘,别傻气了,世上的俊男人多的是,以后我再替你找一个就是,怎能为他就忘了你娘的遗言?”
唱歌人儿一震,低下了头,沉默了。
中年丑妇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笑得得意,笑得淫邪。
“姑娘,别站在这儿发愣了。”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神色有点怕人,道:“说什么你得等他伤好之后”
“那当然,”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带着伤怎么行呀,那既费事又累人,更煞风景扫兴了,我会等他恢复他那生龙活虎般的活力的。”
唱歌人儿象没有听见,转望躺在一旁的黑衣汉子道:“这个人怎么办?”
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就这么办。”
虚空一掌拍了下去“噗”地-声,地上瘦高汉子一颗头颅应掌进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唱歌人儿眉锋一皱,忙把脸转了开去。
中年丑妇人她象个没事人儿一般,探怀取出一个小白瓷瓶,用中指挑了些淡红色的粉末,弹在了瘦高汉子身上,然后收起瓷瓶,笑道;“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变成-滩黄水,不但毛发无存,便连骨头也不会再有了,走吧。”
说着,抄起地上韦慕岚,一提唱歌人儿粉臂,纵跃如飞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象是十年,一百年
韦慕岚从昏迷中醒转,他觉得眼前有光亮,猛然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颜色黄黑,而且在蠕动的屋顶,这是什么房子。
他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
继之,他发现自己是睡在地上,铺着兽交、毛毡的地上,很柔软,也很暖和,这地方是
他仍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眸子转动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个人,那个人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块兽皮毛毡上,那只是个背影,一个无限美好的女人背影。
离那女人头端不远处,摆着一盏灯,一盏油灯。
一时间,他只看见了这些。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只觉得左臂有点麻木,偏下头看看,左肩上裹着布,突然,他发觉自己上身赤裸着,这是谁替他脱的衣裳,替他裹的伤?当然,该是那位背对着他的人儿。
这位人儿是
他猛然心里一跳,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是睡在帐篷里,帐篷,帐篷,这这他忍不住叫道:“喂,喂”
那位人儿似乎并未睡熟,韦慕岚刚唤了第三声,她便倏地转过了身,只一眼,立又翻身坐起。
韦慕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异样感受直往上冲,他连忙闭上了眼。
适时,耳边传来唱歌人儿的轻柔话声:“你醒了”
韦慕岚没有答理,想想这个人,想想这个地方,再想想他置身其上的兽皮与毛毡,他自己觉得象受了莫大的委屈,翻身坐了起来,忽觉上身一凉,他忙伸手拉起盖在身上的毡子,抬眼四下搜寻。
只听唱歌人儿道:“你找什么?”
韦慕岚仍不想答理,可是事实上不答理不行,因为他没看见自己的衣裳,当即便冷然说道:“我的衣裳”
衣裳两宇出口,他猛又想起一件事,神情一紧,倏地住口不言,但,旋即,他神情-松,道:“请你还给我。”
唱歌人儿美目深注,道:“你现在要衣裳干什么?”
韦慕岚道:“不干什么,我要走。”
唱歌人儿-怔,道:“你要走,那怎么行,你的伤还没有好”一听说“伤”字,韦幕岚顿觉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形一晃,差点没坐稳。
唱歌人儿一惊,忙跪着挨了过来,道:“快躺下,你身子还虚弱得很。”
说着,她就要伸手来扶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一扬,陡地冷然说道:“别碰我,请把你的手收回去。”
唱歌人儿又一怔,满面讶异地收回了手,旋即展颜一笑,直如百花怒放,道:“你们汉人真怪,讲究那么多。”
那超凡约俗的笑靥,这时候竟然使韦慕岚看得呆了一呆,他忙定心神,心里好不舒服,她有这么一副绝世容华,却是这么一个女人,当下他冷然说道:“汉人也许不及你那么开通,为人讲究一点总是好的,请把衣裳还我,我要走。”
唱歌人儿道“你怎么还要你的伤还没有好,身子还没有复原”
韦慕岚冷然截口说道:“谢谢你的关注,这点伤我还死不了。”
唱歌人儿急了,黛眉一皱,道:“你这个人怎么难道你们汉人都这么不知好歹吗?
我把你带了回来,给你吮去肉里的毒,裹好肩上的伤,结果却落得你这么冷言冷语,你走好了,衣裳就在你身后,我没有多余的枕头,只有拿你的衣裳给你当”
韦慕岚霍然转头,可不是吗!他那袭青衫被卷成一卷,当了枕头,正在他身后,怪不得找了半天没看见。
翻身不方便,他打算往后挪移去拿衣裳,可是刚-动,唱歌人儿突又开了口,她道:
“我给你拿,穿上赶快走,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便要走过来。
韦慕岚倏然喝道:“别动我的衣裳,我的手没废,自己会拿。”
唱歌人儿-时被惊得呆住了。
而韦慕岚自己往后挪了一挪,抓过了那袭青衫,先用手摸了摸,还好,口袋里那块白绢犹在,然后他把青衫抖开披上了身。
他这里穿衣裳,那里唱歌人儿定过了神,冷冷说道:“你们汉人就那么干净,我们关外人就那么肮脏吗?”
韦慕岚没有答理。
唱歌人儿冷然又道:“刚才是我给你脱的衣裳,我已经摸过了,怎么办?”
韦慕岚的话气人,他说:“我回去后就把它烧了。”
唱歌人儿娇躯一抖,道:“你肩上的伤也是我裹的,怎么办?”
韦慕岚道:“我回去后,也会把这块布烧掉。”
唱歌人儿脸色有点白,道:“你肉里的毒,是我用嘴吮出来的,那又怎么办?”
韦慕岚毫不怜惜,毫不留情,道:“我回去后,会把你嘴碰过的地方,用刀子挖掉。”
唱歌人儿脸色煞白,娇躯剧抖,颤声说道:“你既然有这个意思,为什么要等到回去之后?”
韦慕岚双眉一挑,停了穿衣,伸出了手。
唱歌人儿道:“你要什么?”
韦慕岚道:“借把刀用用。”
唱歌人儿道;“刀我有,也正合用。”
一抛香袖“噗”地一声,一柄森寒四射的解腕尖刀落在韦慕岚身旁,韦慕岚毫不犹豫伸手便去拿。
唱歌人儿突然说道:“刀是我的,我这关外人摸过,用过,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手顿了一顿,旋即说道:那不要紧,用完了我再洗手。”
抓过解腕尖刀,只一挑,裹在肩上的白布应刀断落,肩上的伤痕,殷红一片,他一咬牙,挺刀便要去挖。
蓦地,唱歌人儿嘶声大喝:“住手,你敢。”
韦慕岚冷然抬眼,道:“姑娘,肉是我的,长在我身上,有什么敢不敢的?”
唱歌人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韦慕岚哑然一笑,道:“你也读过孝经,也懂孝道,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简直是辱没固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但被玷辱了的应该例外,为维护赐自父母的躯体清白,也应该把它挖掉。”
唱歌人儿哑声说道:“我们关外人真就那么脏吗?”
韦慕岚道:“不是那回事。”
唱歌人儿道:“你们汉人就那么仇恨关外人吗?”
韦慕岚道:“这也跟仇恨无关。”
唱歌人儿道:“那是为了什么?”
韦慕岚没说话。
“说啊!”唱歌人儿道:“堂堂一个大男人,你不敢说吗?”
韦慕岚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己该明白。”
唱歌人儿几近嘶叫地道:“我不明白,我问你。”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懒得说,也羞于启齿,说了会脏了我的嘴。”唱歌人儿一怔,旋即张目道:“你是指”
韦慕岚没理会。
唱歌人儿忙道:“你是指什么?”
韦慕岚仍然没说话。
唱歌人儿喝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韦慕岚道:“我不聋不哑,但我但愿既聋又瞎。”
唱歌人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抬眼凝注,那双深蓝色的目光里包含了很多,道:“我明白了,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说吧。”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唱歌人儿道:“你不必这样,我知道”
韦慕岚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唱歌人儿道:“你是不是听说,我常招些人”
“是的。”韦慕岚道:“只是别再说下去了,否则我不但要挖去肉,而且还要找些干净的泉水洗耳朵了。”
唱歌人儿轩了轩黛眉,道:“那么,你又看见了什么?”
韦慕岚道:“你一定要我说?”
唱歌人儿道:“是的,你最好说个明白。”
韦慕岚道:“这是什么地方?”
唱歌人儿道:“在铁塔附近。”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在铁塔附近?不是在禹王台后?”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是在那儿,如今不是了。”
韦慕岚冷笑说道:“这倒好,搬得可真快,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我的?”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在禹王台附近一条小路上。”
韦慕岚道:“这就是了,那你就该明白,我看见了什么。”
唱歌人儿忽地展颜一笑,道:“世上最丑恶的事,是不?”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也知道那是最丑恶的事。”
唱歌人儿含笑点头,道:“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别把关外人都当成没有开化的人,他们也人人懂得什么叫羞,什么叫耻,人人懂得什么是是,什么是非,尤其是我”
韦慕岚冷冷说道:“是吗?”
“是的,”唱歌人儿道:“关外人,尤其是我那一族,跟你们汉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读的书,受的闺训,并不比任何一个汉家姑娘为少。”
韦慕岚道:“那对某些人无益,并不能改变某些人的本性,一个人书读得多,并不能表示他就是个正人君子,反之,目不识丁而能耿介一世,守身如玉的却比比皆是。”
唱歌人儿道“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只是我”
忽地一笑,接道:“你也看见了我向人布施色相的那种丑形恶状,对你这双眼睛,你将怎么办?”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自会找洁净的清泉洗上一洗。”
唱歌人儿含笑说道:“为什么不也挖掉。”
韦慕岚呆了一呆,旋即说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这双眼睛,我还有用它之处。”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好迷人,看得韦慕岚连忙将目光避开,她的笑意更浓了,更美了,更甜了:“你似乎对这类丑恶事很嫉恨。”
韦慕岚没有看她,一点头道:“当然,凡是有羞耻之心的人”
唱歌人儿截口说道:“你完全相信吗?”
韦慕岚道:“我本不相信,可是”
唱歌人儿道:“为什么本不相信?”
韦慕岚口齿启动了几下,最后说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人性都该是善良的。”
唱歌人儿美目凝注,道:“你似乎在逃避什么?”
韦慕岚脸上一热,道:“我逃避什么?笑话,有什么值得我逃避的。”
唱歌人儿道:“你为什么脸红?”
韦慕岚脸更红了,还有点窘迫不安,道:“我为什么脸红?我哪里脸红了?”
唱歌人儿微微笑,道:“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照照。”
韦慕岚恼羞成怒,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忙又把目光移开去。
唱歌人儿道:“你怕我看,又是什么意思?我脸上有刺,会扎了你,我长得很丑,会吓了你”“笑话!”韦慕岚霍地转过头来,目光逼视,道:“我为什么怕看你,你有什么”
不行,他还是不敢看那张铁石人儿也会动心的娇靥,当即又把脸转向一旁,摇头接道:
“不,我承认怕看你,我怕看你这美丽的外表,丑恶的心,那会脏了我这双眼。”
唱歌人儿毫不在意,迟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我的天,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女儿家之口。
韦慕岚一震,也-怔,旋即摇头说道:“我不该惊异,不该引以为怪,因为你原是这么个人”
突然一声冷笑道:“我喜欢你?姑娘,我不配。”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那很奇怪,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这么气恨我”
韦慕岚道:“你错了,这不是气恨,而是不齿”
唱歌人儿道:“真的吗?是心里头的话吗?”
韦慕岚道:“当然是真的,当然是心里头的话。”
唱歌人儿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道:“那么,你又为什么不齿,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管得着吗,又何必管。”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我管不着,但我厌恶,我不齿总该可以,真要说起来,我忝为侠义”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道:“你这个人似乎很正派。”
韦慕岚道:“不敢说正派,至少你对付别人的那一套,对我没有效,也诱惑不了我。”
唱歌人儿道:“你有这个自信?”
韦慕岚脱口说道:“当然,不信你”倏地住口不言。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我是不信,我是要试试。”
说着,她抬起皓腕,轻展玉指,就要去解衣衫。
韦慕岚还真有点紧张,忙道:“你要干什么?”
唱歌人儿笑道:“干什么,这话问得好,我要试试呀,试试看你是不是个正人君子,试试看你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韦慕岚双眉陡挑,倏又敛去威态,一点头,道:“好吧,由你了。”
两眼一闭,不再说话。
他耳边,传来一阵息息索索的脱衣声,只听唱歌人儿说道:“你姓韦,叫韦慕岚,对吗?”
韦慕岚想说话,但他终于没说。
只听那唱歌人儿又道:“你这个名字:很好,很雅,很美,也很动听,比我这带着关外人气味的温娃娜三个字好多了。”
韦慕岚知道了她叫温娃娜,但仍没石开口。
息息索索的脱衣声中,唱歌人儿又道:“你为什么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打架,能告诉我吗?”
韦慕岚冷然道:“你为他抱屈?”
“不!”唱歌人儿道:“我根本不认识他,在禹王台,我躲在树林子里,听见了你跟他的谈话,我看得出,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也不象武林侠义,十足的纨绔子弟。”
韦慕岚没有说话。
唱歌人儿温娃娜又道;“他人不但丑恶,而且有一颗阴狠的心,他那一粒铁砂子好毒啊,我在你伤处吮了半天才把毒吮净”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温娃娜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哇,你倒下之后,他他要杀你,是
我吓跑了他,把你带了回来,唉,我娘说的没错,汉人中殊多朋恶之流,尤其是武林人”
韦慕岚道:“你娘?”
“是的,我娘,她说的。”温娃娜道:“我娘对你们汉人很了解,不过她认为汉人也有汉人的长处,所以她要我们那一族的人学汉人习俗,穿汉人衣服,教他们汉语”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娘会说汉语?”
“当然尸温娃娜道:“不然我怎么会说汉语,我娘的汉语好着呢,她不但人长得世人挑不出第二个,便是所学也不是任何一个汉家女子所能企及的。”
韦慕岚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温娃娜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娘对我管教很严,但她也最慈祥,还有我读的书也很多,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经史小家,我没有不通、不精的。”
韦慕岚又“哦”地一声道:“是吗?”
温娃娜道:“我无意向你夸耀,我只是让你知道”
韦慕岚道:“我知道了,可惜!”
温娃娜道:“可惜什么?”
韦慕岚道:“你自己明白,何必多问?”
温娃娜笑了笑,道:“就算可惜吧,这是在你们中原,汉人的地盘里,要是在关外,谁敢对我这样说话,他就非被马拖死不可。”
韦慕岚道:“如此我对你多了解了一层。”
温娃娜道:“你多了解一层什么?”
韦慕岚道:“你的心肠狠而且毒。”
温娃娜道:“你错了,我的心肠最软,既称不得狠,也称不得毒,这是我们的族规,我没有办法。”
韦慕岚道:“这是你们的族规?”
“是的。”温娃娜道:“正象你们汉人-样,国有国法,家有家法。”
韦慕岚道:“听你的口气,在你那一旅里,你好象高高在上,很了不起。”
温娃娜道:“我不愿对人谈我自己,但对你,可以例外,我的身分很高,在我们那
族里,除了我的爹娘外,就是我!”
韦慕岚道:“你是位公主?”
“是的。”温娃娜道:“你说对了,我是个公主。”
韦慕岚道:“那更可惜了。”
温娃娜道:“你如今知道我的身分了,还不能了解我?”
韦慕岚道:“对你,我了解得还不够吗?”
温娃娜道:“如今我不愿多说,够不够,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何必以后,我现在了解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进一步的了解你了,哪怕是点点。”
温娃娜道:“那由你了,只是唉,我也不想多说,多说也没有用。”
韦慕岚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无沦谁说的话,总不及自己眼见的真实。”
温娃娜道:“你认为是这样吗?你认为你看见了”
韦慕岚道:“是的,任何人的话,都不及自己眼见的真实,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
温娃娜道:“你要认为是这样,那也只好由你了。”
韦慕岚没有说话,但他忽又说道:“你贵为公主,一个人跑到中原来干什么?”
温娃娜道:“我来唉,你们汉人的衣裳真麻烦,这种扣子真难解,还是我们关外人的衣裳好,你愿意帮帮我吗?”
她似乎也有意躲避什么。
韦慕岚没有留意,道:“你不是说你娘要你的族入学汉人习俗,穿汉人衣服,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习惯?”
温娃娜道:“别的我都习惯了,而且已跟汉人没有两样,唯有这要命的扣子,我总是要费上大半天工夫,每次我都急得想掉泪,”
韦慕岚道:“你还是自己慢慢解吧,我无法效劳。”
温娃娜道:“我明白,偏是你们汉人顾忌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啦,什么嘿,解开了,好不容易啊”一顿,接道:“韦慕岚,要我熄灯吗?”
韦慕岚道:“用不着。”
温娃娜道:“那好,我糊涂,熄了灯你怎么看得见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韦慕岚神情一震,他没有说话,也没敢睁眼。
温娃娜轻“咦”一声,道:“你怎么了,睁眼呀。”
韦慕岚好不紧张,闭着眼,仍没吭声。
温娃娜娇笑一声,道:“害怕了?堂堂七尺昂藏躯,难道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亏得你还自视须眉大丈夫呢,连我这女儿家都不如,嘴里说得好,我这一套对你没有用,诱惑不了你,我还当你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还没有坐到你怀里去你就怕,要是一旦坐到你怀里去,那还得了”
韦慕岚被激得陡扬双眉,道:“你少说一句,我就睁开眼让你看看。”
咬牙横心,猛然睁开了眼,眼睛睁开,他怔住了。
眼前,不是什么赤裸裸一丝不挂的玲珑娇躯,也没有那勾魂摄魄的阵仗,温娃娜她使刁,仍然是衣衫整齐地含笑坐在那儿。
定过神来,一阵被戏弄的羞怒往上冲,韦慕岚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没有什么意思,为你我都好,我觉得还是不试的好。”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魔力,你以为我会把持不住”
温娃娜截口说道:“不,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韦慕岚道:“那你为什么”
温娃娜道:“你答我一句,你是真喜欢看我衣衫尽褫,赤裸裸地躺在眼前,或者是极尽放浪诱惑之能事?”
“不。”韦慕岚忙道:“我不想看。”
温娃娜道:“对了,那不是正好吗!你发的什么脾气?”
韦慕岚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温娃娜美目深注,柔婉一笑,又道:“好了,别生气了,你是我自到中原以来,唯一能不被我惑,不被我动,唯一跟一般武林人不同的人,真的,我不是讨你高兴,我说的是真话,心里头的话”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的夸奖,只是我并不喜欢听这种话,也没工夫听,今天你救了我,这笔人情债,日后我会偿还的。”
掩上了青衫前襟,就要往起站。
温娃娜急道:“你要干什么?”韦慕岚道:“不干什么,我要走。”
温娃娜倏然一笑,道:“怎么,刀不用了?”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你当我不敢挖去那块脏肉。”
伸手便去拿那把刀,温娃娜手快,抢先伸出那欺雪赛霜手、根根手指如玉的柔荑,按住了那柄尖刀。
适时,韦慕岚手也伸到,恰巧按在了人家的玉手上,他象触了电,一惊忙把手缩了回来。
温娃娜微微一笑,拿起了那把刀。
韦慕岚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意思,你割了肉,我的心会疼。”
韦慕岚脸上一热,扬眉说道:“你可别言语轻佻”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那么不相信人。”
韦慕岚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温娃娜笑了笑,旋即敛去娇靥上的笑容,道:“我不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跟你说几句正经的话”
韦慕岚冷冷说道:“你还有正经话吗?”
“为什么没有?”温娃娜道:“一个再坏的人,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一个再放浪的女人,她也该有个正经的时候,你说对不?”
韦慕岚没有说话。
温娃娜接着又道:“你不说话,就该是赞同我的说法,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把我看成怎么样的女人,对你,我没有恶意,至少我不会用对付那些人的方法对付你”韦慕岚冷然说道:“是吗?”
“是的。”温娃娜道:“那是因为你跟-般人不同,是个正人君子,是我自进中原以来,所见唯一不平凡的人,是个铁铮铮的少年英豪,我很喜欢你,打心眼里喜欢你”韦慕岚双眉一扬,刚要张口。
温娃娜微一摇头,又接道:“我知道你把我看成一个淫荡的坏女人,事实上你也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我不作解释,也不作辩护,我只告诉你,你卑视我,轻贱我,厌恶我,可以,可是你不能阻拦我喜欢你,也别怪我这个女儿家大胆,没有羞耻之心,你要有这种想法的话,你就错了,喜欢一个人不是罪,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怕人知道?我们关外的女儿家,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虚伪做作,也不会忸怩作态,人,本来就贵在一个真字,你说是不?”
韦慕岚这回又不说话了,他能说什么?温娃娜道:“你要走,我不拦你,而且还会催促你走,绝不多留你片刻,但是那要在你的伤势全好,身子复原之后,现在我绝不放你走。”
韦慕岚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现在走,你会拦阻我?”
温娃娜收敛螓首道:“是的,我看过你跟那莫振华交手的情形,我知道你的身手很高,也许我拦不住你,可是”
倏地住口不言。
韦慕岚道:“可是什么?”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以你现在的体力,你没办法走出十步之外,不信你试试看。”
韦慕岚眉梢儿一挑,道:“我不信。”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温娃娜只美目凝注地望着他,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话。
刚一站起,韦慕岚就觉得头重脚轻,耳鸣心跳,眼前发花,可是他仍强提一口气站稳了,然后缓缓地迈了步。
一步,两步,三步他由温娃娜身边走过。
六步,七步,八步头更重,脚更轻,耳鸣如雷,心跳得更厉害,眼前是一片黑,他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形-晃,砰然倒下。
温娃娜没说错,他没能走出十步去。
温娃娜忙站起走了过去,衣裙长长的拖在地上,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更美,她柔声说道:
“你这个人真会给人找麻烦,得扶你回去,还得再把你的伤处裹上。”
蹲下了身,就要去扶。
韦慕岚一睁眼,有气无力地道:“-碰我,没人让你扶我,也没人让你给我裹伤!”
温娃娜嗔道:“你这个人真是,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倔强?难道你准备就躺这既凉又硬更潮湿的地上让伤势恶化,废了手臂?”
韦慕岚眼一闭,没说话。
温娃娜道:“-这样了,让我扶你回去吧。”
她把韦慕岚扶了起来,韦慕岚这回不但未再执拗,而且半个身子还靠在人家的娇躯上。
温娃娜扶着韦慕岚走回原处躺下,把自己的枕头拿给他,并为他理好毡子,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韦慕岚虽然紧闭着眼不看,可是他的心里感觉得出,也有感受,这感受,甚是明显,强烈。
接着,温娃娜又替他裹好了伤。
一切妥当后,她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好了些吗?饿不饿?”
韦慕岚沉吟半晌,才道:“谢谢你,我不饿。”
温娃娜道:“你是想睡一会儿,还是要我陪你聊聊?”
韦慕岚道:“随你的高兴。”
温娃娜道:“我想陪你聊聊。”
韦慕岚没说话,但他突又说道:“谢谢你,不必了,我想清静一会儿。”
温娃娜道:“那也好!你睡吧,我就在这边上躺着,要是渴了或者饿了,你叫我”
韦慕岚道:“谢谢你,我不会渴,也不会饿。”
温娃娜道:“怕什么,我这既不是盗泉之水,也不是嗟来之食。”
韦慕岚没再答理。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象是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她终于没说,美目凝视着韦慕岚,好一会儿,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缓缓躺下。
由往后挪到躺下,她那双美目,始终没离开过韦慕岚,直到躺下了,也还是-眨不眨地望着韦慕岚那俊美、英挺的脸庞侧面。
过了没多久,一阵轻捷步履响动,紧接着帐门掀处,一个身穿褂裤的丑陋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温娃娜翻身坐起道:“你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韦慕岚,道:“他睡着了?”
温娃娜回望了韦慕岚一眼,道:“大概睡着了,你怎么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我不放心,回来看看他好了没有,他身手很高,颇得玉书生真传,以我看他的所学在现下武林中,该列一二人间,怕你对付不了他。”
温娃娜道:“我又不跟他打架,你怕什么?”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我怕他一旦伤势好了之后跑掉呀。”
温娃娜眉锋微微一皱,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走的。”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那就好,别忘了你我的互惠约定,他醒过没有?”
温娃娜道:“刚才醒过一次。”
丑陋中年妇人道:“他说过什么没有?”
温娃娜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这个人很怪,我问他,他只是不答理。”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玉书生称奇半生,没想到他这俊徒弟在性情方面也承受了他衣钵,你要小心点,想必他自以为知道你,对你十分厌恶。”
温娃娜淡淡说道:“由他了,只要能达成我来中原的目的,我不在乎任何人拿什么目光看我,也不在乎吐情之毁誉议论。”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你倒挺豁达的,你怎么不睡,瞧你,衣不解带,连枕头都让给了他,简直象个温柔体贴的娇妻,只可惜他对你”一笑接道:“好了,我不说了,你躺着休息吧,我天亮前后就会回来的。”
说完了话,旋即转了出帐而去。
温娃娜望了韦慕岚一眼,垂下了螓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坐了下去,躺了下去。
突然,韦慕岚冷冷开了口:“请问,什么时候了?”
温娃娜一震坐起,手抚胸口,道:“瞧你,吓了人一跳,什么时候醒的?”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根本就没睡。”
温娃娜呆了一呆,道:“你根本就没睡”
韦慕岚道:“是的,我根本就没睡,她是谁?”
温娃娜震,道:“她她是照顾我的”
韦慕岚道:“老佣人。”
温娃娜道:“可以这么说。”
韦慕岚道:“她是你的族人,是你由关外带来的?”
温娃娜道:“不,我到中原后才碰见了她”
韦慕岚道:“你在什么地方碰见她的?”
温娃娜道:“是在你问这个干什么?”
韦慕岚道:“我想知道一下,你说不说?”
温娃娜道:“我没有说不说,在大散关。”
韦慕岚道;“好地方,铁马秋风大散关,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我在大散关看见她在酒楼弹弦,觉得她可以帮助我在中原鬻歌,而我初来中原,人生地不熟,也正需要有个伴儿,所以我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韦慕岚道:“你说她在酒楼弹弦?”
温娃娜道:“是的,那是一家很大的酒楼,我忘了叫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据我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
温娃娜道:“是的,她会武艺。这也是我要找她做伴的原因之一。”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还怕有邪恶的人欺负你吗?”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韦慕岚又道:“她怎么知道我是玉书生的传人。”
温娃娜道:“我不是说过吗,我躲在禹王台前的树林里,听见了你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谈话,当时她也在。”
韦慕岚道:“我不记得当时我曾说过玉书生这三个字。”
温娃娜道:“你是没有说,可是莫振华说出了你义父的名字,你也承认那位老人家是你的义父,她怎会不知道。”
韦慕岚道:“听她的口气,她对我义父玉书生知之颇详。”
温娃娜道:“你自己说的,她是个武林高手,既是这样,她当然对你义父知道得不少。”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倒很会替她辩护。”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想看是不是。”
韦慕岚未置是否,道:“她刚才听说互惠约定何指?”
温娃娜一惊,忙道:“她照顾我,我养活地,供她吃穿,这不是互惠吗?”
韦慕岚道:“那么,你说只要能达成来中原的目的,这句话又”
温娃娜略一迟疑道:“你知道,我贵为公主,要是没有目的,我犯不着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原来冒险,吃苦。”
韦慕岚道:“这我明白,所以我才问你有什么目的。”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韦慕岚道:“不可告人?”
温娃娜说:“说话别那么难听,我只是不愿让人知道而已。”
韦慕岚道:“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温娃娜道:“没什么怕人知道的,只是不愿说而已。”
韦慕岚道:“为什么不愿说?”
温娃娜道:“不愿说就是不愿说,还要什么理由吗?”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注目道:“你不是说对我也不愿说吗?”
温娃娜道:“对你!”她迟疑了,迟疑了好一阵,才道:“是的,我说过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不能完全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点点。”
韦慕岚吁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只打算听你一点点,你说吧。”
温娃娜神情一黯,道:“你只打算听一点点?”
韦慕岚道:“是的,这话你该懂。”
温娃娜娇靥上又掠过一丝幽怨神色,点了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
韦慕岚截口说道:“说你那一点点吧。”
温娃娜目光中满射幽怨地道:“我所以不辞冒险、吃苦,一个人到中原来,是为了找寻一个人。”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也是你找谁?”
温娃娜道:“你不是说只打算听一点点吗,这就是一点点,我要再说下去,就不只一点点了。”
韦慕岚淡淡说道:“是的,那就算了。”
温娃娜美目凝注,道:“你真不想听了。”
韦慕岚道:“是你不肯说,不是我不想听”
温娃娜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这么说,你并不是只打算听一点点了?”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我觉得听多听少跟什么结果是两回事,毫无关连。”
“不。”温娃娜摇头说道:“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我认为这件事只能让我的亲人知道”
韦慕岚道:“那你还是不要说的好,我不是你的亲人。”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微微垂下螓首,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将来有一天”
韦慕岚道:“不用解释,我懂,我明白。”
温娃娜抬眼说道:“那么你看”
韦慕岚道:“除非你能把这两件事分开:,否则,你就别多说,就是你愿意多说,我也不敢听,只好堵住两耳。”
温娃娜脸色微微一变,道:“真的吗?”
韦慕岚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
温娃娜微颤地缓缓垂下螓首,道:“那么,我只好不说了。”
霎时间这帐篷里陷入了一片沉重的静默中
而未几,韦慕岚打破沉寂开了口:“大黑夜里,她出去干什么去了?”
温娃娜低着头,没答腔。
韦慕岚道:“我在问你话”
温娃娜突然抬起了头,冷冷说道:“你在跟谁说话?”
韦慕岚道:“跟你,这帐篷里没有第三个人。”
温娃娜道:“你要明白,我贵为公主。”
韦慕岚哑然笑道:“公主,那没有什么,只是得福泽于你的上-代,你要明白,我跟你说话,已经算是很”
“住口。”温娃娜突然圆瞪美目,大声叱道:“你敢再说下去。”
韦慕岚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敢的”
温娃娜霍地翻腕掣出了那柄解腕尖刀,厉声说道:“你敢再对我不逊,我就杀了你,别以为你所学不俗,身手很高,在这时候我要杀你,你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韦慕岚睁开了眼,转望温娃娜道:“你要杀我?”
温娃娜冷然点头,道:“嗯,你敢再胡说,我就杀你。”
韦慕岚倏然而笑,两眼一闭,道:“那你就杀吧,话,我仍是要说的”
温娃娜已忍无可忍,一咬牙,手握着尖刀,神色怕人地迈步逼了过来。
韦慕岚仍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那只是食腥膻,衣兽皮,根本未开化的”
温娃娜颤声说道:“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手起刀落,直刺韦慕岚的心窝。
但当那尖锐犀利的刀尖眼看就要沾衣的刹那间,温娃娜却突然顿腕收回尖刀,尖刀坠在毛毡上,她脸色白得怕人,霍然转开,捂着脸狂奔了出去“嘶”地一声,那拖在地上的衣裙,被帐篷口的钉子扯下了一幅。
人,不见了,那雪白的一幅衣裙,仍在那里飘动。
韦慕岚翻身坐起,呆呆地望着那幅飘动着的衣裙好一会儿,他又缓缓地躺了下去。
温娃娜心碎肠断地走了之后,没再见回来,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韦慕岚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步履仍有点不隐,脸上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他望了望黎明前的夜空,不错,这儿是在铁塔附近,那黝黑一堆的铁塔,就矗立在几十丈外。
帐篷,则搭在一片人高的野草里。
这儿,远望,近瞧,空荡而寂静,看不见温娃娜的倩影,显然,昨夜那一走,她走得很远。
韦慕岚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他从黝黑的夜色里收回目光,暖缓俯手拾起那雪白的一幅衣裙,看了看然后把它塞进怀里,回头向帐篷里投下最后一瞥,便叹一声,步履不稳地走了。
等他背影被黎明前的夜色吞没的时候,帐篷前出现了一个无限美好的雪白人影,两串晶莹之物坠处,夜空里飘起一个喃喃活声:“相见何如不见,更何况是这么个见法,这样分手最好,这样分手最好”话声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