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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解说完,徐昌源一脸惊恐,跟那十几个一起转望那两个。
这一看,都为之一怔,只剩下络腮胡,那两个不见了,络腮胡脸发白,很不安。
徐昌源道:“老管,老丁跟老刘呢?”
络腮胡嗫嚅道:“东家,他们两个跑了。”
这就证明郭解不是冤枉他们俩了。
徐昌源怒道:“从今天起,行里不要他们了;他们敢再来,马上报官!”
“是!”络腮胡低头答应。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他俩这种行径,还”
络腮胡哭丧脸:“东家,我们不知道啊!他们俩没说实话。”
“你们不知道?”
“我们真不知道,他们俩只说在外头为一点小事跟人打了架,让人把手废了,不信您问大伙儿。”
那十几个都点头,异口同声跟络腮胡一个说法。
“不管怎么说,你身为掌柜,不明辨是非曲直,就带着人冒犯客人,就是不对;从今天起,我也不用你了”
络腮胡忙叫:“东家”
郭解道:“徐老爷,我能不能说句话?”
徐昌源忙转过脸来:“恩公怎么又这么叫”
郭解道:“怎么称呼无关紧要,徐老爷不要太在意。”
“可是”
“不知者不罪,还请徐老爷不要怪罪管掌柜。”
络腮胡抢步走了过来,不住的打躬作揖:“多谢两位,多谢两位!我糊涂,我该死,我糊涂,我该死”
小珊道:“管掌柜,你还真是糊涂,真该死!要是我们俩喝了你那杯放了糖的茶,我们俩这两条命,岂不是早就没了!”
“我给两位跪下了。”络腮胡砰然一声真跪下了。
徐昌源道:“老管”
络腮胡白着脸道:“东家,这两位能废老丁、老刘的手,我怕大伙儿不是对手,在茶里下了蒙汗。”
徐昌源怒道:“你”郭解道:“徐老爷,管掌柜遭受蒙骗,一心想为朋友报仇,情有可原。”
徐昌源道:“老管,我看在恩公的份上,你起来吧!”
络腮胡竟然磕了头:“谢谢两位,谢谢东家!”
他站了起来。
徐昌源向郭解、小珊抬了手:“恩公请那边坐!”
他是往那边院子让。
郭解道:“谢谢徐老爷,不打扰了,我们急着赶路。”
“恩公既然来了”
“真是急着赶路,不是客气。”
“既是如此,我不敢强邀,恩公是要往内地去?”
“是的。”
“恩公要买马?”
“是的。”
“挑好了么?”
“挑好了!”
徐昌源转望络腮胡:“老管,那两匹?”
络腮胡抬手一指:“那匹黑的跟那匹白的。”
“不行,你上我家去,把我那两匹拉来。”
郭解不等络腮胡答应便道:“不用,这两匹就行。”
络腮胡望徐昌源。
徐昌源道:“恩公,这两匹不算好马。”
郭解道:“我知道,我们也只是代步而已。”
“可是”
“谢谢徐老爷的好意,就是这两匹吧!”
“既是如此,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老管,快把两匹马备好。”
络腮胡一声答应,人多好办事,拉马的拉马,取鞍配的取鞍配,转眼工夫就把两匹马备好了。
络腮胡道:“两位”
郭解上前接过了两匹马的缰绳。
小珊从腰里取出了革囊。
徐昌源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小珊道:“讲好了的,共是”
“分文不要,我奉送。”
“不行”
“两位这是打我的脸!”
“你要是不要钱,我们就不要马了。”
“姑娘,郭大侠是我的恩人。”
“桥归桥,路归路,如今我们是买马。”
“恩公”徐昌源只得转向郭解。
郭解道:“徐老爷,她说的对!”
“我要是收了两位的钱,我徐昌源算什么?”
小珊道:“不管怎么说,你不要钱,我们就不要马!”
“那这样,我意思意思收一点。”
“讲好了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文不能少。”
“姑娘”
“别耽误了我们赶路。”
“这”“我们只有上别家买了,走!”
小珊拉着郭解要走。
徐昌源忙拦:“我从命,我从命!”
小珊停住,道:“这才是。”
她打开革囊,取出两锭银子及一些碎银递向徐昌源。
徐昌源只有接过,道:“恩公,姑娘!叫徐昌源今后怎么做人”
小珊像没听见,接过一匹马,早有人开了跨院门,小珊拉着马行了出去。
郭解向着徐昌源道:“徐老爷,有缘再谋后会。”
他拉着马也出了跨院门。
徐昌源送出门外,望着郭解跟小珊双双跨上马驰去不见。
路是黄土,路两边也是黄土,黄土一望无垠。
郭解、小珊双骑并辔出了这座城,踏上了这条大路。
出了城,郭解第一句话就说:“小珊,谢谢你!”
小珊含嗔道:“又花我的了,是不是?”
“不是。”郭解道:“我是说多亏你闻出茶里下了药。”
小珊笑了:“我说我年岁不大,可比老江湖还老江湖,没错吧?”
“没错。”
“比你强吧?”
“我闻不出来,可是那茶也害不了我。”
“怎么?”
“我喝下去之后,要是觉出不对,我能从身上把它逼出来。”
小珊脸色一变:“怎么说,你能把它逼出来?”
“不错。”
“运功?”
“不错。”
“你内功修为也这么好?”
“也谈不上好,只是我能运功把唱下去的东西逼出来就对了。”
“还谈不上好!当今武林之中,也只有那几个高人做得到。”
小珊像是自言自语。
郭解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小珊没告诉郭解。
怪了,她为什么不告诉郭解?郭解却没在意,道:“还有!”
小珊微怔:“还有?”
“不错。”
“还有什么?”
“你没有不给买马钱。”
“原来你是说买马钱,那怎么能不给!”
“有的人就会不给。”
小珊目光一凝,含笑:“你不是没钱么,有人不要钱给马骑还不好?”
“我虽然没有钱,可是我不喜欢占便宜,给不了我宁可不要。”
“我也是,可是我这样不算什么,你能这样才可贵。”
“怎么?”
“我有钱,你没有钱。”
还真是!只是,郭解道:“我觉得你能这样也很好。”
小珊一双美目里闪漾起异采:“真的?”
“当然是真的。”郭解没看见小珊美目里闪漾起的异采。
“你喜欢?”
“我喜欢。”
小珊美目里又闪漾起异采,这回更盛。可是郭解还是没看见。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上说说谈谈,偶而还有一两声笑语;路上虽然除了黄土没有别的,可是一点也不枯燥,一点也不孤寂。
郭解的话多了,小珊笑得更多了。
晌午了,日头好大,可是两人都不觉得。
突然,小珊收缰停住了马,马鞭遥指:“那是什么?”
郭解也看见了,前面不远处,路中间,插了一根杆子,上头有一块白色的东西随风飘动。
郭解道:“看看去!”
小珊道:“走!”
两人同时抖缰,蹬马,扬鞭,两匹马驰了出去。
两匹马算不得什么好马,可是跑起来也挺快,转眼来近,两人停住,看见了。
那根杆子上,挑着一块白布,三尺多长,两尺来宽,上头写着一行不算小的字,写的是:“轩辕氏与独孤氏今日在‘卧虎沟’比富。”
郭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珊道:“比富,比谁有钱。”
郭解道:“什么不好比,比这个!”
小珊道:“什么都有比的,不过比富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谁是轩辕氏?谁又是独孤氏?”
“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想必没什么也不得。”
“一定是这一带的土财主。”
“走吧!”
“不,等一等。”
“你要”
“我想看看去。”
“你想去看看?”
“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多有钱,居然敢公然比富!”
“你知道‘卧虎沟’在那儿?”
“这根杆子插在这儿,必然离这儿不远,插在这儿就是给人看的,不愁没人可以打听。”
是理!两个人策马往前走,没碰见可以打听的人,倒是看见了另一块白布,上写“卧虎沟”三个字,还画着一个箭头。
小珊道:“看来这不只是为给本地人看的。”
箭头指的方向离开了大路,两人也就循箭头所指,离开了大路。
去没多久,又有白布指明“卧虎沟”的方向,没多远就是一块;一连几块,最后看见了一条山沟。
光秃秃的山沟,别说村了,连根草都没有。
小珊道:“这么一个地方,干吗叫‘卧虎沟’?”
“本地人取这么个名字,一定有它的道理。”
“怎么不见有人?”
“许是没人来看。”
“总该听得见声息!”
不错,一点声息也听不见。
“小珊,那块布,是今天挂上去的么?”
对,也许是昨天,也许是昨天以前的那一天。
小珊呆了一呆:“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她策马先走,郭解跟了过去。
进了山沟,看见了,山沟长短只有十几丈,宽窄也不过几丈,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坐在地上,是个胖老头儿,酒槽鼻子,白胖脸,手里还拿个酒葫芦,正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
小珊脸色陡然一变,道:“走!”
她就要拉转马头。
胖老头儿说了话,醉态可掬,含混不清:“别走哇!丫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能走?”
小珊像没听见,已然拉转了马头。
胖老头儿又说了话:“我可是喝得差不多了,你不怕我说酒话么?”
小珊又把马头拉转了过去:“我又不认识你,怕你说什么酒话?”
“你不认识我?哎哟!我可别找错了人,让我睁大醉眼看看!”
胖老头儿凝目望小珊,闭了闭眼,又揉了揉眼,然后:“唔!像是找错了人,又好像没找错人;坏了,我真喝多了”
“你装什么痴,卖什么傻”
“丫头啊!这年头儿活在世上,就得装疯卖傻,不然一天也过不下去。”
小珊望郭解:“一个醉鬼,别理他,咱们走!”
她又要拉转马头。
“醉?我还是真醉了,我这是藉酒浇愁,一醉解千愁啊!神州易帜,河山变色”
小珊霍地转过脸去冷叱:“醉鬼!”
“我是人醉心不醉,不像有些人”
“住嘴!”
小珊腾身离鞍,扑了过去。
小珊动作相当快,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小姑娘有一身相当不错的武功。
应该是这样,不然一个小姑娘,敢只身一个人在这险恶的江湖上到处跑么?小珊快,胖老头儿也不慢;就在小珊腾身离鞍的同时,他也腾起了身,小珊扑了过去,他则往山沟深处窜,别看他那么胖,一窜就是好几丈。
小珊没有停住的意思,一扑落空,落地又起,向着胖老头追了过去。
两个人都快,转眼间消失踪影不见了。
郭解骑在马上没动,因为他不担心小珊的安危,从小珊刚才的腾扑,他已经知道,小珊的武功相当不错,足以自保;他也相信,小珊很快就会回来。
是很快有人回来了,但不是小珊,是胖老头儿,他落在郭解马前便急急招手:“小伙子,快跟我来!”
他就要走。
郭解忙道:“她呢?”
“她让我引走了,这丫头鬼得很,马上就会明白折回来。快跟我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说得是!“现在来不及说,待会儿我会让你明白。”
郭解还是没动,显然他现在就想明白。
胖老头儿急了:“小伙子,我这是救你呀!”
郭解微一怔:“救我?”
“你先跟我走,等我让你明白以后,你要是不愿意,再折回来找她,行不行?”
这话郭解听得进,他道:“你要我跟你上那儿?”
“左近,只要避开那丫头就行,走吧!”胖老头转身急行。
郭解策马要跟。
“把马留这儿。”
胖老头儿不让骑马!也是,马蹄声老远都听得见,怎么能避开人?郭解迟疑了一下,翻身下马跟了过去。
胖老头儿走得快,郭解跟得也快,转眼间两个人已远远离开了山沟,进了一片树林。
胖老头儿停了下来:“就是这儿吧!太远了你折回去找那丫头不好找。”
郭解就停在胖老头儿面前,道:“你可以说了!”
胖老头儿看了郭解一眼:“小伙子,你知道那丫头是何许人?”
“不知道。”
“你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叫小珊。”
“没错,她叫江珊!”
“怎么?”
“听她这个姓,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听她这个姓就该明白?”
“凡武林中人,一听她这个姓,十个有九个都会明白她是何许人。”
“许是我还不算武林中人!”
胖老头儿又看了郭解一眼:“她爹叫江万山!”
“江万山?”
“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
“你连江万山都不知道?”
“不知道!”
“看来你还真算不得武林人。”
“武林人都知道?”
“当然!”
郭解没说话。
“你知道佛、道、儒、神、仙、鬼、狐么?”
“听说嘛!”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江万山?”
“江万山是这几个人里的一个么?”
“神,是财神,江万山就是这个财神!”
郭解忙道:“你是说,小珊是这个财神江万山的女儿?”
“对了,你总算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你敢惹‘沙匪’,能杀鬼、狐,怎么会连江万山都不知道?”
“我刚从漠北来。”
“以你一身所学,你的师父绝对是位高人,他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你?”
郭解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老爷爷为什么没告诉他,甚至以前他只知道老爷爷就是老爷爷,根本不知道老爷爷是什么高人,更不知道什么武林、江湖。
“你那位师父,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郭解仍没说话,这他不能说。
胖老头儿道:“你不说就算了”
郭解说了话,转了话锋:“你知道我惹了‘沙匪’、杀了鬼、狐?”
“当然,又何止我知道,不然江万山父女又怎么会对你施美人计?”
郭解一怔:“美人计?”
“可不!你当江万山让他这个女儿紧傍着你,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想要你这个女婿”
郭解笑了:“你说江万山就是那位财神了”
“不错。”
“财神一定有钱!”
“那是当然,江万山富可敌国。”
“江万山富可敌国,他的女儿长得也很好,他若要女婿,那是太容易了,何用对人施美人计?”
这倒是!“小伙子,你说的是理;可是那是因为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不明白?”
“江家什么人家,江万山何许人,他要选女婿,一定要选人品好、像貌好、武功好,还得可靠的”
“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
“江万山根本没见过我。”
“不,江万山一定见过你。”
“没有,他有没有见过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女儿的?”
郭解说了。
“在此之前你都认识过什么人?”
郭解也说了。
听毕,胖老头儿道;“小伙子,那天夜里在破庙里跟你争门板的那个老家伙,就是江万山。”
郭解呆了一呆:“怎么,那位老人家就是江万山?”
“可不!”
“也就是小珊的爹?”
“可不!他对你中意,第二天一早就让他这个女儿跑去破庙认识你,这不就对了么?”
“我看他父女都不像是”
“小伙子,就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其他的条件不只符合,而且太好,所以江万山才选上了你。”
“因为我什么都不懂f”
“我所说的什么都不懂,是说对他父女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人太少了吧?”
“所以江万山才选上你呀!”
“知道他父女又如何?”
“这种人江万山不会选,就算选上了,人家也不干。”
“人家也不干?”
“不错。”
“为什么?”
“因为江万山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江万山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他心向鞑子。”
“鞑子?”
“就是蒙古人!”
“蒙古人怎么了?”
“蒙古人夺了咱们的大好河山。”
“蒙古人夺了咱们的大好河山?”
“小伙子,改朝换代了,你不知道?”
“改朝换代?”
“原来是咱们大宋,现在已经是元朝了。”
“我不知道,我连原来是什么朝代都不知道。”
胖老头叫出了声:“你怎么会”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
胖老头儿目光一凝:“小伙子,你说你来自漠北?”
“是的。”
“你自小就在漠北?”
“是的。”
“在那儿长大?”
“是的。”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漠北?”
“这是我头一回进关来。”
“我明白了,你自小到大从没有离开过漠北,要是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还真是不知道已经改朝换代了,你也真不知道原是什么朝代的人。”
“蒙古人不也是人么?”
胖老头儿目光又一凝:“小伙子,也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汉人?”
“汉人?”
“不错。”
“没有。”
“小伙子,你自小在漠北长大,不会没见过蒙古人吧?”
“当然见过。”
“你想想看,蒙古人跟咱们长得一样么?”
郭解想都没想便道:“不一样。”
“这就对了,那是因为咱们是汉人,他们是蒙古人!”
“怎么说他们夺了咱们的大好河山?”
“小伙子,咱们原是大宋朝的人,那是咱们汉人的大宋朝,咱们自己做主,自己当家;曾几何时,蒙古人夺了咱们的天下,他们做咱们的主,当咱们的家,把咱们踩在了脚底下。”
“这就是改朝换代?”
“不错。”
“咱们原来是大宋朝的人,如今却是蒙古人元朝的天下了。”
“不错!”
“你说蒙古人把咱们踩在脚底下?”
“他们根本不把咱们汉人当人。”
“不会吧!我一些朋友都是蒙古人,他们都跟我很好。”
“小伙子啊!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咱们当家做主,如今又多少人反抗他们,天天死多少人!”
“是么?”
“小伙子,你往后看就知道了,你越往内地去,看到的越多。”
“江万山是蒙古人么?”
“不是。”
“他跟咱们一样,是汉人?”
“他已经不配是汉人了。”
“他既然不是蒙古人,为什么心向蒙古人?”
“小伙子,有的人为名,有的人为利。”
“江万山名利都有了。”
“可是他贪心太重!”
“江万山这样,江珊也这样么?”
“她总是江万山的女儿!”
“我看她不像”
“又来了,小伙子!你什么都不懂,那个丫头则是个十足的老江湖,能让你看出来么?你只想一点就明白了,她爹头一天晚上跟你在一起,她为什么不让你知道,那就是她爹江万山?”
不错!郭解不说话了。
“小伙子,如今你还会折回去找那丫头么?”
郭解没说找不找,他道:“老人家说,这是救我?”
“当然,难道不是,一旦你上了贼船,你就不能不听他们父女的了,到那时,凡我有血性的汉人,人人都会杀你;以你一身所学,也许能杀你的人不多,可是这么多汉人,一定有能杀你的人,这不是救你是什么?”
“老人家跟我素昧平生,为什么愿意救我?”
“小伙子,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上了这条贼船,让江万山父女毁了你。”
“我要是知道他父女,老人家就不会救我了?”
“不错,小伙子!我不瞒你,那我就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了。”
“杀我?”
“当然,我不能让你为鞑子所用,成为杀害我汉人的工具。”
“我明白了,所谓轩辕氏与独孤氏比富,是老人家所设?”
“不错。”
“目的就为让江珊跟我前往‘卧虎沟’,然后老人家亲身引开江珊?”
“不错。”
“老人家料定江珊会去?”
“那个丫头是江财神的女儿,她最在意别人在她眼前比富。”
原来如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来这胖老头儿就是了。
“老人家高明!”
“好说,小伙子!如今你全明白了吧!”
“我全明白了。”
“小伙子,你往内地去于什么?”
“不瞒老人家,只为找碗饭吃。”
胖老头儿目光一凝:“只为找碗饭吃?”
“不错。”
“小伙子,以你这身所学,找碗饭吃太容易了;只是,以你这身所学,若是只为找碗饭吃,那也太可惜!”
“老人家是说”
“小伙子,你应该仗你这身所学,为咱们汉人做些事。”
郭解没说话。
“小伙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
“你以为如何?”
“老人家,我只想找碗饭吃。”
“你是说”
“我不想牵扯这种事。”
胖老头儿脸色一变:“怎么说,你不想”
“是的。”
“小伙子,只怕由不得你。”
“老人家是说”
“你是个汉人,就已经牵扯进去了。”
“我来自漠北,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你师父教你的?”
“他老人家什么都没跟我说。”
“小伙子,为什么?”
“我不喜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也由不得你。”
郭解没说话。
“要是你一直留在漠北,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一旦进了关,你就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解仍没说话。
“小伙子,那我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郭解说了话:“不,我仍感谢老人家救了我。”
“小伙子,你是打算两边都不沾?”
“是的。”
“小伙子,恐怕不行,你必得选一边!”
“老人家”
“小伙子,不是我非让你选一边不可,我可以让你两边都不沾。”
“那是谁非让我选一边不可?”
“鞑子,还有那些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汉人,甚至像我这样的汉人,尤其是前者。”
“老人家,难道每个人都得非选一边不可么?”
“不是每个人,而是两边都看得上的人,尤其是你!”
“要是我两边都不沾呢?”
“小伙子,那是你自招杀身之祸。”
郭解双目微扬:“是么?”
“小伙子,往后去你就知道了。”
郭解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那就是我的事了,老人家不必操心了。”
胖老头儿凝目看了郭解片刻,道:“小伙子,你真打算两边都不沽?”
“是的,老人家。”
“好吧!像你这样的人,只要不沾那一边,我就应该知足了,我这番心思也不算白费了;小伙子,有缘再谋后会吧!”
他转身要走,忽然他又回过了身:“小伙子,你真只是要找碗饭吃?”
“是的。”
“还没有找到?”
“还没有。”
“还不知道该上那儿去找?”
“是的。”
“我给你找碗饭吃,干不干?”
“干,怎么会不干,但不知是”
“我一个朋友那儿。”
“在什么地方?”
“离这儿不远。”
“是老人家带我去,还是”
“我还有事儿,恐怕你得自己去。”
“但不知怎么走?”
“由这儿往东,约摸四、五十里。”
“是。”
“小伙子,你不问问这碗饭是什么饭?”
“只要是该吃、能吃的饭都行,老人家给我找的,自是该吃、能吃的饭。”
胖老头儿怔了一怔:“还挺会说话的;你这个小伙子有意思,讨人喜欢”
“谢谢老人家。”
“小伙子,我这个朋友开的是牧场,养马、养羊,你在漠北长大,这你在行,是不是?”
“是的,老人家!”
“牧场的事你是知道的,总是跟牲口为伍的事,你去帮帮他的忙。”
“是!”“我这个朋友姓云,他开的牧场叫‘漠威’,你到了那儿就找他。”
“是。”
“拿着这个。”胖老头儿从腰问摸出一块发了红的竹牌,两寸见方,上头只刻了一个酒葫芦,别的什么都没有,道:“这是我的信符,他一见就知道了。”
郭解仲双手接过那面竹牌:“谢谢老人家!”
“别谢了,总算咱们老少俩有缘,小伙子!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郭解。”
“郭解?”
“就是朱家·;郭解的郭解。”
胖老头儿微点头:“郭解,好!郭解,你这姓名好记,小伙子!后会有期了。”
话落,他飞身出林不见了。
郭解想问胖老头儿怎么称呼,没来得及,算了!有胖老头儿的信符,又有胖老头儿引荐的地方,还怕不知道胖老头儿是何许人?胖老头儿走了,郭解一个人站在树林里,突然感到一阵怅然,像是少了些什么。
不是少了胖老头儿,绝不是。既是不是少了胖老头儿,当然就是少了小珊。
倒不是别的,作过一阵子伴儿,这个伴儿突然没了,恐怕任谁都会这样。
他没有庆幸,也没有难过,只是不明白,江万山跟小珊父女,怎么会这样?胖老头儿说的,是真的么?应该不假,这种事也骗不了人。
江万山跟小珊父女要什么没有?何必还沾这个,又何必对他来这一套?难道这就是江湖?站了一下,他把竹牌藏进了腰里,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