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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万籁俱寂,空荡荡地!
在这万籁俱寂、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颀长人影步履踉跄东倒西歪地往前走着!
蓦地里,一声冷喝划破寂静夜色:“喂,你站住!”
这人影听若无闻,仍然走他的!
一声冷哼,四条黑影联袂扑至,两条掠向那颀长人影身前,冷然拦住去路,另两条人影自后面扑至,双双出腕探掌,分攫那颀长人影左右双肩!
眼看着便要抓上,那颀长人影步履一个踉跄,无巧不巧地轻易躲过那背后两只铁掌!
就在那背后两条黑影轻“咦”一声,再欲出掌时,那颀长人影突然停了下来,身形为之一晃,险些没站稳!
前后四条黑影,是四个目光森冷的黑衣蒙面人,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卫队!
那颀长人影,赫然竟是郭璞!
他睁了睁眼,突然开了口:“你们想干什么,拦路抢劫,要知道,这是京畿重地!”
竟然是满嘴的酒气!
“放屁!”他面前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中,居左的一名冷然叱道:“爷们是大内侍卫‘血滴子’!”
郭璞“哦”地一声笑了:“原来又是你们,怎么,诸位拦我去路,有何见教?”
那黑衣蒙面人冷然地说道:“如今城里城外到处在缉拿叛逆,你可知道?”
郭璞点头说道:“听说了一点,怎么样?”
那黑夜蒙面人冷冷说道:“如今四城封锁,严禁任何人夜行,你好大的胆子。”
郭璞截口说道:“诸位,我该是个例外!”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任何人没有例外,就连朝廷大员也一样!”
郭璞抬手一指,差点没点上那黑夜蒙面人鼻尖:“大胆的是你,我找你们那位三等领班唐子冀说话!”
那黑夜蒙面人身形一震,道:“你认得唐领班?”
郭璞道:“该说他认识我,我叫郭璞,是海贝勒府的总管!”
那黑衣蒙面人一惊,旋即嘿嘿笑道:“朋友,别尽拣大的唬人,爷们不是三岁孩童,拿来!”将手往前一摊!
郭璞抬眼问道:“你要什么?”
那黑夜蒙面人道:“你海贝勒府那金腰牌!”
郭璞摇头说道:“没有”
那黑衣蒙面人厉笑说道:“朋友,你胆上长了毛,敢冒充贝勒府的总管”
郭璞淡淡说道:“我没有贝勒府的金腰牌,这个行不行?”
翻腕,右掌平摊,掌心托着一物,正是海贝勒给他暂时带在身边的那方钦赐玉佩!
前面两个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立即躬下身去,颤声说道:“卑职等有眼无珠,不知是郭总管夜行”
郭璞翻腕藏起玉佩,冷然说道:“别那么多-嗦话,我只问这个行不行?”
那黑衣蒙面人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曲膝跪下:“郭爷,卑职等不敢”
郭璞淡淡笑道:“职责所在,我不敢怪诸位,如今诸位可以放我走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是,是,是,卑职等这就让路,只是,郭爷您喝了不少,要不要卑职等替您找辆车,送您回去!”
郭璞道:“谢谢诸位好意,不必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排场,这点酒也醉不倒我,今夜我住在‘四海镖局’里,近得很!”
那黑衣蒙面人连声唯唯,低着头退了开去!
郭璞潇洒摆手,一句:“诸位忙吧!”迈着踉跄的步履往前行去!
那四名大内侍卫“血滴子”吓出一身冷汗,互相对望一眼,腾身疾掠而去,去时比来还快!
也许郭璞是喝得太多,经风一吹,酒力上涌,有点支持不住了,身形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使得他不得不扶着墙角休息一下。
他休息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吃力地向前迈进,转入了一条黝黑的胡同中!
他刚进胡同没多远,突然一声冷笑响自前面一处暗隅中:“好威风,好神气,总管身分果然吓人!”
随着这声冷笑,由那暗隅中闪出了一老一少两个人来,冷然并肩立在胡同中央,拦住去路!
郭璞抬眼投注,不由神情一震,倏然停步!
那老的一个,号手银髯,一身粗布衣裤,赫然竟是那位梅心姑娘的车把式栾震天。
那年轻的一个,是个肤色黝黑的精壮小伙子,却也竟是黑三,这一老一少俱是满面怒容地逼视着他!
栾震天的老脸上,带着点轻蔑与不齿!
黑三那张黑脸上,却是充满了愤怒与痛恨!
只听栾震天冷冷一笑,道:“贝勒府的新贵,郭总大人,别来无恙,怎么不说话呀?”
郭璞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恕我眼拙,这位老人家跟这位兄弟是”
栾震天仰首打了个哈哈,道:“总管大人真是贵人多忘,难道忘了‘八大胡同’”
郭璞越发讶然地截口说道:“‘八大胡同’?‘八大胡同’我常去,可是没见过二位啊”栾震天冷冷说道:“我老头子愿意说得更白些,我老头子是‘八大胡同’‘怡红院’梅心梅姑娘的赶车的,前些日子,我们姑娘从外面回来,在‘八大胡同’‘怡红院’门口,我老头子看见有个人倒卧在雪地上,于是我老头子禀明姑娘,把他救了进去,我们姑娘让出了自己轻易不让人进去的卧房,污了一床被褥,衣不解带,彻夜不寐地把他给救活了,可是没两天,他来个不辞而别,落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燕南来,如今不过几天不见,他由那‘四海镖局’的帐房,一跃而为‘贝勒府’的新贵,当起了‘贝勒府’的总管,委实是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也使我们这些个汉人有与有荣焉之感,总管大人,你明白了么?”
郭璞一直很平静,容得栾震天把话说完,他方始点头说道:“老人家,我明白了,那个人叫燕南来”
栾震天截口说道:“可是他如今叫郭璞!”
郭璞淡淡笑道:“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是江南郭璞,老人家既是武林名宿,当知江南武林中有我郭璞这个人!”
栾震天冷笑说道:“那不难解释,也许你真叫郭璞,那燕南来三个字不过是化名!”
郭璞笑道:“老人家,你错了,我从没有化名,也从没有叫过什么燕南来,更不知道你老人家适才所说那”
栾震天怒道:“郭璞,你就是烧成灰我老头子也能认得出是你,你不承认么?那好,把你脸上那另一张皮取下来!”
郭璞淡笑说道:“老人家说笑话,郭璞脸上何来另一张皮”
栾震天咬牙说道:“郭璞,你也是个昴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难道”
郭璞截口说道:“够了,老人家好厉害的目力及词锋,我要再不承认,只怕就要听你老人家的难听话,老人家我承认了,如何?”
栾震天道:“不如何,你承认就好,其实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老头子两眼不瞎,认得是你就行了!”
郭璞道:“那么,二位拦我去路,有何见教?”
栾震天须发为之一张,道:“姓郭的,我老头子会让你明白的,你先答我老头子一问,你那列祖列宗跟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郭璞毫不犹豫地毅然说道:“老人家,郭璞是地地道道的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栾震天冷笑说道:“亏你姓郭的说得出口,你可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郭璞从容答道:“知道,而且时刻不敢或忘!”
栾震天冷笑说道:“这些话听来令我老头子有置身梦中之感,那么,姓郭的,我老头子问你,你为什么弃宗忘祖、置国仇家恨于脑后,寡廉鲜耻、丧心病狂甘为满虏鹰犬?”
郭璞轩了轩眉,道:“老人家,对你这些话我不作计较,我只告诉你,人各有志,丝毫勉强不得,你明白么?”
栾震天悲怒笑道:“明白,我老头子本就该明白你是个冷血小人,姑娘还说跟南海郭家可能有渊源,南海郭家怎会出你这种不忠不孝的不肖子孙,姓郭的,我老头子当初看错了你,也救错了你,如今我恨不得自剜双目,自断双手!”
郭璞淡淡说道:“老人家,那倒不必,关于你跟梅姑娘的这份恩情,我郭璞有生之年终会有所报答的!”
栾震天怒说道:“姓郭的,那不必了,我们姑娘当初不是施恩,也从没有希望你作任何报答,如今更只当是从没救过你这个人!”
郭璞淡淡说道:“老人家既这么想,我郭璞也莫可奈何,假如老人家跟这位兄弟拦我去路,就是为了向我说这些,我没有太多的工夫!”
栾震天冷笑说道:“怎么,想走么?”
郭璞点头说道:“正是,老人家定看得出,我喝了不少的酒,如今四肢酸软,脑中昏昏欲睡,是想打算回去!”
栾震天道:“我老头子喝的酒比你姓郭的喝的水都多,自然看得出你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要不然老头子今夜也不会冒险拦你路,你不是想打算走么?没那么容易,老头子还有点小事,要请你总管大人多留片刻!”
郭璞也似乎没懂这话的真意,道:“既如此,我多留片刻就是,老人家还有什么指教,请快说吧,再迟我恐怕就要躺下了!”
栾震天冷笑说道:“待会儿我老头子会送你总管大人回去,让你总管大人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的”他抬手一指身边黑三,接道:“总管大人,你认得他么?”
郭璞仔细地打量了黑三两眼,皱眉摇头,道:“恕我眼拙,我不认得这位”
黑三双眉一挑,便要发话!
栾震天抬手一拦,轻叱说道:“黑三,你闭嘴,总管大人面前,那有你插嘴的地方,不得放肆,要不然总管大人找两个‘血滴子’,连你的脑袋一起摘了!”
黑三闭口不言,但那目中仇恨怒火怕人!
郭璞只作未见,淡淡说道:“老人家何其言重!我这个总管并不是”
栾震天截口说道:“你这个总管却会替满虏鹰犬卖命,垂香饵,布罗网,引诱自己人吞钩落网,谋害同类,然后再通风报信”
郭璞讶然说道:“老人家,我不明白你这话何指?”
栾震天厉笑说道:“要我老头子说上一遍么?你告诉黑三,你们那陕甘总督大将军年羹尧轻骑简从,提前进了京”
郭璞“哦”地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原来这位兄弟就是那客栈门前套车的那位!”
栾震天道:“你想起来了就好,我问你,你们可是想藉此机会,以年羹尧为饵,一网打尽那前往行刺的人!”
郭璞他竟然点头直认:“老人家高明,不错!”
栾震天道:“可惜我们姑娘智慧超人,立即便洞悉你们那毒辣奸谋,没有上你姓郭的这个当,也没有”
郭璞说得轻松,道:“老人家,既然没有上当,那不就算了么?”
“算?”栾震天冷笑说道:“这要是能轻易算了,我老头子那仇三弟的帐向谁去要?”
郭璞淡淡说道:“那位姓仇的也伤了几名大内侍卫,他并不吃亏!”
栾震天老眼怒火一闪,道:“这么说来,你承认那是你通风报信的了?”
郭璞道:“事实如此,我不必否认了!”
栾震天须发俱张,激怒说道:“姓郭的,撇开其他的一切不谈,我们姑娘就是救只狗,它日后见了恩人也会摇头摆尾,有所”
郭璞轩眉说道:“老人家,看在你曾救过我郭璞份上,我郭璞姑且再容忍一次,请老人家以后说话口齿之间要放”
“什么?”栾震天须发暴张,道:“我老头子骂错了你了么?只怕你连只狗都不如!”
郭璞双眉陡挑,但旋即他又忍了,缓缓说道:“老人家,可一可再,但不可有三,我要告诉你,人各有志,我吃谁的、穿谁的、就该替谁效力!”
“好话!”栾震天厉笑说道:“汉满不两立,水火难相容,姓郭的,今夜我老头子站在汉族长者反武林前辈立场,要除去你这不忠不孝、无廉无耻的子孙败类”
郭璞淡淡说道:“老人家,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年大将军、岳提督”
栾震天道:“迟早他们都会躺在列祖列字的神位之前!”
郭璞道:“老人家,说话要小心点,论罪”
栾震天哂然笑道:“试试看,谁能拿我老头子如何?要怕我就不说了!”
郭璞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来,老人家今夜是非对付我不可了?”
栾震天道:“你这一问问得太以多余,要不为对付你,我老头子就不会冒着寒风守在这儿大半天了”
郭璞突然道:“恐怕你今夜冒险外出,本不是为了我郭璞吧?”
栾震天神情一震,道:“我老头子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
郭璞冷冷笑道:“有一个名叫贾子虚的大胆叛逆负了伤”
栾震天大惊喝道:“姓郭的,说,贾子虚他怎么了?”
郭璞冷冷笑道:“他滑溜得很,要不然‘血滴子’们早回宫了!”
栾震天神情微松,道:“不错,我老头子等本是出来接应贾子虚的,但是没找着贾子虚,却鬼使神差地碰上了你总管大人郭璞!”
郭璞哂然笑道:“栾老人家,对付我郭璞,就凭你两位,似乎”
栾震天冷然摇手,往后一指,道:“你何不看看这胡同两头另有多少人?”
郭璞道:“我不用看,充其量是你们‘洪门天地会’的九个旗主!”
栾震天机伶一颤,道:“你知道我老头子是”
郭璞冷然说道:“对‘洪门天地会’的海底,我摸得还算清楚,你‘神行无影活报应’栾震天是总护法,梅姑娘是双龙头,下设十旗”
栾震天失声说道:“没想到你对‘洪门天地会’摸得这么清楚!”
郭璞冷笑说道:“所以你栾老人家今夜不该为难我!”
栾震天目中杀机暴闪,道:“你错了,那更留你不得!”
郭璞道:“要嘛,你栾老人家今夜就杀了我,要是让我活着出了这条胡同,只怕对你‘洪门天地会’那是大大的不利”
栾震天机伶一颤,道:“那是自然,用不着你来提醒!”说着,他便要挥手传令!
郭璞突然摇头说道:“且慢,栾老人家,如今满城都是大内侍卫‘血滴子’,要是让他们听见了,或者我呼喊一声,他们立即就会赶来的!”
栾震天道:“这个我老头子也早考虑过,我老头子看得出你如今已站立不稳,难以应战,只要我老头子一声令下,九名旗主,连同我老头子在内,周围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重手法作全力一击,你便绝难幸免,等那些个鹰犬赶到时,他们只能替你总管大人收收尸了!”
郭璞笑道:“那我就不用替诸位担心了”
栾震天忽地厉笑说道:“那你总管大人也就少说一句吧!”突然抬手挥下
九条人影由各处悄无声息地掠起,飞扑而至,连同栾震天在内,二十只铁掌齐扬,千钧一击,便要挥出!
不知怎地,郭璞他竟伫立胡同中央,毫无抬手拒敌的打算,只是,似乎那只右手有探怀之意!
眼看着十条人影便要聚集!
蓦地里一声甜美轻喝划空传到:“老爹,住手!”
十条人影一震,硬生生地沈腕收掌,抽身散落各处!
栾震天须发暴张瞪目抬头,胡同左边屋面上,纤美红影绰立,那是小玉,她冷然说道“姑娘有论,不许伤姓郭的毫发!”
栾震天脸色一变,道:“丫头,姑娘今何在?可来了?”
小玉未答话,一个十分平静的话声,却在她身后响起:“我在这儿,老爹!”
栾震天道:“姑娘,这是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
只听梅心那甜美话声说道:“我明白,老爹,但我要再等一个时期”
栾震天道:“姑娘,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梅心淡淡说道:“老爹,机会是人找的,只要我打算杀他,怎么样我也要杀他的,怎么样他也躲不过的!”
栾震天道:“其实,梅心,您何必再等?一切他都承认了!”
梅心道:“真的么,老爹?”
栾震天道:“黑三在场,他听得清楚,不信您也可以问问这姓郭的!”
梅心没有问郭璞,淡淡说道:“我没有不相信老爹,天色不早,‘血滴子’的人也已经向这边来了,我暂时不想跟他们碰面,咱们该走了!”
栾震天道:“姑娘,他已经摸清了咱们的海底,今夜要是放了他”
“你放心,老爹!”梅心似乎很有把握地道:“郭爷他不会的!”
栾震天道:“姑娘,这不是儿戏!”
梅心淡然说道:“老爹,我以性命担保!”
栾震天神情一震,道:“姑娘,您这是何苦”
梅心道:“老爹,我说过,该走了!”
栾震天默然不语,旋又猛一跺脚,指着郭璞怒声说道:“姓郭的,算你今夜命大,你要是有良心”
郭璞突然说道:“老人家,我仍是那句话,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栾震天勃然色变,怒笑说道:“姑娘,这您可听见了!”
梅心平静地道:“我字字听得清楚,只是,老爹,我说该走了!”
栾震天咬牙跺脚,一挥手,沈喝说道:“走!”率领九旗旗主,腾身掠去!
临走,小玉也气不过地骂了一声:“姓郭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郭璞视若无睹,听若无闻,只不说话!
一线红光自夜空中射下,直落郭璞怀中。胡同中,同时飘来梅心那无限甜美、毫无敌意的话声:“郭爷,酒醉伤神,特奉上一颗醒酒物,请即服下!”
郭璞身形猛震,紧接着是一阵轻微颤抖,头也没回,一句话也未说,只楞楞的站在那儿,像是灵魂儿出了窍!
但,突然,他以手掩口,跟着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他刚倒下,五六条人影疾掠而至,一起落在胡同两边的屋面之上,那是五名黑衣蒙面人的大内侍卫“血滴子”!
十道犀利目光四下搜索,陡听有人“咦”地,说道:“我明明瞧见这儿人影闪动,为数颇多,怎么一转眼间就不见了,莫非他们升了天,遁了地”
余话尚未出口,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咦,只听叫道:“是郭大人,快下去!”
五条人影飞掠而下,落在胡同中郭璞身边!
只见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弯腰探手,摸了摸郭璞鼻息,陡听他身旁一名黑衣蒙面人道:“禀领班,郭大人喝多酒!”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的一双手,已然落在郭璞胸前,闻言立即直起了腰,转侧颤叱道:“放你的屁,郭大人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那黑衣蒙面入脱口一声惊呼,诧声说道:“禀领班,不会吧,郭大人适才明明对我说他是喝多了酒,而且我也闻得见那一嘴薰人酒气!”
那身材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哼说道:“蠢材,你自己伸手摸摸看!”
那黑衣蒙面人没伸手,但也未再说话!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这是谁那么大胆子,敢黑夜拦路,打伤郭大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回领班的话,八成儿是刚才我瞧见的那些人!”
那瘦高黑夜蒙面人冷笑说道:“那倒好,你们负责搜寻此区,不但叛逆神出鬼没,而且还被他们打伤了郭大人,要是郭大人追究责任,在海贝勒面前说上句话,只怕你四个要吃不完兜着走!”
那黑衣蒙面人吓得一哆嗦,忙躬下身:“领班开恩,属下”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然摆手说道:“够了,你就少说一句吧,快去找辆车来!”
那黑衣蒙面人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那黑衣蒙面人刚走,郭璞突然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他一惊,刚要翻身坐起,却被那瘦高黑衣蒙面人一掌按住道:“郭大人,是卑职等在此,郭大人内伤颇重,请不要动,卑职已经派人叫车去了,待会儿,卑职派人送郭大人回去!”
郭璞瞪着失神双目,道:“你,你,你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卑职大内卫‘血滴子’三等领班唐子冀!”
郭璞“哦”地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原来是唐领班。唐领班,那班人呢?”
唐子冀道:“郭大人指的是”
黑衣蒙面人接道:“‘洪门天地会’中那班叛逆”
唐子冀失声说道:“郭大人,那班人是‘洪门天地会’叛徒?”
郭璞吃力地点了点头,道:“正是那班叛逆,他们在这儿拦住了我,我喝多了酒,脑中昏昏,四肢酸软,无力应战,被他们以重手法打伤了,为了酒,今夜险些丢掉性命,今后这个酒我是一滴不沾了!”
唐子冀恨声说道:“好大胆的叛逆,简直把这京畿重地不放在眼内,早知道是他们,又打伤了郭大人,卑职说什么也要留下他几个!”
郭璞道:“怎么,唐领班跟他们朝了面?”
唐子冀摇头说道:“卑职等在远处望见此地人影闪动,等赶到了这儿,他们全跑得没了影儿,后来卑职发现郭大人倒在胡同里”
郭璞道:“恨只恨我喝多了这短命的误事酒,要不然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更伤不了我,以后我是说什么也不喝酒了!”
唐子冀谄媚地道:“是,是,郭大人神威,卑职等领教过”
郭璞道:“别提那回事了,提起令我好生不安,唐领班,手上的伤势,好了些么?有没有伤了筋骨?”
唐子冀迟疑了一下,道:“不瞒郭大人说,伤是已经好些了,只是卑职这只右手一辈子也别想再用了,不过没关系,卑职还有左手!”
郭璞闻言大惊,好半天才道:“都怪我当时糊涂,把诸位当作了叛逆一伙,下手过重!”
唐子冀嘿嘿道:“郭大人不必耿耿于心,卑职只要有一只左手能用,照样可以尽职效力,其实,那也怪卑职等不好,没有当即表明身分,以致跟郭大人起了误会!”
郭璞皱眉说道:“唐领班要这么说,那我就更为不安了,我不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无力回天,没有办法治好唐领班这只右手,为表示我对唐领班的莫大歉意,我保唐领班在一个月内升任二等领班”
唐子冀闻言大喜,忙笑道:“卑职多郭大人提拔,其实,只要郭大人有空时,在海贝勒前美言一二就行了,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真个一丝不差,卑职这不就是因祸得-了”说着,又嘿嘿喜笑不已!
趁着笑,郭璞突然问道:“唐领班,四川唐家仅唐领班一人得进宫廷,任职大内?”
唐子冀忙摇头说道:“不,不,卑职三兄弟全蒙圣恩,都被云领班擢在身边!”
郭璞“哦”了一声,道:“那倒是唐家的殊荣,我怎未见过另两位?”
唐子冀嘿嘿笑道:“不瞒郭大人说,卑职在三兄弟中居长,但唯卑职对家学毫无所得,老二子修,老三子玉,两个都比卑职强得多,不但擅施百毒,而且精于配制百毒,因此他两个被大喇嘛调进‘雍和宫’中密制各种毒器,以备将来对付叛逆之用!”
郭璞点了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见过他两位,宫廷大内能罗致了贤昆仲这等奇才,那该是朝廷之-”唐子冀嘿嘿笑道:“那是郭大人夸奖,以后远望郭大人多照顾!”
郭璞道:“好说,都是一家人,那是我应该做的事”话锋微顿接问道:“唐领班,那些个毒器,什么时候可以制成?”
唐子冀道:“怎么,郭大人问这”郭璞截口说道:“我是想找个机会跟他二位亲近亲近,唐领班,等他二位任务完成之后,你告诉我一声,我作东,咱们‘顺来楼’上好好好儿地吃喝一顿去!”
唐子冀喜得眉飞色舞,忙笑道:“多谢郭大人眷顾,到时候卑职自当向郭大人禀报,不过,听说那些毒物短时间怕难以制成”
郭璞道:“不要紧,我可以等,反正总有碰面的一天!”
唐子冀喜不自胜,既恭敬又卑下,连声唯唯!
躬身哈腰点头问,他忽有所忆,忙抬眼说道:“对了,郭大人可曾看见那班‘洪门’叛逆的面貌!”
郭璞摇头说道:“没有,他们狡猾得很,都蒙了面!”
唐子冀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未再说话!
适时,一阵得得蹄声及辘辘车声划破寂静夜色,由远而近,紧接着,胡同口驰进辆马车!
唐子冀忙道:“郭大人,车来了!”
郭璞点了点头,道:“劳神那位扶我起来?”
郭璞这话是对另三名“血滴子”侍卫说的,可是唐子冀唯恐不周地排开了三个下属抢了先,弯下腰道:“让卑职扶大人起来!”
郭璞道:“有劳了!”把手臂搭在唐子冀的肩上,在唐子冀的双手扶持下,他缓缓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才站稳!
马车驰近,那名黑衣蒙面的“血滴子”由车辕跳了下来,近前躬身覆命,那赶车的是个眼角犹带着眼屎,但已睡意毫无的中年汉,他战战兢兢地停住了车!
唐子冀小心翼翼地把郭璞扶上了车,然后转向四名“血滴子”道:“我押车护郭大人回镖局,你们”
郭璞在车内闻言忙截口说道:“唐领班,好意我心领了,公事为重,别擅离职守!”
唐子冀转身向车内哈了哈腰,道:“郭大人,护送您,这也是公事,您身上带伤,万一半途再碰上那班亡命草民,您怎么办?这个罪卑职担当不起,怎么说卑职也要护送您回到镖局!”
说着,不等郭璞再有任何表示,他纵身跃上了车辕,一边吩咐四名“血滴子”着意拘捕叛逆,一边命那赶车的上路!
马车在他轻喝声中驰动,郭璞只得由他,未再说话!
在这位大内侍卫“血滴子”的三等领班护送下,马车一路毫未再遇惊险地驰抵了镖局!
这时候,天色甫过四更,万籁俱寂,四处空荡荡地,那蹄声及轮声传出老远,份外刺耳!
“四海镖局”那两扇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那两盏大灯犹亮着,把镖局门前照耀得光同白昼!
未等马车停稳,唐子粪便跃下车辕,掠上镖局门前石阶,三不管地砰砰然擂起了门!
好半天才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内奔出,随听有人喝问道:“谁?”
“我!”唐子冀收手应道:“大内跟云领班的,快开门,郭大人回来了!”
由于云中鹤跟云中燕是亲兄弟这层关系,对这“四海镖局”唐子冀的口吻颇为客气,并没有大喝!
门内那人一听是大内侍卫“血滴子”却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拉开门栓开了门,是趟子手赵大!
他一见唐子冀当门而立,睁着惺忪睡眼,忙道:“这位,您是送哪位郭大人”
唐子冀一摆手道:“快去通报总镖头,就说郭大人喝多了酒,遭一批亡命叛逆狙击,受了伤,我把郭大人送回来了!”
赵大仍是没懂,楞楞地往车内望了望,迟疑着应了一声,转身进门入内。
他刚进门,一阵轻盈步履声过来:“赵大,是谁呀,这么晚了”
话声甜美悦耳,还带着几分焦急!
是云珠,她披着一袭风氅由内急步行了出来,乌云未蓬松,娇靥上丝毫没有睡意!
赵大停步躬了躬身,道:“姑娘,您怎么起来了?”
云珠未予答理,紧跟着又问了一句:“赵大,是谁呀?”
赵大尚未说话,唐子冀在门外接了口:“云姑娘,是我唐子冀,送郭大人回来了!”
说着话,云珠已经到了大门口,她微微呆了一呆,道:“是唐领班,这么晚,唐领班送谁”
唐子冀微微地拱了拱手,道:“惊扰了云姑娘,我护送郭大人回来了!”
云珠诧异地向车内投过一瞥,重复了句“郭大人”神情猛地一震,刚要接口!
车内传出了郭璞的话声:“姑娘,是我,郭璞!”
云珠神情又猛然一喜,焦虑之色尽扫“哎呀”一声,道:“先生,这么晚了,你到底上那儿去了,害得人家”说着,她急步奔下石阶!
唐子冀紧跟着行了下去,边走边道:“姑娘,郭大人喝多了酒,在路上遇到一批亡命叛逆的狙击,受了伤,所以我护送郭大人”
云珠脸上立即变了色,惊声说道:“叛逆,谁”立又转望车内,急道:“先生,伤在那儿,要紧么?”
她该是“四海镖局”中,唯一关心郭璞的人,而且那甚于关心她自己,那本该是,因为世上只郭璞有关心她!
同时,那还因为一个“情”字!
唐子冀尚未说话,车内郭璞已然带笑说道:“谢谢姑娘,不碍事,一点轻微内伤,我还撑得住!”
说着,他缓缓移动身形,下了车。
刚下地,身形突然为之一晃
吓得云珠连忙移过娇躯,伸手相扶,郭璞却已扶住了车辕,含笑说道:“姑娘,酒意犹存,头重脚轻而已!”
云珠黛眉深皱,横了他一眼,道:“别瞒我了,我看得出”
不容郭璞再说什么,立刻唤来赵大,扶着郭璞行了进去。
她自己则转望唐子冀,挑眉问道:“唐领班,那都是些什么人?”
唐子冀摇头说道:“听郭大人说,是‘洪门天地会’中叛逆,只是他们都蒙着面,让人无法窥及他们的面貌长相!”
云珠眉锋一皱,道:“好大的胆子唐领班,你把郭先生交给我了,护送之情,我感同身受,容我后谢!”
唐子冀忙陪笑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都一家人,何言一个‘谢’字,那么,姑娘,我不打扰了,姑娘请进去吧!”
云珠点了点头,道:“唐领班好走,恕我不送了!”
唐子冀陪笑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那儿敢当!”
说着,他纵身跃上车辕,驱车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