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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天色已然不早,但距离天亮,那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仅有的一张床让个大男人占了,这可是美姑娘自有生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正如她所说,这是救人,顾不了那许多!
既然仅有的一张床被个素昧平生的大男人占去了,她就只有另想办法了,按说,办法多得很,灯下看看书,或做点什么消遣,都可以打发这漫长的夜!
可是这位美姑娘却站在床前,一双美目又望着那位英挺俊美的脸出了神,是不是瞧瞧他脸上有没有血色!
那恐怕要问她自己了!
不过,这时候流露自那一双美目的神色,很复杂倒是显而易见,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恐怕也要问她自己!
良久,良久过后,床上的那位俊后生突然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声极其轻微,就好像没哼一样!
可是,美姑娘却已倏然惊醒,脸上一红有点惊慌地连忙走了开去,搬过一张锦凳,坐向了桌前,灯下!
在书架上信手抽出了一本书,缓缓地低下了头!
这位姑娘的医术的确高超,又过了片刻,床上的那位“俊后生”两排睫毛突然一阵眨动,竟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那双既黑而又有点失神的眸子,略一转动,猛地一仰身,便要坐起,这一下牵动了伤势,倏一皱眉,哼了一声,又躺了下去!
适时,美姑娘放下了手中书,自锦凳上缓缓转过了身,美目略一眨动,嫣然笑问道:“你醒了?”
他未答,慌忙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美姑娘笑了笑道:“你倒在八大胡同,这里是八大胡同的‘怡红院’!”
他脱口一声轻呼,俊脸上有了点血色,嗫嚅地道:“原来这里是姑娘贵姓芳名,怎么称呼?”
美姑娘露出了编贝般玉齿,笑了:“我叫梅心!”
他脱口又是一声轻呼,瞪大了一双眼半晌始道:“原来姑娘就是梅心姑娘”
梅心柔婉笑问:“怎么,有什么不对?”
梅心为他接了下道:“勾栏院中青楼妓,下贱生涯,那名字,让人笑话!”
“不,不,不!”他脸一红,说道:“我久仰姑娘芳名,我听说”
他的脸更红了,旋即他一整脸色,道:“姑娘,我听到的,可不是那样,对姑娘,我不敢有一丝渎冒不敬之心,我听说过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有幸得睹姑娘,我要大胆直说一句,姑娘,你不像是这地方,也委曲了你!”
梅心那美目中一丝异采飞闪而过,嫣然笑道:“谢谢你,不过,彼此缘仅此一面,难道你不觉得有点交浅言深?”
刹那间,他的脸涨得通红,他嗫嚅说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梅心柔婉一笑,道:“那么,我再谢谢你不以风尘见薄,其实,一个柔弱女儿家,处在一个混浊的环境里,能不染,那是最为难能可贵的,你以为对么?”
他吃力地在枕上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对姑娘只是仰慕、敬佩!”
梅心美目深注,笑道:“你很会说话,可是并不像一般人那谄媚之言,听来令人讨厌。”
他脸又一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梅心淡淡她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命。自古红颜皆薄命,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上天注定的,那有什么办法?不说这些了,你的伤很不轻,是跟人打架,中了人家的暗器?”
他神情一震,连忙点头赧笑,道:“是我不好,不能作小忍,徒逞那匹夫之勇,拔剑而起,与人殴斗,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说什么我也不惹事了!”
梅心点了点头,道:“说得是,有些事,是必须要作小忍的,往往会因一时的小不忍而乱了大谋,那后果是难以想像的!”
他微笑点头说道:“多谢姑娘金玉良言,倘若早遇见姑娘,说不定我这场架就打不起来了姑娘也会武?”
“不!”梅心摇头淡笑道:“我是门外人,一窍不通,女儿家体质柔弱也不宜习武,我之所以看得出像是跟人打架、中了人暗器,那是因为我所来往的人有会武的,从他们口中,我听说的不少!另一方面,我替你疗伤时,也发现了那暗器,那是什么东西,好毒啊!”他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很是歹毒霸道,中人无救,所幸被姑娘碰上,要不然”一整脸色,接道:“姑娘,这活命大恩我不敢言谢,我会”
梅心嫣然一笑,截口说道:“你要说那是恩,我不敢当,学医的宗旨,本在济世救人,一个弱女子无力济世,也不敢这样自许,救救人总是可以的,倘若我见死不救,那我成了什么!姑不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只是做人起码的条件,况且我也想修修来生!”
他道:“那是姑娘自谦的说法,我不敢这么想!”
梅心笑道:“反正我不以为这是恩,你要怎么想那只有随你了,跟你打架的是什么人,心肠这样狠毒?”
他摇头说道:“素昧平生,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天桥’碰上的,一言不合就以武相向地打了起来,结果”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梅心笑了笑道:“还好你只是跟人在‘天桥’打了架,刚才听人说,今夜有人夜闯大内,要行刺皇上,结果带着伤跑了,现在大内侍卫跟京畿铁骑‘禁卫军’,正在到处拿人呢”
他神情一震“哦”了一声,忙道:“有这种事?那人未免胆子太大了些,行刺皇上那还得了?”
“说得是!”梅心点头说道:“这位皇上,人家都说他窃位、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用佞,其实这是他的私事,古来那一个皇帝能免,只要他能勤政爱民不就行了么?”
他点头说道:“姑娘高见,实际说来,当今不失为一个好皇上”顿了顿,忽地仰起了身子“哎呀”一声,接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姑娘的”
梅心淡淡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我的卧房!”
他一张脸飞红,急急说道:“这如何使得,不但玷污了姑娘的被褥,而且”
梅心淡淡笑道:“已经来不及了,再说你的伤势”
说着,他掀起那大红丝被便要下床!
话犹未完,他已经轻哼一声,皱着眉又躺了下去,焦急地道:“姑娘,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梅心笑道:“你已经躺了大半夜了,不行怎么办!放心,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我会全换新的,行么?”
他仍焦急地道:“可是,可是,姑娘怎么办?”
梅心淡淡笑道:“不要紧,像我这种生涯,一两宵不睡是常事,我也常常一个人独坐灯下通宵达旦,彻夜不寐,再说,那也没有办法,谁叫我救了你?”
他苦笑说道:“可是,姑娘,我总要走的”
梅心道:“过两天,你伤势好了以后,我不会拦你!”
他道:“姑娘,我说的是现在!”
“现在?为什么?”梅心瞪圆了美目问了一句。
他答得好:“姑娘不是说么!今夜有人闯进大内,企图行刺皇上未成,带着伤跑了么!我是个带着伤的人,大内的那班侍卫,可不一定个个讲理,倘若他们抓不着那个人,搜到这儿见我带着伤,把我拿了去,那岂不连累了姑娘?”
梅心笑道:“原来如此,那不要紧,我既敢留你在我房里躺了大半夜,我就有办法掩护你,不然我早把你送出去了,你知道,我结交的都是皇族亲贵,贝勒、贝子、格格一流,只要我说句话,大内侍卫也不会难为我的!”
他深深地看了梅心一眼,目中奇光闪动,道:“可是,姑娘,不管怎么说,我不能”
梅心扬了扬眉,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知道,那不外第一怕连累我,第二你躺在我房里,又因为是在我仅有的一张床上,那令你不安,前者,我可以这么说,我不怕你连累,要害怕我也不救你了,况且我有皇族亲贵为依恃,你也未必能连累了我。至于后者,我要大胆直说一句,我一个弱女子都能站在从权的立场处之泰然,你一个堂堂七尺昂藏躯,须眉大丈夫,难道还不及我一个女流之辈?假如你还有第三个想法,认为我这个风尘贱女玷污了你,那我不敢强留,我立刻命人送你出‘怡红院’。”
他既羞且愧,更由衷地感激,梅心把话说完,他立刻难掩激动地道:“姑娘,英雄不论出身低,自古侠女出风尘,你愧煞须眉,令我无话可说,至于后者,姑娘,姑不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撇开姑娘的活命大恩不谈,单就我平日所听到的,我对姑娘敬佩这颗心那是唯天可表!”
梅心身形一阵轻微抖动,美目中异采再现,笑道:“那么,你可以在我这儿安心养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理由要走?实在说,我朝迎南北暮送东西,阅人良多,也仅见到你这么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使我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他有点吃惊地强笑说道:“那是姑娘看得起我,其实,我只是个最平凡的人,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至少我自己以为如此!”
“那是你自谦!”梅心笑了笑道:“自谦是一种美德,可是过分的自谦,那就成了虚伪了,我这个人素来以-待人,可不懂得虚伪,其实,我这种生涯,需要的是虚伪,可是我不喜欢,也不会”
他没有接口,这个时候,他找不出适当的辞句!
梅心笑了笑,又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没有请教”
他忙道:“不敢,姑娘,我姓燕,叫南来!”
“燕南来?”梅心玩味了一下,点头说道:“好雅的名字”
他忙笑道:“俗不可耐,难及姑娘那两个字万一!”
梅心没有在名字上争论,美目凝注,嫣然一笑,道:“这么说来,你是由南方来的?”
燕南来神情一震,忙道:“何以见得?”
梅心笑道:“你不是叫燕南来来么?”
燕南来神情微松,失笑说道:“按字面上说,我该是由南方来的,其实,我从小是在白山黑水,冰天雪地中长大的!”
梅心眨动了一下美目,笑道:“怪不得你穿的这么单薄不怕冷”燕南来扬眉笑道:“姑娘好会说笑话,其实也没错,冻惯了!”
侧顾梅心一眼,笑问:“姑娘,我可以坐起来么?”
梅心笑道:“我哪儿管得了这许多?只要你认为自己坐得起来,只管请。”
燕南来含笑说道:“大概勉强可以坐起,躺久了不舒服,再说,主人坐着,客人躺着,哪有这般说话的?”说着,他双手支撑着缓缓地坐了起来!
梅心那美目中异采又复一闪,嫣然笑道:“你一身武艺很高嘛,据我看,你的伤势不轻,中的毒也不浅,至少得躺上三两天不能动弹!”
燕南来笑道:“恕我直说一句,不是姑娘看错了,便是我运气好!”目光忽凝,一怔说道:“这都出自姑娘手笔?”
他目光凝注处那粉壁上,挂着一幅笔力雄浑、劲道异常的一笔狂草,龙飞凤舞,岳武穆的“满江红”!
梅心落落大方,含笑点头:“请指正!”
燕南来未答话,目光旁移,落在那一幅文文山的“正气歌”上,道:“姑娘,这也是么?”
梅心含笑再点头,道:“一并请指正!”
燕南来悚然动容,由衷地赞叹说道:“姑娘,这不像出自姑娘这么一个柔弱女儿家手笔,那千钧笔力,有拔山盖世之概,令人”
梅心嫣然笑道:“那是大方见笑了,这恐怕跟性情有关,我素慕朱郭,心仪那武林豪侠的奔放豪情,那叱吒风云、气吞日月的盖世雄风,那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的动人作为”
燕南来摇头叹道:“撇开别的不说,单这笔字,恐怕要愧煞每一个武林中人!”
忽地移注梅心那张清丽若仙的娇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梅心报以一瞥,笑道:“须眉男儿丈天气,何作忸怩女儿态,有话请说!”
燕南来俊面一红赧笑说道:“没什么,我只觉得,觉得”
觉得了半天,未能觉得出个所以然来!
梅心替他说了,嫣然一笑,道:“你可是觉得我房中两副悬挂,与我的交结有些不符?”
燕南来神情微震,毅然扬眉笑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梅心淡淡她笑了笑,道:“我可以一一说明,这两副悬挂,是我时刻警惕自己,别忘了民族大义,至于我的结交,那是另一回事,我这种生涯,招徕的便是一掷千金而毫无吝啬的贵介王孙、朱门豪富,假如我断绝了他们,那无异是自断财路,这两者,应该是毫无冲突的,你以为对么?”
燕南来轩了轩眉,微笑不语!
梅心却紧逼不放,笑问:“我在请教,对么?”
燕南来答得很技巧,道:“姑娘非世俗女儿,应是神仙中人,所作所为该不会有错差。”
梅心美目深注,淡淡笑道:“你很会说话,令人觉不出是褒是贬,是捧是损!”
燕南来淡笑说道:“仰不愧于大,俯不作于人,毁誉褒贬,那该一任世情!”
梅心美目中异采电闪,笑道:“好话,多谢请教,我会永志不忘!”
燕南来笑了笑,尚未开口!
梅心已有意改变话题地抢先说道:“恕我冒昧,唐突,你也喜欢文之一途?”
燕南来点头说道:“也只能说喜欢,我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结果是文武两途,一无所成!”
梅心道:“你知道,我是一片诚恳!”
燕南来的脸上有红意,道:“姑娘,我说的很中肯!”
梅心道:“对一个诚恳相向、胸无城府的人,虚伪的违心之论,那顶要不得,妄自菲薄,那有损”
燕南来红着脸叫道:“姑娘,我服了,假如姑娘有意谈谈,我勉力奉陪!”
梅心嫣然笑道:“为人要不失率真,这才是”接着,她有意地考考燕南来的胸蕴所学,那知不试还好,一试之下,她禁不住芳心猛跳,悚然动容,瞪目张口惊愕得不能自已!
燕南来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可是仅就那他有意保留的几句话,梅心已然知道,这位自称燕南来的人,胸蕴所学不下于自己,甚至于有过之无不及。
她自以为自己的胸蕴所学,放眼天下,不作第二人想,那不是自负,事实上,她不但是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便是当今那知名的几位饱学之儒也瞠乎其后,自叹不如。
而,如今,她碰上了这么一个人!
于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兴奋!
梅心,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燕南来,他坐的越直,忘记了置身何处,忘记了自己的伤势。
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相逢何必曾相识,能得相逢便是缘,彻夜不寐,通宵达旦,几乎忘了曙色透纱窗,东方已发白,再望那桌上孤灯,四目交投,不禁哑然失笑。
梅心笑得欢愉,还带着娇羞,也包含许多东西!
燕南来,他笑得爽快,简直就像不曾负伤一般!
夜色又降,燕南来已经能在梅心那小楼香闺里负手散步了,不知是他的武学根基好,抑或是梅心那细心的照料、高超的医术,其实那一半也该由于燕南来的心情好。
梅心,暮色初垂时,便被来自城内的一辆油璧香车接走了,来接她的,是“和硕廉亲王”的三格格!
廉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是康熙的八阿哥胤祀,他跟“十三阿哥”被封为“和硕怡亲王”的胤祥都比被禁锢在“咸安宫”的胤-运气好,造化大,没被雍正铲除!
其实,康熙在位的时候,对胤-甚为怜爱,在他一岁七个月的时候,便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胤-在康熙的三十五个阿哥之中,并不是最能干的一个,却不能不算是最好的一个,他把汉满文字都学会了,骑射也懂些,在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他留京居守处理各部院的奏章,尚无错失。
可是后来却因为打了平郡王讷尔泰、贝勒海善、镇国公普奇,夺了蒙古人进贡的马,放纵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凌普,勒索包衣下人,触怒了康熙,未几便被废了,而且连累了很多人被砍了头!
那三十五个阿哥之中,真正有才干的,还是大阿哥胤-、四阿哥胤祯、八阿哥胤祀、十四阿哥胤-可是这几个都没有四阿哥胤祯有办法,没有他狠,于是继位的不是任何一个,而是胤祯。
关于胤祯的继位还有一段说法,胤祯自己说,是先皇帝临驾崩时,当面指定他继承帝位的。
可是也有人说,康熙留下了一个条子交给国舅隆科多,条子上写的是“传位十四子”这隆科多与胤祯勾结,把“十”字改成了“于”字,变成了“传位于四子”于是胤祯就顺理成章地当了皇上。
可靠否难说,不过胤祯继位后跟隆科多很亲密,一直叫他舅舅是不假的!
这都是废话,废话是废话,事关前因后果却不得不略略提一提,其实“廉亲王”并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皇上所倚靠的,是他两个弟弟胤祥、胤祀、隆科多,还有那个马上马下万人难敌的年羹尧!
梅心被“廉亲王”的三格格接走了,这一去恐怕不到三更不放她回来,临走的时候,梅心不放心,留下了双成伺候燕南来,真是无微不至,周到得很!
可是,燕南来却显得很寂寞,很无聊,一个人背着手,皱着眉,在房里不住地徘徊,始终不说一句话!
在一边奉令伺候的美丫头双成,有点不耐烦了,望了望燕南来,突然开了口道:“喂,你这个人怎么不说话啊!”燕南来停了步,抬眼说道:“说话,我说什么啊?”
双成有点啼笑皆非,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真是,我哪儿知道你该说什么啊?”
顿了顿,一泓秋水般明眸凝注接问:“我们姑娘一走,你一定是觉得很无聊。”
燕南来脸一红,点头大窘说道:“没有没有,咳,嗯,是,咳,没有!”
双成一笑说道:“爷,您就知足点儿吧,恐怕您还不知道,能上这座阁楼的外人,尤其是男人,您算是第一个,而且,还能”她一笑住了口,燕南来可窘了,脸红了红,窘了一会儿,像是没话找话似的,突然问:“成姑娘,你们姑娘府上是”
双成望了他一眼,道:“山西太原,你问这干什么?”
燕南来忙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眉头一皱,接道:“成姑娘,我觉得你们姑娘,不像一般世俗女儿,为什么”
双成扬了双眉道:“那有什么办法?没听人说么?自古红颜多薄命,我们姑娘可本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千金,后来家道中衰,再加上一场大火,落得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流落到京城来了,多亏怡红院的王大娘收留,要不然哪,早饿死了!”
燕南来沉默了一下,道:“难道你们姑娘没什么打算,就长此这么下去么?”
双成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燕南来道:“我是说,凭你们姑娘的人品、才华,干什么不好”双成道:“一个柔弱的女儿家能干什么?一条路只有嫁人。”
燕南来道:“那也是个正途。”
双成道:“可是我们姑娘她不肯呀!要嫁早嫁了,当朝的皇族亲贵,想要我们姑娘的多的是,可是我们姑娘就不肯,她认为这些人没一个能配得上她,别说是她,连我都这么想”
燕南来道:“当朝的皇族亲贵是既有财又有势,她为什么”
“爷!”双成截口说道:“不是我这个丫头敢大胆说您,我也瞧您跟一般人不同,怎么您也这么想?这种庸俗念头最要不得了,我们姑娘要的不是财,不是势,而是人!”
燕南来有点赧然,笑道:“是我失言,别生气,姑娘,你们姑娘要的是怎么样的人?”
双成沉吟了一下,望了望燕南来,咬了咬下嘴唇儿,犹豫了一阵子,始道:“起码也得像您燕爷这么一个人!”
燕南来一张脸霎时通红,道:“别开我的玩笑,我又不是三只眼,两张嘴,跟别人有什么两样?”
双成摇摇头,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也许您看来要比别人顺眼,说得那么一点,是您人有人才,文有文才!”
实际上,他燕南来英挺、俊美、飘逸、脱拔,配上那言谈举止,直如临风之玉树,倜傥而不群!
燕南来脸上红热未退,紧接着又布上了一层红,满面窘笑,干笑了两声,道:“姑娘,说真的”双成正色地道:“谁跟您开玩笑了,谁又敢?您怎不自己想想看,救个人,大不了替他疗疗伤,找个地方安置安置他,也用不着破例地把他安置在自己房中!说来您也许不信,这床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别人连碰都不许碰,您恐怕还不知道呢,昨天夜里您那伤口的毒血还是我们姑娘自己用嘴吸出来的呢!”
燕南来神情猛然一阵激动,身形倏泛轻颤,脱口喃喃一句:“梅姑娘,你这是何苦,我怎能”
“燕爷,您说什么?”双成突然问了一句!
燕南来一震,神情立趋平静,但那平静的神情中已然微现黯然神色,忙淡淡摇头强笑说道:“没什么,我是说,你们姑娘这大恩,我不知该”
“燕爷!”双成道:“我们姑娘可没认为这是恩,也没望报偿,只要燕爷您记住,北京城八大胡同‘怡红院’中有这么个可怜的薄命人就行了!”
燕南来缓缓点头,双目欲湿,道:“姑娘,我会永远记住的,可是我没把她当做风尘中人,我不敢,你知道,对她,那是冒渎!”
双成美目中异采猛闪,道:“燕爷,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姑娘绝没有对一个大男人这么假以辞色,这么好过,她的性情外柔内刚,要是一旦对一个人好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改变她!”
燕南来脸色一变,身形再泛轻颤,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双成一怔,忙道:“燕爷,您怎么了,是不是那伤”
燕南来点了点头,笑的很勉强:“有一点,嗯,不碍事,我坐一会儿就会好的。”
说着,走到锦凳前坐了下去!
双成往前跨了一步,瞪着美目,焦虑地道:“燕爷,您照照镜子,您的脸色好难看啊!要不要我去请姑娘回来?”
燕南来一惊,忙摇头说道:“不,成姑娘,不碍事,千万别惊动你们姑娘,也许站得太久了,我坐一会儿就会好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可不是,他的脸色也已然好得多了!
双成眉梢微展,焦虑之色稍退地道:“那么你坐坐,我去给你沏茶去!”说着,她转过了娇躯,袅袅行了出去,可是,在她背过身的时候,她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上,倏地掠起一丝神秘笑意!
望着那出了门的婀娜背影,燕南来那张俊脸上,跟着又掠起了一片黯然、痛苦、羞愧所揉合而成的复杂神色!
这时候,在那东楼下,华灯高悬,五彩缤纷,鬓影钗光,翠袖红衫,丝竹阵阵,歌声盈耳,到处是掌声,到处是调笑,还有那不堪入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