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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荣贞没再说话,皓腕也任凭海老人握着,她心里明白,她碰上了奇人,这海老人的一身修为怕不已到了飞仙境界,既然是这么一位人物,救自己哥哥还有什么问题。她心里宽了,眉锋云开。
海老人这种走法果然快,没出一个更次,他们已停身在“朝阳城”西一座大空院门口。
这大空院很深,很大,两扇朱漆大门,一对石狮子,也很气派,看上去像个大户人家。
这时候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响,没有一点声息,这大宅院大门口两盏灯亮着,把大门口几丈方圆内照耀得纤细可见。
马荣贞诧异海老人为什么不到官府衙门,却到了这儿,当即她讶异地问道:“这儿是”
海老人笑笑说道:“当年内廷所设置的秘密机关,只不知道是不是,让我试试看。”
拉着马荣贞步上大门的石阶,抬手拉了门环。砰砰然一阵响动,夜深人静,声音传到老远。
门环声刚落,只听门里有人疑问道:“谁呀,半夜三更来吵人”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没错了,别人没这么凶”
当即应道:“我!圈儿里的。”
门栓一阵响动,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黑衣汉子。
一脸惊愣剽悍色,他开门一怔,道:“你是”
海老人道:“圈儿里的,没听见么?”
那黑衣汉子道:“我知道,你是哪个”
海老人道:“老爷子身边,书房里的。”
那黑衣汉子立即有了笑脸,哈了哈腰,道:“对不起,您,我没瞧清楚,您请”带着笑向海老人伸了伸手。
海老人道:“要什么?腰牌?”
那黑衣汉子带笑说道:“请包涵,您知道,这是规矩。”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来的时候匆忙,没带在身上。”
那黑衣汉子敛去笑容,疑惑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怎么!腰牌您没带在身上?”
海老人道:“没听我说么,来的时候匆忙。”
那黑衣汉子倏然一笑,道:“您这是开玩笑,腰牌哪有不带在身上的”脸色忽地一变,道:“老头儿,你好大的胆子。”飞起一掌直袭海老人胸口。
海老人道:“别动蛮,这是如今,要在当年杀了你你都未必敢。”
他一抬手,没看见他用的什么招式,那黑衣汉子的一只右手已到了他手中,他淡然问道:“这儿主事的还是祖玉山么?”
那黑衣汉子没说话,沉腕就要抖,可是忽地他闷哼一声,腰一弯,立即矮了半截,龇了牙,咧了嘴。
海老人又问道:“这儿主事还是祖玉山?”
那黑衣汉子点了点头,道:“是,是,还是祖领班。”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那就更好办了,他人呢?”
那黑衣汉子道:“睡了”
海老人道:“麻烦你一趟,去叫他起来,就说当年故人来访。”
一推腕,那黑衣汉子踉跄而退,差点没坐在地上。
海老人没管他,扭头向马荣贞道:“咱们进去等他去。”拉着马荣贞进了大门。
那黑衣汉子站住了,一挺身,就要扑。
海老人环目一瞪,道:“再有二次可没那么便宜。”
海老人威态慑人,那黑衣汉子真没敢再扑,转身往里奔去,飞快。
马荣贞满脸疑惑,迟疑着问道:“你认识他们?”
海老人点了点头道:“当年认识几个,隔了这么多年了,我虽然还记得他们,可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我了。”
马荣贞还想再问,只听前面夜色中有人喝道:“站住!”
海老人一拉马荣贞停了步,抬眼前望,两条黑影飞射落在数尺之外,又是两个中年黑衣汉子。
左边那个脸上有刀疤,落地便喝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海老人道:“祖玉山的旧识。”
那刀疤汉子冷笑道:“我没听说过祖领班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话落两人同时闪身欺进,一左一右双双围了过来。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见玉山可真不容易啊!”把马荣贞往身后一拉,扬右袖抖了出去。
他就这么一抖,那两个似碰上了什么狠劲,给*着退了回去,恰好退到了原地,分毫不差。
那刀疤汉子变色喝道:“那老小子不差”没了下文,嘟着嘴,瞪着眼,像突然之间中了风。
那另一个黑衣汉子脸色大变,转身就走。
蓦地,夜色中传来一声苍劲沉喝:“谁教给你的,站住!”
那黑衣汉子一惊,便没敢再说,躬身低头,叫道:“领班!”
夜色中快步行来一人,身后是适才开门那黑衣汉子。
来人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儿,身躯魁伟,个头儿挺高,宽膀、粗腰,走起来雄健而稳。浓浓的眉,大大的眼,狮鼻海口,看上去很有点威仪,可是跟海老人那慑人之威一比,他可就差多了。
看样子他确实是刚从被窝起来的,两眼还有点惺忪,袍下襟还没扣好,转眼间走近,那开门的黑衣汉子手一指海老人道:“领班,就是他。”
那魁伟老者目光一凝,望着海老人道:“阁下贵姓,怎么称呼?”
海老人扭头向马荣贞笑笑说道:“我说没错,我还记得人家,人家可不记得我了。”
只听那魁伟老人说道:“恕祖某人眼拙。”
海老人回过头去说道:“祖玉山,你真认不得我了?”
那魁伟老者再度凝目,没一会儿,两眼忽睁,惊声道:“您是海”
海老人笑道:“不错,你还记得我。”
魁伟老者祖玉山神情一肃,急步跨到,身躯一矮,单膝点地,恭谨而激动地道:“卑职见过海爷。”海老人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祖领班,我如今是个来自江湖的草民。”
祖玉山激动地道:“不,海爷,您永远是弟兄们心目中的海爷。”
海老人含笑说道:“谢谢你,你们没有忘记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很高兴了。”
祖玉山道:“那怎么会,您待人宽厚,弟兄们哪个没受过您恩典,您不知道,这多年来,弟兄们无时无刻不在提您,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您,没一个不认为跟您才是”
海老人截口说道:“别这么说,这话要让人听了去,人家会不高兴的。”
祖玉山双眉扬了扬,似乎想说些什么,而旋即他欠了欠身道:“海爷,卑职遵命。”
这时候马荣贞站在一旁拿眼直瞧这位海老人。
海老人侧过头来,对她含笑说道:“四姑娘,不知你是否知道,当年‘北京城’里有个贝勒海青”
马荣贞惊呼一声,瞪大了美目叫道:“您就是海,海贝勒”
海老人点头说道:“四姑娘,世上已经没有贝勒海青这个人,如今有的只是江湖草民,在新疆经营农牧场的海老人。”
马荣贞惊喜地道:“您,海老人家,您的当年,我听说过不少,东北的弟兄们没一个不感激您的,没想到今天会遇见您,我不知道是您,您别见怪”
海老人笑道:“那怎么会,四姑娘。”
祖玉山诧异地望了望马荣贞,道:“海爷,这位姑娘是”
海老人道:“东北马家的马四姑娘。”
祖玉山“哦”地一声道:“玉娇虎”
海老人望着马荣贞道:“听见了么?四姑娘这几年已经上震大内了。”
马荣贞娇靥一红,赧然说道:“您这是见笑”转向祖玉山道:“祖领班,马贼窝里长大的女子,还望祖领班多照顾。”
祖玉山显得很不安,忙道:“这是什么话,马四姑娘客气,弟兄们提起马四姑娘来,没有一个不挑大拇指说声巾帼英雄,女中丈夫的。”
马荣贞道:“马荣贞既野又蛮,祖领班见笑了。”
祖玉山又客气了两句,转望海老人欠身说道:“海爷,您跟马四姑娘厅里坐坐”
海老人一抬头道:“不必了,别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祖玉山微愕道:“怎么,您马上就走,这么急,多少年没见您了,弟兄们无不惦念,如今您好不容易来了”
海老人道:“我有事,从附近经过,可巧碰上了马四姑娘,马四姑娘有点困难,所以我带她来找你帮个忙。”
祖玉山脸色一变,道:“海爷,当您告诉我这位是马四姑娘时,我就猜到了您的来意,不瞒您说,马四姑娘也在缉拿之列,可是如今既然马姑娘跟您在一起,我决不敢伸手”
海老人道:“谢谢你给我这个面子,你告诉我,马二当家的现在何处?”
祖玉山道:“白天还在这里,天黑时刚押走”
马荣贞脸色一变道:“祖领班,我哥哥被押到哪里去了?”
祖玉山道:“听说要押到承德去,不过以我看,人可能还没有离开朝阳。”
马荣贞神情一喜,忙道:“那在哪里,祖领班知道么?”
祖玉山迟疑了一下,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转望海老人,接道:“海爷,假如马二当家如还在我这儿,您来了,就是舍了这条命我也会把人交您带走,如今马二当家的既然被押走了,您再想要人,恐怕不太容易”
海老人轻“哦”一声道:“怎么?”
祖玉山道:“您不知道,来押马二当家的那位,是个一等领班,更是总领班的人,平日谁的帐都不卖”
海老人道:“如今的总领班是”
祖玉山道:“名义上是唐子冀”
海老人“哦”了声笑道:“唐子冀什么时候升了总领班了?”
“不,海爷,”祖玉山道:“唐总领班上头还有人,唐子冀很听他的,这位不知是什么来路,不知是什么出身,皇上对他借重得不得了,简直就像先皇帝对您”
海老人道:“究竟是谁?”
祖玉山看了马荣贞一眼,道:“四姑娘也许知道,‘小孟尝’任少君。”
马荣贞惊讶一声道:“怎么,是我任师哥?”
海老人道:“原来就是那位‘辽东镖局’局主。”
祖玉山道:“怎么,您知道?”
海老人道:“听马四姑娘说起过”转望马荣贞道:“四姑娘的师门是”
马荣贞道:“是长眉真人。”
海老人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他那就难怪皇上倚重,难怪令师姐”’话锋一转,问祖玉山道:“祖领班可知道这位长眉真人是谁?”
祖玉山道:“卑职孤陋寡闻。”
海老人道:“峨嵋金顶五子之首‘长眉子’,也是当年傅家的师门,傅侯一身成就是出自这位‘长眉子’传授。”
祖玉山为之动容,轻呼一声道:“那的确难怪皇上倚重”
马荣贞也惊讶说道:“怎么?老人家,长眉真人也是傅侯”
海老人点头道:“据说长眉子眼光最高,极珍惜所学,而不轻易收徒,多少年来也只收了傅侯那么一位徒弟,什么时候他改变了作风,一下子收这么多徒弟”
马荣贞道:“其实,老人家,我大哥二哥只是他的记名徒弟,不但没从他那儿得到任何传授,便连他什么样儿也没见过,倒是我那位师哥跟师姐才真算得上是他的徒弟。”
海老人点了点头道:“任少君兄妹不知什么来历,竟获得‘长眉子’垂青”
转望祖玉山道:“祖领班,你告诉我,马二当家的现在‘朝阳城’什么地方?”
祖玉山道:“如果我没猜错,押马二当家的那位,今晚上会住在‘提督府’
海老人道:“还是讷尔么?”
祖玉山道:“不,全换了,这位提督也是任家兄妹的人,在旗,叫穆桐。”
海老人道:“提督府’还是老地方么?”
祖玉山道:“是的,海爷,还在老地方。”
海老人一点头道:“好,我跟马四姑娘到那儿走一趟去。”
祖玉山忙道:“海爷,您请慢一点儿”
海老人道:“祖领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祖玉山倏然笑道:“海爷,您误会了,冲着您,祖玉山把这条命丢了也应该,我只是请您小心任家兄妹跟皇上”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祖领班放心,皇上也好,他兄妹也好,我还应付得了!”抬手一指点了出去。
祖玉山闷哼一声,跄踉退了一步,旋即躬身说道:“谢谢海爷,有您这一指,我不愁没话说。”
海老人道:“该我谢谢你,别送了,我不愿惊动太多的人。”
拉起马荣贞皓腕,破空电射而去。
祖玉山砰然一声跪倒在地,仰望夜空道:“卑职跪送海爷。”抬手一指点向自己心窝,身形一晃,趴在了地上。
那三名黑衣汉子大惊失色,抢步过来,齐声叫道:“领班,领班”
转眼工夫之后,海老人带着马荣贞到了那肃穆、庄严、气派、唬人、深不知有几许的“提督府”“提督”是清代设置在各重要省份的最高武官,统辖全省的水陆各军“热河”是“承德行宫”及围场的所在,自然是个重要的省份,而且这一省“提督”辖下的水陆各军,要比别的省份多上一倍。“提督”既然是个武官,这么重要的一个武官,他的府邸禁卫之森严那是必然的,也是可想而知的。
瞧,单大门口就站了八名持枪挂刀的旗军,那一圈丈高的围墙外,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这是府外,府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海老人跟马荣贞站在远处暗隅里,把“提督府”外的禁卫看个清楚之后,海老人转望马荣贞道:“从大门进去,那会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咱们从半空中进去,然后来个叫明要人,四姑娘看怎么样?”
马荣贞道:“全凭您老人家。”
海老人道:“那么咱们走!”
话落身起,如长虹一般从夜空中进了“提督府”直落“提督府”那高高的大厅屋脊之上,可笑那些负责禁卫的旗军还蒙在鼓里,根本就茫然无觉。
海老人目光一扫脚下那黝黑广大的庭院,立即寒声发话:“哪位是大内侍卫,请出来答话!”
这一声裂石穿云,震得四下晃动,林木树叶扑簌簌落了一阵,那广大黝黑的庭院中立即有了动静:“在哪儿,在哪儿”
“大厅屋脊上,快、快!”
灯光一闪,五六道强烈灯光从各处射起,交叉聚集在大厅瓦面上,立即把海老人跟马荣贞罩在灯光里。
两条矫捷人影从两处暗隅里窜起,直扑大厅瓦面。
那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分落在大厅瓦面之上,都是中年黑衣汉子,看身手,一眼就知道是宫廷好手,大内侍卫。
海老人跟马荣贞前面那名黑衣汉子冷然喝道:“好大的胆子,敢夜闯‘提督府’,报名过来。”
海老人淡然说道:“你两干哪一个是一等领班?”
“都不是,我们领班在”只听身后那名黑衣汉子冷然说道:“你问我们领班干什么,凭你还想见我们领班不成!”
海老人没回头,望着面前那名黑衣汉子道:“你下去,叫你们领班上来见我。”
“好大的口气!我看看你有几个脑袋。”一声冷叱,背后风生,显然是背后那黑衣汉子扑了过来。
海老人道:“脑袋只有一个,怕你拿不走!”
袍袖往后一抖,闷哼倏起,一条黑影飞起半空,直往庭院中落去。
“好大的胆子,敢伤大内侍卫。”前面那名黑衣汉子大惊失色,惊喝声中,闪身欲扑。
只听一声冰冷轻喝传了上来:“住手,高人面前哪有你伸手的份儿。”
黑影一闪,大厅瓦面上,那名黑衣汉子身前多了个人,来人四十多岁,瘦高,瘦瘦削削的一张脸,目眶深陷,鼻梁高耸,薄薄的嘴唇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精明干练色,还带股子慑人的狠威。
瘦高小胡子看也没看他一眼,犀利目光*视着海老人道:“这位朋友是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就是那个一等领班?”
瘦高小胡子点头道:“不错,朋友你答我问话!”
海老人道:“江湖草民海老人”
瘦高小胡子脸上顿现鄙夷色,道:“我知交遍天下,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朋友这个人物”
海老人淡然道:“我本来藉藉无名,默默无闻。”
那名黑衣汉子躬身叫道:“领班。”
瘦高小胡子一笑道:“那么朋友你夜闯‘提督府’,意欲何为?”
海老人道:“找领班你要一个人。”
瘦高小胡子脸色微微一变道:“朋友找我要谁?”
海老人道:“领班何必明知故问。”
瘦高小胡子陡扬双眉,道:“祖玉山你该死”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世上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在那种情形下,换换是你,你也会和盘托出,丝毫不留。”
瘦高小胡子目光一转,落在马荣贞身上,道:“她是”
海老人道:“东北马家的马四姑娘。”
瘦高小胡子脸色陡然一变,冷然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竟然送上门来!”
海老人道:“领班自信拿得下她么?”
瘦高小胡子道:“你自信要得走人么?”
海老人道:“要是没有把握我就不来了!”
“一样!”那瘦高小胡子道:“要是没把握,我就不说这话了。”
“那好!”海老人倏然一笑,点头说道:“你我都试试”
瘦高小胡子冷笑说道:“恐怕没有机会,这大厅下面遍布火器”
海老人笑道:“区区火器,岂奈我何,也别忘了,领班你还在大厅屋上。”
瘦高小胡子脸色一沉,叱道:“大胆贼寇,还不乖乖束手就缚”
海老人笑道:“别拿这一套对我,我见得多了”
瘦高小胡子冷笑一声,闪身要退。
海老人抬手一招,道:“过来,没有我的话,你走不掉了。”
那瘦高小胡子还真听话,身子往前一栽,脚下站立不稳,几个踉跄已到了海老人面前,海老人笑问道:“如何,咱们谁没有机会?”
瘦高小胡子脸色大变,心胆欲裂,叫道:“你会施邪法儿”
海老人笑道:“这叫邪法儿?亏你还是一等”
话锋尚未出口,瘦高小胡子抖手一掌猛劈海老人胸腹。
海老人笑道:“我就接你一掌试试!”
砰然一声,瘦高小胡子那一掌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海老人胸腹上,海老人像个没事人儿,瘦高小胡子却大叫一声,抱肘一弯腰,就要倒纵后退。
海老人淡然笑道:“怎么,又想走?”
瘦高小胡子身子倏然停住,脚下没再动分毫,脸色却已煞白,流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
海老人道:“叫你的弟兄把马二当家请出来。”
瘦高小胡子道:“阁下究竟哪路高人”
海老人道:“你说我会施邪法儿,那我就算是茅山老道吧!”
马荣贞忍不住为之倏然失笑。
瘦高小胡子却没心情笑,当下又道:“阁下既是高人,何必”
海老人道:“问我是谁不难,先把马二当家的请出来再说。”
瘦高小胡子迟疑着没说话,而旋即他像被谁打了一掌,闷哼一声弯了腰,豆大的汗珠接着出现在额头上。
海老人道:“别等我再来第二次,也别等我动了真火。”
瘦高小胡子没说话,冲身后摆了摆手。那名黑衣汉子早吓呆了,见状忙窜了下去。
过不一会儿,下面传来了话声,有人喊道:“禀领班,人带到了。”
瘦高小胡子抬眼望了望海老人,带着乞怜神色地道:“阁下,人带到了!”
海老人道:“请马二当家的上来。”
瘦高小胡子迟疑了一下道:“阁下,他他不能上来。”
海老人浓眉一耸,还没有说话。
马荣贞已抢步掠了过去,急声说道:“他不能上来,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瘦高小胡子没有说话。
马荣贞喝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说话!”
海老人突然说道:“领班阁下,叫他们拿灯照一照,我要看看马二当家的。”
瘦高小胡子没奈何,只得照海老人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一道灯光转到了下头,下头人影幢幢,都站满了,持枪的持枪,拿刀的拿刀,还有拿弓箭的,更有拿火器的。
在大厅门口,两个黑衣汉子扶着一个人,满身血污,衣裳破烂,几乎不成了人形。
马荣贞一声悲怒叱喝,翻腕匕首出袖,向着瘦高小胡子翻腕就刺,取的是瘦高小胡子的心窝要害。
蓦地高大人影闪到,海老人一把抓住了马荣贞的手,向着瘦高小胡子怒目而视,喝道:“下去。”
瘦高小胡子像开了笼的鸟,又像脱开绳套的兽,忙纵身窜了下去,他还没落地,海老人跟马荣贞已在下头等着他了,想跑都跑不掉,落地他就又被定在了那儿。
四下里那幢幢人影起了骚动,直往后退,可说没一个敢轻举妄动,马荣贞落地就扑向了马荣祥,可怜一个铁铮铮的东北英雄,前后没几天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马荣贞是从不掉泪的,可是这时候思前想后,她忍不住又悲从中来,扶着马荣祥悲声叫道:“二哥,二哥”
叫了好几声,马荣祥才呻吟一声吃力地睁开了眼,等他看清楚眼前是谁时,两眼猛地一睁:“小妹”
满是污血,既脏又黑的脸上一阵抽搐,眼突然一闭,人跟着昏了过去,马荣贞大惊,忙叫道:“二哥,二哥”
只听海老人说道:“不要紧,四姑娘,二当家的一口气支持到如今,见了你他一高兴气松了,人也脱了力,请看看他四肢有没有伤到骨头。”
海老人的意思是让马荣贞看看马荣祥的四肢有没有断。
马荣贞当然懂,忍悲含泪看了一阵之后摇摇头说道:“没有,老人家。”
海老人道:“再看看他的几处重穴有没有伤?”
海老人的意思是让马荣贞看看马荣祥的一身功力,有没有被废掉,马荣贞看了看之后又摇了摇头:“没有,老人家。”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那就不要紧了,一些皮肉之伤上点药,养些日子就会好的”转眼望向瘦高小胡子,道“告诉我,这是谁下的手?”
瘦高小胡子低着头,没说话。
海老人道“你等什么,领班阁下!”
瘦高小胡子忙道:“我”
海老人道:“告诉我,为什么,这是谁的意思?”
瘦高小胡子道:“我是奉命行事,不得不”
海老人道:“奉谁之命?是任少君还是任梅君?”
瘦高小胡子道:“是姑娘”
海老人道:“她预备把马二当家的怎么办?”
瘦高小胡子道:“我只奉命把他押到‘辽阳’去,别的就不知道了!”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我告诉你,幸亏马二当家的没有大碍,要不然”
瘦高小胡子大叫一声趴了下去。四周人影又一阵骚动。
海老人抬眼一扫,威态*人,道:“哪位是提督了?”
只听夜色中有人应道“在这儿,干什么?”毕竟是个带兵武官,有点胆量。
海老人转眼过去,道:“你转告任少君兄妹,马荣祥人是我救走的,我,海老人,任少君兄妹如果不死心的话,叫他兄妹找我要人好了,我这就到‘辽阳’去。”
话落,左手抄起马荣祥,右手拉起马荣贞,腾身破空而去,别说下面没一个敢轻举妄动,就敢,也来不及。
一辆马车由远而近,车到“大虎山”下,停了一停,车帘掀动,从车里下来个高大魁伟,环目虬髯的威猛老人。
是海老人,他向着车内道:“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由这儿北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万一碰上什么麻烦,贤兄妹只管照着我的话做,绝不会有什么差错”
只听马荣祥话声从车中传出“老人家,我兄妹永不忘大恩”
海老人道:“二当家的,你不是俗人,别那么俗,赶路吧!”
抬手在牲口屁股拍了一下,那牲口受了一惊,带着车一下子窜出老远,车后掀开一条缝,马荣贞探出了螓首,可是她怔住了!
“咦!人呢?”
敢情就在这一眨眼工夫,海老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马车沿着“大虎山”逐渐远去,马荣贞久久没缩回车里去。
快晌午时,海老人进了一座小镇,这座小镇离“台安”不远,居民有百十家,很纯朴,很宁静。
镇上有几家卖吃喝的酒肆,都不大,也没几个人,那是因为地近“台安”人都往“台安”去了,没人会在这小地方买吃买喝,除非过路的赶上了吃饭时。
海老人走过去又回了头,他进了镇口头一家酒肆,他进门就是一怔,只因为他看见靠角落里一付座头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魁伟黑衣老者,跟一个瘦削黑衣老者。
那两个正在低头吃喝,四只眼睛全注意到靠东边另一付座头上去了,根本没留意门口进来了人。
海老人定过神来倏然一笑道:“这倒真巧啊!”迈步走了过去。
人到了座头前,那瘦削老者抬了抬手:“忙你的去吧,不再添吃喝了。”
海老人伸手拿起他面前杯一仰而干。
瘦削老者猛然抬眼,一怔失声:“爷,是您”
这一声惊动了魁伟老者,他转头一看,霍地站了起来。海老人抬手把他按了下去,自己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去,瘦削老者急不可待地惊喜说道:“您怎么也出来了?”
海老人含笑问道:“怎么,不行么,你们都出来了,把我一人儿扔在家里,既无聊又闷得慌,只好把事情交待了一下跟了出来。”
瘦削老者道:“您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海老人道:“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了出来。”
瘦削老者道:“您真是,早知道您也要出来,跟您一块儿出来多好。”
海老人笑笑,微一摇头道:“其实我原不打算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没露面了,如今出来这一趟干什么,惹麻烦?招事?我是怕你八个服不了他”
转眼望向魁伟老者,道:“海腾,找着他了么?”
魁伟老者海腾点了点头道:“找着了,可是您没说错,少爷他”
海老人哼了一声:“胆子不小,将来碰上他我倒要问问他,是谁给他的胆子。”
海腾忙道:“爷,您千万别,我八个愿代少爷”
“代他怎么?”海老人道:“还敢说,都是你八个宠坏了他,今天代他求情,明天代他受过,这样还得了,是谁让他偷跑出来的,是谁让他管我的事的,我告诉过他多少次,你们谁再敢说一声么!”
海腾低了低头道:“您知道,少爷年轻,年轻人有几个不”
海老人道:“你也知道这道理,坏就坏在这儿,你们哪个知道他出来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嗯?”
瘦削老者忙道:“爷,少爷没干什么”
海老人转眼一瞪,道:“海骏,还护?”
海骏忙道:“真的,爷,不信您问海腾?”
海老人转眼过去问道:“真的么,海腾?”
海腾忙点头说道:“真的,爷,谁有天胆敢瞒您”
“一对混帐,”海老人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两个就生就一颗天胆,我问你们两个,跟郭燕翎的儿子争风吃醋的是谁,在‘万安道’上作案的是谁,弄得郭燕南的女儿失了踪的又是谁?”
海腾、海骏俱是一惊一怔。
海老人道:“说呀,瞪什么眼,张什么嘴呀!”
海骏惊声说道:“爷,您知道您怎么知道的”
海老人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有没有这几回事儿?”
海骏道:“可是少爷并没有动郭爷的姑娘”
海老人道:“我知道,可是他要不出来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海骏道:“爷,话不能这么说,少爷不能一辈子待在‘新疆’不出来呀,您把衣钵传给了他,又为的是什么!”
海老人道:“敢跟我强嘴,我什么都让他干,就没让他管我的事,如今可好,他什么都没干,专管我的事。”
海腾突然说道:“爷,你要点什么?”
海老人道:“随便添几样就行了。”
海骏道:“我去招呼伙计一声去。”站起来了。
海腾道:“爷,您在外面瞧见了我两个?”
海老人道:“海腾,少跟我玩心眼儿,告诉我,他还干了些什么?”
海腾没奈何,只得把他知道的,从头到尾说个清楚。他刚说完,海骏回来了,冲着他直瞪眼。
海腾道:“别瞪我,迟早瞒不了爷的,好在少爷他也没做错什么”
海老人道:“还没有做错,他招上了郭家,这叫对,居然对郭燕翎说他是官家的人,简直混帐!”
海腾没说话。
海骏却道:“爷,您不该怪少爷,年轻人嘛,像少爷的人品、气度、所学,哪一项不是上上之选,难怪郭爷的姑娘会动情,其实,爷,这也是缘份”
海老人脸色有点异样,哼地一声道:“缘份,想当年如今这算什么,我不愿让人说我在这一代报复”
海骏望着海老人叫道:“这怎么能说是报复,这种事是两厢情愿的”
“对了,”海老人突然一抬手道:“那位玉霜姑娘是谁生的,云珠、梅心还是德”
海腾道:“是梅姑娘生的。”
海老人脸色一变,道:“她长得像梅心么?”
海腾道:“很像,像极了,简直就是第二个梅姑娘!”
海老人脸色又一变,道;“当年梅心归了郭燕南,如今他又跟梅心的女儿这叫什么,这叫什么”
海骏道:“爷,这也许是天意!”
海老人浓眉一耸,道:“你两个在这儿吃吧,吃完后赶快给我找他,找着他后告诉我来了,叫他到‘辽阳’等我,我得赶到别的地去一趟”
海骏忙道:“爷,您要上哪儿去?”
海老人道:“‘努鲁儿虎山’!”他就要往起站。
海骏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道:“慢点儿,爷,您要到‘努鲁儿虎山’去干什么?”
海老人道:“我找个人去”
海骏道:“找‘黑骑会’?”
海老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海骏道:“爷,还好您碰上了我们俩,要不您就会白跑一趟,‘努鲁儿虎山’已没人了,‘黑骑会’已然倾巢而出,您瞧”
往东边那付座头一呶嘴,道:“那位就是‘努鲁儿虎山’来的,我们俩就是跟他跟到了这儿,这些日子郭家几个地方被挑就是他们干的,郭家有人怀疑少爷,我们俩得替少爷洗洗这份冤枉”
海老人转眼望去,只见东边那付座头上坐着个雄伟大汉,头发乱了,胡子长了,衣裳脏得也不像个样,像三个月没洗澡似的,吃相异常狼狈,也跟饿了三个月差不多。
海老人看着看着,忽地问道:“海骏,你说他是‘黑骑会’的?”
海骏道:“没错,爷,有人瞧见他昨天还跟那一伙在一块儿呢。”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你去请他过来一趟!”
海骏一怔,道:“请他过来爷,您要干什么?”
海老人道:“你去请他过来坐坐。”
海骏没敢再问,道:“爷,您准我动手么?”
海老人道:“不准,也用不着!”
海骏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走了过去。
他刚走近,那大汉很机警,也像受了惊的野兽,一丢手里骨头,猛然地站了起来,那满是油污的手很快地抚上了腰,两只眼铜铃一般直瞪着海骏。
海骏忙道:“朋友,别误会,我们爷叫我来请你过去坐坐。”
那大汉冷然说道:“我不认识你们!”
海骏道:“认识的话你就不会要动刀了,我们没有恶意”
那大汉没理海骏,喝道:“伙计,算帐!”
那伙计是个明眼人,硬没敢走近来,站在远处答道:“这位爷,共是七分”
那大汉眼不离海骏,左手探怀里摸出了一些碎银往桌上一丢,人随即往门口挪去。
海骏跨近一步道:“朋友”
那大汉右腕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持在手中,他紧张而带着点狠态地道:“我不想惹事,更不想伤人,别*我”
海骏皱了眉,转过脸来道:“爷,您瞧!”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问他愿不愿意知道马四姑娘的下落。”
海骏一怔还没有说话。
那大汉已闪身扑了过来,海腾猛往起一站,海老人抬手拦住了海腾,这时候那大汉已到桌前,瞪着眼问道:“你知道”
海老人抬手一指海骏那张椅子道:“你坐下。”
那大汉没动,道:“我问你”海老人道:“我听见了,我叫你坐下。”
那大汉迟疑了一下,跨一步坐在那张椅子上。
海老人道:“你是‘黑骑会’的?”
那大汉脸色一变,道:“少提‘黑骑会’,我不知道什么‘黑骑会’、‘白骑会’!”
海老人道:“那么,你是东北马家的什么人。”
那大汉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马家的”
海老人一指大汉腰间的宽皮带道:“这是东北马家的独门标记。”
那大汉道:“我豁出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大当家的八护卫之一,我叫阿金。”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那么我告诉你,我刚送走了马二当家的跟马四姑娘。”
大汉一怔,道:“你刚送走我不信,二当家的被人害了,四姑娘逃下了‘努鲁儿虎山’没了下落”
海老人道:“我知道,我在‘医巫闾山’下一座破庙里碰见了马四姑娘,然后我帮她救出了马二当家的”
大汉阿金道:“真的?”
海老人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大汉阿金道:“你可别诓我,我如今不相信任何人”
海老人道:“马四姑娘告诉我,马二当家的是被那位‘黑骑会主’夫人勾通了马二当家的那位好拜弟害的”
大汉阿金霍地站起,道:“没错,是那一对狼心狗肺的狗男女,你送我们二当家的跟四姑娘上哪儿去了?”
海老人道:“自然是送他二位回东北去了。”
大汉阿金猛可里矮身跪了下去,冲海老人磕了个头,爬起来翻身就往外走。
海老人座上探掌,一把拉住了他道:“慢点,我还有话要问你。”
大汉阿金转过身来道:“老爷子,您要问我什么?”
海老人道:“你是逃出来的?”
大汉阿金咬牙点头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海老人道:“别的弟兄呢?”
大汉阿金神情一惨,眼中顿现泪光,道:“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人,要不是逃得快这对狗男女好狠,有一天我非剁了他们不可”
海老人浓眉一耸,道:“告诉我,‘黑骑会主’现在何处?”
大汉阿金道:“老爷子,您要干什么?”
海老人道:“我要找他要个人。”
大汉阿金道:“今天早上还在‘大庄’,如今就不知道了,老爷子,不管您要干什么,请您一定留下那一对狗男女!”
海老人一点头道:“你放心,那是马家的债,自该由马家人去要。”
大汉阿金道:“老爷子要没什么别的事”
海老人道:“你有把握走得过去么?”
大汉阿金道:“闯闯试试看,要死我也得死在大当家的眼前。”
海老人手一松道:“那么你走吧,一路小心。”
大汉阿金一躬身,掉头大步而去。
海老人抬眼一扫海腾、海骏道:“你两个护送他一阵,回头再找他,别忘了告诉他在‘辽阳’等我。”
海腾、海骏走了,海老人喝了一杯酒,丢下了一块碎银,站起来也走了出去,刚出门,他一怔停步,旋即神情一震,便要往门里退。
门外,站着个俊美洒脱不群的青衫客,赫然竟是郭六爷,他两眼直望着远去的海腾、海骏,神情震动,喃喃自语:“这不是他俩么会是他俩、会是他俩”定了定神,举步要追。
海老人浓眉一皱,轻咳说道:“他两个有正事,请别耽误他们!”
郭六爷倏然回头,只一眼,神情猛震,失声叫道:“海爷”
海老人道:“请进来坐坐。”转身又行了进来。
身后,郭六爷跟着进了门,叫道:“海爷,您”
海老人随便找了一付座头,一抬手道:“请坐,咱们坐下谈。”
两人同时坐了下去。坐定,郭六爷刚要开口。
海老人一抬手道:“过去的咱们不谈,行么?”
郭六爷道:“海爷,多年不见问问好总行?”
海老人道:“没人说不行,六爷,您好。”
郭六爷道:“海爷,我好,您呢?”
海老人笑笑说道:“只怕比你郭六爷还好。”
郭六爷道:“海爷,您是位英雄。当年是,如今是,永远是。”
海老人摇头说道:“别绕着圈子说话,你错了,我心里没有一点芥蒂,说有,那也只是气你不该刺杀”
郭六爷道:“海爷,那不是我。”
海老人道:“那跟是你有什么两样。”
郭六爷道:“海爷,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你气我不该刺杀胤祯,我则气您不该最后施那一绝招,使得我名成实败”
海老人道:“想想彼此的立场,这些原是无可厚非的,是不?”
郭六爷点头道:“是的,海爷,这是我的看法。”
海老人道:“那么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我又何芥蒂之有?”
郭六爷道:“这么说,是我错了?”
海老人忽转话锋,问道:“云珠、梅心、德佳三位好?”
郭六爷道:“谢谢您,她三个都好,您成家了么?”
“家?”海老人淡然一笑道:“新疆那一大片牧场,不就是我的家么,海腾八个不就是我的家人么?”
郭六爷道:“海爷,您明白我的意思。”
海老人微一摇头道:“拥有那大一片牧场,拥有世上最好的家人,于愿已足,夫复何求!”
郭六爷道:“海爷,在私交上,我欠您的。”
海老人似乎没听见,道:“告诉我,云珠替你生了几个子女?”
郭六爷摇头说道:“云珠无所生。”
海老人道:“梅心呢?”
郭六爷道:“梅心生了个女儿。”
海老人道:“德佳呢?”
郭六爷道:“海爷,您永远只为别人想么?”
海老人仍像没听见一般,道:“玉霜姑娘,有消息么?”
郭六爷一怔,道:“海爷,您知道”
海老人道:“我听说了。”
郭六爷摇头说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息。”
海老人又问:“令兄‘辽东’几处设置被挑事,有了眉目么?”
郭六爷又复一怔,道:“这您也知道了?”
海老人道:“一路上没有人不在谈这件事,‘南海’郭家威震天下,绝学称最,居然有人敢挑郭家的设置,其胆之大,可想而知!”
郭六爷道:“海爷,您这是损还是”
“六爷,”海老人道:“海青会损人么,他永远是个直肠子的人。”
郭六爷道:“那么是我失言”
海老人道:“六爷,请答我问话,事情有没有眉目?”
郭六爷摇头说道:“除了知道他们是一些身手颇高的黑衣蒙面骑士之外”
海老人截口说道:“六爷,我知道这些蒙面黑衣骑士是什么人。”
郭六爷一怔忙道:“怎么,海爷,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海老人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郭六爷刚要问,海老人已然又道:“别问,我自会告诉你,六爷可知道有座‘努鲁儿虎山’?”
郭六爷点头说道:“我知道,过了‘大凌河’就是‘努鲁儿虎山’,怎么?”
海老人道:“努鲁儿虎山’上有个实力颇为庞大的组织,叫‘黑骑会’”
郭六爷目光一凝,道:“海爷,挑我大哥几处设置的,莫非就是‘黑骑会’?”
海老人点头说道:“六爷说着了,就是他们。”
郭六爷道:“海爷怎么知道”
海老人道:“六爷不信么?”
“不!”郭六爷道:“那怎么会,我只是随口问问”
海老人道:“六爷可知道‘东北’马家?”
郭六爷道:“知道,海爷提马家莫非”
海老人道:“‘东北’马家被*无奈加入了‘黑骑会’,他们彼此之间勾心斗角,自相残杀,马荣祥被害落在官家人手里,马荣贞趁夜逃下了‘努鲁儿虎山’,我在‘医巫闾山’下一座破庙里碰见了马荣贞,我帮她救出了她那位二哥,然后送她兄妹俩返回‘东北’,她告诉了我‘黑骑会’的作为。”
郭六爷道:“海爷,‘黑骑会’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组织?”
海老人道:“暗中领导‘黑骑会’的,是‘长眉子’的徒弟。”
郭六爷道:“‘长眉子’?‘峨嵋’金顶九子之首?”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郭六爷道:“郭家跟他‘长眉子’有何怨何仇!”
海老人摇头说话:“六爷,怨仇不在‘长眉子’。”
郭六爷道:“那么在他的徒弟?”
海老人道:“可以这么说!”
郭六爷道:”长眉子’的这个徒弟又是何许人?”
海老人摇头说道:“六爷原谅,这我不能说,得靠六爷自己去查。”
郭六爷诧异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海爷既然有不便之处,我也就不便再问。”
海老人道:“谢谢六爷,六爷虽然知道事是‘黑骑会’干的,可是恐怕六爷很难向‘黑骑会’下手。”
郭六爷道:“海爷以为我怕‘长眉子’?”
海老人摇头说道;“那倒不是,郭家绝学冠宇内,怕过谁来,我的意思是说是说,这么说吧,这件事最好由六爷去办,千万别让令兄郭大爷过问,更别让他插手”
郭六爷讶然说道:“别让我大哥过问,更别让他插手,海爷,这为什么?”
海老人道:“六爷别问那么多,只请记住我的话就是。”
郭六爷诧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海爷也有不便说出来之处么?”
海老人微一点头道:“事实如此,六爷。”
郭六爷道:“那我就不再问了。”
海老人道:“六爷,我也知道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爷一怔忙道:“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请告诉我”
海老人说道:“六爷不必问玉霜姑娘在哪儿,救她脱离危险,这是我的事,短期之内我一定把她交给六爷”
“不!”郭六爷忙道:“我的女儿怎好麻烦海爷。”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爷,我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郭六爷讶然说道:“海爷有什么条件?”
海老人道:“六爷可知道‘玉翎雕’此人?”
郭六爷点头说道:“知道,此人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海爷提他”
海老人道:“我要告诉六爷,他不是官家的人,跟官家毫无关系。”
郭六爷道:“海爷怎么知道”
海老人道:“只因为他是我的螟蛉义子,衣钵传人。”
郭六爷一怔,旋即轻呼说道:“怎么,‘玉翎雕’是您的螟蛉义子,衣钵传人?”
海老人道:“是的,六爷。”
郭六爷呆了半晌始道:“那么难怪他的身手那么高,难怪他要跟郭家作对”
海老人道:“六爷误会了,他是偷偷从新疆赶到中原来的,我原告诫过他,别管我的事,他居然敢不听”
郭六爷道:“这么说他是替您打抱不平来的!”
海老人道:“可以这么说,其实他错了,他不知道感情一事丝毫无法勉强,当年事也根本不能怪郭家”
郭六爷道:“而事实上我也认为我欠您的。”
海老人道:“这话不该从你郭六爷这种人嘴里说出来。”
郭六爷忽转话锋,道:“那么,海爷,您的条件是”
海老人道:“我帮你找回玉霜姑娘,你阻止她跟‘玉翎雕’交往。”
郭六爷呆了一呆,道:“海爷,您也知道”
海老人道:“六爷,我出来没多久,但我知道的事不少。”
郭六爷道:“海爷,这为什么?”
海老人微一摇头道:“不为什么!”
郭六爷道:“海爷,总该有个理由。”
海老人道:“难道你不反对”
郭六爷道:“我只认为那是小儿女辈自己的事。”
海老人目光一凝,道:“真的?”
郭六爷道:“海爷该知道我,何必作此问?”
海老人微一摇头道:“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
郭六爷道:“为什么,海爷,玉霜配不上您的螟蛉义子,衣钵传人?”
海老人摇头说道:“六爷,套你一句话,你知道我,不该作此问。”
郭六爷道:“那是为什么?”
海老人道:“我刚说过,不为什么。”
郭六爷道:“除非海爷心中还有芥”
海老人道:“没有,六爷,打当年至今,我心中一直很坦然。”
郭六爷道:“绝不可能没有理由。”
海老人道:“事实上的确没什么理由。”
郭六爷道:“海爷,您刚说过,感情一事丝毫不能勉强,那么为什么您如今又要做出勉强感情的事?”
海老人道:“谁说我勉强感情,我的义子最听我的话,假如我说-句不让他跟玉霜姑娘交往,他一定会听。”
郭六爷道:“海爷有这把握么?”
海老人环目一瞪,道:“他是我的螟蛉义子,衣钵传人。”
郭六爷道:“既然他听海爷的,海爷又何必让我做恶人,伤我女儿的心?”
海老人道:“我对我的义子说话,你对你的女儿说话”
郭六爷摇头说道:“海爷原谅,天下罪大恶极之事莫过于此,这件事我碍难从命。”
海老人脸色一变,旋即敛态淡然说道:“六爷,你要明白,你假如不接受我这个条件,我就不帮你救你的女儿”
郭六爷道:“原不敢让您费心劳神,我自己来。”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爷的硬脾气不减当年,说句话不知道六爷信不信,我要不伸手,只怕六爷永远找不到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爷双眉一扬道:“海爷的意思是说,玉霜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要是的话我就不会说了,再说四阿哥也不是那种糊涂人,他掳你一个女儿有何用,要你郭家一个儿女辈干什么?”
郭六爷道:“这么说玉霜不是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原就不是。”
郭六爷微一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海爷这条件我不能接受。”
海老人环目一睁道;“你不要你的女儿了?”
郭六爷道:“救不救她,任凭海爷。”
海老人道:“你别以为看准了我一定会救”
郭六爷道:“海爷,我没敢这么想,也根本未有此奢望。”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六爷脸色一整,道:“海爷,您忍心看小儿孙辈悲惨”
海老人道:“我的义子听我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悲惨可言。”
郭六爷双眉一耸,道:“那么您请尽管阻拦您的义子去,既然您的义子听您的话,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老人拂袖而起,道:“当年称兄道弟,交情不凡,没想到如今话难投机。”大步出门而去。
郭六爷坐着没动,也没说话,但是忽地他笑了,缓缓地站起来,迈着洒脱步履也出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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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离“中庄”不远,就在“辽河”的分叉口上,跟“中庄”一河之隔,两地距离也只不过十几里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庄”既然坐落在“辽河”边上,居民十之八九自然是以捕鱼为生。
庄的一边紧靠“辽河”捕鱼的时候渔舟艘艘,帆影点点,十足一付朴实的渔村景象。
日头偏斜了,渔舟一艘艘地回来了,背网的背网,提篓的提篓,渔民们一个个跳上了岸。
两个黑衣汉子拦住了一个渔民,自己伸手在鱼篓里抓起一大条活鱼,随手丢下一小块碎银转身走了,也不管给的够不够,那渔民却没敢吭一声,提着篓走了。
两个黑衣汉子提着一大条活鱼直往庄西走,一路谈笑着,却没留意身后跟了个人,海老人。
庄西有座大宅院,朱门两扇,围墙丈高,很大,很深,门前两株大柳树,浓荫蔽天,这时候正有五六个黑衣壮汉围在大树下谈笑,一见那两个黑衣汉子来到,其中一人立即扬声笑道:“好家伙,又揩了油了,今晚上不愁没菜下酒了”
那提着鱼的黑衣汉子道:“你呀,连片鱼鳞都别想,这是给夫人炖汤的。”
一听说夫人,那黑衣汉子立即闭上了嘴,但他忽地凝了目,他看见了那两个身后跟来的海老人。旋即,他迎过去向那提鱼的黑衣汉子低低说了几句。
那提鱼黑衣汉子连忙回身望向海老人,接着微一摇头,也低低说了一句,他嘴刚闭上,那黑衣汉子已迈步迎向海老人,冷喝说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海老人像没听见,一直到了近前,他停步问道:“‘黑骑会’的人在这儿么?”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海老人道:“找人的。”
那黑衣汉子道:“找谁?”
海老人道:“找‘黑骑会’的会主。”
那黑衣汉子道:“这儿没有什么‘黑骑会’的会主,你找错了地儿了!”
那提鱼黑衣汉子与另几名走了过来,那提鱼黑衣汉子似乎对人很和气,近前含笑道:“你这位贵姓怎么称呼?”
海老人道:“我姓海,海老人。”
那提鱼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阁下姓海,阁下从哪儿来呀?”
海老人道:“我告诉你几个,给个通报机会,那是我给‘黑骑会’留面子,要不然我可以直闯,谁也拦不了我。”
那提鱼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那么阁下就闯闯看吧。”敢情他不是和气,是阴险。
海老人淡然一笑,迈步向大宅院门行去。
那提鱼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阁下真干哪,没那么便宜。”
两个黑衣汉子闪身扑向了海老人。
海老人衣袖往后轻轻一抖,那两个应袖飞退,摔出了老远,这一袖震住了另几个!
旋听那提鱼黑衣汉子高声叫道:“剁他,剁他”
嚷归嚷,可没一个动。当然,他的目的也不在动。
在海老人就要进大宅院门的时候,两扇朱漆大门豁然而开,门里站着那位“黑骑会”的总堂主柳书玉。
他那森冷目光往外一扫,冷喝说道:“嚷什么?”
那提鱼黑衣汉子很乖巧,跑近两步一躬身道:“柳堂主,这人要找会主。”
柳书玉没看他一眼,森冷目光直*海老人:“贵姓?”
海老人道:“海。”
柳书玉道:“哪个路上的?”
海老人道:“很难说,我也不知道该算哪条路上的。”
柳书玉阴阴一笑道:“是么?”探掌当胸抓向海老人。
海老人道:“你比他们高明,但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抬手一震,柳书玉闷哼一声直向门里退去,海老人如影随形,跨步跟了进去。
一掌震退了“黑骑会”的总堂主,这岂非小可,门外那几名黑衣汉子吓住了,门里柳书玉脸上变了色,一转身形挥手又是一掌,掌到半途猛地向回一招。
海老人浓眉一耸,道:“彼此无怨无仇,你竟用上这狠毒手法。”
抬手一指点了过去,既未见罡风,也未见劲气,柳书玉却大叫一声,抱着右掌弯下了腰。血顺着右掌指尖滴下,右掌心有一个指头般大小血洞,从掌心直通到手背,他这只手算完了。
海老人道:“快把你们的会主叫出来”
柳书玉直起了腰,脸色煞白,神态怕人,目光狠毒已极,左掌探了腰,猛地向外一抖,一片乌芒罩向海老人。
海老人环目暴瞪,道:“怎么你出手尽是狠毒东西。”抖袖一挥,那片乌芒倒射而回,反向柳书玉罩去。
柳书玉心胆欲裂,只有他明白这片乌芒的厉害,只沾上一粒,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非皮腐肉烂,全身化血而死不可,更何况是一起罩了过来。
他逃无处可逃,躲无路可躲,眼看就要伤在自己这种有伤天和的淬毒暗器之下,蓦地
“阁下请高抬贵手。”
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那片乌芒似遇无形劲力一冲,立即四下飞散,落了一地,柳书玉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闪身倒窜,直向话声传来处射去。
谁知
“丢人现眼,损我威名,留你何用!”
一声冷笑,柳书玉惨呼一声摔了回来,砰然落地,脸向上,四肢横伸,七窍冒血,死相怕人。
海老人为之动容,继为之色变,抬眼望去,瞧见前院一角负手站着个身材颀长的蒙面黑衣客,看不见他的脸,但那股子冷意隐隐怕人。
海老人道:“既然这样,你刚才何必拦我?”
那蒙面黑衣客道:“我的人,我不愿他死在别人手里。”
海老人道:“想必你就是‘黑骑会’主?”
蒙面黑衣客道:“不错,你找我?”
海老人道:“这么说你也就是郭燕翎的儿子了?”
蒙面黑衣客身形一震,道:“你知道我”
海老人道:“我刚把马荣祥兄妹送回‘东北’去。”
蒙面黑衣客道:“原来是她我待她不薄,而且处处”
海老人道:“她也这么说。”
蒙面黑衣客道:“那她就不该把我”
海老人道:“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蒙面黑衣客道:“我想不出她这是什么善意。”
海老人道:“大丈夫敢做敢当,还怕人知道么。”
蒙面黑衣客一笑说道:“说得是,那我就用不着戴这块蒙面物了,别扭死人了。”
抬手把那块蒙面物扯了下来,郭玉珠他更成熟了,另有一股子*人的冷意,气度俨然一代枭雄。
海老人看得心头一震,浓眉为之皱了一皱。
郭玉珠道:“我该谢谢你,马氏兄妹好么?”
海老人道:“谢我,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原不许任何人动他兄妹的。”
海老人道:“马荣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
郭玉珠两眼微睁,道:“够狠的,要不是你,我这份歉疚”话锋忽转,道:“我忘了请教,你是当世哪位高人?”
海老人道:“藉藉无名,默默无闻,新疆海老人。”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新疆海老人”目中异采一闪,急道:“当年有位海贝勒,后来隐于新疆”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看来郭家的人都知道海青。”
郭玉珠惊喜叫道:“您就是海海伯伯。”
海老人道:“如今我只是海老人。”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常听他们提起您,我从小就佩服您,有一阵子恨不得跑到新疆找您去”
海老人道:“找我干什么?”
郭玉珠道:“跟您学艺啊,当年您是京畿第一高手”
海老人道:“怎及得冠绝天下的郭家绝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郭玉珠刹时间恢复冷静,那股子*人的冷意又重现于眉锋,他微微一笑道:“那是从前,现在郭家不行了。”
海老人道:“怎么说,何以见得郭家不行了?”
郭玉珠道:“事实上郭家的绝学难堪我一击。”
海老人道:“你不是郭家的人么?”
郭玉珠脸色微微一变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海老人道:“这话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难容于郭家,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是郭家不要你了,还是你不要郭家了?”
郭玉珠道:“应该说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怎见得郭家不要你了?”
郭玉珠道:“您听说过父亲杀儿子的么?”
海老人道:“你有没有自问那是为什么?”
郭玉珠脸色一变,道:“您知道的不少,这也是她告诉您的?”
海老人道:“她告诉我不少,她说你本性很善良,处境很可怜。”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她的确告诉了您不少,不过我倒不觉得。”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玉珠却一笑摇头道:“不跟您谈这些了,您来找我是”
海老人道:“告诉你一句话,向你要一个人。”
郭玉珠有点讶异道:“您要告诉我什么话,又向我要谁?”
海老人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郭玉珠笑了:“谢谢您,您怎么一派佛家口吻?”
海老人凝目说道:“不必谢我,只问你听不听?”
郭玉珠笑了笑问道:“您认为我是置身在苦海之中?”
海老人道:“别问我,你自问。”
郭玉珠笑道:“我倒没觉得”
海老人道:“真的么?”
郭玉珠笑道:“对您,我怎么敢不说真话。”
海老人道:“你要知道,像你这种作为,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顾念我跟你的长辈们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不忍看郭家骨肉相残,‘南海’落此不幸”
郭玉珠道:“我懂,那是您的好意。”
海老人道:“那么你给我个什么样的答复?”
郭玉珠道:“您不会太坚持吧?”
海老人道:“当然,我不便太坚持,因为郭家还有人在。”
郭玉珠道:“那么我给您的答复是谢谢。”
海老人道:“假如我不顾一切坚持呢?”
郭玉珠笑笑说道:“我不一定非听不可,您说是不?”
海老人道:“假如我拿你去见”
郭玉珠道:“我知道绝不是您的对手,但您要拿我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要是没这把握的话,我就不会带着人到这儿来。”
海老人两眼微微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说,郭家并没有人能奈何你?”
郭玉珠道:“是的,您知道,这是事实。”
的确,这是事实,要不然他绝不敢轻离郭家。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一个人有做错事的勇气,应该有悔过回头的勇气,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
郭玉珠道:“您认为我错了么?”
海老人明知他下一句一定是他倒不觉得,当即说道:“一念之差足以使身败名裂,若不及早回头,迟了便会余恨终生,血浓于水,想想你的每一个亲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想过,我觉得每一个都离得很远。”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玉珠接着又是一句:“您要向我要谁?”
海老人道:“我不再多说,只要你记住我这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顿了顿,接道:“我要的是玉霜姑娘。”
郭玉珠呆了一呆,道:“我霜姐”
海老人道:“是的,你六叔的女儿。”
郭玉珠倏然笑道:“您是听谁说她在我这儿的,又是她?”
海老人道:“不错。”
郭玉珠摇头说道;“我待她不薄,她害我不浅。”
海老人道:“她这叫害你么,要是你爹或你六叔找到了你”郭玉珠道:“您信不信,我仍是这么个说法,我霜姐不在我这儿。”
海老人道:“你要明白,她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道:“对我六叔,您知道得很多,是不?”
海老人道:“不错,但令祖一生拿他当自己的亲生。”
郭玉珠道:“事实上却不是。”
海老人陡扬双眉,但旋又敛态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要你把玉霜姑娘交给我。”
郭玉珠道:“您既有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霜姐不在我这儿”
海老人道:“马四姑娘的话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不说过么,她害我不浅。”
海老人道:“玉珠,你的作为,郭家另有人在,我可以不管,但玉霜姑娘今天我非带走不可”
郭玉珠摇头说道:“看来您是不信”
海老人道:“我当然不信。”
郭玉珠道:“我说的是实话,您不信我莫可奈何。”
海老人浓眉微耸道:“玉珠”
“这样好不?”郭玉珠道:“我陪您到各处去搜搜。”
海老人道:“不必,我要你把她交出来。”
郭玉珠道:“您这不是难为人么,她根本不在我这儿,您要我拿什么交。”
海老人道:“玉珠,你可不要*我”
只听一个娇媚话声传了过来:“玉珠,你在跟谁说话呀,谁*谁呀?”
香风醉人,风吹杨柳般,郭玉珠身后出现了那位娇媚蚀骨的会主夫人任梅君,她一眼瞥见地上的柳书玉“哎哟”一声掩上了檀口:“这是”
郭玉珠淡然说道:“我杀的。”
任梅君白了他一眼道:“瞧你,为什么呀,柳书玉做错了什么事,你又干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呀,也不怕气坏了身子,让人心疼。”
郭玉珠笑笑没说话。
任梅君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个海老人,一怔红了娇靥,娇媚地瞥了郭玉珠一眼,道:“死鬼,有外人在你也不对我说一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呀?”
郭玉珠道:“新疆来的海老人。”
“海老人?”任梅君道;“新疆来的,不近嘛,跑这么远的路,找你干什么呀?”
郭玉珠道:“找我要玉霜。”
“要谁?”任梅君道:“玉霜,哦、哦,那位郭姑娘呀,这位老人家怎么会找你要郭姑娘呀?”
郭玉珠道:“马师姐告诉他说霜姐在我这儿,你听听,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任梅君一怔道:“马师姐,荣贞?”
郭玉珠道:“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位老人家刚把马师姐跟马师哥送回了‘东北’。”
任梅君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是这位老人家救了”
郭玉珠点了点头道:“是的。”
任梅君立即转向海老人道:“这位老人家,谢谢您了,我们正愁没法子营救马师哥呢,多亏您大义伸手”
海老人淡淡说道:“任姑娘不必客气,那是马二当家的命不该绝。”
任梅君像没听见那后一句,妙目微睁,讶然说道:“老人家知道我姓任?”
海老人道:“姑娘不是‘辽东镖局”小孟尝’任少君的令妹‘峨嵋金顶五子之首长眉子’的得意高足么。”
任梅君道:“是呀,老人家究竟是哪位高人呀?”
郭玉珠突然说道:“这位老人家就是当年的海贝勒。”
任梅君脸色猛然一变“哎呀!”一声道:“您就是海爷呀,我们这些晚辈们没有一个不”
海老人淡然说道:“任姑娘别客气,贤兄妹今天所获的眷顾,远胜过当日的海青。”
郭玉珠目中异采一闪,但他没说话。
任梅君陡然一惊,但她旋即笑道:“老人家是来找玉珠要郭姑娘的,是么?”显然她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
海老人点头道:“不错。”
任梅君娇笑说道:“老人家,您找错地方,找错人了,他怎么敢把郭姑娘藏在这儿呀,就是他敢,我也容不了他呀”
娇媚地瞟了郭玉珠一眼,道:“你说是不,玉珠。”
“不错”郭玉珠点点头道:“海伯伯,您想想看,有这么一位娇妻在,我岂会再有二心,又怎么敢”
任梅君红着娇靥“啐”地一声嗔道:“也不怕老人家笑话。”
海老人看不惯这种打情骂俏,虚情假意,浓眉皱了皱道:“玉珠,我不愿意多事打扰”
“哎呀,”任梅君娇声说道:“老人家怎么才来就要走呀,干什么这么急呀,坐也没坐,连杯茶都没喝”
海老人道:“玉珠,把玉霜姑娘交给我带走。”
任梅君道:“老人家,您是怎么了,您不相信他,连我也不信么,您不想想,我怎么会容他藏个女人在身边呀”
转过头向郭玉珠娇嗔道:“都是你,好说歹说劝不听,现在怎么样,麻烦来了吧,人家找你要人,你拿什么给呀。”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没有”
任梅君道:“我知道人家不知道呀,我知道有什么用”转过头来就要对海老人说话。
海老人却又淡然说道:“任姑娘,我找的是郭玉珠。”
任梅君道:“老人家,郭玉珠是我的丈夫,事关一个女人,我不能说话么,别说玉珠他没有动郭姑娘,就是动了郭姑娘,这也是郭家的家务事,老人家您又何必跟着费心劳神哪。”
海老人浓眉一扬道:“任姑娘的意思是说我管不着?”
任梅君道:“那我可不敢,做晚辈的怎么敢说这话呀,只是老人家,您想我这个做晚辈的说的对不对呀?”
海老人望着任梅君冷笑道:“任姑娘,如果你把郭玉珠当成你的夫婿,你就该为他着想,把玉霜姑娘交我带走,一来可免他铸成大错,二来也可免郭家人来找他,你要知道,今天要是他爹或他六叔找到这儿来,绝不是带走玉霜姑娘就能了事的。”
“哟,老人家。”任梅君道:“瞧您说的,不能了事又能怎么样呀,还能把玉珠杀了不成么。”
海老人道:“任姑娘,那可难说。”
“玉珠,”任梅君霍地转过螓首,叫道:“你听听”
她很具煽动性,奈何郭玉珠不为所动,淡然说道:“我听见了,海伯伯说的没错,我六叔还好一点,要是我爹找到这儿来,他非杀我不可,我为什么跑出来,不就因为他要杀我么。”
任梅君妙目一瞟,冷笑说道:“海伯伯,瞧你叫得多亲热,我的好人,人家看得是郭家,可不是看得你郭玉珠,一个过了气的贝勒有什么了不得的”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梅君”
“我偏要说。”任梅君撒了赖,一跺脚道:“你怕我可不怕,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呢,人家欺负到你老婆头上,你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霍地转过脸去对海老人道:“我说句实话,郭玉霜是在我这儿,我就是不交,你看看办吧,这是郭家的家务事,外姓的谁也管不着,你就是把她带走又怎么样。迟了,生米已经变成熟饭了,你明白么?”
海老人脸上变了色,道:“玉珠,这是真的?”
郭玉珠刚要说话,任梅君已经抢着说道:“说呀,玉珠,下了地狱的人还想超生么,掉进了泥坑里,别想洗净了。玉珠,你可要放明白点儿”
郭玉珠双眉一扬,望着海老人道:“海伯伯,我只有一句话,您别管这件事”
海老人道:“玉珠,我也只有一句话,我今天非带走玉霜姑娘不可。”
任梅君冷笑说道:“没听我说么,迟了,她如今已经死心塌地跟玉珠做小了,女人嘛,有什么法子,身子跟贞*既然被人夺了去了。”
海老人震声说道:“玉珠”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确是那句话”
海老人霹雳大喝:“郭玉珠,你好”抬掌虚空抓了过去。
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谁敢冒犯会主?”一条人影鹰隼般扑到。
任梅君惊声娇呼:“罗三哥,小心。”
海老人一袖本已拂出,闻言沉腕收袖,反手轻轻一掌拍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影被震落地,踉跄退了数步,正是罗士信,他神色怕人。
海老人冷然说道:“你就是荣贞姑娘的三哥?”
罗士信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罗士信,你”海老人道:“我不伤你,马家自有人找你。”
一缕劲风袭向海老人胸腹,海老人倏有所觉,收回目光,转眼一看,只见一点黑光疾射而至,匆忙间他无暇思索,抖手一袖拂了出去。
只听“波!”地一声轻响,那点黑光四散激射,海老人袍子上沾了一点,立即“滋滋”作响,烂了一块,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海老人脸色大变,抬双掌猛向郭玉珠跟任梅君抓去。
郭玉珠跨步向前挡在任梅君身前,扬手便要反击。
蓦地,夜空中传下一声震天憾人的朗喝:“玉珠大胆,竟敢目无尊长”
随着这声朗喝,夜空中射落一人,郭玉珠大惊色变:“六叔。”腾身破空疾射而去。
任梅君跟罗士信呆了一呆,忙跟着狼狈遁去。
郭六爷起身要追,海老人抬手拦住了他,道:“六爷,看我薄面,请饶他这一次。”
郭六爷脸色好不难看,没动也没说话,半晌始道:“海爷,您原谅”
海老人道:“你跟都跟来了,还说这干什么。”
郭六爷叹声说道:“海爷,郭家不幸,我大哥英雄半生”
海老人截口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郭六爷道:“跟海爷一起到的。”
海老人道:“那么你即知道,坏就坏在这位令主夫人身上。”
郭六爷道:“固然,海爷,这女子之狐媚为我平生仅见,然而玉珠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能分得出”
海老人道:“六爷,古来有几个能过这一关的。”
郭六爷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老人道:“六爷,马四姑娘没说错,我也看见了,玉珠他本性不恶,良知仍在,你看他刚才见到我的时候那种惊喜之态,完全像个纯洁天真的孩子,后来他虽然趋于冷静,但那只是一种掩饰。”
郭六爷道:“我知道,只是”
海老人道:“别只是了,六爷,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一身所学不类郭家绝学,是谁传授的?”
郭六爷道:“海爷没听见么,他也称师哥师姐的,分明他已投身‘长眉子’门墙”
海老人摇头说道:“他的一身所学足能跟我相颉顽,据我所知,‘长眉子’教不出这种徒弟来”
郭六爷道:“那么您以为是”
海老人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六爷,要照这样下去,要不想个办法让玉珠离开任少君,那么这‘黑骑会’有一天会成为郭家最大的威胁,最大的麻烦,你看得出,他的言谈举止气度,俨然一代枭雄”
郭六爷点了点头道:“海爷,不瞒您说,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玉珠他比以前成熟得多,也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海老人道:“再加上他那一身所学,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可怕就在这儿,六爷,一个不好郭家很可能会毁在他手里!”
郭六爷道:“这简直令人难信,这简直令人难信,我看着长大的玉珠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海老人道:“六爷,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玉珠自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令兄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养成了他高傲任性的性情,这种人表面高傲,其实内里最为懦弱不过,经不起一点打击,受了一点打击之后他就会走上极端,不但近乎自暴自弃地毁灭自己,而且性情大变地要毁灭别人,说来说去,仇与恨恐惧之作祟而已!”
郭六爷没说话,旋又忽转话锋地问道:“海爷,您刚才说任少君兄妹获得的倚重,犹胜于当日的您,这话什么意思?”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便再瞒你,不知道玉珠知道不知道,任少君兄妹的真正身份,一如当年的我!”
郭六爷神情震动,脸色大变,道:“玉珠他他对玉霜怎么样,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忍,他也罪无可赦,我得让大哥知道一下”
“六爷,”海老人忙道:“使不得!”
郭六爷脸色好不难看道:“海爷,怎么使不得?”
海老人道:“六爷要这么做,是毁了玉珠,*他更上极端,六爷要知道,目前只该想个妥善办法拉他一把。”
郭六爷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难道海爷这句话还不够么?”
海老人道:“事实上是不够,任梅君还在他身边,郭家没有人出头说话,有的只是一枚格杀勿论的‘玉龙令’,纵然他有回头之心,你让他上哪儿去,回郭家?那是去送死”
郭六爷道:“郭家子弟犯了过错,他就不该怕死。”
海老人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也不能以衡量郭家一般子弟的尺度来衡量他,要知道这一方面是为救他,另一方面也为救整个郭家。”
郭六爷道:“那么,海爷以为该怎么办?”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同样的一句话,要换换是出自令兄之口,那份量就跟别人说的绝然不同。”
郭六爷点头说道:“海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怕我大哥不会答应,我大哥的脾气”
海老人道:“无论什么脾气,儿子总是他的。”
郭六爷道:“海爷错了,别的过错我大哥或许会有一点私心,唯独这过错,他是绝不会存一点私心,留一点情的。”
海老人道:“为他的儿子,为整个郭家,他必得留情,要知道玉珠只是一时蔽于心魔,良知犹存,前途也未可限量。”
郭六爷道:“海爷的意思我懂,无如这件事连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有派专人请示老人家去,看老人家怎么说!”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郭家的家规既然如此,我这个外人就不便置喙了”
郭六爷忙道:“海爷的好意我懂,我也感激,我会禀报老人家的。”
海老人摇头说道:“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玉霜姑娘的下落,这件事我就不再插手了无论怎么说你都不该跟我来,要不然我早就*他交出玉霜姑娘了。”
郭六爷道:“海爷,女儿是我的,我也想看看跟郭家作对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哼地一声,摇头说道:“却没想到跟郭家作对,残杀郭家人的是郭家自己的人!”
海老人道:“我还有别的事,不能久留,要先走一步了!”微一拱手,转身向外行去。
郭六爷忙道:“海爷走好,我不送了。”
海老人走了,郭六爷的脸色倏转阴沉了,好浓的一片阴霾,他向着四下投过最后一眼,长身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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