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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秋菊二婢一脸关切神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柳眉轻蹙,睁大了两对杏眼,凝盯在路雁娇靥上,静待她们主人细诉衷肠。
路雁喝完杯中酒,娇靥上顿时泛起一片桃花,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妹由于幼年的不幸遭遇,再加上恩师的影响,一向性情高傲,视天下男人如草芥,从不屑一顾,数年来虽有不少英俊挺拔,文武双全的男士,因仰慕小妹姿色而多方讨好,但是小妹鉴于彼等多为寡廉鲜耻,毫无一丝丈夫气概,加以现实环境,使小妹卑视天下所有男人,本欲长伴恩师,终此一生,可是没想到”
突然,仲孙双成微微一笑,接口道:“可是在偶然的一个机遇里,使你突然一反前态,尽改初衷?”
路雁螓首微颔,喟然一声轻叹,又道:“姐姐猜得不错,那不但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而且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里,使我十余年来平静心湖顿起涟漪,心扉敞开,而莫能自制,不可自拔”
微微一顿,娇靥上红晕更浓,羞涩地道:“自此而后,他使我梦魂萦绕,日日思念,夜夜失眠。”
仲孙双成微笑又问道:“妹妹可会试着将他忘掉?”
路雁颔首,轻叹道:“小妹因他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与他见上一面,可以说是难比登天,故而亦曾试着将他驱出脑中,但是不这么做还好,越这么做越是难以将他忘怀,甚至他的身影在小妹心上镌的更深、更明显,真令我矛盾已极。”
仲孙双成轻叹又道:“一个少女的初恋,心情确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妹妹苦矣!”
路雁红红的娇靥掠过一丝苦笑,接道:“自此以后,一方面想将他忘掉,一方面却又踏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登山涉水,历尽万苦,想多看他一眼!”
仲孙双成眉宇间掠起一丝爱怜与敬佩,道:“情之一字于人大矣哉,妹妹其行可怜,其志可佩,你可曾找到了他?”
路雁螓首一点,粉面上升起幽怨道:“不是找到的,是碰到的。猝然相逢时,小妹当时的心情,小妹口拙无法描述,想必姐姐你定能体会得出”
仲孙双成连连说道:“姐姐体会得出,姐姐只身出外,万里奔波,目的也与妹妹适才所言相同。”
路雁黛眉深蹙,满面悔意地又道:“见是见着了,但是他并不知小妹这份为他万里奔波的心意,再加上小妹这种从不向人低头,自尊心的作祟,致使双方先是口角,继而险些亲手与他打上一架。”
仲孙双成甚表惋惜地恨声道:“妹妹先请原谅姐姐直言,你的那位他确是木头人儿,可恶已极,简直是傻得可以,下次见着他,姐姐定帮你痛痛地揍他一顿,不过,妹妹,你也不该如此焦急,为一‘情’字也应该多忍耐点儿!”
路雁微一摇螓首,道:“姐姐不可怪他,他之所以使小妹能倾心若此,也就在此处,他绝不像一般人那样对我低声下气,曲意讨好,这也是他与一般人不同之处,如果说打他,合我二人之力,恐也难在他手下走完百招!”
仲孙双成失声笑道:“妹妹现在却帮他讲话啦!要是以后我这个姐姐可就更难当啦!”
路雁娇靥更红,急呼道:“姐姐”
仲孙双成笑道:“好!好!姐姐不说就是!”随即,面色一庄,又接道:“妹妹说得不错,一个男人能值得我们女儿家倾心之处,也就在于此,他能够不为妹妹这绝代的风姿而有所动心,足见他是个不平凡的正人君子,妹妹的眼光不错!”
路雁娇靥上掠起一丝得意神色,芳心中暗暗一甜。
话声一顿,仲孙双成又意似不信地道:“妹妹这种绝世身手,再加上姐姐这身不愿妄自菲薄的武学,还难在他手下走完百招,他的武功岂不是不凡?”
路雁道:“岂止是不凡,他那一身罕绝宇内,睥睨群豪的武学,比起小妹的恩师竟然是毫不逊色呢!”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轻轻地“哦”了一声。
路雁顿感面上一热,仲孙双成收起笑意道:“妹妹可知他师出何人?”
路雁微一摇头道:“小妹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路雁略一沉吟,道:“他说他叫柳寒。”
仲孙双成倏感一怔,暗忖道:这个名字倒是陌生得很,也从未听爹爹提到过,这人武功既如此高,但未料到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看来必是个才出道儿的后起俊彦!
思忖至此,双眉轻蹙,螓首微摇道:“这个名字,姐姐真陌生得紧,但是据姐姐所知,当今九派门下,绝无此等高手,今日武林中几名年轻的俊彦人物,姐姐可说无不是耳熟能详,这位柳寒是谁,姐姐却是一点印象也无。不过,姐姐知道他与否,倒不是顶紧要的事,妹妹你先往下说罢!”
路雁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他出名不出名小妹倒不在乎,不过据小妹看来,以他的人品、武学、为人,说不定很快地就会崛起武林,甚至领导宇内群伦呢!”
此语一出,仲孙双成芳心中暗暗地为自己烟弟弟升起一股不平之感,她想:就凭烟弟弟的人品、武学、为人,放眼字内绝难再找出第二个来,我就不信这柳寒能强得过自己的烟弟弟,有机会我倒要见见这个柳寒,看看他究有什么过人之处!
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自私的动物;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心爱的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假如每个人都将这种想法隐藏在自己内心里还好,只要有一个人表示自己心爱的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那么马上就会引起别人为自己心爱的人叫屈,甚至于非比较不可。
仲孙双成心里虽暗暗为烟弟弟不平,但是路雁究竟是有恩于她,当着人家的面,她也不便表示些什么,只是微微地勉强一笑,默然不语。
她这一番表情,路雁可会错了意,以为她这一笑是笑自己夸奖心上人夸奖得过分露骨,娇靥上陡感一热。
粉面掠过一丝得意神色,紧接着又升起一片幽怨,双眉微微一轩,道:“小妹与他第三次相逢之时,是他正与其他一干武林人士展开生死搏斗之际”
一个意念闪电般从仲孙双成脑中掠过,她想:只要有别人见过他,自己就不难打听出这个人来。
她脱口问道:“这些武林人士是些什么人?”
路雁神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方甚感为难地缓缓说道:“地幽帮!”
仲孙双成突然忆起烟弟弟之言,心中一震,樱口一张,方待要问。
猛听“啪”的一声,仲孙双成与路雁全神贯注在谈话中,齐齐吓了一跳。
四道目光齐注下,二人反应各有不同。
仲孙双成黛眉微蹙,疑云顿起。
路雁则是面色一变,神情也自一震。
原来,站在一旁静听二人谈话的春兰手中原本执着的一把银壶,此时却不知怎地突然失手坠落,一壶冷梅醪也自洒了一地,银壶半扁,酒香四溢。
同时二婢也不知是怕主人责骂,抑或有其他原因,粉面上神色灰白,四道惊骇目光一齐凝注在主人那状似薄怒的娇靥上,婀娜娇躯犹自轻颤不已。
路雁黛眉双挑叱道:“你二人怎地如此胆小,地幽帮有什么惊人之处,也值得你二人震慑若此?”
二婢经此一骂,娇躯颤抖得更是厉害,四只妙目中,泪光隐现,两颗乌云螓首也自缓缓的垂了下来。
仲孙双成此时满腹疑云顿时云消雾散,目见二婢楚楚可怜的神态,芳心颇为不忍,笑道:“适才银壶坠地之时,连姐姐我也吓了一跳,何况她二人猝闻地幽帮心神震撼自也在所难免,闻惊失手乃是人之常情,妹妹何忍过于严责?”
此时二婢神态已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闻言抬起两颗螓首,妙目中充满了感激,齐齐注向仲孙双成。
路雁至此脸色稍霁,轻喝道:“若不是看在大姑娘代你二人讨情份上,今夕定当罚你二人在此长跪一夜,还不快去再装一壶冷梅醪来!”
二婢如逢大赦,唯唯应命而去。
路雁目送二婢掀帘去后,转顾仲孙双成笑道:“真气死人啦!这两个鬼丫头”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已一笑接道:“妹妹,何必再提此事,快往下讲你的正事罢。”
路雁歉然一笑,道:“小妹遵命!”
微微一顿,拿起象牙箸挟了一块烧鸡放在樱口中,然后接道:“小妹原以为以他一身功力,对付几个地幽帮高手还不是稳操胜券,故而一直隐身一旁,也未插手相助。那几个地幽帮高手功力确实比他差得甚远,不到几招,他们的形势均已发发可危,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地幽帮高手突然发难,暗中施放了一把歹毒无伦的鸩烟与两枚淬毒暗器”
仲孙双成黛眉一轩,狠声骂道:“卑鄙!”
路雁面上红晕一显即隐,轻声道:“姐姐骂得好!”微微一笑,接道:“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自然是难以幸免,鼻中只嗅进一丝鸩烟,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再也无力出手攻敌,正在此时,那两枚淬毒暗器已闪电般向他飞到”
仲孙双成倏感心中一紧,不由脱口惊呼一声:“哎呀!妹妹你不快”
路雁心中感激形之于色,妙国柔光一注仲孙双成,接道:“在这种情形下,小妹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救,当时我就闪身飘向斗场,先凌空一掌击落那枚淬毒暗器,然后伸手扶住他那欲坠身形连忙加以施救”
仲孙双成惊魂甫定,玉手轻抚在酥胸上,满脸关注神色地急道:“妹妹,那地幽帮人可曾对你出手?他可有救?”
路雁闻言,更为感激不迭,微“啊”了一声接道:“多谢姐姐关注,那地幽帮数名高手一见小妹现身,不知怎地,都跑啦!”
仲孙双成不解地“哦”了一声。
路雁娇靥上突然红晕更浓,忸怩万状地又道:“小妹见地幽帮去后,无暇再思其他,忙自怀中摸出一粒祛毒丸药嚼碎喂说到这里,红晕陡透耳根,一颗螓首倏然垂下,羞得再也接不下去啦!
仲孙双成是当代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掌上明珠,家学渊源,虽不及其父那般博通医理,但对一般治病疗伤的常识却也懂得不少,岂有不知路雁话之所以难于出口的道理?
但是当时男女间界限甚严,治病疗伤旨在救人,虽说从权,可是在一个女儿家说来到底是羞于出口的。
即连颇通医理的她,乍听之下也自陡感面上一热。
沉默片刻,仲孙双成方轻声问道:“妹妹那颗丸药,想必是药到毒除了?”
路雁缓缓抬起螓首,面上红晕未退,仍有羞意地答道:“毒是祛除了,但是未想到这鸩烟之毒是如此剧烈,他整整昏迷了一夜才渐渐苏醒。”
仲孙双成笑意盎然地道:“以姐姐推测,他醒来后必对妹妹感恩不迭,再也不会跟你打架的啦!”
路雁螓首微颔,幽幽地道:“确如姐姐高见,只是他并不知道当时救他的人就是曾经险些要与他动手的我!”
仲孙双成闻言怔了一怔,大惑不解地诧声道:“妹妹,这却是为何?”
路雁迟疑了一下,然后幽幽一叹道:“因为小妹以前与他两次见面均是面覆黑纱”
仲孙双成诧声又道:“这又是为什么?”
路雁娇靥上掠起一丝歉然苦笑,声音低微地道:“此点请姐姐谅宥,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目前恕难奉告,日后姐姐当可明白!”
仲孙双成倏地默然,暗忖:既是人家别有苦衷,自己岂能再问下去?
遂自微笑道:“这件事,我们暂不去谈它,后来呢?”
路雁又是一阵娇羞无限;半晌,面色一整,毅然说道:“后来小妹就不顾羞耻地向他吐露了心意”
仲孙双成突然笑问道:“姐姐想他定是接受啦!”
路雁螓首微摇,神色黯然,目光幽怨地道:“他要是接受了,小妹今日也不会为情而一苦若此!”
仲孙双成芳心中陡为路雁升起一缕不平之感,暗忖道:这柳寒到底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如此狂妄自大?难道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人儿?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轻声说道:“这个人真是太不懂情义,这么说来,他是拒绝妹妹一番心意啦!”
路雁螓首又微微一摇道:“也不是!”仲孙双成不禁急道:“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都快急死啦!”
路雁歉然一笑道:“他在我对他有恩的情形下接受了小妹的心意,但是他又说他在我以前已认识了两位姑娘,要看她们二位的意见如何!”
仲孙双成轩眉呼道:“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这种君子作风确也令人敬佩!”
随即由衷地道:“如果姐姐是那两位姑娘中之一,对妹妹你喜爱都来不及,更不会拒绝!”
路雁脱口道:“但愿如此!”
话一出口,猛觉此话过于露骨,羞得一颗螓首又倏地垂下。
仲孙双成将妙目凝注在路雁一颗低垂乌云螓首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对路雁只有惺惺相惜之感而绝无一丝轻视。
半晌,路雁又缓缓将螓首抬起,黯然地道:“造物弄人,一点不假,就在小妹与他谈得投机之际,竟无巧不巧地被那两位姑娘之一路过碰上”
仲孙双成不禁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脱口惊呼道:“哎呀!这,这怎么办?”
路雁苦笑道:“她误会之下一怒拂袖而去,他也在尴尬万分之下与小妹订下后会之期,匆匆赶去。”
说完,娇靥上陡然升起一片愁云,妙目中也自泪光隐现,泫然欲泣。
仲孙双成想不到美艳照人的路雁也会有如此一段排恻动人的通合,至此也不禁暗暗为她情海前途担忧不已。
但是尽管她与路雁一样地正在忧心忡忡,她口里却不便再使路雁愁上加愁,增加她的负担。
她只有勉强微笑地劝慰道:“妹妹不必如此忧伤,柳寒既然不是忘旧之辈,也断不会是弃新之人,你既与他订有后会之期,何妨善自珍摄,以便来日重叙,唉!但愿他此去能使彼此误会澄清,姐姐预祝你们一修四好!”路雁神色迷茫地如花娇靥上浮起一丝凄凉苦笑,道:“多谢姐姐!事到如今也只好尽往好处想啦!”
说罢,低低地轻喟一声,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目睹路雁这副哀凄欲绝的神态,芳心中也不由陡感一酸,暗忖:自己如今虽已与烟弟弟两心相许,彼此相爱极深,但是世间事一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谁又能担保自己的前途如何!感情是个极其微妙的东西,如果将来万一情海生波,变生肘腋,自己的处境岂不比目前雁妹妹的处境还惨?
忖至此,陡感心中一凄,两行珠泪夺眶而出,心中虽极想对路雁再说几句劝慰的话,但是此际心中,纷乱已极,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遂也自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布置华丽的套房内顿呈一片寂静。
仲孙双成与路雁这两位绝代红妆各自黛眉深锁,螓首微垂,默然无话。
室内空气弥漫着一片凄凉,悲哀的气氛
蓦地,珠帘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啜泣之声,令人闻之心酸泪下。
这泣声虽极其低微,但是室内仲孙双成与路雁俱是内家高手,尤其是路雁一身功力更是奇绝深厚,如蚊轻泣在她耳中何异高声啼哭?
是以,仲孙双成方自惊觉,她便已冷冷轻喝道:“春兰、秋菊你二人还不与我快进来!”
仲孙双成虽已听出帘外有人,但却未听出是二婢之声。
方一愕间,二婢已自手捧银壶,掀帘而人。
四国微红,粉面上泪痕宛然,显似已哭泣甚久。
两颗螓首微垂,疾步走至玉几前将银壶放下,然后又缓缓退至一旁,默默无语,一副楚楚可怜神态。
路雁娇靥上顿时布上一层寒霜,轻微喝道:“过来!”
二婢互相对望一眼,粉面上陡地升起一片愤然神色,疾步走至路雁面前,两张小嘴闭得紧紧地,四目平视,不言不语。
路雁见状倏感一愕,暗忖道:我平日待这两个丫头情逾姐妹,虽然娇纵惯了,但是她们对我一向敬畏异常,不敢有丝毫抗命,今夜却为何如此神色?这是前所未有的呀!嗯!是了!
忖至此,面上寒霜更浓,双眉一挑,冷冷说道:“你二人敢是对我适才责骂你们失手摔落银壶而感到委屈不服么?”
此言一出,连旁坐正感不解的仲孙双成也自双眉一蹙,暗暗忖道:嗯!对了,雁妹妹也太娇惯她们了!
心中虽如此想,但自己究竟是外人,自不便说些什么。
但瞬间,仲孙双成与路雁的想法被推翻了。
二婢粉面上虽然仍是绷得紧紧地,但是嘴角上已微起一阵抽搐,四只妙目中也自泪光隐现,各自摇摇头,仍是不说一句话。
这情形,看得路雁与仲孙双成更是大惑不解,诧异万分。
尤其是路雁,她心中除了诧异不解以外更多着一层着急。
一急之下,虎地站起娇躯,美目圆睁,黛眉倒挑,指着二婢桥喝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啦?说话呀!难道要我给你们跪下不成!”
仲孙双成先以为路雁会一怒出手,责打二婢,心中一紧,也忙不迭地一跃下床,准备上前劝解。
一听此言,心中虽不似先前紧张,但仍是放心不下,只得站在那里,静观二婢反应。
半晌,二婢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春兰方自妙目中泪光潜然,缓缓说道:“婢子等追随姑娘身侧多年,姑娘不以婢子等卑贱,一向待婢子等情逾姐妹,从未加呵责,此恩此德,婢子等虽粉身碎骨不足以报,姑娘就是现在命婢子等蹈汤赴火,婢子等也万死不辞,绝无怨言,怎会对姑娘责骂表示委屈不服?”
仲孙双成一旁听得不禁心折,惊然动容,暗暗道声:惭愧!
路雁一个娇躯也自激动的微起一阵轻颤,瞬间却又强自镇定,面色稍霁地问道:“那你二人今夜为何以这种神态对我?”
春兰嘴角上倏又掠过一阵轻微抽搐,突然银牙一咬,一字一句的恨声道:“本来姑娘每次回来均是高高兴兴的与婢子等有说有笑,姑娘欢愉,婢子等也自高兴,不想姑娘这次救大姑娘回来后,一直显得落落寡欢,忧心忡忡,愁聚眉峰,婢子等暗中也曾大胆妄测;不想侥幸言中,姑娘是为情苦,心病罔药,眼见姑娘如此,婢子等哪得不悲痛欲绝?适才曾在帘外窃听姑娘与大姑娘谈话良久,伤心之余,不禁悲从中来,致被姑娘觉察,姑娘若要问为何这般神色,那就是心中暗为姑娘不平,以姑娘这种绝代姿色,文才武功,绝无仅有,柳寒能蒙姑娘青睐已是万分殊荣,不知感恩。犹敢狂妄自大,婢子等适才已商决,那柳寒今后若是好好对待姑娘便罢!如若不然,婢子等虽不敏,也要溅血五步,誓诛此负心郎。”
“住口!”
路雁一听春兰最后竟言出无状,怒喝一声截住她话声。
盛怒之下,玉手一扬,一掌劈下。
春兰神色木然,瞑目待毙。
仲孙双成睹状大骇,救援不及,不由失声呼道:“妹妹!”
“姑娘!”秋菊吓得心胆欲裂,悲声狂呼。两声呼叫入耳,路雁陡感心中一软,一只右掌倏地无力垂下。
神情黯然已极地长叹一声,满腔哀怨化为串串珠泪已夺眶而出,玉手微挥,断断续续地悲声道:“你二人去收拾收拾,天亮以后,马上离开此地,由即时起,你我三人主仆关系已断”
话说至此,已是泣不成声,显见她心中悲痛至极,才忍痛将多年来亲逾姐妹的主仆感情,毅然斩断。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心中暗感一震,她没想到路雁性情一烈如此,方要上前劝解。
春兰、秋菊二婢已是面色大变,娇躯猛颤“砰”“砰”两声一齐跪倒,四只粉臂猛抱着路雁娇躯,齐声号啕大哭。
路雁外刚内柔,犹自强忍心中悲痛,不理不睬。
但是她外表的神色已掩不住内心的痛苦,娇躯上已泛起阵阵轻颤。
仲孙双成看得心中不忍,强忍珠泪上前劝解道:“妹妹,她二人忠心为主,也是一番好意,虽然言词私嫌偏激过火,但仍不失忠义可嘉,妹妹不可过于严责,看在姐姐薄面上,饶了她二人这一遭儿吧!”
路雁岂不知二婢也是为了自己?但在盛怒之下不假思索,毅然说出绝情之话,她话一出口便已感到懊悔,再加上二婢同声哀求,那种楚楚可怜的神态,更加利剑般刺在她芳心深处,多年来亲逾姐妹的感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服侍,一件件在她脑中掠过,心中早已不忍。
只是她性情刚烈,绝情之话已脱口说出,自不便再予以收回,是以她强忍心中悲痛毅然不理不睬,二婢虽同声恳求她也充耳不闻。
如今一听仲孙双成说话,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略一思忖,遂色厉内荏地乘势道:“看在大姑娘为你等缓颊份上,姑且饶你二人一次,下次再犯绝严惩不贷,站起来吧!”
二婢闻言心中一宽,哭声顿止,但仍啜泣着叩头谢过,方各自缓缓站起娇躯。
路雁爱怜地深注二婢一眼,又道:“你二人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好,我也知道,但是要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之事,怪不得人家,无论后果如何,我决定一身受之,绝不愿拖累任何人。再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更用不着你们替我出头,你们的好意,我已心领,你们如果再要坚持己见,万一闹出乱子,叫我有何颜面再在武林立足?届时说不定我只好横剑自刎啦!”
二婢追随主人多年,深知主人脾气,说得出,便做得到,齐感心中一震,哭泣倏止齐道:“姑娘且请息怒,婢子等罪该万死,下次再也不敢啦!”
路雁神色顿霁,娇靥上浮起一丝微笑,爱怜地伸出一双柔荑分握二婢一只玉手柔声说道:“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要与大姑娘竟夕长谈,你们不必在此侍候,回房安歇去罢!”
二婢这才分向路雁与仲孙双成微一裣衽告罪而退。
接着而来的是一片谧静的沉默。
因为路雁已使仲孙双成感觉到她是具有坚强和柔弱两种性格的女人,温柔时有如一池春水,坚强时印是那样刚毅不屈,欢愉时是那么明朗,黯然时却又是那么深沉。
这种女人最可爱,但也最可怕。因为她对爱情表现的方式异于常人,她虽因环境所限而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如火热情,但是在她热情洋溢时,这种感情防线却极易崩溃而至一发不可收拾。反之,在她理智冷静时却又坚强得可怕,甚至于挺而走险,步向极端。
女人是敏感的,触觉是多方面的,也就因此,女人最了解女人。
仲孙双成此刻的心情纷乱已极。因为她正为她甫刚相识的雁妹妹的情海前途担忧,她觉得她应该负起姐姐的责任,处处诱导雁妹妹走上正途,极力促成雁妹妹的心愿。
她心中一直在思忖着这件事,以致妙目凝注,呆呆出神而忘自己说话。
路雁的心中此刻却比仲孙双成更乱,她一方面为自己前途担忧,另一方面却又为自己深爱着的柳寒担忧,她希望此刻柳寒已追上那位姑娘,彼此间误会也已澄清,能如是,自己与他所订明年七七金顶之会,将是个好的开端;否则不但自己心愿难偿,而且势必拖累柳寒情海生波,情天长恨但是事已至此,不管将来发展如何,她决定挺起胸膛来迎接这难以预卜的未来。
她心中无休止的思忖着,她不但忘却了坐在对面仲孙双成的存在,甚至更忘却了身外的一切事物
蓦地,一声夜枭悲呜,划过夜空,历久不散。
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这声枭呜显得特别嘹亮、刺耳、难听!
仲孙双成与路雁猛感一震,同时醒觉,二人对望,下意识地一笑。
路雁满怀歉意地道:“都是这个鬼丫头,扫了姐姐的清兴!”
仲孙双成失笑道:“怎可说是扫了姐姐清兴,若不是雁妹将愚姐救返也不会惹出偌大乱子,倒是愚姐打扰了妹妹的清静生活!”
路雁此话入耳,心中一动,倏想起仲孙双成曾说过她也有一段与自己颇为相近的遭遇,不由脱口问道:“姐姐不在华山侍奉仲孙伯父而独自一人下山,敢是与姐姐适才所提与小妹同样遭遇有关吗?”
仲孙双成不防她会有此一问,倏感面上一热,一颗芳心也突然下沉。
但是人家话已出口,且对自己是掬心相告,自己也不好加以隐瞒。
遂黯然地幽幽轻叹一声,然后把自己如何结识柳含烟,如何与柳含烟月下定情,风流郎君蓝九卿如何依持师门迫婚,柳含烟如何只身独退一代魔头六神通,如何留书不辞而别,一直叙至自己追踪下山万里寻郎而旅途再遇蓝九卿,就中单单将柳含烟寻玄玄真经,及找地幽帮一干诸事隐下,其余则是一字不漏地悉数说出,娇靥上神情随话而瞬间数变。忽地赧然,忽地兴奋,只听得路雁心往神移,一颗芳心也随着仲孙双成娇靥上的变化而忽上忽下,忽喜忽悲。
仲孙双成为路雁叙述完自己一番遭遇后,幽幽一叹又道:“所幸妹妹来得凑巧,及时相救,保全姐姐一身清白,否则姐姐尚有何面目去见柳郎?岂不抱恨而终,死不瞑目?”
路雁闻言也自黯然,遂自强笑地安慰道:“姐姐不用再哀伤啦,那蓝小贼被小妹挖去一目,也够他受的啦!”
倏地心中一动又道:“姐姐,你我二人初次相逢便自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所结识的人又俱为柳姓,你说巧不巧?”
说完,似是心中乐极,咯咯一阵银铃娇笑!
仲孙双成怔了一怔便已为路雁高兴所染,心中哀怨顿消,略一思忖,确实也够凑巧,于是一阵娇笑。
室中哀怨悲伤气氛,顿又扫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欢愉。
二人笑声一落,路雁便兴致勃勃地道:“姐姐,你且在此稍住一两日,待妹妹料理一些琐事之后,便陪姐姐走遍宇内先去寻姐姐的他,能寻着最好,寻不着也好顺手管管天下不平之事,惩惩那些淫恶之徒,然后姐姐再陪小妹前往峨嵋金顶赴那明年七七之约,也好帮小妹在一旁观察观察他,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兴致横飞,娇憨毕露,动人已极。
仲孙双成遂也被她引得心中兴致顿出,豪气突起,轩眉笑道:“好!怎么不好!咱们姐妹俩就此一言为定!”
微微一顿,又笑接道:“姐姐不若妹床深具慧眼,观察不敢当,瞻仰瞻仰我这未来的妹夫绝世风标倒是真的!”
路雁如花娇靥上陡然飞起一抹红晕,白了仲孙双成一眼娇嗔道:“不来啦!姐姐净取笑人,这样说来,小妹也是陪姐姐去找姐夫罗?”
这回该仲孙双成面泛桃花啦。
她美目一瞟见路雁说话神态异常娇媚,面上红云未褪,梨涡乍现,那副娇羞不胜,美艳欲滴的模样儿加上一泓秋水似的美目,银铃般的话声,使她不由心中爱极。
倏地伸出一双粉臂将路雁整个娇躯拉入怀中,在她吹弹欲破的脸蛋上轻拧一把,笑道:“你再说,看姐姐不把你这张小嘴拧破才怪!”
说着,腾出一只柔荑就要向她腋下痒处搔去。
路雁心中一惊,忙不迭地扭挣着娇躯,咯咯娇笑地讨饶道:“好姐姐,好姐姐,妹妹下次不敢啦!你饶了我这遭儿吧!”
仲孙双成本意也不过是有意吓吓她,闻言松开双臂,方要说话,冷不防路雁反手照她腋下搔了一把,陡感浑身一阵酸痒,心不由自主“咯”的一声笑了出来。
忽地一声,站起娇躯指着正在得意的路雁笑骂道:“好呀,你这妮子,姐姐不忍心搔你。没想到你竟忍心偷搔姐姐一把,看姐姐这次可再放过你!”
话声一落,一双柔荑齐出,猛向路雁扑去。
女孩子家天生怕痒,路雁岂敢让她搔着?咯咯一笑,娇躯一闪,躲了开去。
仲孙双成一声轻笑,又再次扑上。
这两位绝代红粉一时间童心大起,就在这深夜绮室中展开一连串的追逐嬉戏。
顿见两个雪白的人影如穿花蝴蝶般在绮室中飞来飞去,不时扬起阵阵悦耳动听的银铃娇笑。
转眼间,仲孙双成已在这神秘的绿色庭院中住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路雁与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双方感情也在这短短三天中直线上升,简直比亲手足还深上几分。
还好她二人俱是风华绝代的女巾帼,如果是一男一女,怕不为这地处荒郊的神秘绿屋平添一段温馨诗韵,万种旖旎风光?
在这三天中路雁陪着她吟诗对句,下棋弹琴,饮酒品茗,作画写字,甚至于动手过招切磋武技。
兴来时,路雁并陪着她在院外山上松林中捉些山獐野兔回来一齐下厨烹调,对酌下酒,其乐融融,使二人各怀的万斛情思为之轻淡不少。
这一夜,恰是月圆之夜,万里无云,晴空碧绿如洗,银盘高悬,繁星回布。
银白轻柔光辉,从蔽天枝叶中泻下,洒满大地,为这神秘绿色庭院中平添万道银辉,万点银星,蔚为奇观。
皓月冷辉,夜凉如水,庭院中充满着一片谧静安详。
绮室向院的一扇窗子此时正洞开着,一道白光由室内射出,较之地上点点月光更亮。
室内,明珠高悬,玉几上仲孙双成与路雁两位姑娘正端坐对奔。
二人似全神贯注在棋局中,对室外的遍地奇景也似视若未睹,恍然不觉。
蓦地,由林顶空际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从室顶上空疾掠而过。
仲孙双成与路雁俱有一身罕世功力、此刻虽全神贯注在奕局中,但耳目仍是灵敏异常。
如此深夜,何来夜行人?二人方自微愕间,又听树叶一阵轻响。
倏地,室外响起一声清叱道:“何人大胆,敢夜间碧园!”
紧接着,室外又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是兰姑娘么?烦请通报姑娘,就说魏忠有机密要事,深夜求见!”
路雁神情一紧,双眉微蹙,未等室外春兰答话,便自扬声道:“春兰,告诉他在院中候着,我这就出来!”
随即,又向仲孙双成歉然一笑道:“姐姐请稍候,小妹去去就来!”
说完,站起娇躯,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顿使仲孙双成诧异万分,一时为好奇心所驱使,她不由抬起上半身山洞开的窗子中向外窥去。
藉着地上的点点月光,她隐约地可以看到穿着一身雪白长裙的路雁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衣劲装的老者,由于院中光线太暗,无法窥及老者的面貌,但是她可以看出这老者举止,言谈之中对路雁执礼甚为恭谨,也因为他们有意将谈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使她无法听到半句内容。
路雁的身旁分站着春兰、秋菊二婢。
老者的身边却一字排列着四个抱刀黑衣大汉。
这情形落在仲孙双成眼内,使她原本就感诧异的一颗心,顿又升起一片疑云。
但是这片疑云甫才升起,瞬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她突然想起路雁曾对自己说过:她的恩师兼义母是位前辈异人,昔年嫉恶如仇的作风结下了为数不少的旧仇,又因为数年前受到某种打击,性情变得怪癖异常,却又惹下了不少新恨,在这种情形下,她自己不得不联络一些昔年曾受恩师恩泽的武林豪杰来暗中保护恩师,虽然她恩师武功盖代,技绝天人,根本未把这些仇家放在眼内,也一再反对她这么做,但是她为了对这位恩师兼义母一份孝心,到底是暗地里做了,这种孝心实在令人佩服。
眼前这位老者必然就是路雁联络的许多武林豪杰中的一位,可能是得悉仇家的新动向,前来报信儿来的,这是属于人家的机密大事,何况人家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些日来无论哪一方面无不对自己掬心相待,就自己的观察,路雁也确是一位文武双绝的奇女子,好姑娘,自己怎能对人家有所怀疑呢?
忖至此,歉疚之念油然而生,她陡感面上一热,暗道一声:惭愧!
忙不迭地收回目光转注在奔局上,遂再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研究起奕局来,瞬间,她却又为路雁精湛的棋艺迷住了,而不知不觉陷入深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
“姐姐!”
仲孙双成倏地一掠,抬起螓首一看。
路雁已不知何时进入室中,面带重忧仁立自己身边,妙目中轻射爱怜柔光注定自己,樱口半张,欲言又止。
仲孙双成情知有异,但她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黛眉微蹙地诧声道:“妹妹,适才发生何事?你是怎么啦?”
此言一出,路雁似更感为难,娇靥上忧意更浓,原本轻蹙的双眉也自深深锁起,又是樱口数张,欲言又止。
仲孙双成心中一动,反而泰然地道:“妹妹心中之事,若不便出口,不说也罢!”
路雁螓首微摇,默然不语。
沉吟片刻,面色一决,突然问道:“姐姐,柳寒烟的为人如何?”
仲孙双成怔了一怔,不假思索地脱口道:“顶天立地,义薄云天!”
话声甫落,猛觉她这句话问得突如其来,有些奇怪,心中一震,诧声问道:“妹妹问这个作甚?”
路雁似甚吃力地缓声道:“他出事啦!”
“妹妹说什么?”仲孙双成好似未听清楚。
“他出事啦!”
这回听清楚了。
“轰”地一声,仲孙双成恍觉头顶响起一声震天霹雳,脑中一昏,心中狂震,娇靥上神情大变,娇躯一闪,紧紧抓住路雁一双粉臂,颤声问道:“他怎么啦?难道他”
“他”字甫出,路雁唯恐急坏了她,忙强笑接道:“姐姐先别这么着急,这件事不如姐姐所想那么坏,柳含烟无恙,倒是武林各派高手与临潼县内未出嫁的姑娘死了不少!”
仲孙双成一听心上人无恙,心中顿时一宽,惊魂甫定听完路雁最后一句话,倏又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姐姐不懂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路雁道:“岂止有关!”
仲孙双成心上突然掠起一片阴影,颤声道:“妹妹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路雁回答略一沉吟道:“适才魏忠来报,在这短短的六天中,临潼县内惨案迭起,十余位未出阁的姑娘均被夺去清白,悉数杀死,贼子行凶后在粉墙上沾血书写柳含烟三字”
仲孙双成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脱口狂呼道:“不会的!不会的!这种卑鄙下流之事,断不是他所为!”
路雁冷静地道;“姐姐先别过于激动,且请听小妹说完,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为!”
一顿又道:“因为此贼功力罕世,顿使临潼县内官府束手,此贼也愈形猖撅,同时全陕西境内,各派高手在三天内连被一自称柳含烟的白衣书生击毙不下十名,手法不一,死状极惨,此两件事已引起各门派震怒,连日来征骑四出,誓必缉到这自称柳含烟的白衣书生!”
仲孙双成静静听完她一番话,心情已不似先前那样激动,反甚安详泰然地道:“这两件事姐姐敢以性命担保,绝不是柳含烟所为!”
路雁不料仲孙双成会如此安详,略一迟疑,问道:“姐姐如此信得过他?”
话一出口,便猛觉失言。
果然,仲孙双成面色微变,语气稍带不悦地道:“柳含烟文武双绝,顶天立地,义薄云天,誉为盖代奇男绝不为过,前事他不耻为,后事他不屑为,你我相处虽短,姐姐为人当应深知,为恶人掩过,岂是我仲孙双成所为?故而敢以性命担保,难道妹妹信不过我?”
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听得路雁暗为心折,惊然动容。
这也是路雁曾有恩于她,同时二人感情已亲逾手足,若换个别人,仲孙双成怕不立即翻脸才怪!
路雁也是巾帼奇女,深知错在自己,闻言不但不为忤,反而陪笑说道:“姐姐请不要生气,小妹知过也!”
微顿面色一肃又道:“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为,但是后者为魏忠亲目所睹,他本人也是侥幸脱险逃归,同时此事不久将传遍江湖,届时众口铄金,柳相公功力再高,难敌公愤,在独自一身与百口莫辩的情形下,小妹不得不为姐姐担忧!”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顿感歉疚之余,焦虑惊骇之情也倏然生起,一时间急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突然向路雁道:“妹妹,那魏忠可还在此?”
路雁微点螓首,道:“还在,姐姐是否要见见他?”
仲孙双成点头道:“姐姐正是此意,不知可蒙妹妹见允?”
路雁略一沉吟,毅然说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姐姐请稍候!”
随即扭转娇躯,向窗外扬声喝道:“春兰,传谕魏忠,立刻前来见我!”
只听春兰在院中应声呼道:“姑娘有谕,魏忠立刻参见!”
“属下遵谕!”苍劲之声又起。
随即,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至门外倏然停下。
春兰在帝外恭声道:“禀姑娘,魏忠传到!”
路雁轻喝一声:“进来!”
春兰领着一个身躯高大,精神奕奕的威猛黑衣老者应声掀帘而入。
黑衣老者一进绮室,闪动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一扫室内,恭身疾步上前向路雁微曲一膝为礼,然后站起身形向后退了二三步,躬身恭声道:“不知姑娘传属下来,有何吩咐?”
路雁尚未答话,仲孙双成黛眉微蹙轻轻地望了她一眼。
路雁会意,微微一笑道:“今夕不同往日,一切俗礼暂且免去,把头抬起来吧!”
黑衣老者一声:“属下遵命!”依言将身子站直。
路雁面色突然一沉,冷冰冰地道:“这位姑娘是我结拜姐姐,稍时大姑娘有话问你,不得过分渲染,亦不得轻漏一字,记住啦!”
黑衣老者身躯猛地一颤,忙恭声答道:“属下记下了!”
路雁冷若冰霜的娇靥上浮起一丝微笑,点了一点头,转向仲孙双成笑道:“姐姐,有话请问罢!”
仲孙双成心中虽对路雁对黑衣老者的态度有些诧异,但此时已无暇思忖,螓首微颔,向黑衣老者柔声道:“陕西境内十余名各派高手惨遭击毙一事,可是魏师傅亲眼所见?”
黑衣老者恭声答道:“不敢,此事正是魏忠亲目所睹,而且魏忠是唯一侥幸在凶手掌下逃生者。”
“怎见得凶手是柳含烟?”
“凶手行凶以前曾道:‘柳含烟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欺世盗名之辈有甚能耐。’并且扬言在半年以内,要使各派掌门在他掌下个个授首。”
仲孙双成微“哦!”一声,暗忖道:听口气倒像是他,如依他一身功力来说,这件事倒不是难事!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问道:“凶手的武功、长像如何?”
魏忠精神矍铄的老脸上一红,嗫嚅地道:“十招不到,各派高手个个在他一双肉掌下丧生,手法不一,死状极惨,魏忠眼拙瞧不出他的招式路数,至于长像,仅可看出他是个计上下的年轻白衣书生,因他面蒙黑纱,无法窥及面貌,不过,就他一身服饰及潇洒的举止,可以猜想他是个颇为英俊的人。”
如此一来,这凶手除了面貌无法窥知以外,其余无论服饰、武功、身材、举止、口气竟无一不与柳含烟相仿,这件事如果真是他所为,那么前者他也脱不了关连。
仲孙双成一颗芳心慑估顿生,惭惭下沉,显然地,她此刻对柳含烟的信念已逐渐微生动摇。
虽然她心中暗自狂呼不是他!绝不会是他!但是摆在她面前的冷酷事实,却又不得不使她对自己的想法重新估计。
她此刻暗地里可以说是已芳心片碎,伤心欲绝!但是她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狂涛,不使上露,双眉一挑,强笑道:“魏师傅,有劳你啦!”
转向路雁又道:“妹妹,我问完啦,请魏师傅回房休息去吧!”
路雁螓首微点,一挥手,春兰领着魏忠躬身退出。
路雁目送二人去后,扭转螓首关切.也急道:“姐姐是不是他?”
仲孙双成神情黯然,沉黑片刻,略现苍白的面庞上掠起一片幽怨,轻喟一声,道:“姐姐此时方寸已乱,况且兹事体大,不敢贸然出口”
话至此,突然面上现出一片坚绝之色,毅然又首:“姐姐有个不情之请,请妹妹即刻陪愚姐到外面走一趟,一察此事真伪,如果此事果真是他所为,姐姐要亲手将此万恶之人除去,以免他继续害人!然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爱之深,责之切,她此时根本未考虑到她那一身功力与柳含烟比起来相差天壤,何异以卵击石。
但是她此刻理智已为一腔悲愤所掩,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路雁虽然心中也极为仲孙双成痛惜,但是到底是事不关己,心中并不如仲孙双成那般紊乱,仍能保持一份冷静。
沉吟半晌,道:“小妹本就说过要陪姐姐走一趟江湖,现在不幸发生这桩事,小妹理为武林中人更是义不容辞,但是如果万一不是他呢?”
仲孙双成幽幽一叹道:“姐姐也曾做如是想,但是事实横在眼前,又是魏师傅亲目所睹,却又使人不得不信!”
“如此说来,姐姐也认定是他啦?”
仲孙双成黯然地道:“姐姐心中只存万分之一的希望,唉!妹妹别说啦!姐姐心中乱极啦!收拾收拾,我们去罢!”
路雁未想到她竟是这么心急,颇感意外地,愕然问道:“姐姐之意,是要连夜下山?”
仲孙双成妙目中异采一现即隐,双眉一挑,默默地点了点头。
路雁略一沉思,便也猛一点螓首,黛眉双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