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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清冷萧凉的太妃院外,藤花篱蔓漫墙而生,远处传来阵阵打杀之声,硝烟弥漫,血染东墙,万分紧急之时,孟祯出现在了杳无人影的冷宫之中,他是来接她走的,但却被她断然拒绝。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后来,她就醒在了慧生的车辇中。
一路上奔波疾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卷着包袱仓皇而逃,却差点死在乱军刀下的婉玲,刚好被慧生撞见救下,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一同带了她西逃远乡。
到了乡下,慧生待她如亲人般,在她记忆中的余生里,有如尊长,善待如宾客。
慧生在当地换了身份,入了衙门做了捕头养家,后又娶了婉玲,在婉玲的做主之下,为她在田家主院西面修了一座土砌院房,自此后她便住在了那里,平日以曾经在宫中学的用以打发冷宫中寥寥长日的一手好绣艺,绣些枕面衣料养活自己。
因感念婉玲多年的照顾和帮衬,一日,她做了一对鸳鸯枕面送去东院,见大门和次门都敞着,想是家丁出去忘了掩门,便就进去了,到了正堂门口,却撞见有人在吵嘴,听着是慧生和婉玲,就踟蹰着没敢进,争吵没有停下的意思,羲谣也便打算先行回去,不想才一转身,就听婉玲大吼:“你敢打我!早知道,我家娘娘就不该只毒死了她的孩子,我到现在才下手,让她苟活到现在,都是便宜了她!”
跟着又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慧生惊愕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毒死了谁!?”
婉玲索性破罐子破摔,崩溃的吼道:“你一个捕头能赚几文钱?现在世道萧条,日子难过,你还要出钱出力养着那个吃闲饭的!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还要花钱请先生,他若不考取功名,就像你一样除了带兵打仗,什么也不会,现在当捕头,也不过是替衙门看门的下人而已,你真把你自己当个官了吗?还有,你瞒着我经常去她院里,是去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将她请回主院来,鸠占鹊巢换了我这个正妻不成!”
“你在说什么?我问的你是你说的下毒的事,你马上清清楚楚给我说明白,你是怎么下的毒!怪不得娘娘这一年来虚弱多病,那日还吐了血,你下的到底是什么药?你是不是在日日东送去的晚饭里下了药!”
“娘娘,娘娘,你还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宫里养尊处优的太妃娘娘吗?你醒醒好不好?我们为什么要担负着她这么一个累赘?你说!你说啊!”
只听屋内“啊”的一声叫,接着是桌椅碰撞杯盏落地的碎裂声音,想是婉玲被推倒,慧生狠狠地道:“你这毒妇!她日日自己绣工赚钱,何时用得着你养她?叫你令丫头晚饭送过去,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顺带着叫她早点歇息好好养养病罢了,不像你竟然连这个都不能容忍,你可知道娘娘是硕亲王托付给我关照,我怎能负他的遵嘱?你现在作恶到头,我定会禀明县太爷,叫她将你正法,看看你还口口声声狡辩不成!我是一个小小的守门的,你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你最终,就等着死在我这个看门的手里吧。”
“你去啊!你去叫县太爷杀了我!我看你能又当爹有当娘,把三个孩子养好吗?我就看你怎么回答你的孩子,他们的娘是怎么死的!”
“你!”慧生哑然。
听到脚步声,羲谣连忙躲到柱子后面去。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的她那所长满蔷薇花的土坯院里去的。
虽然这些情景都是在梦里,却是那样的清晰,那种疼痛,简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清秋,大雨,冷风,甚凉。
她躺在土炕上。
薄薄的棉被,有些发潮,她感到头又发起了热,尖刺的疼痛袭来,她捂着头,却动弹起来都吃力,轻咳两声,又咳出了不少血。
慧生拿着她不慎遗落在了东苑正堂门口的鸳鸯枕面,缓缓的踏进门来。
他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了什么。
不然她不会这样仓皇的离开,就连枕面掉了也未曾发觉。
他坐在塌边的绣墩上,久久无言,良久,才微微的张了张嘴,道:“我对不住你。”
羲谣艰难的摇了摇头:“若说对不住,应该是我对不住你,叫你为难了,这些年,若不是你的关照,我早就跟着先帝去了。你不必这样说。”
羲谣来来回回,将这梦里的场景串联了一遍又一遍。
是那么完整,无懈可击。
这都是前世的事吗?
前世,她就死在了慧生拿着鸳鸯枕面送还回去给她,又给她道歉的那个晚上。
她该怎样说服自己相信这就是前世的事?
她又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梦里的事纯粹是一场场毫无根据的梦境而已。
这种矛盾的心情真是折磨的人无可奈何。
临终前,她模模糊糊的听到慧生在她耳边说,说他这一辈子,就是因为要忠于王爷,才将自己的心迹深深埋于心底。
说他余生带她如敬如宾,就是因为他自己的执念,对王爷忠诚的执念。
这又是从何说起?慧生喜欢的是流沙不是吗?
慧生,如果真的是这样,只为了他家王爷的一句嘱托,就将她妥善照管,善待一生,那么他们又是怎样的主仆情深。
羲谣用冷水帕子敷着头,希望尽量的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玉祁扶上正位。
而不是在这里想这些前世今生,真实梦境,恩恩怨怨。
她什么时候,这么守不住既有的理性了呢。
难道都因为孟祯昨日的不恭举动吗。
不会的,不会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到孟祯看她的眼神,羲谣陷入了深思。
她拿下头上的帕子。
在屋里面走来走去。
“娘娘。”昕儿端上茶点来。
她看着这熟悉的茶点,是自己最喜欢的,昨天,也同样在孟祯府上见到过,但是她没有品尝,就匆匆的逃也似的从他王府离开了。
羲谣凝眸看着那叠点心。
昕儿道:“娘娘快趁着温度正好,用一些吧,您又一天没吃点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啊。”
她取了一颗,未到嘴边,喃喃的道:“看来,我现在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昕儿不解的问道:“娘娘说的什么意思?什么事?什么方法?”
“只有这一种方法,既有可能让孟祯在继位的事上放手,又可以解开我的疑惑。”羲谣道。
昕儿见她仍是在自言自语,道:“娘娘既然决定了,定是不错的。”
既然孟祯对她有意,她就只能利用这一点,看看是否能让他改变主意,若是能,自然说明他对她却有想法,而前世的事,她与他的过往纠结,说不定也能解开答案。
她越想,越觉得孟祯其人不同寻常。
这么多年,他含而不露,自己将自己放在暗处,皆不像是孟宪孟哲他们,有什么事就叫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又好像是许多事的结局发展都能预料到似的,十分令人费解,尤其是那些年,他不动声色就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事,这些事,仅仅用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恐怕是不能不能解释的。
他必定有着寻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是他暗含深意的告诉她,还问她,他若是说了真话,她会不会信,说她的梦,是与前世有关。这话像是随口而说,又像是开玩笑,他眼底深处,却透露着几分严肃,几分真意。
这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人,说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费解的事,是时候解开秘密了。
她要亲入虎穴,去探探孟祯到底是对她真有意,还是假有心。
顺便利用他这一点,为玉祁谋利。
想到这里,想到一直困惑她许久的梦,或许能在孟祯那里找到答案,她就莫名的感到身心舒畅了许多。
只是,她只希望,这样做,不会对不住刚刚逝去的主君。
逢场作戏而已,主君在天之灵,应当不会怪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