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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神智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依稀听到什么人在和官一洲说话。
“公子啊,你娘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吃葯之外,还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是,多谢大夫,小生一定照办。”
这家伙,又在外面浑说什么?
她张口,使不出太多的力气,只能很轻地喊“官一洲,你给我进来!”
声音小,但他还是听到了,跑进屋子,堆出笑容问:“找我吗?”
“谁让你又胡说八道了,谁是你娘子?”她敛起怒容,对他勾着手指“你过来。”
“出门在外,你我孤男寡女,这样称呼才不会引人非议。”他小声解释“当然是委屈了你这个公主,不过我保证,尽快送你回宫,这样你就不用再对着我这张脸生气了。”
“我不回宫。”她调转头去看窗外,从这异能看到街景,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之外,街上的兵卒似乎增多了。
“不回宫?”官一洲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的眼睛“不回去,你想去哪里?”
“你管不着。”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热辣地凝视着自己,故意下去看他。
不回去,又该去哪里,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这么可怜又寂寞。没有人值得信任,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安身的地方。
他静默了一会儿,悠悠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家的祖训就是‘习武健身,不恃强凌弱’,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所以从我家先祖开始就没有在江湖上留过半点名声。”
言萝冷冷道:“这并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你还是认定我在骗你?你看,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上来就给我一记耳光,打得我几乎发晕,也来不及还手。后来那群强盗抢劫杀人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救人的,但还是你先出手,后来又莫名其妙把我打伤”
“这么说都是我不对。”言萝到底没忍住,转头看着他,连珠炮似的说:“你这样的本事,真的挡不住我那一掌吗?当左翼把你抓走的时候,你真的就没有反抗之力,而一定要等我救你,你到底是无心隐瞒还是故意欺骗,你我心知肚明!”
“开始是无心的”官一洲嗫嚅着“可是”
“可是什么?”她的眼睛一瞪,他的头马上低了下去。
“可是可是到后来我的确是有点怕你知道我会武功。”
“你心里没鬼怕什么?”
“怕,怕你撵我走。”
她浑身一震,冷笑道:“赖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的,难道你就喜欢我打你。”
“大概是前世我们真的有冤孽,否则我怎么会在没见到你之前就梦到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每次打我虽然很疼,但是”
“又但是,”她恨声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但是你打了我,我心里却很开心。”他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言萝紧抿着唇,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脑筋不清楚!”
“或许是吧。”他苦笑道,然后眨着眼睛偷瞥着她的脸“那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把手放到一边去!”她的寒眸盯着他悄悄爬到她手上的那只“不轨之手”
他哂哂地把手缩回,还挤出一个笑容“那,我给你端点水来。”
“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面无表情道:“去给我弄点饭来,我只要京城黄鹤楼的菜,要三鲜丸子,黄花汤,栗子鸡,葱爆丰肉,限你半个时辰之内买回来,否则我就把饭菜丢到你的脸上去。”
“是喽!”他答应得又响又脆,跑到外间大声说了句“大夫,帮小生照看一下娘子,小生去去就回!”
“死性不改。”她小声嘀咕一句,却不知自己的唇角正在慢慢上扬,几乎快要翘到眼角眉梢去了。
也许是现在重伤,无力再去和他生气,也许是他的一篇解释让她默默地接受。于是不知何时起,松动的心开始化成春水,漫在身体内,漫盖了已经孤冷了二十年的心。
京城是言萝不想再面对的地方,她决定返回她的恨生宫,当然,身边少不了黏人的官一洲。
恨生宫远在山谷之中,这里因为言萝和仇无垢的盛名在外,少有人敢接近。
辟一洲赶着马车来到古墓之前,勒住了马,四下看了看“还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亏得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个地方。”
“一会儿你进去就不会有这样的感慨了。”言萝撩开车帘,走下马车,看到古墓的石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无”字,旁边还画了一柄剑,不由得皱眉自语道:“无垢在对我示警。”
“这里有危险?”官一洲急忙伸臂挡在她身前,紧张地环视周围。
言萝一把推开他“行了,别狐假虎威地装样子,赶紧开门。”
“这门该怎么开?”官一洲用手推了推,竟然推不动。
“门上的那里有个凹槽,你把食指嵌进去,用内力从左至右转三圈。”言萝现在还在养伤期间,不想运功。事实上她也是故意让官一洲开门,耗费点他的真气为自己出气。
辟一洲按照她所说的方法果然拉开了石门,但从门缝内跌落下一张纸。他捡起来疑道:“怎么是张白纸呢!”
“进去再说。”言萝知道这封信不会是父王派人送来的。一是因为父王的人马未必会赶在他们前面到达;二是因为如果父王要抓她回去,就不会先送信来这么客气,必然早就埋伏好了兵马;三是因为这样的白纸信她以前也曾经收到过。
“打一盆水来。”她继续指使官一洲去做事。
如今的他万分听话。古墓之中并不是死气沉沉,这里还有活水从外流入,所以他很快就将水打了回来。
“把信纸放到盆中。”
白纸入水,马上显现出宇来,官一洲惊奇道:“真奇妙,怎么会有字?”
“这是无垢的密信,先用葯水写成,遇水方能显现。”
纸上的确是仇无垢的笔迹,简单地写着几句话,
近来江湖传言我为妖女,你为魔女,前日有所谓正义人士到我谷中捣乱,已被我的毒阵逼退,你当小心。
“该怎么办?”官一洲担心地问。
言萝不以为意地将那张湿纸一把抓起,揉烂之后丢到墙角去“我会怕这些人才怪。”
“自己的屋子怎么都不知道爱惜。”官一洲叨念着跑过去把那张废纸捡起来,转了一圈才找到个筐子来装废弃之物。
那盆水他也不浪费,又找了块布开始上上下下地清扫,一边擦着桌椅板凳一边说:“屋子要弄干净人才住得舒服,你看你好久没回来,这里到处都是灰尘,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无处躺,没准早就有什么蛇虫鼠蚁在这里筑窝安家了。”
她闭着眼靠在一张石榻上,懒洋洋地说:“官一洲,你是不是算准我现在没有力气打你,也打不过你,所以就又开始聒噪?”
“你要是怕我吵你我就不说话了。”他果然闭上嘴,好半天只能听到他走动和擦拭东西的声音。
这种安静让言萝也只是宁静了片刻,睁开眼,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身边许多许多年,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做着事,是她再亲密不过的人。而在王宫之中,即使是血脉相连的父王,也不曾让她有过这样的亲近感。
“晚饭吃些什么,你这里什么食材都没有吧?”他把手边的零活都干完才重新开口,没想到一转眼与她直勾勾的眼神对上。
“在监工我,怕我偷懒。”他笑嘻嘻地说。
她对他勾手“你过来。”
“每次叫我你都是这个手势,就好像我娘叫宝山的样子。”他挪步过来。
“宝山是谁?”她随口问道。
“是我娘养的一条狗。”
她想笑,但是忍住了,冷冷地说:“你现在在我眼里和一条小狈差不多。”
“是是,能伺候公主饮食起居,还能陪你说话,是只忠诚无比的好狗。”他不介意地自嘲,只为了博她开心。
“把葯包拿过来,我后背上的葯该换了。”她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包袱,翻身反躺在石榻上。
他拿过葯膏却有点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那个你自己方便擦葯吗?”
“你以为我练过软骨功,手臂可以翻转自如地勾到所有的地方,”她褪下自己的外衫“你要是故意装正人君子,别怪我一会儿踹你出去。”
辟一洲迟疑了一瞬,坐到石榻旁,左手拿着葯膏,右手将她的外衫轻轻拉下一些。
虽然已是深冬,但她穿得还是很单薄,外衫之下只有一件贴身的亵衣,而那件亵衣也已染上了血渍。
“你的衣服脏了。”他小声说道。
“嗯,里间有干净的衣服,一会儿你拿一件过来。”她背对着他,解开了亵衣的扣子,肩膀一松,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肤,光洁的裸背上那个让他触目惊心的伤疤狰狞地暴露出来,让他在心神荡漾之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不快点,想冻死我啊。”她低声催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墓太冷,听上去她的声音有点微微地发颤。
他急忙挑出些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但只见她的肌肤上泛起一层寒傈,连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
“是冷还是疼啊?”他忧虑地问。
她没有回答,静静地,只任由他温暖的手指抚触过她的肌肤。
墓室内骤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过了片刻,他才闷闷地说:“擦好了,我去帮你找衣服,你先披上这些,别着了凉。”他将她解下的衣服重新披裹在她的身上,轻手轻脚,生怕碰到她的身体,然后低垂着头快步走到里间,找到个箱子,胡乱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又跑出来低着头递给她。
“这是夏装。”她叹道“好歹你也画了那么多的美人图,连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都分不清吗?”
“啊,我没留意,抱歉抱歉。”他忙想将衣服抽回,被她一把拽住“算了,我先穿这件吧。”
“不行不行,万一把你给冻坏了可不行!”他抽得更急切用力,结果力气一大,雪纺纱衣被他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啊呀。”他再惊呼一声,满面通红地站在那里,羞愧不已。
言萝愣愣地看着那件破衣,仰起脸凝视着他满是红晕的俊容,叹了口气“你啊,不知道是故意犯坏还是真的很笨。”
“我”他讷讷地想解释,她倏然伸出雪白的手臂,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向下一拉,紧接着他的眼前就是一张她放大了的脸,而他的嘴唇也仿佛贴上什么冰凉的花瓣,柔软又香甜。
他先是怔在那里,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何反应,但是随后他身体内的本能仿佛被唤醒了一样,反手抱住她的身体将她压倒在石榻上,那个仓卒又清凉的吻马上变成一股难以抵御的狂风,席卷了两人的身体和神智。
这实在是来得太过迅速和突然,让他们彼此都没有准备,喘息着,低吟着,抚摩着,纠缠着,仿佛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但是他们都很青嫩,所以当她的身体如花朵一样为他绽放的时候,他表现得比她更加紧张害怕,好像所有的疼痛都是他在承担,甚至顾不及品味任何的欢愉和快乐。
“一洲,你是个坏人。”她嘤咛着在他耳边低语,檀口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还故意咬出个小巧的牙印。
“我是我不好。”他迷乱又茫然地接受她的“指责”“可我,真的喜欢你。”
这样坦白的情话让她又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紧接着又逼问道:“喜欢我什么?喜欢我打你?”
“不知道,唔,就是喜欢你,没有道理的喜欢你,看到你我就会开心,离开你我就会难过,就好像”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消失在她柔细的脖颈周围。
她将他的唇推开,继续追问:“就好像什么?”
他再喘了口气“好像我就是为你而活,为你才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西岳,为你,只是为了你。”
她的心在一点点盛开,语气里带着点恶毒的味道威胁他“既然说是为了我,以后就不许再随便画别的女孩子,否则”
“我知道,只画你,这一辈子只画你一个人。”他答应得非常痛快,似乎不是因为她的威胁才作出这样的决定,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作好了这样的打算。
“骗子官一洲。”她嘀咕地隐约觉得自己又上了他的当,本以为占了上风,其实却被他“压在下面”
但是,这种全身通体舒畅的感觉,却是以前在江湖上杀人,或是在皇宫内做公主时都不曾有过的,是她堕落了吗?还是这个官一洲真的是她命定情人?
欢悦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不仅温暖了整间古墓,还温暖了她的心。
没想到做这种事会比练武还要累,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还有他的外衫也盖在被子上,但他并不在她的身边。
本以为他是在别的房间,毕竟这座古墓的房间不少,但是等了好半天也听不到半点声息,等到她披衣起来查看,竟然找不到他的半点踪影。
她在原地愣了片刻,脑海中闪过的是几个人们口中传说的字眼:薄情,寡性,一夕风流,露水夫妻。
陡然间,心又乱了。
他去哪里了?难道他把自己丢下跑掉了,但他不该是这种人的,他不会是这种人。
她有点慌乱地开始检查他的东西是否还在,那个他一直背在身边的竹木画箱就躺在大门口,看到箱子她的心绪才微微平复了些。
只是等了好半天还是不见他回来,她只得自己找来衣裳穿好,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但古墓内什么吃的都没有。
大概是昨夜太过激情,后背上的伤口进裂了,又开始一阵阵抽痛。
她找出葯膏却怎么都没办法擦到,于是赌气将葯膏狠狠地丢出去,说不出是哪里来的一阵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鼻子和眼睛都在发酸。
“这个骗子!”她恨声骂道。
石门作响,有人从外面沉重地将门推开,接着是他的声音响起“言萝,你怎么下地了,快躺下!”
他跑过来要搂抱她,被她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唉哟,你要谋害亲夫吗?”
“谁和你是夫妻。”她揪起他怒道:“别装死!说,去哪里了,为什么连个宇条都不留。”
“你这古墓里没有笔墨纸砚,也没有食物和葯材,所以我赶着出去买了点回来。”他揉着肩膀“昨天晚上我的肋骨疼了一宿,实在睡不好,一早就赶出门去,来的时候我看附近的县城里好像有市集,想赶早点去还有便宜菜买。你看你看,这把青菜多新鲜,老板和我要八文,我讨到六文钱买下来的;这生姜,要四文钱,我讨到三文钱;还有这猪肉”
她的声音在幽墓中回响,简直是森冷逼人“你就为了这些不值几文钱的东西,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没有要丢下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肚子饿,怕你”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娘说,女人第一夜之后身子会有些不舒服,大夫也说你要好好补身体,所以我买了些姜和红糖,又买了只乌骨鸡,想炖给你吃。”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隔了半晌,眼眶忽然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滚落下来,她连忙抬起头,冷冷地说:“废话真多,既然要做去做,如果你做坏了,就自己都吃下去。”
但他并没有马上走掉,只是站在她对面细细地望着她的眼,她的脸,小声问:“言萝,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的感动,否则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水汪汪的。”
“鬼才会感动。”她开始躲闪他的视线。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细腻的黑眸捕捉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我娘说,要是一个男人肯为女人洗衣做饭,那个女人一定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我想”
“你真是你娘的乖儿子。”她冷嘲道“你爹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活向来都是我爹在做,我娘可幸福了。”官一洲兴匆匆地回答。
言萝实在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你身为大男人不觉得这样很丢脸?”
“不会啊,为喜欢的女人做事,我很开心。”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同时,他又有点不放心地追问道:“言萝,要是以后有别的男人像我这样对你好,你会不会”
“会什么?会什么?”她瞪起眼睛,踢了他的脚踝一下“先去做红糖水,然后做饭!”
“得令!”虽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但他还是欢天喜地地跑掉。
“这个傻瓜”终于剩她一人时,她低叹出声。
难道他以为她是可以轻易和男子共枕眠的豪放女人吗?原本发誓终生不嫁的,但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了心窍,主动献身,让他“勉为其难”地占了便宜。
这也没什么,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向来没有把贞节看得比天还大,然而能让她心动到甘愿将清白身子送出的人,今生今世只有他一个。
他问她是不是感动,她当然死也不会承认。
不承认在飞龙镖局门口被他抱住的瞬间是感动。
不承认远避宫斗只带他这个外人回到古墓的原因是感动。
不承认和他天雷地火缠绵一夕的欢悦满足是感动。
不承认当他带着一大堆的葯材食物回来时,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不再让她烦躁生气是感动。
她只是不怎么讨厌他了而已。
她只是习惯了他的聒噪而已。
她只是喜欢被人顺从地伺候而已。
她只是只是只是渐渐地放不下这个人,只是开始喜欢看他的笑脸,只是有点依赖子他的怀抱,让她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地在乎她,喜欢她,把她看作最最重要的人,愿意一生一世赖在她身边,为她放下男人的尊严,洗衣煮饭,只为博她一笑,画尽她的笑颜。
辟一洲,大概也就只有他可以无条件地忍受她的坏脾气,不是因为她是皇宫内的公主,也不是因为她是恨生宫的宫主,只因为她是言萝,一个平平凡凡、有血有肉有感情,也需要爱人和被爱的女孩子。
悄悄地她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将冰凉的脸颊贴在他修长宽厚的后背上。
暖,好暖。
他静等了一会儿,悠悠说道:”言萝,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骗你的鬼话,你一定要信我。”
原来他还在担心她对他不信任。
她扳过他的身体,再度主动吻上他的唇,一改她冰凉的唇温,火热得撩拨着他的唇舌,让他的呼吸紊乱,心跳加速。
她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就已经安抚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