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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交通尖峰时间,一台黑头轿车困在拥挤的车阵中,车内男子望着窗外繁忙的街景,单手托着右颊凝思。
台北这城市,永远不变的,就是它的瞬息多变,今天还在的人事物,也许明天就会消失,一旦消失,就会连半点痕迹都不留,彷佛从来没有过,也彷佛像是一场梦
“有心事?”旁座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正是当年力邀蒋希彦合伙开公司的岳倚笙,而托着腮看着外头的,不是别人,就是蒋希彦。
“唔,大概是有点累了,忍不住就发起呆来。”
“老是把工作摆在第一顺位的你,居然也会喊累?真是不可思议。”岳倚笙笑道。
对他的调侃,蒋希彦只是淡笑回应。“我也是人啊!”是的,他也是人,有血有泪有爱有恨,也有甜蜜与苦涩的回忆。
自从沈嘉璐不告而别,匆匆一过已经五年,当发现她卖掉房子,处理掉公司的债务,随即便带着父亲消失在台北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的震惊现在想来依然,如果后悔有用的话,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离开,他要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但如今恐怕连再见她一面,都只是遥不可及的想望,每日每夜,他都被双手不及抓住的失落感惊醒,回想起当初与方如宜会分开,是因为两地相隔太久,感情淡了,分手之后虽然难过,却也能很快释怀。但沈嘉璐却是乍然消失,那种突然被掏空的感觉,比当初和方如宜分手的痛苦更加让他无法忍受,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借着不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也幸好公司正值草创,没日没夜的工作是正常的生活型态,蒋希彦全心投入,使得他俩合伙的数位电子产品公司在短短的几年内不断地成长,甚至远赴大陆设厂。
这些年来他们奔波往来于两岸三地,生活过得并不轻松,不过即便如此,岳倚笙也很少听到蒋希彦喊一个累字,今天由他口中吐出来,还真是令人惊讶。
“我看你是很久没放假了。”岳倚笙笑道:“明天是星期六,要不和我一块儿去打一场斑尔夫球?”
“不了,那只会让我感觉自己又在应酬。”蒋希彦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我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岳倚笙不禁感到无奈。“哎,你这样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啊,真是让人不舒服。”
“这个行尸走肉可也帮你赚了不少钱啊,别嫌了。”蒋希彦推了他一把。
“懒得跟你说,我电话来了。”岳倚笙将蒋希彦的手拨开,接起手机开始说话,过没几分钟便收了线,只是表情却有些无奈。
“谁?”蒋希彦问道。
“台南的王老板,他说想跟我谈一下大量采购的事,我看明天的高尔夫球是打不成了”
“谁说打不成?”蒋希彦懒懒的接了一句。
“要去开会怎么打得成?除非我会分身术哪。”
“那还不简单?”蒋希彦指了指自己。“我代你去不就得了?”
岳倚笙喜出望外的看着他,不一会儿,突然又摇了摇头。“你自己都两个月没放过一天假了。”
“反正我放假也只是在家里睡觉而已。”蒋希彦伸了伸懒腰。“明天你打你的高尔夫球去吧,我会去台南的。”
“这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欣然从命喽。”岳倚笙放松了下来。“哪,为了谢谢你,今天的晚饭就由我来请吧!”
“这可是你说的。”蒋希彦连眼皮也没抬。“给我开到市区内最贵的餐厅去!”
“你这小子。”岳倚笙闻言,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翌日下午,台南。
一大早就搭机南下谈生意,走出人家的公司都已经过了中午,蒋希彦不打算多加逗留,准备直接赶回台北。
走在人行道上,全然无心欣赏古都特有的浓郁风情,蒋希彦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掂量着何时到达机场,该坐哪班飞机就在这个时候,他招到一台计程车,正要上车的同时,忽然看到对街马路上一个不施脂粉、面容清丽的女性。
她身材窈窕纤细,穿着短袖的雪纺上衣,飘逸的薄纱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柔媚动人。之所以会望向她,只是因为没来由的感到熟悉,她走路的模样、无意识地撩拨开发丝的动作,令他下意识地多瞧了两眼,这一看,心跳却突然错拍!
懊说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一瞬间,世界的声音彷佛变得遥远,街道上,所有的人事物动作通通慢了下来,蒋希彦怔怔地看着那名女子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随着她越靠近,益发能感觉到真实
不会错的
即使她的穿著打扮再不如以往艳光四射,长鬈发也成了仅至肩头的清汤挂面,但一个人的五官样貌、身影,还有气质是不会变的
她是沈嘉璐。
五年前骤然由他的生命中消失,如今又奇迹似地返回他触手可及之处
“不会再让你离开了,这次绝对”喃喃自语着,眼看着沈嘉璐虽朝着他这一头走过来,却在尚未看见他时往另一边转弯,蒋希彦回过神来,直觉砰地一声关上计程车门。
“对不起,我不坐了!”匆忙向错愕的计程车司机道歉,蒋希彦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苞在她身后,蒋希彦亦步亦趋小心地跟着,并没有打算马上上前和她相认,就怕沈嘉璐不愿见他,万一趁乱溜走,那么他肯定就再也找不着她了。毕竟她当初是铁了心像蒸发一样的突然消失,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不会想再来个第二次人间蒸发。
沈嘉璐脚步略快的在人行道上走着,似乎赶着去哪里,走了一会儿,突然弯进一条小巷弄里头,蒋希彦跟着弯进去,突然发现她停在一栋建筑物前,而这栋建筑物门口的招牌竟是
“幼稚园?!”难道她在这里工作?蒋希彦皱着眉隐身在不远处的角落,疑惑地看着她。
然而沈嘉璐并没有走进幼稚园中,而是直接站在门口等待,过没多久,穿着工作围裙的幼稚园老师牵着一个小孩子走了出来,并将小男孩的小手交到沈嘉璐手中。
“今天来得很早呢!”老师微笑地说道:“小轩一直说妈妈今天会早点来接他,心情很好呢!”
“是吗?”沈嘉璐笑睇着小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今天补习班所在的那个社区停电,美语班只好先停课,我干脆请半天假回来。”
“是吗?多出半天可以休息可要好好把握呢,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唷!”幼稚园的老师向他们道别后便进屋子里去了,沈嘉璐也牵着小男孩的手准备离开。
“小轩有画图要送给公公。”叫小轩的小男孩向母亲展示手上的图画纸。“妈妈看看。”
“好,妈妈看。”沈嘉璐微笑地顺手接过,正要举起来看个清楚的时候,眼前的视线突然被一个阴影遮挡住。
直觉地,她抬头看,蓦然一怔。
“妈妈?”小轩疑惑的抬起头,同时也看到一个很高很高的“叔叔”正挡在母亲和他的面前。
大白天的怎么会看见梦里的人呢?
沈嘉璐睁着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人,她不是作梦,因为太靠近了连他的气息都那么一清二楚,他眼中的神情是那样复杂,有惊有喜又有怨,还有着太多的疑惑
“妈妈?”一声稚嫩童音打破了两人紧张又沈默的对峙,沈嘉璐回过神来,下意识便拉紧了孩子的手。
“妈妈?”蒋希彦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有孩子了?”
人生空白了这么多年,孤独了这么多年,他所等到的,竟是一个这样的结局吗?
一股巨大的恐惧突然笼罩全身,蒋希彦作梦也没想到沈嘉璐竟然会另组家庭,下意识地他一直排拒着这个可能,毕竟当初先示爱的是她啊!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她说喜欢他时的那份真诚
不五年了他怎么可笑的忘了他们之间存在着五年的差距?五年,一千多个日子已足可发生太多太多的事,包括让她重组一个家庭,制造出许多不包括他的回忆
“吃惊吗?”沈嘉璐的声音传进蒋希彦耳中,唤回他的神智。她微笑着,脸上有着他从来不曾看过的平静与从容。
“你结婚了?”蒋希彦干脆挑明地问,他不能忍受模棱两可,他要一个答案!
孰料沈嘉璐仍是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将视线移转到小男孩的身上,蒋希彦不由自主地也随着她的眼神看向那小男生。
“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启轩。”沈嘉璐将小男孩轻轻地推到蒋希彦面前,宠爱地看着他可爱的眼睛,丰润如桃的粉嫩双颊,然后,深吸一口气,念出了他的全名
“蒋启轩。”
“蒋启轩?”跟着念了一次小男孩的名字,蒋希彦心中忽然一震。
“你说他姓蒋?”
沈嘉璐沈默了许久并不答话,半晌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蒋希彦见状,更加不可置信,彷佛要确认似地,更精确的问道:“他难道是我的”
沈嘉璐这回没有再犹豫,简短的应了一声。“嗯。”小巷子里头他们三个人默默地站立着,蒋希彦盯着那个小男孩,一阵晕眩盘旋而来,被瞒住的感觉实在教人难以接受。
这是怎么回事?十分钟以前他以为他还是个单身男子,怎么这会儿居然成了个爸爸?
沈嘉璐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外表平静的她,内心所起的波澜并不亚于眼前的男子。多少次,这种再次重逢的情景她预想了多少次、猜测了多少次?然而一旦真的见面,她也意外自己居然还能保持这么平静的心情向他表明,小轩就是他的儿子,那个令她绝望的夜晚所孕育出来的种子
其实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征兆,当初她太粗心,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怀了身孕,一直到抛售了家里的不动产、还清了大部分债务、离开台北尘埃落定之后,才发觉自己月事老早几个月没来,做了检查之后,确定腹中果然多了一个小生命,她马上决定将他生下来,不为什么,就为了将小轩当成蒋希彦所给予她的礼物。
小轩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与蒋希彦还有一点连系,这是她唯一感到安慰的事,或许也是因为仍偷偷企盼能有跟蒋希彦相逢的一天吧!而今命运之神终于听到她的微小愿望,又将这条曾经中断的绳给接续上了
“你是我的儿子”怀着奇异的心情,蒋希彦蹲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歪着头看他,一脸好奇的小男孩。他是他的儿子?真是不可思议啊!这个孩子身上确实流着他的血,承袭着他的姓氏
“妈妈”许是蒋希彦盯着他看的神情太吓人,小轩直觉地便躲到妈妈身后,只露出半颗头,半是害怕却又半是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叔叔”
“没关系,不要怕。”沈嘉璐安慰着儿子,有些歉然地对蒋希彦说道:“不好意思,我教得不够好,这孩子总怕生。”
“不”蒋希彦摇摇头。他哪有什么资格评论她教得好不好呢,他甚至到刚刚才晓得这个孩子的存在。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他
“这”“既然是我的孩子,我总该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吧!”蒋希彦伸出手,想摸摸那孩子的脸天,他错过了这孩子出生至今的多少年?
“我也不是没想过告诉你,但是爸爸的病,我实在走不开”沈嘉璐的声音变得小小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爸爸董事长!”脑海中闪过沈健章的影像,蒋希彦连忙追问。“董事长还好吧?”
“我爸爸已经不是董事长了。”沈嘉璐黯然地笑了。
彷佛感受到她的无奈,蒋希彦也沈默了下来。
午后的骄阳仍炙,他们却面对面一动不动的站着,彼此都是心潮翻涌,尤其是蒋希彦。
他从来不知道,当五年份的思念找到出口,宣涌而出时,那份悸动竟会让他连说话都困难,千言万语,到得此刻,却是相对无言,情潮翻腾着,几乎将他灼化、消融
最终,沈嘉璐率先打破了沈默,语调中有着刻意的平淡。“一直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到我家坐一坐?爸爸看见你,也许会很高兴。”
“你不问我,我也自然要去。”蒋希彦几近强势地说,而后突然改变了语气,对她身后的小轩说道:“小轩,你叫小轩对吧?”
见小轩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小轩,虽然见面有点晚了,不过,我是你爸爸噢!”
“爸爸。”小轩犹疑地以稚嫩的童音喊了一句,同时抬眼望母亲,却看见了母亲略微含泪的双眼。
妈妈在哭吗?可是在哭的时候,为什么又在笑呢?
沈家位于台南市区的某个安静巷弄之中,是一幢老旧公寓的最顶楼,光是爬到楼上就够让人气喘吁吁了,蒋希彦安静地尾随在沈嘉璐身后,走着灰暗的水泥阶梯,想到从小住边花园洋房的她如今却栖身于此,牵着孩子的模样看起来虽然温馨,却也透露出无可言喻的落寞,不禁令他感到不舍。
“到了。”沈嘉璐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她拿出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铁门。“就是这里,请进来吧。”
两房一厅、一厨一卫的简单格局,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这里就是沈嘉璐的家,虽然不大,但是温馨舒适,内部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是顶楼,所以日照绝对充足,让室内有着和阴暗楼梯间截然不同的感觉。
“看来你努力让自己过得很好。”蒋希彦内心五味杂陈,像是被排除的人,被遗弃在这空间之外,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受
“只是过日子而已,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沈嘉璐苦笑了笑,拿了双拖鞋递到他脚下。“换上鞋子,到爸爸房间去吧,我得去准备晚餐。”
别过头,痹篇蒋希彦那热烈深沈又充满愧对的眼神,沈嘉璐虽然力作若无其事,却渐渐止不住被他凝视时,那种连脚跟都会发热的无措与慌乱或许这就是他的魔力,让她想忘也忘不了,但此时此刻却只能逃避。
是的,只能逃避,毕竟五年可以改变太多的事,这些年她尝遍了人情冷暖,当初最困难的时候,原本交情不错的朋友听到她的电话都推托有事避不见面,让她的心凉到了谷底。现在好不容易生活稳定了下来,蒋希彦却又突然出现,他所为何来她也还弄不清楚,她有老父、幼子需要照顾,绝对不能再错踏一步路、下错一步棋了啊蒋希彦不是没注意到她回避的眼神,但碍于儿子就在身边,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跟着进了沈健章的房间里头。
对他来说,与嘉璐的重逢就像是重新点燃原本以为早已熄灭的热情,时间彷佛没有在两人过去的空白中留下痕迹,反而宛如令他从长长的情感冬眠中醒来似的,充满着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希冀。
房间里,一个老人坐在躺椅上合目睡着,头发花白、穿着睡衣的他,几乎教蒋希彦认不出来,当年那个总是西装笔挺、高声阔谈的沈健章,竟会是眼前这个人
心不自觉紧揪了下,他走到沈健章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嘉璐轻轻将父亲摇醒。“爸爸,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老人闻言,微微张开了双眼,顺着女儿的话转过头,迷惘地看了看蒋希彦,没有焦距的双眼似乎很努力的想回想些什么,可是最终仍是徒然的转了回去。
“爸爸,他是希彦、蒋希彦啊!你还记得吗?你当初最赏识的人呢!”
沈健章闻言,这会儿似乎有了些反应,不过却不是针对蒋希彦这个人,而是对蒋希彦的名字。
“希希彦”他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蒋希彦的名字。
“看来他还记得你,只是不认得人了。”沈嘉璐摇摇头。
“董事长一直都是这样吗?”蒋希彦不可置信地道,想到沈健章当初对他的提携之情、知遇之恩,更添无尽靶伤。
“也不全是这样。”沈嘉璐感伤地回答:“虽然开刀取出了血块,但是大脑毕竟还是受到了损伤,爸爸的状况时好时坏,我要上班,实在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陪着他,状况就一直恶化下去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来找我?”心痛与愤怒涌上,在这五年内他什么都不知情,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夕之间压到她的肩头上来,她却只选择默默承受?
“我我想我是怕”
“怕?”怕什么?
“我怕你知道我怀孕之后不要这个孩子。”沈嘉璐话一出口,蒋希彦愣了愣。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当时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啊”尽管再怎么忍,说到这里,沈嘉璐仍难掩有些激动的情绪。“而且,我怎么可能故意用孩子绑住你,你自己失业都自身难保了,我和爸爸没有理由拖住你,被你认为我是个不顾一切,连孩子都拿来作为挽留人心的工具的人,不是我的所愿”
“嘉璐”蒋希彦真是无言以对,她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但就为了不拖累他,她就拖累自己?
懊说她是傻?还是坚强?
“把小轩生下来,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抉择。”沈嘉璐低着头道:“我也没有权利要求你负这个责任,毕竟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是分手了,但是小轩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我蒋希彦的血,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蒋希彦急切地道,但沈嘉璐却打断他。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会要求你什么,你也不必觉得心里有负担,我们一家人现在在这里过得很好”“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沈嘉璐怎么会认为,只要道个歉,说两句不必负责的蠢话,就能将他完全的撇除在外?她现在到底把他当成谁了?一个彻底的外人?!
蒋希彦原本还要再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迷迷糊糊的沈健章突然醒了过来,一个挺身坐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啊!小轩回来了吧?”
沈嘉璐忙堆上笑容,柔声地对父亲说道:“爸爸,小轩在外头看卡通呢!”
“唷唷唷,我去找我乖孙。”沈健章笑咪咪地从躺椅上起身,蒋希彦直觉去扶,就在这个时候,沈健章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希彦噢!你怎么不去开会?站在这里干么?”
“董事长?”他叫了他的名字,那是认得他喽?
蒋希彦疑惑地看着沈嘉璐,沈嘉璐却只是苦笑,并不回答,待送父亲出客厅,将房门掩上才开口。
“爸爸有时候很清醒,有时候又不太认得人,幸亏他生活可以自理,邻居也常常帮我看着他,我才能放心的去上班。”
“你从刚刚就说上班上班的,到底是在哪上班?”
“我在附近的美语补习班当英文老师。”沈嘉璐道。
蒋希彦已在心中做好了决定,脱口而出:“把工作辞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天爷已经让他们重逢,这一次,他绝不再让她不告而别了。
“呃?”沈嘉璐一愣,下一秒,蒋希彦整个人逼近她面前,眸中的目光是如此坚定又不容置疑。
“我要你把工作辞掉,跟我回台北!”
沈嘉璐错愕了几秒,待得消化他的言语之后,颇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我不会辞职的。”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养活我自己,还有爸爸跟小轩。”
“你的顽固有时会让我很想掐住你的脖子。”蒋希彦咬着牙怒视着她,情绪略显激动,此时此刻,他只想先抓住眼前的机会,无论如何先将他们带回台北,他想要挽回失去之后才发觉有多么重要的人啊!
“你只想到你要自立、你要自强,你要不依靠任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最重视的两个人跟我的关系也不浅?你的父亲一手栽培了我,你的儿子也是我的骨肉,你凭什么剥夺我付出的权利,就因为你那无聊的自尊心?!”或许也就是那份焦躁与急切,令蒋希彦在言语上显得强硬了起来,反而忘了顾及沈嘉璐的感受。
“你”虽然对他强势到可恨的话感到生气,但沈嘉璐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说的都是事实,她委实无话可说。
“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直在想你去哪里了?董事长的病怎么样了?就算我有了新的工作、成功的事业,这些失败仍旧在我的心底盘旋,我一直自责,当初为什么不更留心周经理的事?如果更注意一点,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还有你,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好,可是你说走就走,你给过我弥补的机会吗?”
“希彦”沈嘉璐完全无言以对,被他激烈言辞所撼动的自己,竟仍是如此脆弱又不堪一击。
她曾以为五年过去了,她会变得坚强一点,她以为他们能平静相对,没想到一相见,这些想法却全然不管用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他内心狂烈而绝对的占有欲与悲愤,她只能用力用力地捂住唇,不教那哽咽的声自喉间无助地逸出。
是她做错了吗?不该不告而别、不该没告诉他他有了孩子?这五年来他一个人过的日子里,是否时常感到绝望而孤单?
无视于沈嘉璐苍白的神色,蒋希彦宣泄完心中埋藏许久的愤懑后,深情地看着她。“把话说白了,不是你结束一切,而是你抛弃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总该有权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吧!”
“属于你的”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小轩的身影倏地在沈嘉璐心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难道你要的是小”小轩的轩字尚未说出口,蒋希彦突然紧紧扣住她的腰,迫使她仰首,然后,将嘴唇压了上来!
是一阵久违的吻,既饥渴又狂烈,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沈嘉璐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梦境之国
是的,梦中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她曾经在黑闇无边的梦境里,忆起那样醉人又甜蜜的吻,醒来时却只有落寞萧索的失望与怅然。好不容易,当她连梦也不再作了的时候,蒋希彦的吻却突然唤醒了她!
那陌生又教人怀念的吻啊!唇舌交缠着令人昏厥的甜蜜,这些年来,她做好一个女儿与一个母亲,却忘了身为女人的自己不自觉地,她伸出了双手回抱他,他宽阔的胸膛温暖依然,令她感动得想哭。
“搬回台北来吧!”他在她的耳畔,悄声低语。“就算为了我”
曾几何时,他对她有这么不顾一切的温柔与占有欲呢?原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平静下来,再不会被感情冲昏头,也不会再有机会与他见面,此时此刻却完全地不由自主了